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峻山没有到东方假日酒店,催司机开着长安之星进市后就直奔市人民医院。市委书记乔峻岭的夫人梁红是市人民医院副院长、主任医师,接到小叔子峻山的电话后十二点过了还没有下班,一直在急诊室等着接诊。
乔峻山弓着背,和司机一人脖子上扛着盖四海一条胳膊,架着老汉枣木桩子一样的身板进了急诊室。
梁红一摸老汉的前额滚烫,年龄不饶人了,怕有意外闪失,立即让护士先上冰块降温,再打两支安痛定退烧。之后才按常规接诊程序试体温、量血压、听心肺、查血象、又做了一个心电图。然而一路查下来的结果却让梁医师大跌眼镜:除了发高烧体温三十九度血象偏高外,老人的一切生理指标均未见异常。
“没事,就是感冒引起发烧。老人抗体特强,七十岁的人啦,能达到这样体质水准的城里人,顶多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一听梁医师说没事,乔峻山一脸的火急火燎立时便笑逐颜开。“大嫂,四海叔没事就好。练一副好身板是老少几辈人的福气,这全靠咱三县垴山高水好空气新鲜。等大嫂退休了和俺哥回山里养老,我给你们盖别墅。”
“那敢情最好,当小叔子的别光耍嘴就行。”叔嫂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逗嘴的时候,盖三县风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
“我爹,咋样?没事吧?”盖三县一见是梁红医师,当即也亲得一家人似的,抓住她的手连说,“嫂子,让您费心了,不会有啥事吧?”盖三县说着就去摸了摸老爹的额头,顺手把衣领衣扣错乱的地方理顺归置了一下。老爹一身油渍麻花的羊倌装束很让她脸上发烧。然而有什么法子呢,给他买狐皮大衣、鸭绒棉裤他都舍不得穿。这回进了城就不能再由他老人家任性固执了,得剃须刮脸泡泡澡,旧衣服都扔了,彻底换一下行头。
“就是个感冒发烧,说好就好了。大叔身子骨棒着呢!我给再看一*温。”梁红说着看了一下手表,转身去查体温。
盖老汉已经醒过来了,自己从胳肢窝下把体温表掏了出来。梁红拿过体温表,凝眉看一看,高兴地说:“没事,退烧了。”
“有甚事?谁还没有个头痛脑热!人生在世,大梦一场。一觉睡好就过来了,睡不好就过去了。”盖老汉说着就要翻身下床。梁红医师还不放心,急忙把老汉按倒,用听诊器胸前两肋听听敲敲反复了几遍,又把血压脉博心电图再查看了一遍。
梁红医师*绵润的手翻过去倒过来的摆弄,让盖老汉觉得特舒服也特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经年累月也不洗个热水澡,一天到晚羊群羊圈钻进钻出,身上不会有啥好气味,所以躺在这洁净的急诊室病床上,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捆起手脚剪毛抓绒的羊,而又不能和羊一样“咩咩”哀叫,只是连声嚷嚷:“我这把老骨头摔打惯了,火来眼疾算个甚,快别让我受这洋罪了。日头快偏西了,羊羔子们再不出坡就要饿疯嘞。”
盖三县俯下身,贴着耳根说:“爹,有事没事让大夫仔细看看,晌午二哥在村里就安排人替你放羊去了。安心看病,啥都不用惦记。”
护士给老汉做过皮试,梁红医师开了一组液还未下单。又通体查了一遍后,梁红十分感叹地说:“原准备给老人家输几天液,现在用不着了。七十岁年龄,三十九度高烧,两支安痛定,半个多小时就搞定。人和人的抗病能力真是天上地下,差别太大了。大叔呀,您老人家肯定是长命百岁的老寿星。坐上红梅老板的‘宝马’,回去想吃啥吃点啥,就等着享福吧!”
盖老汉不会说“谢谢”这个词,再有多大的感激之情也是用脸上的笑纹来表达。听着梁医师总管他叫大叔,峻山又管她叫大嫂,有点不明就里的人际关系也就开始明白了,这菩萨模样的女医生怕就是乔家老大当兵转业带回来的媳妇?
盖三县一定要请梁红医师到酒店去吃饭,她再三不肯,并说下午还有院务会,必须参加。乔峻山只好圆场说:“嫂子也不是外人,改日再请也不算晚。”
走出急诊室的时候,盖老汉往日爬山越岭的精气神已经全部恢复起来,还是不减那种雄赳赳、气昂昂抬脚要蹬倒山的老撅头气概。盖三县给吴布能打了电话,让酒店准备几样适口的饭菜。仍旧让爹坐乔峻山的长安之星先回酒店。她自己开上激情蓝宝马,紧忙着转商场去了。
她的东方假日酒店从筹建到开业转眼就两年了,老爹压根儿就连大门也没进过。作为夏河市餐饮娱乐业龙头企业的董事长大老板,老爹这一身羊倌的行头实在大煞风景、大伤脸面。再说个人卫生也太不达标,虽说是亲闺女不嫌爹脏,在山沟野道不显得眼,可来到这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里,就有点刘姥姥走进大观园的情状了。
决不能让老爹成为刘姥姥。
盖三县饭也顾不上吃,一连转了几家商场和超市,把爹要穿的内外衣服买了好几套,生活用品又买了一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