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匈奴汉国
刘渊,字元海,匈奴族人,南匈奴单于于扶罗之孙,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中国历史上十六国第一个王国 - 匈奴汉国的创立者(在他称汉王同年,氐人李雄自称成都王,两年后方建立大成国),五胡乱晋的始作甬者。
提到刘渊就不能不提到大汉王朝建立者汉高祖刘邦,因为刘渊正是刘邦和亲政策的产物。和亲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为各自国家的利益,相互之间联姻司空见惯,但和亲做为一个国家的基本国策、一种外交手段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始自汉高祖刘邦。
公元前200年,中国历史上南北王朝的大决战在白登山展开,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三十余万大军被天之骄子匈奴冒顿单于的四十万骑兵围困于白登山。这一场两大王朝之间均倾尽全力的大决战,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戏剧性收场,刘邦不费一矢一箭突出重围,留下千古之谜。白登之围诞生了大汉王朝的一个基本国策 - 和亲。
和亲政策历代史学家褒贬不一,认为和亲的做法卑躬屈膝,辱没一个王朝的尊严,似乎在他们眼里,只有战争才是解决一切民族与国家矛盾的唯一手段。然而雄才大略的汉高祖刘邦用他的智慧或者说狡猾平定边患,为汉王朝的强大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为王朝的反攻赢得宝贵的时间。文景之世,汉与匈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保证国库中的钱粮堆集如山。勇敢和剽悍的大匈奴被刘邦一个小小的花招摧毁。
我们讲和亲政策是不是剑走偏锋,与我们北魏王朝有关系吗?回答是肯定的,当然有,不仅仅与北魏,而且与十六国王朝的兴亡生死攸关。
刘邦的“和亲”到苻坚的“视夷狄如赤子”,再到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直至毛泽东同志的“民族团结”政策一脉相承,逐渐被发扬光大,最终成为解决民族矛盾的最佳政策,没有刘邦的和亲,恐怕就没有现在的中华民族。
南匈奴投降后,匈奴人逐渐入塞定居,刘渊的父亲刘豹在三国魏武帝曹操分五部匈奴时被任命为左部帅,居于新兴(今山西忻州市北)。刘渊少年时代,酷爱读书,以当时上党(今山西长治市)名士崔游为师,遍习《诗经》、《周易》、《尚书》等儒学经典。又博览《史记》、《汉书》和诸子学说,常对人们说:“一物之不知者,周君子之所耻也。”因此可见他的汉化程度之高,颇受当时太原名流王昶、王浑等人的器重。稍长兼修武学,射艺精熟,膂力过人,又生得体貌伟岸,须长三尺,姿仪不凡,深得时人崇重。
刘渊曾以侍子(即人质)身份留居洛陽。西晋伐吴前夕,王浑向晋武帝推荐刘渊,“帝(晋武帝)召(刘渊)与语,大悦之,”司马炎对刘渊之才大为赞赏,对王济说:“刘渊容仪机鉴,虽由余、日磾无以加也。”王浑乘机举荐刘渊伐吴,“刘渊仪容机鉴实如圣旨,然其文武才干贤于由余、日磾远矣。陛下若任之以东南之事,吴会不足平也。” 司马炎正欲应允,大臣孔恂、杨珧搬出一句最具种族歧视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观刘渊之才,当今惧无其比,陛下若轻其众,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权,平吴之后,恐其不复北渡也。”司马炎默然。泰始初,鲜卑树几能在凉州起兵反晋。李熹建议任命刘渊为大将军,发五部匈奴兵西征凉州。孔恂又反对,认为刘渊比树几能更加可怕,让他平定凉州,只会增加他的实力。“刘渊若能平凉州、斩树几能,恐凉州方有难耳,蛟龙得云雨,非复池中物也。”司马炎终于没让刘渊去。
晋室朝廷对刘渊的不信任,终于让其心灰意冷,后来,他的好朋友东莱士族王弥从洛陽东归,刘渊给王弥饯行于九曲之滨,把酒哭泣道:“王浑、李憙以乡曲见知,每相称达,谗间因之而进,深非吾愿,适足为害。吾本无宦情,惟足下明之。恐死洛陽,永与子别。”因慷慨歔欷,纵酒长啸,声调亮然,坐者为之流涕。刘渊意识到民族之间有着多么深的鸿沟,报国无门不说,身家性命尚且难以保证。齐王司马攸时在九曲,听闻此事,劝司马炎说:“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宁。”你越是排斥人家,人家离你越远,不能用则杀之,多么无奈的举动啊,这岂非民族之间永世的悲哀。晋武帝却不能杀他,杀了刘渊,连抹在民族裂痕上的那点虚伪也会被剥光。司马炎对刘渊的任用上,显示了封建王朝典型的少数民族政策,抚而不能用。
刘豹死后,刘渊继父职做左部帅,因其推诚接士,轻财好施,幽、冀名流,纷纷不远千里,前来归附。晋惠帝继位后,由杨骏辅政,杨骏署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后因过失免官。
李特起义、八王之乱爆发后,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一度执政,为拉拢匈奴人,任命刘渊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协守邺城。其时由于中原战乱,并州境内的汉族居民大都流徙其它地区,并州胡汉势力的分布和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匈奴刘氏贵族见有机可乘,开始策划“兴邦复业”起兵反晋。刘渊的从祖父刘宣对其族人说:“昔我先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自汉以来,魏晋代兴,我单于虽有虚号,无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也,左贤王刘渊姿器绝人,斡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单于,终不虚生此人也。”(晋书载记刘元海)并派人联络邺城的刘渊。
公元304年,司马颖此时正受到司马越的讨伐,幽州刺史王浚率鲜卑和乌桓人进攻邺城,司马颖欲弃邺城逃走,刘渊劝他坚守,假托回并州招募五部匈奴救援邺城,乘机返回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县)。刘渊回到左国城后,被诸部匈奴共推为大单于,二旬之间,拥众五万。刘渊准备救援司马颖,刘宣等匈奴人却劝他恢复大匈奴的事业:“晋朝人像奴隶一样使用我们,现在他们骨肉亲人之间互相残杀,是上天抛弃他们而让我们光复呼韩邪的事业。鲜卑、乌桓,是我们的同类,可以作为后援,怎么能攻打他们呢?”刘渊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初欲为晋朝效力的一片忠心,但他却不屑仅仅做一个大单于,雄心勃勃地表示:“你们说得对!不过大丈夫当为汉高祖、魏武帝,呼韩邪何足效哉!”
刘渊说这话,表面上一看雄心壮志更大,欲做中原的皇帝,不做匈奴的单于,其实他有自己的想法,匈奴人如果想拥兵自重,必然要与晋国作战,汉族人多,匈奴人少,如何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呢?出师要有名,国家要有道。有正统才能争人心,于是刘渊抛弃匈奴人的外衣,祭出他的政治纲领,指出晋朝是非法的,他解释说:“汉朝长久的拥有天下,人民崇尚汉朝,昔年汉与匈奴和亲,公主屡次出塞,我们大匈奴就是汉朝的外甥,是兄弟,兄亡弟继,难道不可以吗?”于是刘渊建国号为汉,并以天下未定为理由,暂不称帝,依汉高祖刘邦之例称汉王。追尊安乐公刘禅为孝怀皇帝,做汉三祖、五宗神主进行祭祀,不祭历代匈奴单于。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渊做了大汉的儿皇帝。刘渊的这套措施果然争取到一部分汉人的支持,包括山东的大士族王弥成为他在关东(延续三国的称法)的得力战将,刘渊的声势一天天高涨。
并州刺史司马腾闻讯,忙率兵前往镇压,为刘渊所败。司马腾大为恐惧,再加上并州连年的饥荒与战争,百姓难以存活,便率吏民三万余户下山东,沿路找寻食物,这部分人被称作“乞活军”。
刘渊则乘胜进军,接连攻下法氏(今山西高平县)、屯留(今山西长子县)、中都(今山西太原市)、上党壶关(今山西壶关县)等地。谋士刘殷、王育等向刘渊进言平天下的策略,让他先取山西,再取必中,以关中为基地与晋朝争天下。“殿下自起兵以来,偏守一方,王威未震。诚能命将四出,决机一掷,枭刘琨,定河东(指黄河之东),建帝号,鼓行而南,克长安而都之,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陽,如指掌耳。此高皇帝之所以创启鸿基,克殄强楚者也。”刘渊依计而行,发兵攻克了蒲阪(今山西永济县)、平陽(今山西临汾市)据有河东全境,声威大振。
公元306年六月,氐人李雄在蜀中正式称帝,建立成国。十一月,白痴皇帝晋惠帝食饼中毒身亡。第二年正月,东海王司马越立惠帝的弟弟,晋武帝司马炎二十五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儿子司马炽为帝,史称晋怀帝,改元永嘉,西晋王朝的局势更加动荡不安。冀州的汲桑与石勒攻破邺城,晋朝兖州刺史苟晞经过大小三十余战,总算打败汲桑和石勒及山东地区的刘伯根等叛军。
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陽人,是乱世西晋为数不多的名将之一,曾经单骑赴会,败汲桑九垒,平邺城。随后又接连打败刘伯根,破汲桑故将公师籓,败石勒于河北,威名甚盛,时人拟之韩白(韩信与白起)。苟晞用刑严刻,史称“(苟)晞练于官事,文簿盈积,断决如流,人不敢欺。”有一个例子可以看出他的为人,苟晞的姨母一直跟着他过,苟晞对她非常尊重,“奉养甚厚”。姨母为他的儿子求一武官,茍晞不同意,说我从来不徇私枉法,将来不要后悔。姨母再三坚持,茍晞任命他姨母的弟弟为督护。后来触犯法律,姨母叩头求情,茍晞不听,持节斩之,素服流涕道:“杀卿者兗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其执法如此。
司马越原本与苟晞关系融洽,后来有人散播谣言,说苟晞有大志,非纯臣,兖州是战略要地,曹操因之得天下,不可让其居兖州,司马越出于猜忌,将苟晞调任青州,二人之间出现裂痕。司马越这一手无疑是招臭棋,将兖州要地拱手与人,造成事实上的战略退却,使得日后石勒可以从容出入黄河南北。
苟晞对待叛乱的人,不管是少数民族也好,汉人也罢,只是一个字“杀!”他每天都要杀人,“日加斩戮,流血成川,人不堪命”,当地老百姓称他为“屠伯”。山东地区的汲桑、王弥、石勒等反晋的队伍为其所逼,纷纷越过太行山归降刘渊。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刘渊对待老百姓的态度,匈奴汉军将领刘景在延津口大败晋军,将三万多男女百姓沉入黄河,刘渊闻讯后大怒:“刘景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朕!再说上天难道能容忍这种残忍的行动?我所想要消灭的只是司马氏家族罢了,普通百姓有什么罪?”把刘景降职为平虏将军。
公元308年(永嘉二年),刘渊见时机已到,正式称帝,迁都平陽,国号为汉。此时刘渊却未按照先前的规划取必中,而是兵分两路,以刘聪率十将南据太行,派辅汉将军石勒等十将东下赵、魏。事实证明刘渊的这次军事战略方针对攻占洛陽,最后灭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让刘聪的军队为正兵威胁洛陽,牵制晋军主力,让石勒出奇兵,攻打洛陽的外围,切断各地通往洛陽的补给线。然而刘渊还是急攻冒进,在石勒未能在洛陽外围展开攻势的情况下,直接命令儿子刘聪、侄子刘曜率五万精骑进攻洛陽,意图一举灭亡晋国。虽然汉国军队强大,但司马越率晋军英勇抵抗,洛陽上下士民一心,刘渊两次进攻洛陽都被晋军击败。以至于谋士鲜于修之对刘渊哀叹道:“晋气犹盛,大军不归,必败”。刘渊强攻洛陽不下,战略的重点转移到石勒的奇兵上,石勒必须拿下洛陽的外围城市,使洛陽真正成为一座孤城。刘渊仅仅占领山西一隅,其它的地方全部控制在晋军手中,石勒能完成战略目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