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短,这样详细的情报很难得到,李向辉摇头:“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他说完话,就在这时,时钟响了一下。
李向辉提醒沈林:“沈处长,时间到了,那个嘉奖仪式是您必须要参加的。”
沈林看了看时间,若有所思,接着起身出门,示意李向辉跟上来。
这个对军队相关人事的嘉奖仪式,正在南京黄埔路中央军校礼堂里举行。
对沈林来说,这一趟只有一件事与他相关,那就是沈放晋升为军统局一处特别情报专员,被授少校参谋军衔。
授勋结束,众人走出了礼堂。
沈林跟在沈放后头叫他:“沈放。”
这一回他倒是顺了沈放的意思,沈枫这个名字他没再开口。
沈放回过头,他凑上前去说着:“从监狱出来有一阵子了,你也该回家了。”
沈放闻话礼帽一笑:“我脑子不好,里面有弹片,还是住外面比较好,回家怕自己血管爆了。”
这样的话,他说的一本正经。对付他这个冷冰冰的大哥,他的招数向来都只有谦恭礼貌,保持距离。
“让你回家,不是让你再去打仗,别说那么邪乎。”
沈林话说到一半,还未落音,沈放打断他:“我有家么?我怎么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我可还是你大哥!”沈林忽然严肃起来。
“大哥?亲自审讯我的沈大处长?”
沈放摇摇头:“我这大哥可比别人想象的狠。”
“这么说你是不认家里人了?”
沈放目光瞪着沈林,他们差不多一般个头,此刻四目相对,沈放一字一字咬得很重:“我说过沈枫已经不存在了,我叫沈放。”
曾经的那些事情叫沈放愤然理解出走,竟连自己的名字都给改了,他到底有多么受伤,沈林能够想到。
“好多事情都会变,但家还是那个家,爹也还是那个爹,很多事情你是要认的。”
沈林提到了沈柏年,沈放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不用劝我,该认谁不该认谁我清楚。”
他说完话继续往前走着,沈林一急,脱口而出:“那你应该记得你的婚约,当年你可是和姚家小姐姚碧君是有过婚约的。”
姚家小姐,那不过是沈柏年强加给他的一个女人罢了,有婚约又能怎么样。
沈放回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沈林再说下去,他难保自己不会动手。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我怎么走的,你没忘了吧。”
沈林即刻认怂:“好,这事儿先不提了。”,他忽然转口:“你在文秀路租下的公寓怎么样?也不说让我过去坐坐。”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租的公寓?
沈放苦笑:“我以为能轻松点,结果你还在查我。”
沈林见越说越不对劲,干脆直接说正题:“不管你有多少情绪,父亲今晚办了个家宴,为的就是给你庆功。你在汪伪政权潜伏的经历,父亲觉得很自豪,他把以前的朋友都请来了。”
“是么?动静够大的。”沈放语气里尽是嘲讽。
“你该回去看看,要不父亲会很没面子的。”
很没面子?当初沈柏年发现自己在汪伪政府任职是偶,可是登报纸断绝父子关系,他做的事儿可是比沈放更绝的。
他的这个父亲和他的大哥一样,是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沈林看着沈放,迟疑片刻,问:“你还在记恨父亲?”
这话说的可真好,言外之意是,他不恨吗?
也对,这些年来,他可是跟那个人异常亲密呢,不然他怎么会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沈放积压了很多年的怨恨忽然爆发:“我是记恨他,不过不是恨他对我怎样,而是恨他过去那么对咱妈!他对妈做了什么!过去的一切你记得应该比我清楚!”
沈林知道,他说的一切沈林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沈林叹了口气,回他:“好吧,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觉得自己应该叫什么,就算不想见父亲,也该来看看这个家,那是让你长大的那个家。”
说完话,他干净利落转身走了。在门口他上了车,坐在车内看着后视镜里的沈放,正朝另外一辆车走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曾经的那些画面忽然间涌现出来。
沈柏年一副凶神恶煞,正拿起拐杖抽打年少的沈放和他,他们的母亲无助的用身子挡着,而面前发狂起来的沈柏年就像一个巨大的魔鬼,全然不顾。
沈放看着沈林离开了,然后也缓缓发动了车子,直奔着某个地方去了,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报馆的门口。
他观察了下四周,随后看了看报馆的招牌,接着下了车走了进去。
里头有一个编辑看到沈放,忙打招呼:“沈长官您来了。”
沈放脸色不大好看,只问:“我登的消息怎么样?”
那编辑顺手拿过来一份报纸,对着他指着上面的广告:“广告登了两期了,但是还没有人前来联系。”
“继续登,一直找到为止。”
那编辑有些为难:“还登?沈长官,苏绣双面绣真的不好找。”
沈放从怀里掏出两枚大洋来塞进那编辑手里:“没关系,我有个刺绣是家传的要修补一下,能找到人,我愿意付二十个大洋的酬金。”
编辑收了钱自然高兴,这会儿倒是为沈放考虑起来:“可现在这样的手艺人很难找了,您这广告刊登的版面也不太明显,这样不是白花钱么?”
沈放一笑:“没关系,白挣我的广告费你不乐意么?”
他说完话低头一瞧,那广告栏里寻找修补苏绣双面绣的匠人的消息安然印在上头。
所有人都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豆腐块一样的寻物启事,事实上,那是沈放在向组织发出讯号。
加藤被刺杀之后,他昏迷了三个多月,被国民党甄别调查关在老虎桥监狱里又是三个多月,他跟组织失去联系太久了,这将近半年多的时间,组织上根本不知道还有沈放这个人的存在。
几天以后,沈放赶往了军统大楼去报道。
因为刚刚晋升为军统局一处特别情报专员,而且他离开军统已经多年,如今算得上是新官上任,所以什么也都不知道。
进了军统局大楼,在大厅里的楼梯梯口,他还是叫住一个刚下楼的军统军官,问了话才知道军统一处在二楼。
沿着楼梯上楼,视线豁然开朗,楼上是一个完整开放式的办公区。十几个一处的军官在办公区里忙碌着,旁边是各个科室主管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牌子。
他又寻人问了一处处长罗立忠的办公室位置,快步靠近,却十分凑巧,临近门口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了开。
罗立忠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脸上有些匪气。
那人点头哈腰一副谄媚模样:“那老弟我这次就全仰仗罗处长了。”
罗立忠点了点头:“好说,董老弟何必那么客气,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好啊,改天一定好好好再谢谢罗处长,告辞了。”
董藤笑得更夸张了些,他说着沈放这边走过来,正好与沈放擦肩而过。
沈放回头瞧了瞧董藤,罗立忠一抬眼便看到沈放,很是高兴:“啊呀,沈老弟,这是英雄来了。”
沈放忙将视线回过来微微低身:“不敢当,罗处长,我是来报道的。”
罗立忠摆手:“来来来,快请进。”
沈放随着罗立忠进了处长办公室,他刚带上门立定,罗立忠便开了口:“真没想到刚接受完嘉奖,沈老弟就来报到,你受过伤,听说还没彻底好,也不说休息休息。”
沈放礼貌一笑:“我的伤就那样了,咱是当兵的,越休息越难受。”
说话间已经到了桌椅边上,罗立忠忙招呼着:“坐坐坐。”
他和罗立忠坐成对面,见罗立忠竖起大拇指赞叹他:“表率,真是军人表率。”
“罗处长过奖了。”
沈放显然有些厌倦处理这种关系,但还是不敢太过表露出来。
罗立忠继续说道:“居功不自傲,难得,我更佩服老弟居然心胸还大的很啊。”
沈放一怔,隐隐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还是问着:“此话怎讲?“”
“你老弟在日本人那儿是拎着脑袋命悬一线,回来以后还被中统的人折腾了那么久,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还不得摔牌骂骰子闹上他一气,不过我可听说了,老弟你从老虎桥监狱出来居然没对中统说一个不字儿。”
果然,他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表示什么钦佩,这是打自己的脸来了。
沈放故意笑得深,向他解释着:“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为党国效力,我只是吃了点小亏罢了,不算什么。”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抗战八年,我只不过是侥幸活着回来了,比起那些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兄弟,真的不算什么。吃亏受气又怎么样?脑袋起码还在脖子上。”
罗立忠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也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日子,接着叹了口气:“是啊,比起战死的兄弟们,你我都算幸运多了。所以抗战胜利了,也该咱们这些枪林弹雨过来的人享享福了。”
沈放补充:“唉,享福现在还谈不上吧?战争刚结束,时局并不算太平。”
罗立忠显然一愣,然后忙转移话题:“那是,那是。还是老弟一心为公。来,来,我带着老弟在咱们军情一处视察视察,见见各个科室的主官,熟悉熟悉环境。”
“那就麻烦罗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