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忆秦娥》(萧声咽)二词寓情于景,悲愤弘浑,凄惋雅畅,被宋人黄升誉为“百代词曲之祖”,(《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其意谓开拓了百代词曲之疆,究竟谁作此二词,历来众说纷坛,莫衷一是。但其焦点不外乎是否李白所作。
《菩萨蛮》等二词始见于黄升的《花庵词选》,作者名为李白。黄升最早认为此二词是李白所撰的。而最早维护此说的大概是宋时的和尚文莹。据他的《湘山野录》称,《菩萨蛮》一词不知何人写在鼎州沧水驿楼,更不知何人所撰。后来在内翰曾布家得到古本,才知道是李白所撰。此论一出,附者日众,都认为出于李白手笔。吴梅强调在《菩萨蛮》、《忆秦娥》二词之前,虽有梁武帝之《江南弄》、陶弘景之《寒夜怨》、陆琼之《饮酒乐》、徐孝穆之《长相思》,且皆具词体,但毕竟堂庑不大。《菩萨蛮》之繁情促节,《忆秦娥》之长吟远慕,实冠今古,独有李白才开百代词曲之疆。所以论词不得不首推李白。(《词学通论》)他是鼓吹李白所撰的。陈廷焯颂扬此二词,神在个中,音流弦外,是词中鼻祖,认定李白所作。(《白雨斋词话》)清人刘熙载也持此论。他甚至认为,这二词足以抵得过杜甫的《秋兴八首》。(《艺概》卷四)王国维也认定是李白的作品。他在《人间词话》里称赞李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不同意是李白作品的人,据苏鹗《杜陽杂编卷上》认为在大中(唐宣宗年号)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菩萨蛮队”。于是倡优(戏子)便创造了《菩萨蛮》曲,文人往往效其词。李白乃大中前的开元、天宝时人,当时还没有这种曲调,因此他不能预料此曲将兴而率先制词。否定最烈的恐怕当推明人胡应麟,他认为李白倜傥飘逸,风雅自任。连七言律诗都鄙夷而不屑为,怎么肯写这种词?况且此二词虽然工丽,然而却气象衰飒,与李白超然风致,有着天壤之别。即使李白真来制词,也决不会写出这种词句。他怀疑是晚唐人的作品,并进一步推断属温飞卿之流所作,嫁名李白。(《少室山房笔丛》)有人甚至认为唐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令狐丞相趋炎附势,曲意逢迎,遂将温飞卿的作品,伪托李白秘密奉献,于是相信李白所撰的人便越来越多。(孙光宪《北梦琐言》)持此论者,并自诩独具只眼。(《庄岳委谈》)
此外,还有反对伪托之说者。吴衡照赞赏此二词“神理高绝”,断言决非温飞卿辈所能撰写。(《莲子居词话》)据《北梦琐言》卷四所载,温飞卿所撰《菩萨蛮》词五阕,不出绮怨、轻艳的范围,仅供“宫嫔歌之”,与李白所撰不啻霄壤,这就说明伪托之说牵强附会,殊无根蒂,不足为信。而且,据沈括《梦溪笔谈》云,隋“场帝世已有”词,怎能说李白“何得预制”?
除《菩萨蛮》、《忆秦娥》二词外,李白还制过《清平乐》。此外,据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记载,李白确曾刻石为词,有人倚声而歌,音极清雅。唐明皇时,新兴乐曲盛行,《菩萨蛮》曲已见于崔令钦之《教坊记》。崔也是开元时人。其实,隋唐间域外乐曲逐渐传入,已经较为广泛。凭李白横溢的天才,偶然兴发制词,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菩萨蛮》是古缅甸音乐。李白本是氏人,生长在锦州昌明,幼时就熟习西南音乐。开元间,流落荆楚,徘徊襄汉,很可能于某日黄昏登上湖南鼎州沧水驿楼,望远怀故,触景生情,优思难收,写下千古绝唱《菩萨蛮》一词。有人还推断李白当时约25岁左右,风华正茂。而《忆秦娥》以及《清平乐》作于《菩萨蛮》后,约在李白去长安前后。(《零墨新笺》和近人杨宪益《李白研究》)任二北在《敦煌曲初探》第五章中,认为杨宪益的看法和《教坊记》、《奇男子传》以及敦煌写本等资料“无不吻合”,可知“较为接近事实”。认为是李白的作品无疑。
此论有根有据,言之凿凿,令人信服。所以暨南大学国文系已故教授龙渝生在选编《唐宋词格律》和《唐宋名家词选》时,仍依此说,对此二词冠以李白之名。
(胡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