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成吉思汗同意别勒古台那颜说的这番话,遂停止围猎,从阿卜只合阔帖格儿起营,到合勒合河的斡儿讷兀地方的客勒帖该合答(斜峰、半山崖)住下,点数自己的人马。每一千人,组成一个千户(千人队),委派了千户长、百户长、十户长。又在那里委派了朵歹扯儿必[1]、多豁勒忽扯儿必[2]、斡格列扯儿必[3]、脱仑扯儿必[4]、不察阑扯儿必[5]、雪亦客秃扯儿必[6]等六名扯儿必。
编组了千户、百户、十户之后,又设置了八十名宿卫(客卜帖兀勒)[7]、七十名侍卫(土儿合兀惕)[8]。在那里挑选轮番护卫士(客失克田)[9]入队时,选拔千户长、百户长的子弟和白身人[10](自由民)子弟入队,选拔其中有技能,身体、模样好的人入队。
(成吉思汗)降恩旨给阿儿孩合撒儿[11]说:
“选取一千名勇士,作战时站在我的面前厮杀,平时做我的轮番护卫中的侍卫!”
又说:
“七十名侍卫由斡格列扯儿必担任首长,与忽都思合勒潺[12]共同商议行事。”注释:
[1]朵歹扯儿必—朵歹,又译多歹。扯儿必为大汗的近侍官。1189年帖木真首次称汗后,朵歹为其侍卫队成员,掌管帖木真家里的奴婢、仆役。1204年春,被委任为六名扯儿必之一。同年夏,进军至撒阿里原野时,向帖木真建议多燃火堆使乃蛮人惊疑,然后紧追乃蛮哨兵,乘乃蛮人慌乱,一直冲杀进去。其建议被帖木真采纳。蒙古建国后,仍为扯儿必,并兼任侍卫长、怯薛之一。见第124、191、193、210、226、227、234节。
[2]多豁勒忽扯儿必—见第120节注[6]。
[3]斡格列扯儿必—见第120节注[7]。
[4]脱仑扯儿必—《亲征录》作脱脱栾阇儿必,《元史》作掇忽阑、脱忽阑阇里必、夺忽阑阇里必。《秘史》又作脱栾。晃忽坛氏人蒙力克父亲之子。蒙古建国后,受封为第十二位功臣千户长。1213年,从合撒儿等所率左翼军,攻掠蓟、平、滦及辽西诸州。1216年,奉命率蒙古、契丹、汉军南攻,克真定、大名。1219年,从征花剌子模国。1226年,从征西夏。次年,奉成吉思汗遗旨,杀西夏末帝,屠杀夏王城军民。
[5]不察阑扯儿必—《亲征录》作薄察,《元史》作薄刹、八札。《史集》作不臣、不只儿。兀鲁兀惕氏人。主儿扯歹之子怯台的兄弟或族兄弟。1213年(癸酉年)秋,与怯台同攻居庸关北口,后奉命围中都。据《史集》记载,为左翼千户长,与怯台同管领兀鲁兀惕部四个千户。
[6]雪亦客秃扯儿必—见第202节注。
[7]宿卫—原文为“客卜帖兀勒”,意为夜间卧室宿卫士。
[8]侍卫—原文为“土儿合兀惕”,旁译“散班”,《元史》作秃鲁华、秃鲁花。为白天值班的卫士。《元史》卷98《兵志》曰:“或取诸侯将校之子充军,曰质子军,又曰秃鲁华军。”
[9]轮番护卫士—原文为“客失克田”,《元史》等译作“怯薛丹”(复数形)、“怯薛歹”(单数形)。客失克或怯薛,意为“轮流值班”、“轮值的一班”。客失克田,即轮流值班护卫的卫士。
[10]白身人—《秘史》原文为“兀图都鲁因古温”,旁译为“只那般白身的人”,即无官职的平民或自由民。札奇斯钦认为是指平民中家室清白富有者,而非一般的平民,因《秘史》第224节说:“白身人的儿子被选入时,带伴从者三人、其弟一人同来”;《元史》卷98《兵志兵制》所载中统四年二月诏书中云:“其家富强,子弟健壮者,亦出秃鲁花一名”。道润梯步认为:兀鲁,意为“老”,“兀图都鲁因古温”,意为“老牌自由人”,自由民为奴隶主阶级的组成部分,这里指的就是“无官职的奴隶主”。
[11]阿儿孩合撒儿—见第120节注[10]。
[12]忽都思合勒潺—《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作忽都思合勒札,为八邻部分支速合讷惕部人,左翼千户长。《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又作忽秃儿哈勒札,曾奉命与其兄兀客儿哈勒札随失乞忽秃忽共率三万骑,与札兰丁战于八鲁弯,败绩。《史集》中说:“在八鲁弯战败后,(失乞)忽秃忽那颜来到成吉思汗处,报告了诸人的功过,诉说了八邻部的兀客儿哈勒札和忽秃儿哈勒札两异密(二那颜)由于俏皮、大意所犯的过失。他说:‘出名俏皮、好闹的人以为他们很勇敢,但这种人到了(需要表现出)勇敢的时刻,却只会把事情搞坏!’在蒙古语中,管俏皮鬼叫‘哈勒札’。”(汉译本第一卷第二分册,第306页)
第192节
成吉思汗又降旨说:
“箭筒士、侍卫、轮番护卫、司膳、门卫、管战马人(阿黑塔赤)[1],白天进入值班,在日落前交班给宿卫,骑自己的战马出去住宿。宿卫夜间让宿卫士卧在帐庐周围。应守门的,可轮流站立守门。箭筒士、侍卫在第二天早晨咱们喝汤时,向宿卫说了(后接班)。箭筒士、侍卫、司膳、门卫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执事,就位而坐。值班三夜三天后,依例住宿三夜后更替。夜间有宿卫,可卧于(帐庐)周围值宿。”
在编组了千户,委派了扯儿必,命八十宿卫、七十名侍卫轮流值班,命阿儿孩合撒儿选拔了勇士之后,(成吉思汗)就从合勒合河的斡儿讷兀地方的客勒帖该合答(半山崖)出征乃蛮部去了。注释:
[1]《元史》卷99《兵志二宿卫四怯薛》曰:“其它预怯薛之职而居禁近者,分冠服、弓矢、食饮、文史、车马、庐帐、府库、医药、卜祝之事,悉世守之。虽以才能受任,使服官政,贵盛之极,然一日归至内庭,则执其事如故,至于子孙无改,非甚亲信,不得预也。其怯薛执事之名:则主弓矢、鹰隼之事者,曰火儿赤、昔宝赤、怯怜赤。书写圣旨,曰扎里赤。为天子主文史者,曰必阇赤。亲烹饪以奉上饮食者,曰博尔赤。侍上带刀及弓矢者,曰云都赤、阔端赤。司阍者,曰八剌哈赤。掌酒者,曰答剌赤。典车马者,曰兀剌赤、莫伦赤。掌内府尚供衣服者,曰速古儿赤。牧骆驼者,曰帖麦赤。牧羊者,曰火你赤。捕盗者,曰忽剌罕赤。奏乐者,曰虎儿赤。……其名类盖不一,然皆天子左右服劳侍从执事之人,其分番更直,亦如四怯薛之制,而领于怯薛之长。”
第193节
鼠儿年(甲子,1204年)的孟夏四月十六日红圆月日,祭旗出征。者别、忽必来两人为先锋,溯客鲁涟河而上,到达了撒阿里草原。这时,乃蛮哨兵已在康合儿罕山峰[1]上,与我们的哨兵互相追逐起来。乃蛮哨兵从我们的哨兵处捉去一匹带破鞍的白马。
乃蛮哨兵们捉去那匹马之后,互相说道:
“蒙古人的马瘦弱。”
我军到达撒阿里草原,在那里停下,商议怎样作战。
朵歹扯儿必向成吉思汗建议说:
“咱们的兵少,不仅少,而且一路上走来,已经疲倦了。如今先停驻下来,让马吃饱了。咱们在这撒阿里草原上散开安营,让每个人都点燃起五堆火,用火光来虚张声势,惊吓敌人。听说乃蛮部人数众多,但是他们的(塔陽)汗是个没有出过家门的娇生惯养者。在用火使他们惊疑之间,咱们的马也就吃饱了。咱们的马吃饱后,咱们就去追赶乃蛮哨兵,紧追他们,把他们赶到他们的中军里,乘着他们慌乱,冲杀进去,这样行不行?”
成吉思汗同意他的建议,降旨道:
“传令全军士兵,就那样点燃起火来。”
于是,在这撒阿里草原上散开扎营,每个人点燃起五堆火。
夜间,乃蛮哨兵在康合儿罕山峰上看见许多火光,说道,“不是说蒙古人少吗?(他们点燃的)火,怎么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啊!”
于是,他们把(捉住的)带破鞍的白马送去给塔陽汗,并向他报告说:
“蒙古人的军队布满了撒阿里草原,想必是每日增添,(他们点燃的营)火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注释:
[1]康合儿罕山峰—原文为“康合儿合讷帖里温”,旁译“山名的头”。蒙古人民共和国学者培尔列认为即位于东经101度、北纬47度的杭爱山脉的一山峰杭合尔山。“罕”,为尊称该山峰为诸峰之王,是蒙古、突厥人自古以来敬仰高山的一种表现。
第194节
哨兵去报告时,塔陽汗正在康孩山[1](区)的合池儿河[2]。他听到报告后,就派人去对他儿子古出鲁克[3]汗说:
“蒙古人的马瘦,但听说(他们点燃的营)火比星星还多,蒙古人很多。如今我们如果与他们作战,恐怕就难以解脱开。如果互相交战,他们会厮杀得眼也不眨一眨;刺在他们脸上,流出黑血,他们也不躲避。与如此刚硬的蒙古人还能交战吗?
听说蒙古人的马瘦。我们先让部众退过阿勒台山[4],整顿好军队,再像逗引狗走那样地,逗引他们,把他们一直引诱到阿勒台山下。我们的马肥壮,正好在路上消消食以宜驰骋。那时蒙古人的马已经疲乏,我们就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蒙古秘史“
古出鲁克听了这些话后,说道:
“塔陽汗像妇人般地胆怯了,竟说出这样的话。蒙古人从那里来那么多?大部分蒙古人跟着札木合就在我们这里。塔陽汗连孕妇撒尿处那么远也没有走过,连放牛犊的草场那么远也没有去过。妇人般的塔陽汗胆怯了,竟派人送来这样的话吗?”
古出鲁克当着使者的面狠狠辱骂了父亲之后,把使者打发了回去。
塔陽汗听到(儿子)把他比做妇人的话后,说道:
“有力有勇的古出鲁克啊,临敌厮杀时,你不失勇气就好!一旦临敌交战,就难以解脱了。”
塔陽汗的属下大那颜豁里速别赤听了他说的这些话后说:
“你父亲亦难察必勒格汗遇到对等的敌人交战时,从未让敌人看到男子的背脊,战马的后胯。如今还在早晨,你怎么就胆怯起来?早知你怎么胆怯,你母亲古儿别速虽是个妇人,还不如让她来统率军队呢!唉,只可惜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已经老了!为什么我们的军队军纪松弛了?蒙古人时来运转了!唉,不行了!你这懦弱的塔陽汗真是无能!”
说罢,敲击着自己的箭筒骑马离去了。注释:
[1]康孩山—《元史》作杭海、沆海山、杭海岭。即蒙古人民共和国中部从西北向东南延伸的杭爱山脉,其主峰高达4031米,平均高度为3000米。[2]合池儿河—《亲征录》作哈只儿兀孙河。屠寄认为此河为杭爱山中之哈随河,王国维认为即今哈瑞河。培尔列认为即位于东经102度、北纬47度之霍罗穆苏戈河。
[3]古出鲁克—《元史》作屈出律、曲书律,《史集》作古失鲁克。乃蛮塔陽汗之子。塔陽汗败亡,他与篾儿乞惕部首领逃奔其叔不亦鲁黑汗。不亦鲁黑汗败亡,他又逃奔西辽,西辽帝直鲁古以女妻之。1211年,篡直鲁古位。后发兵镇压可失哈儿(今新疆喀什),经三、四年烧杀,征服之。又进掠忽炭(今新疆和田),强迫居民放弃伊斯兰教,改信景教、佛教,虐杀伊斯兰教士。1218年,者别率蒙古军征西辽,古出鲁克闻讯西逃,被擒杀于巴达哈伤之撒里桓(今阿富汗东北端瓦罕走廊东部的达拉兹山谷)。
[4]阿勒台山—即今阿尔泰山。
第195节
那时,塔陽汗恼怒着说:
“活着辛苦受累,和死去也差不多,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厮杀吧!”
说罢,就从合池儿河出发,顺塔米儿河[1]而下,渡过斡儿洹河[2],沿着纳忽山崖东麓,到察乞儿马兀惕地方来。
成吉思汗的哨兵见了,就去报告说:
“乃蛮人来了!”
成吉思汗听到这个消息,降旨道:
“(乃蛮人)人数多,(作战时)要(让他们)多损失;(我们)人数少,作战时)要减少损失!”
说罢,他骑上马迎上前去,驱逐他们的哨兵。他指挥军队摆开阵势时,(与将士们)互相说道:
“像灌木丛般地前进,摆开海子般的阵势,像凿子般地攻进去!”
说罢,成吉思汗亲自担任先锋,命合撒儿率领中军,命斡惕赤斤掌管后备换骑的战马。
乃蛮人,从察乞儿马兀惕地方退去,退到纳忽山崖前,沿着山麓布阵。
这时,我们的哨兵驱赶乃蛮哨兵而前,直赶得他们逃入了纳忽山崖前他们得大中军里。
那般追赶来的情形,被塔陽汗看见了。
当时札木合与乃蛮人一同出兵,一同来到那里。塔陽汗向札木合问道:
“那些如狼入羊群,驱赶着群羊直赶到羊圈里的人,是些什么人?”
札木合答道:
“是我的帖木真安答用人肉喂养,用铁索栓着的四条猛狗。驱赶我军哨兵的就是他们。那四条猛狗,
额似铜铸,
嘴象凿子,
舌如锥子;
有铁一般的心,
拿环刀当鞭子;
饮用朝露解渴,
骑着疾风而行。
在厮杀的日子里,
吃的是人肉;
在交战的日子里,
以人肉为行粮。
如今放开了铁索,因没有拘束而高兴,奋勇地追来了。若问那四条猛狗是谁?这两个是者别、忽必来,那两个是者勒蔑、速别额台。就是他们四人。”
塔陽汗说:
“那样的话,离那些家伙远一点吧,免得受其凌辱!”
说着,就往后撤退,把阵地移到了山坡上。
塔陽汗又看见在他们(者别等人)后面有些人欢跃着绕成圆圈似地冲上前来。塔陽汗遂又向札木合问道:
“那些是什么人?像清早放出的马驹,咂完了母马奶,围绕在母马周围,扬尘欢跃,绕成圆圈似地奔驰而来的,是些什么人?”
札木合答道:
“他们是追赶拿槍的男子,杀了他们而夺其财物的那些人。他们是追赶拿环刀的男子,把他们砍到而夺其财物的那些人。他们被称做兀鲁兀惕人、忙忽惕人。如今他们不是欢跃着杀来了吗?”
塔陽汗说:
“如果那样,就离那些家伙远一点吧,免得受其凌辱!”
遂又向后撤退,把阵地移到了山上。
塔陽汗问札木合说:
“在他们后面,像饿鹰扑食般地,奋锐当先而来的是谁?”
札木合说:
“来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安答帖木真。
他浑身上下以生铜铸成,
用锥子去扎,
找不到空隙;
他全身用精铁锻成
用针去刺,
找不到缝儿。
我的帖木真安答,恰似饿鹰扑食,奋锐当先而来,你看到了吧?乃蛮伙伴们曾说:如果遇见了蒙古人,要(把他们消灭干净,)连羊羔的皮蹄也不剩下。(如今,)你好好看吧!”
塔陽汗说:
“哎呀,真可怕,把阵地再往山上退吧!”
遂又往山上后退。
塔陽汗又问札木合道:
“那(帖木真)后面率领众多人马冲过来的是谁?”
札木合说:
“那时诃额仑妈妈用人肉喂养的儿子。
他身高三度[3],
能吃三岁小牛;
身披三层甲,三头犍牛拽着来也。
把带弓箭的人整个咽下,不碍着喉咙;
把一个男子汉完全吞下,
还不够充当零食。
他发怒弯弓,
射出叉披箭,
飞过山岭,
把一、二十人穿透。
他拉弓射箭,
飞过旷野,
射穿敌人。
他猛力拉弓,能射到九百度远;他稍用力拉弓,能射到五百度远。他生得与众不同,身躯高大壮实如巨蟒。名叫拙赤合撒儿的就是他!”
塔陽汗说:
“那样的话,咱们继续上山,到山上高处去吧。”
遂继续登山,将阵地移到山上高处。
塔陽汗又问札木合道:
“在他们之后,来的又是谁?”
札木合说:
“那是诃额仑妈妈的最下儿子,人称孝义斡惕赤斤。他早睡晚起,但他在争斗时部落后,战阵上也不落后。”
塔陽汗说:
“那样的话,咱们到山顶上去吧!”注释:
[1]塔米儿河—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后杭爱省之塔米尔河,为鄂尔浑河上游之一大支流。
[2]斡儿洹河—即今鄂尔浑河。[3]度—原文为“阿勒答”,旁译“度”,即双手横伸之长度,约为5尺或1.7米。又作“庹”。
第196节
札木合对塔陽汗说了这些话后,就脱离乃蛮部,自己离去了。他派人去对成吉思汗说:
“塔陽汗听了我所说的话,已吓得发昏,惊奔高山上去。他被我口诛舌伐,害怕地爬上山去。安答,你要坚定。他们已爬上山去,并无迎战的气象。我已离开乃蛮部。”
傍晚时,成吉思汗摆开包围纳忽山崖的阵势,宿下。
那夜,乃蛮人(争相)逃走时,从纳忽山崖上坠落乱堆在一起,跌碎骨骼,如烂木头般相压而死。
第二天早晨,穷途末路的塔陽汗被擒获。
古出鲁克汗因在别处,带着少数人逃脱。当(我军)追上他时,他扎营于塔米儿河。他守不住营地,就又逃走了。
(成吉思汗)在阿勒台山前征服了乃蛮部众。与札木合在一起的札答阑、合塔斤、撒勒只兀惕、朵儿边、泰亦赤兀惕、翁吉剌惕等部人在那里归降了。
成吉思汗派人把塔陽(汗)的母亲古儿别速带来,对她说:
“你不是说过蒙古人有恶臭气味吗?如今你怎么来了?”
说罢,成吉思汗把她收纳为妃。
第197节
就在这个鼠儿年(甲子,1204年)秋天,成吉思汗在合剌答勒忽札兀儿地方,与篾儿乞惕部脱黑脱阿别乞对阵,打败脱黑脱阿,并在撒阿里原野上俘虏了他的百姓、人口、部众。脱黑脱阿带着他的儿子忽都、赤剌温和少数人逃出。
豁阿思篾儿乞惕人答亦儿兀孙带着自己的女儿忽阑合敦[1]前来,要献给成吉思汗。途中,被军队阻拦,遇见了巴阿邻氏人纳牙阿那颜。
答亦儿兀孙说:
“我前来把我这个女儿献给成吉思汗。”
纳牙阿那颜说:
“咱们一同去把你的女儿献给吧。”
遂让他暂停下来,并对他说:
“你如果独自前去,一路上兵荒马乱,只怕你活不成,你的女儿也会被糟蹋。”
说罢,停留了三天三夜后,纳牙阿那颜才带着忽阑合敦和答亦儿兀孙一同来到成吉思汗处。
成吉思汗大怒,对纳牙阿说: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停留下来住了(三天三夜)?”
正要(对纳牙阿)从严仔细审讯加以处分时,忽阑合敦奏禀说:
“纳牙阿曾劝我们说:‘我是成吉思汗的大那颜,咱们一同去把你的女儿献给大汗把,因为路上兵荒马乱。’如果遇见的不是纳牙阿,而是其他军队,乱中生事,真不知会陷于何种境地?我们幸好遇见了这纳牙阿。如今若蒙大汗降恩,与其审问纳牙阿,不如查验我这上天所赐、父母所生的肌肤吧。”
纳牙阿被审问时,说道:
“臣一心敬仰大汗,遇到外族的美貌女子、贵妇和骏马,就献给大汗。若有三心二意,臣愿意去死。”
成吉思汗同意忽阑合敦的奏请,当天就对她进行查验,证实她所说的话不假。于是,成吉思汗降恩于忽阑合敦,很宠爱她。
由于也证实了纳牙阿所说的话不假,成吉思汗很赞赏他,降恩旨道:
“这是个说真话的老实人,以后可以委以大任。”注释:
[1]忽阑合敦—豁阿思(兀洼思)篾儿乞惕部首领答亦儿兀孙之女。1204年之秋,篾儿乞惕诸部被帖木真击溃后,答亦儿兀孙尚失斗志,率领所部投降帖木真,并亲自将女儿忽阑献给帖木真为妃。由于忽阑年轻美貌,性情温和,善于关心、照顾帖木真,深受帖木真宠爱,成为他的二皇后,主持其第二斡儿朵(行宫),即《元史太祖纪》的“萨里川哈老徒之行宫”。1219年暮春,成吉思汗出发西征时,众多后妃中他只携带忽阑一人陪伴他出征,让她在征途中照顾他。忽阑生有一子,即阔列坚。由于宠爱忽阑,成吉思汗对阔列坚视如嫡子,封赐给他四千户,并派老将忽必来去辅佐他。元太宗时,阔列坚受封河间路四万五千余户,其后裔世袭河间王。
蒙古秘史卷八
第198—208节
追歼篾儿乞惕残部,札木合之死,虎儿年(1206年)大会与被尊为成吉思汗,封赐功臣
第198节
在俘虏篾儿乞惕部百姓时,俘获了脱黑脱阿别乞的长子忽都[1]的妃子秃该[2]、朵列格捏[3]二人。(成吉思汗)把朵列格捏赐给了斡哥歹合罕[4]。
有一部分篾儿乞惕部众叛变出去,建台合勒山寨[5]据守。
成吉思汗降旨说:
“命锁儿罕失剌的儿子沉白[6]为长官,率领左翼军前去攻打守寨的篾儿乞惕人。”
脱黑脱阿和他的儿子忽都、赤剌温带着少数人马逃走。成吉思汗前去追击,在阿勒台山山陽过冬。
牛儿年(乙丑,1205年)春天,(成吉思汗)越过阿来岭[7]追去。失去了部众逃出的乃蛮部古出鲁克汗,与带着少数人马的篾儿乞惕部脱黑脱阿相合,在额儿的失河的(支流)不黑都儿麻河[8]源头一起整顿军队。
成吉思汗追来,与他们对阵厮杀。脱黑脱阿在那里被乱箭射中倒毙。他的儿子们不能带走他的尸骨,就把他的头割下带走了。在那里,乃蛮人、篾儿乞惕人合力不能取胜,他们败走渡过额儿的失河时,大部分人落水淹死。渡过额儿的失河的少数乃蛮人与少数篾儿乞惕人分开逃走。
乃蛮部的古出鲁克汗经过畏兀儿、合儿鲁兀惕部地方,逃回到回回地区垂河[9],投奔合剌契丹(西辽)古儿汗去了。
篾儿乞惕部脱黑脱阿儿子忽都、合惕、赤剌温等篾儿乞惕人经过康里部、钦察部(向西)逃去。
成吉思汗从那里回师,越过阿来岭,回到自己的老营住下。
(那时,)沉白已讨平了据守台合勒山寨的篾儿乞惕人。成吉思汗降旨把篾儿乞惕人该杀的杀了,剩余的让各军分掳了。
还有,以前投降的篾儿乞惕人又在各老营众反叛了,我们在各老营中的阔脱臣[10],讨平了他们。于是,成吉思汗降旨道:
“让他们全都住在一起,他们却反叛了!”
于是把篾儿乞惕人全部分配给了各处。注释:
[1]脱黑脱阿别乞的长子忽都—忽都,《秘史》又译忽图、忽秃。据敌157节,脱黑脱阿别乞的长子脱古思别乞于狗儿年(1202年)王汗击溃篾儿乞惕部时被杀,故其次子忽都其后成为长子。
[2]秃该—姚从吾引用沈曾植《元秘史补注》所说秃该“盖太祖自纳之”,认为秃该即《元史后妃表》所载第四斡儿朵中的秃干妃子。但据《史集》记载,脱黑脱阿之子赤剌温、忽都等的妻子脱列哥那(即朵列格捏)等三人被成吉思汗掳获后,脱列哥那给了斡歌歹,其余二人“给了另外的人”,成吉思汗并未自纳之。(《史集》汉译本,第二卷,第6-7页)
[3]朵列格捏—《元史》译作脱列哥那,乃蛮部人,故又称乃马真皇后、元太宗皇后。原为篾儿乞惕部主脱黑脱阿之子忽都之妻,被成吉思汗军掳获,遂被赐予太宗为妻。生五子:定宗贵由、阔端、阔出、哈剌察儿、合失。太宗死后,她称制摄政,罢去旧臣耶律楚材、镇海、牙老瓦赤父子等,以奥都剌合蛮主管汉地,用回回法实施苛政暴敛。称制五年间,诸王、贵族贪求无厌,至汉地、西域搜刮,驿骑不断。1246年秋,主持大会,立长子贵由为汗。同年冬病死。
[4]斡歌歹合罕—《秘史》此处称为斡歌歹合罕,这是《秘史》第268节以前成吉思汗纪部分并非写成于斡歌歹1229年即位之前的1228年鼠年的一条证据,是主张《秘史》1228年鼠年成书说的学者应当认真对待的一个事实。
[5]台合勒山寨—原文为“台合勒豁儿合”,旁译“山顶寨子”,总译:“台合勒山寨”《亲征录》作泰寒寨,《元史太祖纪》作泰寒寨。培尔列认为是今哈尔和林(古代哈剌和林遗址)附近的泰合勒巴拉噶孙城。
[6]沉白—《亲征录》作闯拜,《元史太祖纪》作沈白。速勒都思氏人。赤老温之弟。《亲征录》、《太祖纪》皆作遣其与孛罗欢(即孛罗忽勒)领右军去讨平泰寒寨,与《秘史》所记有所不同。
[7]阿来岭—原文为“阿来亦牙儿”,旁译“山名”,总译“阿来岭”。那珂通世认为从蒙古前往布克图尔玛河(不黑都儿麻河)河源,需从科布多河上源索果克河河源越过阿尔泰山的阿儿古特岭南端,阿来岭即的阿儿古特岭古名。根据其说,阿来岭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北端阿尔泰山脉西北段的友谊峰附近。培尔列认为,阿来岭在今东经91度、北纬47度阿尔泰山脉东南段的红山隘。那珂说较可取。
[8]额儿的失河的(支流)不黑都儿麻河—额儿的失河,《亲征录》作也儿的石河,《元史》作叶儿的石河、也里的失河,即今额尔齐斯河。不黑都儿麻河即今额尔齐斯河上游的支流布克图尔玛河。
[9]垂河—即今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的楚河。
[10]阔脱臣—此为复数形,其单数形为“阔端赤”,蒙古语,意为“牵从马者”。蒙元时,每一骑兵有数匹马,轮换骑乘,以保持马力。“从马”即备骑用之马。常以家丁、奴仆充任牵从马者。参阅韩儒林《元代阔端赤考》(《穹庐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11月出版,第109-122页)。
第199节
就在这个牛儿年(乙丑,1205年),成吉思汗降旨,命速别额台[1]带着铁车[2]去追袭脱黑脱阿的儿子忽都、合勒[3]、赤剌温等人[4]。
成吉思汗在圣旨中嘱咐速别额台说:
“脱黑脱阿的儿子忽都、赤剌温等惊慌逃走时还返身回射。
他们已成了带套竿的马,
成了中箭受伤的鹿,
逃去了!
他们若变成鸟飞上天;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海东青飞去,
拿下他们来?
他们若变作野獭,
掘地而入;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铁锹,
掘地寻索,
追捕他们?
他们若变作鱼,
游入湖海;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渔网,
捞捕他们?
朕命你越高山、渡大河前进。
跋山涉水远途行军,
要爱惜战马于未瘦时,
节省粮食于未尽时。
战马瘦了,
再想爱惜也晚了;
粮草用尽了,
再想节省也迟了。
行军途中野兽必多,
勿使士兵追逐野兽,
不为无节制的围猎,
应虑及行程遥远。
为补充军粮,
只可适度围猎。
除适度围猎外,
士兵战马,要脱去鞍鞦,
脱去马辔,
缓慢行进。
执行这样命令,
士兵骑马就不会奔驰;
立下这样纪律,
违令者杖责!
违令者若为朕所认识者,可押解到朕处来;若非朕所认识者,可就地处罚!
即便远渡大河,
也要执行纪律;
即便远离高山,
也要统一思想。
若蒙长生天佑护,擒住了脱黑脱阿的儿子们,不用押解回来,就地处死。”
(速别额台率领军队出发时,)成吉思汗又对速别额台降旨说:
“朕命你去远征篾儿乞惕人,因为朕年轻时曾受到三姓篾儿乞惕人的兀都亦惕人围绕不儿罕合勒敦山三遍(追捕的)威胁,有这般仇恨的(篾儿乞惕)部众如今恶骂着逃走了。为了让你穷追到底,朕为你造了铁车,让你在(今年)牛儿年出征。
你虽然离去了,
但仍像在朕的眼前;
你虽然远去了,
但仍像在朕的身边。
你(经常想到有朕时刻挂念着你,)这样想来,就会获得上天的佑护。”注释:
[1]速别额台—见第120节注[9]。[2]铁车—原文为“帖木儿帖列格”,旁译“铁车子”。《亲征录》云:“以铁裹车轮”。《史集》记载说:“他(成吉思汗)下令为军队制造许多大车,牢固地钉以铁钉,使大车不致在石头中间行进时很快就损坏。”
[3]合勒—第198节作合惕。《史集》记载成吉思汗派遣速别额台率军追击的脱黑脱阿的儿子有忽都、赤剌温、马札儿、忽勒秃罕蔑儿干四人。合勒或忽勒,为忽勒秃罕的词头,当即脱黑脱阿的幼子之忽勒秃罕简写。后来1218年,速别额台所率军队将忽都等篾儿乞惕残部包围在垂河地区,全部歼灭。忽勒秃罕是个箭无虚发的神箭手,仗着他的神箭,他逃出了包围圈,逃奔钦察人处去。不久,术赤派遣军队去追捕他,把他捉住。术赤久闻他的神射,便立了一个靶,命他远射之。忽勒秃罕一发中的,接着又发一箭,正中前箭之羽缝。这使术赤惊叹不已,遂遣使者到成吉思汗处请求留忽勒秃罕活命。成吉思汗想起以前从篾儿乞惕人处吃过的种种苦头,不允术赤所请,他说道:“再也没有比篾儿乞惕部更坏的部落了:我们同他们打过多少次仗!我们受过他们很多騷扰。怎么能留他活着,让他重新掀起叛乱?我已经为你们争得了怎么多国土和军队,区区忽勒秃罕算得了什么?对于国家的敌人来说,没有比坟墓更好的地方了。”术赤遂处死了忽勒秃罕。(见《史集》汉译本,第一卷第二分册,第244-245页,第一卷第一分册,第188页)
[4]就在这个牛儿年……赤剌温等人—《秘史》此处纪年有误,据《亲征录》、《史集》等记载,此事发生在下一个牛年,即丁丑(1217)年。
第200节
讨平乃蛮部、篾儿乞惕部时,曾与乃蛮人在一起的札木合,他的部众在那里(乃蛮地区)被夺走了。
札木合和他的五个同伴(那可儿),同作劫贼。
(有一天,)他们登上傥鲁山[1],杀了一只羱羊[2]烧着吃。札木合对他的同伴说:
“谁家的儿子,今天能宰杀羱羊,这样吃呢?”
[3]
他正在吃羱羊肉时,他的五个同伴下手把他捉住,押送到成吉思汗处。
札木合被其同伴们擒来时,让人对其安答(义兄弟)(成吉思汗)说:
“乌鸦捕捉了紫鸳鸯,
下民(合剌出)、奴婢擒拿了他们的汗,
我的安答(义兄弟)大汗啊,
你说该怎么办?
低能的贱鸟捕捉了蒲鸭,
奴婢、家丁围捕了本主,
我圣明的安答啊,
你说该怎么办?
成吉思汗听到札木合说的这些话后,降旨道:
“怎么能容忍这种侵犯本主的人呢?这种人还能与谁为友伴?可传旨:族斩侵犯本主之人!”
于是,当着札木合的面,把下手擒拿札木合的那些人全部斩杀。
成吉思汗派人去对札木合说:
“如今咱俩又相会了,咱俩仍还相伴为友吧?(以前)咱俩互相依靠,都是大车的一条辕,你却产生了分离的念头。如今咱俩可以在一起,互相提醒忘记的事。熟睡不醒时,可以互相唤醒。(前些年)你虽离我而行,终究还是我的有吉庆的安答(义兄弟)。每当生死存亡之际,你还是很关心我。离我而行时,每当争战之日,你也很关心我。如果要问,那是什么时候?那是我与王汗交战于合剌合勒只惕沙碛的时候,你曾派人把你与王汗说的话告诉我,提醒我,这是你的功劳。(在纳忽山崖与乃蛮作战时,承你宣扬我军的威武,)用譬喻方式对乃蛮人口诛舌伐,危言恫吓,使他们心惊胆战,(未战先败,)这也是你的功劳。”注释:
[1]傥鲁山—《元史地理志》作唐麓岭,清代作唐努山,今唐努乌拉山。
[2]羱羊—原文为“兀忽勒札”,旁译“羱羊”,即盘羊,为栖息于青藏高原、唐努乌拉山等高地的一种形体大的羊。
[3]“谁家的儿子,今天能宰杀羱羊,这样吃呢?”—比利时学者田清波解释这段话的意思为:“众部下们,在不得不满足于更不好吃的食物时,能够吃到这样的盘羊肉,你们还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