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顶嘴?”王母的身子微微后仰,那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俯视着猴子。
微张的嘴,不住颤抖的下巴,缓缓地吸着气。
这是火山爆发的征兆。
在场所有的人那头都不由自主地埋低了几分。
她是谁?
她是西王母!
统领天庭女仙,掌管府库,掐着天庭这庞然巨物的咽喉,便是比之玉帝,也只是低了半级。在这天庭,便是玉帝都要让她三分。千万年来,谁人敢如此挑衅她?
风铃也不由得挪了挪脚步闪到猴子身后,那手悄悄扯了扯猴子,似是想让他克制。
然而,猴子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双眼睛同样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反瞪了回去。
那一众在场的人无不悄悄瞧着猴子,那目光中夹杂了嘲讽、同情,一个个都已经等着看好戏了。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这天庭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不是三清,更不是玉帝,而是西王母。
片刻之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啸声响彻了整个瑶池。
“放肆!你这妖猴,竟敢如此目无尊上!”西王母整个噌地站了起来,暴喝道:“你是活腻了!”
猴子的眉头微微跳了跳,缓缓咧开嘴露出尖牙,却依旧压低声音道:“‘目无尊上’?这算哪门子的罪名?我乃玉帝亲封御马监主事弼马温,就是官再小,也是玉帝亲封。你当众叫我妖猴。是怎么个意思?想造反吗?”
那声音虽小。却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殿上的人儿无不脸色大变,王母更是已涨红了脸,身后的风铃猛扯猴子的手让他停下来,却被猴子一把将手牵住。
依旧是怒视着王母,只是那目光比先前又多了几分凶狠之意。
“大胆狂徒!”西王母又是尖啸了出来:“来人呐!给本宫把他拿下!”
“诺!”
得了令,四周走出了一个个天兵天将,迅速朝着猴子围了过去。
猴子依旧静静地站着不动,怒视着王母。身后的风铃已是惊慌失措,只是那手被猴子紧紧牵住,想动也动不了。
走得最快的天兵一手拍在猴子的肩甲上。
也就这一瞬,猴子松开了牵着风铃的手,那身形化作一道幻影。
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一个个围向猴子的天兵天将身形已然后挫,一个个直飞了出去。
那为首的天将顿感事情不对急着想要抽去腰间的长剑,可那剑刚抽出一半,猴子已经站到他面前,二指扣住了他的咽喉。
那拔剑的手顿住了。
“信不信。我两个手指头就能弄死你?”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天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猴子的身后,他清楚地看到五六个飞出去的天兵天将或砸在墙上。或砸在人群中,其中一位天将重重砸在柱子上,直将玉石铸成的巨柱砸出了裂纹,鲜血溅洒满地,瞬间昏厥过去。
整个大殿瞬间一片混乱,猴子却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缓缓问道:“信不信?”
“信……信。”那天将微微颤抖道。
“信。”猴子低眉瞧了一眼那拔出了半截的剑,冷冷道:“就乖乖把剑收起来。”
天将呆呆地点头,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缓缓地将拔出了一半的剑缓缓地收回了剑鞘。
猴子又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
本还准备冲上来的天兵天将一个个停住了脚步,后退。一片混乱的文吏卿家们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喧哗声就这么被硬生生扼断了。
猴子也不松开掐住天将的手,他侧过脸去望向西王母,冷冷一笑。
这一笑,西王母的手不禁扶住了矮桌。
那脸色又变了,只不过先前是涨红,如今是惨白。
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怕,她瑟瑟发抖地说道:“你这是要造反?”
“造反?”注视着西王母,猴子缓缓说道:“王母娘娘啊,你什么时候被调到司刑监的呢?论公,虽说我接了陛下的圣旨,但在我从你这里接过蟠桃园司园的印鉴之前,我还是御马监的弼马温,不是你的下属。别说不是了,便是是,你西王母管的府库蟠桃园,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拿我了?”
猴子懒懒地扫了一眼,接着说道:“若想论‘横’的……嘿,六十万天河水军老子都不放眼里,你这瑶池的守卫,有十万吗?就凭在场的这些人,恐怕……”
猴子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瞧着西王母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无比欢畅。
此时此刻,整个大殿上安静得只剩下猴子的笑声,笑得在场的一干人等无不心惊。
西王母的脸色已是隐隐发紫,虽撑着桌子勉强站住,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西王母权势滔天没错,但这另一方是谁?
便是再健忘的人,方才猴子的一番举动也足够让他们想起眼前这只猴子的另一个身份,想起是谁将六十万天河水军逼得走投无路,想起是谁让骁勇善战的天蓬元帅深陷牢狱……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咧开嘴,注视这西王母缓缓叹道:“确实有人活腻了,但不是我。”
此时此刻,紧随着那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不住跳动的,是在场一众仙家的心脏。
整个画面仿佛就这样定格了,所有的仙家都一动不动地,王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大殿之中,就只剩下猴子缓缓转悠着双眼,扫视众仙,目光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误会——!误会——!”
一声呼喝打破了寂静。
太白金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提着前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到猴子面前。扶了扶发髻。谄笑道:“误会,误会。”
说着,便将手中拂尘夹在腋下,伸手想去掰开猴子扣住天将咽喉的两个手指,却无论如何都掰不动。
“是误会吗?王母娘娘。”猴子笑眯眯地瞧向西王母。
手一滑,西王母整个瘫坐到宝座上,呆呆地眨巴着眼。
“娘娘,误会。误会,就是误会。”太白金星猛地擦汗,笑嘻嘻地跑到王母面前哈腰拱手,又跑回猴子面前谄笑,来回不断地转,嘴里不住叨念着:“马上就要领印鉴了,往后啊,往后啊,在蟠桃园任职,都是一家人了。这点误会。还不就如同那书本上的字一样,手一翻。就过去了嘛?来,悟空,松手……嘿嘿,松手……”
那模样,笑得就活脱脱一个狗奴才。
可惜的是,那二指,依旧掰不开。
猴子依旧笑眯眯地瞧着王母,道:“我问你话呢。王母娘娘,你来说说,是不是误会。”
王母微微颤抖着,那目光缓缓避开猴子的眼睛,落到空空的桌面上,用如同蚊子般的声音道:“是……是误会。”
“哦?看来真是误会了。”猴子笑到。
“对嘛对嘛,我就说是误会。来,悟空,松手。”那双手还在死命地掰着猴子的手指。
“是误会,那以后就不会追究咯?”
王母咬着牙不说话,太白连忙抢着说道:“不会,当然不会。你这说得跟什么似地,都说是误会了,哪里还会追究?”
“也不会给我小鞋穿?”
“不会!绝对不会。老夫给你打包票,绝不会!你说你认识老夫这么久,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说着太白卷起衣袖贴在猴子耳旁低声道:“哎,女人嘛,都这样,当王母了也没差,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对吧?你懂的。”
“成仙了还会来这个?”
“会。”太白金星一脸正经地答道。
“哈哈,你这老头,尽跟我扯淡。”猴子顿时笑了出来,这才缓缓松开了二指。
那天将当即捂着胸口,急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两个天兵连忙躬身上来将他拖走。
到此时,太白金星才松了口气,低头猛地用衣袖擦汗,时不时抬起头来两边赔笑。
猴子缓缓挺直了摇杆,拱手道:“娘娘,若没其他什么事,卑职就先告退了。”
王母依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殿上众人,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无所适从。
见状,太白金星连忙朝着猴子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赶紧去蟠桃园,还大把事情忙呢。回头老夫再着人给你把印鉴送过去,上了任,可切勿怠职,辜负了陛下与娘娘的期望啊。”
“那就有劳星君了。”
说罢,猴子转身对风铃道:“我们走。”
拽着风铃,猴子就这么在众人的注目下一步步离开了大殿,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白玉回廊的末端,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
一路上,风铃紧蹙着眉小声嘀咕道:“都当王母了,脾气怎么还这么差啊?老先生当初怎么会挑这么个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猴子笑眯眯道:“道家的‘无为’,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四两拨千斤,从‘无为’到‘无不为’。选这么个人当王母,怎么都好过选个圣人。毕竟,什么时候不合心意了,想罢免多的是理由。对方也只能对自己忠心耿耿。”
说罢,猴子啧啧地笑了起来。
……
大殿中,西王母铁青着脸,冷冷地问道:“你刚刚在他耳边嘀咕什么了?”
太白金星又是擦了擦汗,恭敬地说道:“卑职跟他说,跟他说:‘你穿着蛟皮铠甲来见王母,而未着官服,本就是一罪,以娘娘的身份教训你几句还说不得了?你这猴头,当真是山大王做久了,一身都是匪气……不过好在娘娘雅量,不跟你这猴头计较,都说是误会了,你还不赶紧见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