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教授是个不屈不挠,刻苦不倦的人。因为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地研究音乐,而几乎无一创新,他尤为恨那些自命不凡没完没了地搞创新的家伙。因为他在四十岁时才找到了一个年青的妻子,他尤为恨那些二十岁就开始谈恋爱的“小流氓”。他表面上很学究气,是个不拘小节,不修边幅的学者,内心却常因为别人的一点儿小事或流言蜚语气得发抖,因此他活得很紧张,心情老是烦躁。在他看来,金教授什么都不懂,只会作曲,是个肤浅的家伙,而无论国内国外的作曲家会议又老是邀请金教授,这更是肤浅之举。当二十世纪的作曲技术冲击着古典音乐时,他正年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人告诉他,那些鬼东西不屑一故。他在自己的金字塔中研究了大半生,毫不怀疑任何与他不同的研究都是堕落。他庆幸没人否定过他,没有人战胜过他,没有人对他提出过疑问,即使是金教授也没有对他形成巨大的威胁。但,老了,突然蹦出这么几个学生,他们偏偏要在课堂上提出无数的问题来使你措手不及,他们偏偏要违反几百年的古老常规,而去研究那些早已过时并被否定甚至遭唾弃的二十世纪现代技法,这使他不仅担心自己的金字塔,而且担心全国、全世界都必堕落无疑了。当在某国举行的国际青年作曲家比赛的通知送到他手上时,他皱起眉头,心事重重地找金教授商量。
“你有什么具体想法?”他指着通知。
“主要看学生们,让他们自愿报名参加,由我们把关把最好的作品送出去。”
“什么算是最好的作品呢?”
“当然从各方面来看。”
“难道那些鬼哭狼嚎,歇斯底里,毫无美学可言的东西也可以参加评选吗?”
“歇斯底里这词不能乱用,那是妇科病的专用词。”
“为什么不能搞一些美好的作品,比如有着明确的旋律线,严格的声部进行,完整的曲式构思,充分显示我们教学的成就?要么,就鼓励他们学习柏辽兹,写出充满激情的作品来,但决不许学现代派。”
“柏辽兹?好吧,让他们写出十一部柏辽兹的交响乐来。这也不愧为壮举了。”
“你对柏辽兹有意见?”
“没有。”
“你真的认为要随他们的意写。”
“嗯。”
“你能对音乐的前途负责吗?”
“要么放弃比赛,要么让世界知道他们。”
“你能对音乐的前途负责吗?”
“嗯。”
“无聊。”贾教授站起身来要走,“你不知道你的想法有多无聊。”
比赛的事情在班会上正式公布。贾教授一字一板地公布了比赛日期、程序、要求等等。全班人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肯眨一下。等最后一个字从贾教授嘴里吐出来,课堂了轰地一下象放出一窝苍蝇。石白啪地拍了一下大腿,然后手捧住下巴开始沉思。戴齐看着他,叫了一声“喝?”然后噗哧笑出声来。石白没理他,仍在那儿沉思,腿也有节奏地抖着,森森和孟野越说声音越大,突然发出一声大笑。李鸣“嘘”地一声,使全场安静了一秒钟。当发现“嘘”者是李鸣,孟野就反过来“嘘”他。
“嘘—”李鸣也不让步。
“嘘—”戴齐跟着起哄。
“嘘—”“猫”和“懵懂”也加入进来。
“啧啧啧啧啧啧啧”“时间”无可奈何地冲着他们。
石白又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瞪了所有人一眼。这一拍把贾教授倒吓了一跳,贾教授气哼哼地瞪着石白,又看着其他人。这一拍倒使全场安静下来。贾教授从这种现象中更证实了他以前的想法:这帮人是干不出好事来的,他们是一批无可就药的人。
“怎么回事?”他瞪着石白,石白吓得端坐不动。
“你们使我很失望,很痛心,你们太没教养,你们平时的作品就证实了这点。你们分不清好坏,你们不知道准则,你们没长脑子,你们无知无识,你们……”贾教授把一肚子怒气撒出来一半,咽下去一半,接着讲参加比赛的重要意义以及他个人所希望大家遵守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