沈炯字礼明,吴兴武康人。其祖父沈王禹,为梁浔陽太守。父亲沈续,为王府记室参军。
沈炯少时才智出众,为当世所推重。他初任王国常侍,迁任尚书左民侍郎,出任吴县令。侯景之乱,吴郡太守袁君正援助京师,让沈炯监郡,京城陷落,侯景将领宋子仙据守吴兴,遣使臣召沈炯,委以书记之职。沈炯称病坚决推辞,子仙大怒,下令斩他。沈炯脱衣就戮,因路间桑树碍事,便牵移他处,有人及时救他,沈炯才获免。子仙惜爱其才,最后逼迫他任掌书记。子仙被王僧辩击败后,僧辩素闻其名,在军中悬赏找到他,僧辩给找到他者铁钱十万,从此军中有关征召、声讨等军用文书都出自沈炯之手。简文帝被杀后,地方百官都上表江陵,劝萧绎即位,僧辩令沈炯写奏表,表文辞精深,当时没人与他匹敌。
高祖率兵南下,与僧辩在白茅湾会师,于是登坛立盟誓,沈炯撰写盟文,侯景东逃至吴郡,捉到沈炯的妻子虞氏,儿子沈行简,都被杀,沈炯的弟弟带着老母出逃获救。侯景乱平,梁元帝怜悯他妻儿都遭杀害,特封为原乡县侯,食邑五百户。僧辩任司徒时,以沈炯为从事中郎。梁元帝召他任给事黄门侍郎,兼尚书左丞。
荆州陷落,沈炯被西魏虏获,魏人以厚礼相待,授炯仪同三司。沈炯因老母在东土,常想归国,又担心西魏人惜爱其才而挽留他,总是闭门谢客,无任何交往。沈炯时常写些文章,随即毁掉,不让流传。他曾独自行经汉武帝通天台,写表奏启武帝,陈述自己思母归国之心。其辞曰:“臣听说黄帝之陵乔山虽掩,尚有鼎湖之灵可祭祀,鲁国之地掩埋在荒草中,大庭国的遗迹并没泯灭。伏惟陛下仰承上天之大德降生于猗兰,承继高祖之业。汉朝之大业既已兴盛,成仙之日可望,于是在海滨之罘山刻石纪陈书功,在泰山的日观峰刻石称德,横流汾河草书《秋风辞》,建柏梁台大宴群臣,多么快乐啊!终于有一天,运终道穷,辞世而去了,甲帐与珠帘,一朝化为空无,茂陵的玉碗,宛然出自人间,陵云台的故基,与田原相连成为肥沃之地,别风宫的旧址,与山陵相对相连茫茫一片,客居他乡的缧臣,对此怎能不潸然泪下。昔日严助厌倦了未央宫,愿东归故里为会稽太守,司马相如有马可乘,西返西蜀故里,我恭敬地听说以上典故,心中蠢蠢欲动。不求黍稷之馨香,但求德之美满,这里我冒昧地向君王祈福。”奏毕,当夜沈炯梦见皇上居所,禁卫森严,沈炯便讲述自己的真情,听见有人说:“很舍不得放你回去,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不几天,沈炯便同王克等人一道获免东归。绍泰二年(556),到京都,任司农卿,后迁任御史中丞。
高祖受禅称帝,加任通直散骑常侍,御史中丞职务不变。沈炯以母老上奏表请求回家侍养,诏令不许。
文帝继位,沈炯又上表说:“臣出生就不幸,未成年而孤,只留下孤儿寡母,兄弟相依为命。只是想活命,做官不择职,做官于梁时,又命逢乱世,冒着生命危险,九死一生,妻儿被杀,兄弟泯灭,剩下臣母子,喜逢圣朝开国。臣母刘氏,今年八十一岁,臣叔母丘氏,七十五岁,臣家弟侄早已不存一人,叔母丘氏又无子孙,两家侍养,余臣一人。先帝知道臣无依无靠,赐食邑以养臣,不让臣顿居荒野,又怜悯我侍奉母亲的无微不至,所以一年之内,臣得以再三休假。臣屡次上表披露心迹,多次蒙帝御览,臣并不是想避开朝廷,远离京师。一则臣年近六十,心情欠佳,每每拜读家信,先忧后喜,冬天温床夏天扇席,再不能像儿时那样侍奉父母,二则臣居职彝宪,为国家的司直,若自身不遵守礼法,怎么能处理国章呢?前皇恩德深重,答应放我,内侍近臣,都知道这个旨意。现朝廷正在选择贤能,广求英明睿哲之士,我枉居此位,妨碍取用贤才。而上苍降哀,直至今日,德音在耳,英灵已逝,悠悠苍天,哀悼之心无边无际。加以臣私心煎熬,近来更加急迫,祈请之心愈来愈恳切,故不得不来冒犯圣听。伏惟陛下睿哲英明,承继先王之功业,以礼法治理天下,弘扬孝道,教化百姓。以寸管之毫来对天祈求,希望皇上能准允回乡,对我的请求有所回应,实望圣上明察。特意请求皇上降恩网开一面,那么帝王之德,将恩泽四海,何况普天万物,无不尽沾君王养育之恩。”诏答曰:“览表悉知你的心意。卿名驰咸洛,情感宛沛。往日你曾心念母亲倚门望子之切,从异域返回故里,又因战争牵连,所以未能对母亲尽奉养之责。即使是像周生那样的才情,还是每每要弃官而隐,《戴礼》垂示文章典制,传给历朝帝王,先皇光照四海,勤勉持政,以卿之才为天下第一,执掌讲席,深加委任,每每屈身给以礼待。朕承继帝位,希望光大帝业,只是智寡德薄,加上身居大哀,只好仰赖诸位贤士,一同造就和乐太平之世,怎么能离开朝廷,休官东归。如前朝让冯亲荀母随官而居,那样把母亲接来,来过一过朝中荣显的日子,又不亏负孝家之礼。不久敕令有司去迎取令堂,让卿在公在私都得其所,全都不必耽搁。”
当初,高祖曾称道沈炯宜辅佐朝政,军政大事,沈炯大多参与谋划,文帝又重用他,想让他得到荣华富贵。恰逢王琳寇掠大雷,留异盘踞东境,文帝想让沈炯因事立功,便解除他中丞一职,加任明威将军,派回乡里,招募徒众。沈炯因病于吴中去世,时年五十九岁。文帝听到噩耗,即日举朝哀悼,并遣使祭吊,追赠侍中,谥曰恭子。他有二十卷诗文集子流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