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王之乱
公元299年,晋元康九年十二月,皇后贾南凤诈称惠帝得病,呼太子入朝。太子入宫后,贾南凤让人把它领到别的房间,派婢女陈舞以皇帝的旨意赐太子酒,逼太子喝醉。又让黄门侍郎潘岳起草一份看上去象祷告神灵的书稿,让他子抄写,行文颇为风趣:“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太子醉得迷迷糊糊,便依样抄写下来,字迹大半不成。贾后亲自补好,呈给晋惠帝看。惠帝召集文武大臣,让黄门令董猛拿着太子书和一份写着“(司马)遹书如此,今赐死。”的青纸诏遍示诸公王,“时莫有言者,”谁也没说话,只有张华、裴頠明确反对,张华劝惠帝慎重处理,裴頠则质疑太子之书的真伪。贾后命人取出太子以前的文稿对照并威胁说:“若有不从诏者军法从事。”晋惠帝不是完全一白痴,让他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确实下不了手,张华、裴頠坚持反对,廷议直至日西不决,贾南凤怕拖下去产生别的变故,退一步,提议废太子为庶人,惠帝同意,囚太子、太子妃王氏、三个皇孙于金墉城,后押往许昌。
贾南凤废太子举动简单糟糕透了,不仅大失众心,而且引起贾氏集团的分裂,使自己实力受损。虽然诸王和大臣们心怀不满,但屈服于贾南凤的婬威之下,一时噤若寒蝉。庶族地主的代言人,宫廷禁军的中下级军官们看到了机会,做为九品中的下几品,他们想升到高层去无疑只是个幻想,但有志向和野心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皇家的远房亲戚禁军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就是个例子,看着别人争先恐后的去舔贾后一党的马屁,自己挤不上去,再说贾家人怎么会看得上他们?于是另辟蹊跷,把赌注押在冷门太子身上,冒着风险和太子打成一团,指望太子有朝一日为君,自己能得到升迁。果然太子对他们大为恩宠,高级军官们都是贾后的人,太子也只能依靠有胆量的这些中下级军官了。然而太子被废使得他们为自己构画的幸福蓝图破灭,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把所有的怨恨全部集中在贾南凤身上,如果贾氏集团依旧是铁板一块,也许他们只有暗地里咒骂她的份,可现在,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亲手宰了她,从而让心中那副美妙的图画重新成为现实。
废贾后,重新拥立太子。他们四下联络不得志的中下级军官,拉拢了一批人,殿中中郎将士猗和他们一起分析形势,认为光凭他们这些小军官不行,得有个领导人。虽然张华、裴頠赞成太子,但他们毕竟是贾后提拔上来的人不可靠。思来想去,他们想到了一个人,新近担任禁军头领的右卫将军赵王司马伦。
司马伦,字子彝,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此人名声不好,曾因指使别人盗取御用裘皮大衣犯了死罪,因是皇帝国戚,被晋武帝下诏特赦。后封赵王,镇守邺城。贾后专政,迁征西将军,改镇关中。因其刑赏失当,导致氐族和羌族的反叛,朝廷将其征还京师。入朝后为车骑将军、太子太傅,司马伦不甘心寂寞,“其深交贾(模、谧)、郭(彰),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司马伦以太皇叔的身份甘心为贾后做狗有他的目的,他岁数大了,想享受三公的尊荣,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向贾后求录尚书事或尚书令的职务,均遭到执政大臣张华、裴頠的拒绝,一个小偷可以做宰相么?
司马伦的卑躬屈膝却赢得贾后的欢心,废太子后,为安抚司马宗室做一个姿态,贾后让司马伦做了右军将军,掌握一定的军权,“愍怀太子废,使(司马)伦领右军将军。”为什么贾后这么放心司马伦呢?因为他的为人和学识都为士人所不齿,史书载:“(司马)伦无学,不知书,”
既然赵王司马伦和贾南凤直得这般近,小军官们能肯定他会领导他们废贾后立太子吗?可以,因为他们与司马伦最亲密的谋士孙秀熟,孙秀,八王之乱中的风云人物,他原本是个庶族小品,史书说他靠谄媚赵王发家 “起自琅邪小史,累官于赵国,以谄媚自达。” 象他这样末品的小人物,也只有不重声誉的司马伦能够重用他。孙秀还是小有才能的,并且在老百姓当中有一定的基础,他出身于五斗米道世家,这也是司马伦看重他的原因。五斗米道兴起于汉末,是道教的前身,在魏晋间亦有信奉者。东晋时孙恩大起义就是依靠道教的力量发生的,有意思的是,孙恩就是孙秀家族的后人,由此可见孙秀家族在道教中的影响力。由此可见,司马伦身边聚集着一大帮子象孙秀这样的庶族人才。
小军官们通过孙秀向赵王司马伦透露出政变的消息,“国无适嗣,社稷将危,大臣之祸必起。而公奉事中宫,与贾后亲密,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旦事起,祸必及矣。何不先谋之!”话讲得非常策略,太子被废没有嗣君,必定引起祸乱,众人都知道你赵王和贾后是一路人,一旦别人举事,你必遭祸,为何不先下手啊!孙秀非常赞同,这是他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极力怂恿赵王起事,司马伦普通人,“素庸下,无智策,”一切自然听孙秀的,孙秀为了司马伦和自己能够独握大权,又想出一条毒计。他说我们如果迎立太子,太子刚猛,若回东宫执政必不愿受制于人,我们不如等贾后害死太子,我们再以谋害太子之罪声讨,既可免祸,又可掌权。说得赵王心花怒放,当下散布消息,说有人打算废贾后,复立太子。
贾南凤果然害怕,马上派人毒死太子。司马伦立刻约许超、司马雅起事,但两人却不肯再干,史书中说他们“惧后难,欲悔其谋,乃辞疾。”其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当时太子已死,他们没有必要再去冒天大的风险发动政变。但是此时的司马伦也用不着他俩,殿中的军官们对贾后倒行逆施的行为不满,渴望因此飞黄腾达的人实在太多了。通事令史张林、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右卫佽飞督闾和皆参其谋。司马伦又找到弟弟大将军梁王司马肜,左卫将军齐王司马冏(老齐王司马攸的儿子),两下一拍即合,殿中的禁军全部把在他们手中。
公元300年四月三日夜,赵王司马伦发动军事政变,矫诏鼓动三部司马:“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司马伦)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中侯;不从,诛三族。”众皆从之,至此皇宫内外的军队全部被司马伦掌握。
司马伦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迎帝幸东堂,派齐王司马冏入殿废后。贾南凤惊问道:“卿何为来!”司马冏冷冷道:“有诏收后(贾南凤)。”贾南凤更加奇怪:“诏当从我出,何诏也?” 直到见到晋惠帝,远远还冲他喊话:“陛下有妇,使人废之,等于废自己。” 可见贾后当时反应何其呆滞,纵欲过度的原因。后来才回过神来,又问司马冏说:“起事者谁?”司马冏看着往日凶残暴虐,而今狼狈不堪的皇后,应该很得意地回答道:“梁王和赵王。”贾南凤恶狠狠地道:“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意思是说她干掉了汝南王和楚王,没有再除掉梁王和赵王,本末到置,所以遭殃。其实她只是一厢情愿,司马宗室实力强大,不是她可以全部除掉的,一个统治集团若想长久安定靠内部团结,他杀汝南王、杀楚王、杀卫瓘,甚至最后杀太子,都是在削弱自己的势力。最后使以孙秀为代表的庶人掌权,引发导致西晋灭亡,数十万百姓死去,上百万人民背景离乡、流离失所的八王之乱。一个自身充满邪恶欲望的人是无法明白这一切的,根本不是系狗不系狗的问题,你就是勒死了那条狗,也会有别的狗把你咬死。贾南凤被废为庶人,后来被金屑酒毒死,赵粲、贾午、韩寿、董猛等皆伏诛。贾后乱政是八王之乱的罪魁祸首直接原因。贾南凤死有余姑,是千古罪人。
赵王司马伦依靠庶族势力掌握朝廷大权,为实现他个人称帝的野心,大行封赐,孙秀等皆封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员封侯者数千人。司马伦平庸无智谋,受制于孙秀,孙秀之威权振于朝廷,天下皆事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庶人当权,自然引起司马宗室和世族大家的强烈不满。孙秀集团与他们的矛盾越演越烈。淮南王司马允反叛被镇压,孙秀借机排斥齐王司马冏去许昌,杀掉名士潘岳,又杀掉豪富石崇,向世族豪强树威,并怂恿赵王称帝。
公元310年,司马伦即位称帝,以惠帝为太上皇,为收买人心,分封的文武多如牛毛,连奴卒也都封爵。以致每次朝会,满座尽是貂尾蝉饰的文武官员,谚语“貂不足,狗尾续”由此而来。司马伦急病乱投医,治国岂有他这个治法的?
士族豪强乘机利用司马宗室进行大反击,镇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冏、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在地方豪强势力的支持下传檄天下相应起兵,常山王司马乂、新野公司马歆率众响应。司马颖的兵马南下至朝歌,人马已发展到二十余万。镇守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本意援赵王,但为二王声势震摄,转而起兵附合二王。这是八王之乱中最大的一次战役,是高门士族与庶族势力的大决战。三王之兵围攻洛陽,司马伦派兵抵抗,先赢后输,战争进行的很惨烈,十余万人死亡,其实司马伦有机会的,终因用人不当失利,随后退守洛陽。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司马漼反叛,入宫杀死孙秀、俘虏司马伦,迎齐王入城。
齐王率甲兵三十万入洛陽,赐死司马伦独掌大权,成都王和河间王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回到封国。此战结束,士庶之争终以高门士族的获胜划上句号,然而他们所支持的宗室们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和平,为了各自的利益又展开了长期的争斗,八王之乱愈演愈烈。
齐王司马冏犯了胜利者常犯的骄傲错误,沈于酒色,骄恣日甚,听不进谋士们的建议。为达到长期专权的目的,立惠帝之弟清河王司马遐之子,年仅八岁的司马覃为太子。一样子剥夺了晋武帝所有儿子的继承权, 引起一同起事的成都王司马颖和长沙王司马乂的不满。
河间王司马颙驻洛陽的亲信翊军校尉李含因在京城受齐王的排挤,为使司马颙掌权,自己能够继续升迁,偷偷溜回长安,假称受惠帝密诏,令河间王诛灭齐王。并献一条借刀杀人之计,让河间王发檄文让长沙王讨伐齐王,齐王必定杀掉长沙王,两虎相斗,我们借机谋利。河间王大喜,马上联络在洛陽的长沙王,说自己已经率十万大军开拔,让他作内应,废齐王,让成都王辅政。
长沙王司马乂是晋武帝司马炎第六子,原本对齐王剥夺他皇位继承权不满,接到消息,立刻发兵攻打齐王,长沙王勇猛,与齐王连战三日,火烧齐王府,斩之,并诛其党羽二千余人,掌握朝廷大权。
原以为齐王能干掉长沙王的河间王偷米不成拾把屎,反倒成就了长沙王,恼羞成怒,联络成都王司马颖共同发兵攻打长沙王。
成都王司马颖,字章度,晋武帝第十六子,镇守邺城,河间王许诺事成之后让他辅政,受河间王的诱惑,司马颖发兵二十万联合河间王大将张方进攻洛陽。不想二王接连被兵力弱小的长沙王战败,久攻不下,正在心灰意冷之时,洛陽城中出了叛徒,东海王司马越勾结部分禁军,拘禁了长沙王,开城投降。长沙王被张方活活烤死。
这一次,哪一个王爷也没到洛陽来,河间王毕竟不是晋武帝司马炎直系威望不足,成都王则坐镇邺城遥控指挥,任用宦官控制朝局,洛陽的士庶百姓怎么肯干?以东海王为大都督,让白痴皇帝亲率大军发檄天下,征伐邺城。司马颖不甘示弱,派兵迎战,两家相遇在荡陰,结果东海王大败,皇帝也丢了,自己逃到封国。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马颖也没得好果子,白痴皇帝发檄天下讨伐他,幽州刺史王浚领着一帮子鲜卑人、乌桓人和并州刺史司马越的弟弟司马腾联合攻破邺城,司马颖和白痴皇帝南逃。
洛陽城已被河间王的大将张方占据,张方的军队劫掠洛陽后,带着白痴皇帝和司马颖返回长安,河间王执政,在长安挟天子可不敢令诸侯。发布诏令,分封诸王,与天下诸候和解。可东海王司马越不买他的帐,公元305年,以“奉天子还旧都”为名,起兵讨伐河间王,一路势如破竹,五月,攻克长安,挟白痴皇帝返回洛陽。
八王之乱结束,最后的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以太傅、录尚书事专执朝政。司马越,字元超,高密王司马泰之次子。史称:“少有令名,谦虚持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宗。越专擅威权,图为霸业,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己府,不臣之迹,四海所知。”司马越的野心名望、才识学度应在诸王之上,也有心治理天下,可惜的是现在的大晋国满目怆夷,由于战乱,天灾频繁,百姓流亡。他把这一切归结给白痴皇帝,公元306年,一块面饼结束了晋惠帝司马衷的生命,不管是谁毒死他,他一生的际遇坎坷映证了封建王朝父传子家天下的弊端,无论晋武帝司马炎如何虑尽心机布置得周周密密,一个智商低下的人,一个平庸的人绝对不适合做国家领导人。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而是封建传承制度的悲哀。只要家天下的传承制度不取消,悲剧必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
八王之乱,动摇了士族集团的统治地位,宗室和士族的势力消耗殆尽。一些低级官吏、下层士族和少数民族的领袖看出晋朝即将灭亡,纷纷起兵欲取而代之,公元304年,匈奴族贵族刘渊在左国城率匈奴五部起兵, 建立汉国,自称汉王。公元303年,荆州蛮人张昌在安陆率流民起义;306年,山东刘伯根起兵反晋、东莱士族王弥响应;宁州五苓夷反叛;成都王司马颖旧将公师籓、汲桑打着迎立成都王的旗号造反。一时间烽烟遍地起,四面楚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