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袍,正山小种,喝了有几杯后姚碧君叹服:“你的确是个行家。”
陆文章羞涩一笑,也夸她:“夫人对茶道也算是颇为精通。”
“我哥哥喜欢茶道,我跟着看,也就学会了,只是沈放完全不懂,只知道什么贵喝什么,刚才那个所谓的十五年的生普洱完全是蒙人的。”
她说着便已经笑了起来,陆文章更是被他逗乐了,而后看着姚碧君一张笑脸发起了楞。
四目相对,姚碧君笑意僵在脸上,他忙将目光收了回来,进而又拘束起来,突然起身要走。
“沈夫人,我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姚碧君有些意外:“怎么不多坐会儿。”
“不了,谢谢你的茶,让我想起家的感觉。”
说着陆文章走到了门口却又忽然停下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说着:“你过的不好,你不该这样。”
姚碧君有些震惊,仿佛听错了什么,但回答他的语气依然清淡地:“你说什么?”
陆文章回头看看两个卧室,算是示意,再将目光挪回去,算是解释:“你跟沈放没有真的住在一起。”
这样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多少算是不光彩,姚碧君显示愕然,随即有点脸红地低下了头,稍稍不安。
爱慕让人头脑发昏,这会儿陆文章才注意到自己十里了,忙点头道歉:“对不起,是我说太多了。”
语罢他焦急出门,嘭地医生将门给阖上了。
沈放到达说定的地点时候,只见罗立忠亲自带队已经将一个住宅围下。
“怎么样?”他问着。
罗立忠目光挪过来看他一眼,面色上有些不耐烦:“一处行动队的人喊了几遍让他们投降,不过里面没啥动静。”
等到此刻,罗立忠也算是耐不住了,说完话他又对身边的吴队长点头示意,意思是进去瞧瞧。
吴队长下了令,两个特务轻手轻脚地朝着摸索着进了门去,没多久两声枪响意外地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全体防备,等着燃起战火,可随后屋里又没有了动静,重新恢复了沉寂。
沈放立在一旁看热闹,见罗立忠皱着眉头说道:“还挺难缠。吴队长,让你的兄弟们动手吧,这么耗着没完了。”
他的耐心几乎被耗干了。
接着吴队长一挥手,整队的军统特务便从宅子四面八方的缺口涌了进去。
沈放跟着几个特务走的大门,还没挪上几步便已经看到了方才进来的两个特务的尸体。
身前的人想也没想便要上前准备掀开。沈放脑袋里蹦了一根线,即刻喊着:“不要动。”
那人手已经碰到地上尸身的胳膊,却戛然而止愣在了原地,随即一脸莫名回神看着沈放。
沈放越过他,身后探进尸体下面,结果摸到了一个拔了安全栓的手雷。
随着扔出窗外的瞬间,那手雷爆炸掀起了巨大的声响。
这时,在窗口有个特务喊:“人在那边。”
众人闻声又重新冲出了住宅。
在纵横交错的灌木林中,最后那人被密集的弹雨打中,随后被捕。
审讯室里再见,好好地一个人已经被血迹布满,那张脸被染污瞧不清楚模样,但依然嘴硬。
沈放进来后立在一旁瞧着,罗立忠走上前去却皱着眉头,有些呵责。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用刑,特别是他的头,打坏了可不好。”
说完后他从旁边抽出了一个小榔头拿在手上,那张脸上重新出现笑颜,不过瞧上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按住他。”
铿锵的命令,特务把那人的手死死的按在刑椅的扶手,沈放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一幕,缓缓歪过头去,接着罗立忠上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骤然抬手,挥起榔头猛地砸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被击中的指头几乎被敲得粉碎,接着连续几回,一个手掌上的手指尽数被瞧断,那变形的手掌一时间血肉模糊。
椅子上的人惨叫着疼晕了过去,一盆水泼醒,罗立忠脸上还是带着阴森的微笑看着他。
“疼么?你的右手没有一个骨头是完整的了,我想这应该能让你想来起什么。你可以不用现在说,我给你时间,而且我会找医生给你治疗,但是明天我会把你另一只手的手指敲断,我会再给你治疗,还不说,接着就是你的双脚,双臂,双腿,只要你头脑没坏,嘴能说话就行。我不急,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地等。”
他说起话来语气轻松,是一股你要等我陪着你等的架势,丝毫不输,叫人胆怯。
沈放歪过视线瞧了一眼,皱了皱眉,接着又听罗立忠说着:“以后这个人都是我来审问,你们把他看好,别让他死了。”
出了审讯室,罗立忠和沈放并肩往外走。
方才就瞧见沈放表情不大对劲,这会儿罗立忠问了出来:“老弟是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沈放先是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
一笑:“罗兄有罗兄的办法,这是我该学习的地方。”
他已经尽量保证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表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不大受控制。
罗立忠表情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狠,但是对付共产党有时候不这样是不行的。如果你都学会了,我可就省心了。”
沈放神情自然,可心里在盘算着。
照着这个这样下去,审讯室里的那个同志抗不了多久,可自己又显然不可能将他救下,那可就这样眼看着自己的同志被这样折磨下去么?
罗立忠看出沈放的异样刚打算再问话。突然有特务的大喊从审讯室传了出来:“把他嘴撬开!”
审讯室里接着变得嘈杂起来。
沈放回头对上罗立忠的视线,罗立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两个人忙转身朝审讯室冲过去。
一进门便看见那共产党人满嘴鲜血,身子已经不再挣扎。
跟意料的一样,那人咬舌自尽了。
罗立忠叹了口气摇摇头。而沈放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表面上依然冷静异常。
方才的顾虑顷刻烟消云散。
晚上回到公寓的沈放脸色苍白,非常疲倦。
他摘下帽子脱下外套,放在了衣架上,继而用手捏了捏眉心,试图缓解不适。
姚碧君正在屋里看书,见他那模样忙将书放下,起身走过来帮沈放脱掉大衣。
“怎么回来这么晚。”
如今的问候更亲切,更亲近。
沈放摇了摇头说话,兀自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遇到麻烦了?”姚碧君追问。
沈放又倒了一杯,这回面孔仿佛有了点活力,许是不想她担心,终于蹦出了几个字:“没什么。”
姚碧君迟疑片刻,也不打算纠缠下去,只缓缓说道:“别太累了,别忘了你头上的伤。”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体谅,沈放却又忽然固执地想要说明。
他看着姚碧君,蹙着眉毛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开了口:“今天有行动,抓捕共产党,活捉了一个,不过最后还是死在刑讯室里了。”
这样的事情似乎并不新鲜,姚碧君没有多惊奇,似乎明白了沈放情绪的由来,跟着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了,为什么还总这样?”
“以前是外族侵略,现在是政治,普通人是不会明白的。”
明明是一国之下,党派之争叫人争红了眼,恨不得你死我活。
“我也不想明白,但我知道战争是可恨的,战争造成了太多痛苦。比如你那个朋友陆文章,如果没有战争,他也许是另一个人,有另一种生活。”
姚碧君的语气像是畅想,也像是为陆文章唏嘘。沈放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被她察觉。
“怎么了?”
沈放挑着眉毛:“你很欣赏他?”
姚碧君一笑:“不是欣赏,是同情。”
后面的日子过得很快,平静的湖水流淌着,很快便到了初冬的时节。
十月国民党军攻占张家口,达到了向解放区全面进攻的顶点。蒋介石悍然下令召开由国民党一党包办的“国民大会”。
金陵中学门口,乔治其走出来站在街头,张望一番四周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茶楼。
二楼包厢里,沈林在等他。
桌子上摆了两杯茶和一些点心,他走上来打了招呼,得了沈林应允之后拿起来吃着,却看上去心事重重。
沈林看着报纸,抬头发现乔治皱着的眉头。
“怎么,有心事?”
乔治其声音很小,像是知道说的话会惹沈林不高兴,有些不大敢说。
“我最近参加了一些激进分子的聚会,我觉得那些搞民主的人说得很多也是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沈林闻话后直接将报纸搁在了一边上,随即严厉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乔治其被吓得身子一抖,有些呆愣地看着沈林,没敢再说话。
沈林很快察觉到语气的不大对劲,忙跟着温柔一笑:“这些邪说本来就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还年轻,千万不要陷进去,社会动荡,对个人、国家都不会有好处,要知道我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你的同学。明白吗?”
乔治其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放抿了抿嘴:“把你发现的情况告诉我。”
“哦。是有些搞民主的人在学校发展动员学生参加他们的集会。”
“说下去。”
“今晚在光明戏院有一个秘密会议,他们似乎要筹划在国民大会期间搞什么反政府的行动……”
说到这里,乔治其又停住了。
“你怎么了?”
乔治其脸上有些为难,也有些怕,后面的话说得慢吞吞的:“他们让我参加,但我在犹豫,也有些怕,因为这次这帮人干的事儿可能太出格了。”
对面沈林眼神一直坚定,
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呵责,意料之外地说:“你应该去。”
乔治其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他接着上言讲:“而且要把所有参加的人都记住。”
那副表情从容而富有正义感,仿佛交代着一种使命。
乔治其小声问着:“是不是这些人都会被抓起来?”
沈林点头:“他们都是扰乱社会秩序的人,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