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尽管大家不吱声了,但会场气氛好久也难以平静下来。关于联合调查组火灾情况的通报,陈正祥只讲了两点。
第一,在开会之前他刚刚得到消息,这次火灾的起因已经查明,这是一起明显的人为犯罪行为,犯罪嫌疑人已基本确定,他就是嶝江经济开发区“皇源股份”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杨肖贵!因为目前杨肖贵正在缉拿归案之中,所以要求大家严格保密。
第二,这次火灾中市委纪检副书记覃康表现出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他为了保护住那些证据材料,不惜付出生命代价。
就这么两点,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撼了!
夏中民久久地怔在那里,末了,他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那些证据材料保住了吗?”
陈正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全都保住了。”
夏中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渐渐湿润了起来:覃康!我的好兄弟!
就在这时,他听到汪思继也问了一句:“那个杨肖贵抓住了吗?那些证据材料都保存在什么地方?”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默默地看着汪思继。连夏中民也有点吃惊,没想到汪思继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汪思继似乎也感到自己这个问题的突兀,赶忙像解释似的补充说:“这个杨肖贵绝对不能让他逃跑了,还有那些材料一定要保护好,千万不要再引发出什么问题了。”
“你放心,不会的。”陈正祥同样意味深长地看了汪思继一眼。“杨肖贵跑不了。大家都请放心,材料绝对安全。”
夏中民注意到,汪思继尽管显得相当平静,但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注意力也明显有些不集中了。
不过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大家神色都显得有些紧张。
尤其是在这一起难以预料的突发性事件面前,令人警醒、发人深思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在通知和等待常委们来开会期间,陈正祥、汪思继和夏中民三人在一起交谈了将近十分钟。
其实根本算不上交谈,完全是陈正祥一个人在说话。陈正祥先是对两个人在刚才会议上表现出来的对立情绪表现出了强烈不满。说到后来,陈正祥甚至怒不可遏地嚷了起来:“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马上给上级打报告!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让我下不来台,我只能让他下不了台!我来嶝江两年了,从没这样发过脾气,还是那句话,都是为了你们好,等顺顺当当换了届,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们去争取。希望你们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没人找我的事,我不会找人的事,要是有人找我的事,那我非找他的事不可……”
夏中民什么话也没有说。汪思继也没有任何表示。
一刻钟后常委会顺利召开了。会上非常平静,没有发生任何争执,也没有任何不同意见———也许陈正祥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当然,也许是一场即将爆发的大战迫在眉睫,这一切都只是这场恶战前的瞬间平静。
嶝江经济开发区主任刘石贝得到确切消息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在幽幽的灯光下,就像寺院里一座年代久远的泥塑。
他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嶝江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皇源股份”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杨肖贵,就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被缉拿归案!
在此之前,刘石贝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更没有人给他汇报情况,他全然被蒙在了鼓里!
在嶝江呼风唤雨、跺一脚就像八级地震的几十年里,这还是第一次!
开发区副主任,“皇源股份”集团公司总经理郭梓韦打电话来时,已经完全是一副绝望的口吻。郭梓韦几乎是带着哭腔嚷道,刘书记,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呀,要不这回可真的完啦!杨肖贵要是顶不住,把什么都招了出来,不止“皇源股份”彻底完了,整个开发区说不准也要完啦!
刘石贝止不住大声呵斥起来,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郭梓韦在电话里毫不掩饰地说,这都是杨肖贵一个人闹出来的呀!我当时就给你说过,杨肖贵这个“皇源股份”根本靠不住,全都是假的!是你坚持要让我听他的呀!你说只要能上了市,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现在这么一出事,还上什么市呀!一旦把这个窟窿捅出来,一件一件可都是天大的事情!都是得掉脑袋的呀!
刘石贝突然打断了郭梓韦的话:“注意点,这是在电话上,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露骨那么难听!你知道杨肖贵想烧的那些材料是不是还在?究竟烧掉了还是没烧掉?”
郭梓韦恍然大悟似的说,我马上就去打听。
刘石贝有些恼怒“你知道什么!要是材料还在,那就要看看都放在什么地方,材料上都有些什么,杨肖贵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毁了这些材料?这些都是要命的东西,都得尽快打听清楚,懂吗?”
放下电话,刘石贝清楚今晚肯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中民刚来嶝江时才三十一岁,刘石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时市委空下来两块工作:一块是主管政法、群团、市直工委;一块是主管城建、统战、信访。没想到征求意见时,夏中民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选择了城建这一块。
刘石贝当时就像除掉了心头大患一样感到惬意轻松。他觉得夏中民之所以愿意分管城建,一个最大可能就是看中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