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客厅,沈林回来的时候,有些疲惫,眉头微蹙。
胡半丁笑脸相迎:“大少爷回来了。”
沈林点了点头,他又忙活着:“我给您准备吃的去。”
沈林又摇了摇头,往楼梯上走去,随口应着:“不用了,我没胃口。”
偏厅里,苏静婉闻声走了出来,跟着问话:“不吃东西怎么行?”
“没事,我不饿。”
这回,沈林连头也不曾转过来。
沈林上了楼,苏静婉看着沈林的背影有些不舍。胡半丁注意到了凑过来说:“苏姑娘,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上了楼进了书房,关上门后沈林沉了一口气,猛地一回过身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书房的墙壁上居然都是沈放的照片和各种资料,从1939年到1945年,每个时间点都有。沈林的目光最终落在刺杀加藤沈放倒在血泊中的那张照片上,看着墙上弟弟的资料,目光深邃。
原来,沈林不是不知道弟弟的下落,相反他一直在关注着沈放,搜集沈放的各种资料。
在抗战胜利之前,沈林的想法是不希望沈放作为汉奸落在别人手里,毕竟是兄弟,他希望能找机会拯救他。而做汉奸的弟弟是这个家里的禁忌,所以沈林的书房也是沈家的禁区。不过随着收集的资料越多,他对沈放的看法也有了变化,特别是得到日伪系统里有共产党潜伏者的时候,沈林就对沈放身份更加疑惑。
加上刚刚田中的一番话,沈林忽然有些想不到,如果弟弟真的是共产党,自己道那时候究竟会怎么样?
他心绪正深陷着,突然敲门声吓得他身子隐隐一颤。
“谁?”
“是我。我给你送点吃的。”
那声音,是苏静婉。
“不是说了不用了么?我在工作。”
紧接着外面安静了一会儿,继而苏静琬又说到:“我放在门口。想吃的时候,你自己拿。”
等了片刻,沈林还是打开了门,探出身子看了看餐点,只是皱了皱眉,最终没有去碰它,又关上了门。
针对心里那股无名的恐惧,沈林从各地外勤组调回的业务最好的特工。成了一个针对沈放的秘密监视小组成立。
在沈放纵情声色间,沈林已经在他的公寓里成功安装上了窃听器。
而且不仅仅如此。
有音乐轻缓地柔曼地舒展在整个餐厅里,夕阳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了进来,整个西餐厅给人一种很安静柔和的感觉。
沈林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心情复杂。没一会儿之后,有侍应生拉开门,他瞧见走进来的人正是姚碧君。
姚碧君立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沈林摆手朝她打招呼,她走过来坐在了沈林的对面,也不寒暄,直接问到:“约我出来想安排我做什么。”
沈林被他这话逗笑:“怎么,我约你出来就是一定有事么?”
可姚碧君却依旧面无表情:“当然,你不是随便跟人吃饭挥霍时间的人,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先是被田中猜测一番,接着又来了这一出,沈林忽然觉得他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固有印象也未免太多了些。
不过姚碧君说的没错,他点了点头,出了一口长气:“你说过,如果我希望你能嫁给沈放,你就会答应。”
当年她哥哥蒙冤去世后来是沈林出手为他哥哥洗刷了冤屈,再后来沈林对姚家多番照顾,这让他对沈林心存感激,并且产生了依赖。
餐厅里的灯光幽暗,气氛暧昧,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说着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婚事。
姚碧君看了一眼沈林,没有说话。
沈林顿了顿,最后还是开了口:“那我现在希望你嫁给沈放,然后把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能做到么?”
“为什么?”
前半句尚且没什么,可后半句叫她意外。
“我对沈放的身份有怀疑,但说不清是哪儿有问题,你和他在一起,能更好地接触他,同时你又在电话局工作,可以监听他的电话。”
沈林说着掏出纸笔来,写下了两个电话号码递给姚碧君。
“这是他的家庭电话和办公电话。”
姚碧君将那纸条接了过来,看了看纸上的号码,面色凝重。
“你真要这样对待他?”
这原是他们兄弟俩的事情,被这样一问,沈林脸色沉了下来。“你问的太多了,记住,你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电话局的职员,你已经加入了中统,我不仅仅是让你帮我,这也是我对你的命令!”
姚碧君黯然,看着沈林:“那你现在是我的上司还是我的家人,或者是……朋友?”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相信你都不会忘记,你哥哥姚碧槐举报官员贪腐反被人设计陷害,最终不甘受辱自杀,以死明志的过去。”
提到他哥哥,姚碧君微微将头一低。
“那件事,我很感激你。”
”不是要你报答我,也不需要你感激,说这些,是因为有太多人在破坏社会的秩序,只有抓住那些危害社会的人不管是蛀虫还是颠覆者,人们的生活才能安定,社会才会稳固,你哥哥的冤案才不会再次出现,这也是当年我说服你加入中统的意义。”
沈林眉头皱的很深,对于姚碧君的曲解叫他很不愉快。
姚碧君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听你的。”
这个时候,侍应生将牛排端了上来。姚碧君切了一块牛排吃了下去,接着话来若有深意:“这家牛排的味道不如以前了,过去的东西终究是过去的,不会再回来了。”
沈林切牛排的刀当下顿住了,他看着姚碧君:“要往前看,而且要相信我。”
姚碧君目光复杂而又迷茫,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是她愿意听沈林的。
沈林对于自己而言,需要报答他的真的太多了。
傍晚,沈放从曼丽那回来,倒了一杯红酒端在手上喝着,立在窗口看着夕阳。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叫他的头疼症变得越发的严重起来,可就像是一早有天意一般,这个毛病也叫他想通了很多事,看淡了很多事。
突然间电话响了起来。
“喂。”
沈放走过去接起电话,将酒杯子在面前晃荡着,目光定定望着。
“您好,是沈放先生么。我是《今日晚报》的编辑,找了您好几天了,您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那头动静乱糟糟的,不过那人说话却依旧毕恭毕敬。
“我是,有什么事吗?”
“您登的广告有回应了。有人给我们打来电话,说是提供线索的,江宁路荣庆胡同有一家无针绣坊可以修补双面绣。”
方才听对方是报社的,沈放便已经隐隐觉得是这个事情,这会儿被证实之后他双手微微颤抖,杯中的酒也跟着晃了晃。
“他有没有留联系方式?”
沈放语气里有些期待,对方却没有迟疑:“没有,对方也不是绣坊的人,只是说知道这么一个消息,想提供一个方便。”
“好的,谢谢。”
沈放说完便挂了电话,从桌子里抽出纸笔来将那地址写上,接着望着上面的字陷入沉思。
那个提供消息的人会是谁呢?是组织看到了他的信息,要跟他联系。还是只是有个无聊的人响应了自己那个无聊的广告?
沈放现在还看不到答案。
而且他不知道的是,电话局操作室里,姚碧君在纸上把他这通电话的通话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这个消息折磨了沈放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沈放便出了门。
他开着车行驶在街道上,速度不快且不时朝窗外看,直到看到荣庆胡同的标志,才把车停了下来。
沈放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走进了胡同。接着在胡同内寻找着无针绣坊的招牌,许久未果,他瞧见胡同内不远处有一家卖烟的摊点,便凑了过去。
“来盒烟。”
他递了钱将烟接过来,才问着:“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一家无针绣坊。”
他好不容易有些了希望,此刻又濒临失望,但还是不甘放弃。
卖烟小贩仔细想了想,可接着却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你是这里的人么?”沈放疑惑。
“我都在这儿住了二十来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无针绣坊。”
这回算是彻底没戏,沈放眉头微蹙:“谢谢。”
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胡同的一个角落,一个人影一直盯着他。
这一遭无功而返,叫沈放更加心烦意乱。
晚上汪洪涛喊他去戏圆子听戏,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舞台上正敲打着“急急风”,好戏即将开锣。他与汪洪涛坐在一边的雅座上。
汪洪涛一眼就瞧出来了他的漫不经心。
“老弟好像对戏不感兴趣啊。”
沈放一笑:“我一向不爱听这些,拉拉杂杂的,半天也没唱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你给弄这两张票,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九岁红”的名角儿。”
他脑袋里的东西时刻提醒着他,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这些热闹他想看也都看不到了,所以他才宁愿跟着凑热闹,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那偌大的公寓里头。
汪洪涛赔笑:“换换口味对吧,老去夜总会也无聊不是。”
这话倒是没错,千篇一律的日子过得比死还难受。
沈放硬是挤出几分兴趣来:“那今天也算是我风雅一回。”
他强作精神翘着脖颈子,汪洪涛也来劲了,笑得若有深意:“今儿你还真没算白来,有好戏,你就等着看吧。”
说罢他招呼茶官:“伙计,上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