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镇是个山区乡镇,村民的生活习惯里,传统的建房方式都有点风水讲究。喜欢屋后有点龙脉,所以山区的群众房屋多是依山而建。千百年来,人们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憩,过着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日子倒也过得实在、清静。但是,这种依山而居的生活习惯一个最不好的方面是遇上连续大雨,可能发生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之类的情况。给生命财产安全带来威胁,历史上,绿水发生山体滑坡的次数不在少数,其中有好几次还造成了人员伤亡。
一天深夜,高寨村农民兰冬根家里由于屋后的山体塌方,三间土坯房倒掉两间,剩下一间主体墙都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兰冬根的妻子当场被压死,儿子兰小亮也受了重伤。
萧如峰接到电话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钟。他立即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到高寨村去。
高寨村的路是整个绿水镇最难走的路,公路一直没有硬化,只要是下雨天,道路上就是一片泥泞。过往车辆在道路中间压下两条深深的沟痕,常常有车陷在沟里进退不得。当时正下着大雨,伸手不见五指。不要说小车,就是摩托车也没法去。
有人劝萧如峰,“萧书记,要不天亮以后再去吧。十多公里路呢,车子上不去,只有步行,你看这雨,哪里能走啊?”
“没法走,也要尽快赶到现场,想办法处理好有关事情。现在正是他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晚去一个小时,要想方设法帮他们减轻痛苦和减少损失,现在正是兰冬根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解决困难。再说,我们还要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类似可能发生事故的迹象,大家一起跟我走,快点赶到兰冬根家中。”
萧如峰说完,撑起伞就带头走进了雨里。
路确实很滑很烂,因为走得太快,几乎每个人都摔了跤,萧如峰也摔了两跤。两个小时候后,萧如峰和镇里的干部出现在受灾农户兰成根的家中。这时的萧如峰他们几个人,身上到处都是水都是泥,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现场乱作一团,兰冬根痛苦地在外面坐着。
萧如峰简单了解了情况之后,马上让村里干部落实兰冬根的临时住处,组织人员帮助从泥堆里挖出和转移有用的家具、物品。落实抢救兰冬根受伤的儿子的住院经费。等到天亮时,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萧如峰给县人民医院打了电话,了解了兰冬根儿子的情况,“老兰,你放心。你儿子的情况现在比较稳定。等会儿你到镇里找办公室陈主任,她会安排一个车子送你到县医院去看你的儿子。”
“映雪,医院现在有一个绿水的受伤病人,你看看能不能关照一下。这个人家里非常困难,家人又不在身边。”
“如峰,我们尽量想办法给他提供点方便吧。”
“谢谢萧书记!谢谢!”
扒过两口早饭,萧如峰又带领镇里的几位干部,步行到各个农户家中察看水情灾情。
“这雨下得可真大,走,我们再到其他地方看看去。”
“好的,萧书记。说实话,这样下乡,我还真是第一次。但是,我觉得这样,我们才像个乡干部啊!”同行的林政办干部罗毅说。
“呵呵,跟着我这样,让你们受苦了。”
“萧书记,别这么说,你当领导的都能这样,我们普通干部有什么不能,当干部的就要这样为群众着想。这才是我们的价值体现。”
“罗毅,我们先到那几户困难户家里去看看,他们的土坯房很旧了。然后再到那几户建在山脚下,房子后面有峭壁和陡坡的人家去看看。千万要防止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萧如峰带着罗毅他们冒雨到住户后面的山坡上去察看情况,一身衣服从晚上开始就没有干过。
在村民岳怀忠家的后山上,萧如峰他们发现了一条两公分宽的裂缝。
“罗毅,你看,这里有情况,我们必须赶紧通知岳怀忠和他的家人迅速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萧书记,我们马上到他们家里去吧。”
“岳大哥,我看你们这房子有危险,后面的山坡上开裂了。你们现在就得撤离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岳怀忠的父亲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听了萧如峰的话,觉得不大可能,“萧书记,我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没事的。”
“大伯,不行。今天你们一家无论如何都要撤离,千万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万一出事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可不能拿一家人的生命开玩笑。”
“不会,这不可能的事。”岳怀忠的父亲坚决不信。“要走也是他们走,我一个人留下来,我在这里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雨大风没见过?”
萧如峰看看老人不愿意走,只好坐下来,反复与他们讲道理。最后,总算把他们一家人全部劝离了危险地带。
萧如峰他们,又忙着帮岳怀忠一家转移重要财物。一直到下半夜一点钟,萧如峰他们才回到镇里。
已经进入梦乡的陈小璐被一阵响动吵醒了。仔细一听,才知道是萧如峰他们从昨天晚上出去开始,到现在才回来,连忙起来给萧如峰烧了一壶热水,泡了一桶方便面送过去。
“萧书记,饿了吧,我帮你泡了一桶方便面,吃了充充饥。这里有一壶热水,我给你倒在铁桶里了,淋了雨要洗热水澡才不会生病的。”
“谢谢你!小陈。”
“谢什么?萧书记,还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你可得注意点身体。”陈小璐腼腆地一笑。
“没事了,小陈,你回去休息吧,影响你休息了。”
陈小璐满怀敬佩地说,“没事,萧书记。为了乡亲们,你这么大的苦都能吃,我起来给你热壶水又算什么呢?”
第三天下午,岳怀忠和他父亲来到镇里。
看到萧如峰,岳怀忠的父亲就大声地说,“怀忠,快给恩人跪下。萧书记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岳怀忠就在萧如峰面前跪下了。
把萧如峰吓了一跳,赶忙把岳怀忠扶起来。
原来,上午,岳怀忠家的后山发生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把他们家的房子全部推倒了。
“萧书记,要不是你那天及时发现了山上那条裂缝并反复动员我们离开,我们一家都埋在里面了。你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陈小璐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突然跪在萧如峰面前,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麻烦。或者遇上了上访的什么人,赶紧跑了过来。
“萧书记,发生了什么事?”陈小璐焦急地问道。
“没事。”
听了岳怀忠的父亲的话,陈小璐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笑着说,“老乡,我们萧书记是最好的人了。”
除了开会和周末,萧如峰很少回家。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往乡下跑,搞调研,摸情况,和农民群众聊天。听他们的意见和呼声,有时晚了,他干脆就在老乡家里住下。
“萧书记,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乡干部了。”
“萧书记,要是干部们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看到萧如峰甫一上任,就如此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梅映雪笑他,“如峰,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比别人都忙。”
“映雪,我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副书记能烧什么火呢?要烧也轮不上我烧。也不是我比别人忙,而是我觉得群众的事情还真的不能马虎。”
“呵呵,就你一个人认真啊,别人都不认真了,你看人家不一样把工作任务都完成了吗?”
“完成是完成,但完成的情况却不一样。”
“好了,如峰,不跟你说这个了,我上晚班去了。”梅映雪走过去亲了亲萧如峰,“真的好想你!”
萧如峰抱抱她,“映雪,我也想你。”
梅映雪来过镇里几次,但是,镇里的条件毕竟比不上家里。吃住都不是很习惯,上个厕所也不方便。
“映雪,这个星期我得在镇里值班,估计不回家了,你有空过来吗?”
“如峰,我不想过来你那边,条件太差了。”
“克服一下吧。”
于是,梅映雪星期五下午就到镇里来了。
但是,除了值班在镇里。每次萧如峰都下乡,没有留下来陪她,总是要到晚上才回来。
“映雪,你自己看看电视,到街上逛逛吧,我到村里去调解一个纠纷。”
“你又要走啊?要知道这样我可不来了。”
“别生气,呵,映雪,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梅映雪尽管心里不舒服,但没有再没有表示什么。她觉得萧如峰这么积极上进的人,刚刚从机关里出来,多下去熟悉情况,想多出点政绩可以理解。
一日,梅映雪出来,碰到副书记区洋,“梅医生,怎么,萧书记不在镇里吗?”
“在呢,一大早又下乡去了。”
“呵呵,萧书记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夫人来了。也不陪一陪,还下乡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映雪多听了几次后,也想,是啊,如花似玉的妻子,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满脸皱纹皮肤粗糙的农民有吸引力。
一天,她到绿水街上转了转,街道太小了,总共不到五百米的小街,两旁的商场店面也不热闹。街上行走的人们一个个朴素,梅映雪觉得没有几样可以入眼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
走到街头,梅映雪的眼睛一亮,街头就是山,山上厚厚地披着层绿。于是,她沿着一条小路,信马由缰地一路走过去。空气格外清新,路边的草,山脚的树,触手可及。从小到大,她还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山区。
梅映雪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慢慢地走下去。不时伸手摘一片叶子放到鼻子下面闻闻,拔一片草叶在手中把玩。看看蓝蓝的天空中飘逸着的缕缕白云,心里那一点点不快不知不觉就没有了。
“映雪,今天在镇里做什么了?”萧如峰回来后,问她。
“我到街头的山里去走了走,空气真好啊!很久没有呼吸到这么好的空气了。”梅映雪很高兴地说道。
“呵呵,原来你去亲近自然了。要知道这样,我就带着你下乡了。”
萧如峰怎么总是那么忙?镇里那么多干部,回家的回家了,会朋友的会朋友去了,除了值班人员之后,在镇里上班的人很少。
梅映雪却不可能总对那些小山峰感兴趣。一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梅映雪幽幽地说:“看来,在你的眼里,就连那些农民的分量也比我重啊。”
“映雪,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想陪陪你的。只是事情总是这么多,不做又不行,那些农民不容易啊!”
“他们不容易,那我容易吗?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又跑这么远的路。班车一路颠簸,颠得人头昏脑胀的,来到这里你却左一个没时间,右一个工作忙。”
“映雪,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总得把工作上的事情做好了,再来陪你吧。”
“如峰,镇里这么多干部,为什么就你这么忙?连书记镇长都没有你忙,他们有些人不是挺闲的吗?我不相信这绿水的工作就只有你一个人做。”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怎么……”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梅映雪哭了起来。
两个人晚上连夫妻间的功课也没有做,第二天一大早,梅映雪就回城里去了。
萧如峰想,也就是耍耍小性子吧,过几天就会好的。
过了一星期,萧如峰回到家里,梅映雪不仅没再使性子,反而显得非常温柔。两人温存的时候,梅映雪也特别配合,似乎也特别卖力,萧如峰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淋漓过了。
“映雪,还生我的气吗?”
“谁生你的气了,当时是心里不舒服嘛。你在乡下也挺不容易的,我能理解。只是你那条件太差,睡一个晚上,腰酸好几天。还有那车也大难坐了,我不习惯。下次,还是你来接我吧,到镇里弄个车。”
“恐怕不行,镇里就那么两台车。你也知道,书记和镇长一人一台,我们平时下乡也很少用。你说去借车嘛,不是说借不到。而是借人家的车得还人家人情,到头来为难的还是自己。要不,我拿摩托车来接你,我当你的司机?”
“瞧你说的,你有时间么?有时间来接我,不会在家里住?别虚情假意的了,再说,你那摩托车我还不想坐呢。”
“我看,不习惯就少过来几次吧,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的,久别胜新婚!有时候分别时间长一点,还更有情趣,更有激情,你说对不?”
“你呀,就你臭美。”梅映雪用力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多年来,绿水的发展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农业上,缺乏工业资本。虽然有农业上的一些政策扶持,但是在培植大的税源上就显得有些不足。尤其是在文化教育、农村公路、城镇建设上的投入就明显捉襟见肘。
萧如峰摸清了绿水镇的底数,并形成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在考虑成熟后,他写了一个关于发展绿水经济的调查报告,在报告中他指出了绿水目前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对策。报告写好后,他决定先和贾景辉通通气。听听他的意见,看看他的观点,然后再在镇里的班子会上拿出来。
“贾书记,前段时间我对我们乡的经济发展情况作了一个调查,现在形成了一个并不是很成熟的调查材料,我想请你看看,是不是可以,还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如峰,好,要是我们镇里的领导都能像你这样有思想就好了。我们的思路就会更清晰,发展就会更快。你把材料放在我这,我一定要好好看一下。”
可是,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月,萧如峰这边一直在等着,贾景辉那边却没了下文。
他再去找贾景辉,“贾书记,上次我给您的那份关于我们绿水经济发展情况的调查报告,不知您看了没有?”
“啊,我看了。不过,我认为在我乡,发展的时机还不一定很成熟,你有些想法并不一定很切合实际。比如说,发展养殖业这方面,你的目标过小。而发展工业方面,你的目标就过大。”
“贾书记,在养殖方面。目前我们乡外出打工人员很多,养殖能力整体水平下降,养殖积极性也不是很高。因此,农村养殖总量普遍下降,特别是一些农副产品价格还不是特别稳定,农民的可得利益不是很高。这种情况下,农民的积极性不可能一下子迅速提高起来。起步阶段的养殖能力我估计就只有这么大,再做大就很难了。甚至可以说不切实际。关键是我们这第一步要走好,要让农民得到实惠,见到实效。第二步才好走。而工业方面,我们有着自身的优势……”
萧如峰的话还没有说完,贾景辉就打断了他的话,“好,好,我们都再考虑一下,下次再谈吧。尽量成熟一些,总的说来,你的思路还是不错的。”贾景辉亲热地拍了拍萧如峰的肩膀。
后来,他们一直没有再谈过这个话题,贾景辉根本就不想谈。
贾景辉的确认真地看过了萧如峰的材料,也认真地琢磨过这个材料。他知道,养殖业如果这么去抓,达到目标不会很难。但是工业上困难就大了,必须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招商都多少年了,效果一直不很明显,你萧如峰难道就有三头六臂?贾景辉并不想搞出多大的动静,以免压力太大。他只想平平稳稳地等换届完了,到新的岗位上再做点业绩出来。
事实上,可能连贾景辉自己也没有发觉,不赞同萧如峰的发展观点的潜在的深层次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对萧如峰有了抵触。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方案是另一个人提出的,也许很快就会得到贾景辉的同意。
萧如峰心急如焚,他心里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有利于绿水发展。如果是文副县长的话,他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思路。但是,现在……他也想过放弃自己的想法。管他怎么发展,反正自己不是“一把手”。发展好了,功劳自己没有。发展得不好,自己也没有什么影响。天塌下来,还有贾景辉和刘群两个顶着。如果自己硬要提出来,说不定就把贾景辉得罪了,今后自己在这里的日子可能也就不会好过。万一思路出现了问题,到时所有的过失恐怕都会归咎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贾景辉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意见搁置在一边,不理不睬呢?虽然,从职能上看,抓经济是镇长的事情。但是,事实上,在乡镇,无论党务这一块还是行政这一块,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萧如峰不大明白,按道理,贾景辉是镇党委书记,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是首当其冲的。他找个时间把自己的思路跟梅笑冬说了一下。老丈人告诉他,“既然贾景辉不同意,你就算了吧,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离乡镇换届也就是那么一年多的时间了。到时你能不能提拔重用,党委书记贾景辉说的话,还是挺有分量的。县领导对每个乡的班子人选问题都会征求镇党委书记的看法和意见。你不要因为这个,搞得人家不高兴。关键时候给你小鞋穿,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或者给你使个绊子,让你半天也爬不起来。”
“爸,那我回去再想想。”
回去再跟梅映雪说时,梅映雪说,“如峰,你就听我爸的吧,他工作这么多年,经验比你足。”
到底提还是不提?萧如峰反复地问自己。
萧如峰知道,在一个单位,除了会做事,还得会做人。所谓的做事指的是能办事、办好事,在工作上能独当一面地带领导干部开展工作。下到村里能打得开局面,自己在这一方面是毫无疑问没有问题。但是,在所谓的协调上,也许有点问题了。并不是真的不是协调关系,而是在很多情况下,协调已经变味了。协调就意味着无原则的妥协,就意味着让步,就是做老好人,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的人为了能在*测评的时候有个好的测评结果,连村里的干部也不得罪。成天与他们一起吃吃喝喝,称兄道弟,以致一些工作难于推动下去,或者说一些不良的风气难以得到制止。
他的几个同学也劝萧如峰放弃这个思路,“你的思路,仅仅是你的思路。贾景辉不同意,你再好的发展思路也仅仅只是一个思路而已,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的。你又不是一把手,操那份心干啥呢?”
“那样不就影响了绿水的经济发展吗?”
“可是,要是那样。如果通不过,不照样没有促进经济发展吗?不仅于绿水的发展没有好处,还可能影响你自己的发展。”
“如果通不过,说明我已经尽力了,我无悔。虽说这样可能影响我个人事业的发展,但是,我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就视群众的利益和绿水发展而不顾,我一定要提出来。”
看了萧如峰的材料,贾景辉心里不由得连连点头。这个材料太切合绿水的工作实际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为绿水的发展指明了一个方向。有事实,有依据,有分析,有建议。
贾景辉并不想这样做,不是他不要政绩,不想发展经济。而是他不想让萧如峰出这个风头。前一次在华安村平息那场械斗中,萧如峰已经出了一次风头了。如果这一次再让萧如峰的意见实施的话,那么,自己这个党委书记的威信将会直接受到影响。他想起了一副一句官场顺口溜,“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怕你萧如峰的意见建议好,只要我不采纳,你就是纸上谈兵,就无法实现。你萧如峰再能干也得通过我,没有我同意,你就只能做一个空谈家。
萧如峰并不知道贾景辉心里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如果没有经过他同意。在班子会上提出来,贾景辉肯定会不高兴,甚至可能进行全盘否定。
萧如峰并不想因为这个材料的事与贾景辉搞得太僵了。至少从目前情况看,贾景辉对萧如峰还是不错的。如果自己一味固执地把意见提出来,也许这种关系就会改变。
因为他知道,对于镇里的干部来说,一个镇党委书记有着绝对的权威。每一次考察干部,虽然由村干部到镇里的中层、镇里的领导都要谈话和征求意见。但最后都要由党委书记作总结,通常情况下,他的话就是总结陈词,就是给所有的干部定调子。党委书记认为不行的,一般情况下绝不会使用,在当地更难以提拔重用。即使在萧如峰这样一个党委副书记身上,也同样有着权威性。
萧如峰最后决定,提是一定要提出来的,问题是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寻找什么样的机会来提。
年底,镇里给干部发年终福利奖,每人两千元。
有的干部在楼里就骂开了,“怎么这么一点点?看看其他乡镇,哪个不是五千六千的发,我们乡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也太小气了吧?他们这些领导是怎么当的,怎么管的事?我们一年到头在这里辛辛苦苦,才发这一点点钱。”
萧如峰刚开始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觉得他们说话有点过分。他知道镇里比较困难,就这些钱还是想办法挤出来的。他想,这都是吃了没有发展企业的苦啊。想到这里,萧如峰计上心来。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唉,是少了点,也许是我们绿源所有乡镇中最少的了。”
一些本来就对贾景辉有看法的干部马上打电话到各个乡镇调度情况,果然,绿水的奖金最少。有的干部干脆找上了贾景辉,“贾书记,年年都发得这么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我和刘镇长也是两千元嘛。大家克服一下,镇里实在困难,拿不出钱来。”
本来,大家心里就积了一肚子怨气,“什么困难不困难的,人家镇里都是五六千,就我们这里的干部拿的奖金最少。绿水的干部就是傻瓜,就不会花钱?就个个喝西北风长大的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的财政状况比我们好。”
“财政状况好不好是你们领导的事,我们当普通干部的,只知道做事,只记得拿钱。你安排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现在镇里没钱了,你难道能怪我们?你不能让我们跟着吃亏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难道我贾景辉多拿了一分钱?”贾景辉感到很生气,伸手拍了一下桌子。
看到他拍了桌子,大家心里更加反感,火气不由往上直冒,有人干脆说,“多拿没多拿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贾景辉气愤地站了起来。
“我怎么了?难道提个意见也不行?”
办公室的人越聚越多,有的还是镇里的副科级领导干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向贾景辉发起火来。
萧如峰在房间里先是躲了一阵。心说,让你贾景辉称吃吃没钱的苦,尝尝没钱的味道,哪个叫你对镇里的工业发展不上心。
“真的是太少了,这简直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
“少得可怜啊,这领导怎么当的?”
“谁知道他们另外拿了一笔没有?”也许贾书记他还有一份表呢。
“你们够了没有?”
贾景辉脸色铁青,伸出巴掌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你们也太过分了,这像什么样子?以为是在集市上吵架吗?你们还像不像个干部的样子?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
人们想不到贾景辉会拍桌子,先是一愣,接着有人也“呯”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还拍桌子,你以为你当不好领导还有理了,凭什么拍桌子?你以为你拍我就不敢拍。”
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萧如峰这时走了过来,刘群和区洋也过来了。三个人劝的劝、拉的拉,把十几个人劝离了贾景辉的办公室。
区洋说,“这伙人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贾书记,消消气,他们也只是因为钱少了,才到你这里说几句的,也没有其他意思。”
刘群分析了一下,“我看,他们主要是那些提拔没有什么希望的人,平时心里有怨气,今天借机发泄发泄罢了。”
萧如峰安慰贾景辉,“你也不要太生气了,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也不是什么生气不生气,主要是他们不理解。大家都一样嘛,我这个当书记的又没有多拿一分钱,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其实,他们也不是针对你来的,主要是因为这些年我们镇发的奖金比其他乡镇少,他们心里不平衡。”萧如峰说。
区洋听了萧如峰的话,点点头,“这一点倒是真的,大家都觉得吃了亏,平时工作也努力了,可一到年底就比人家要少好几千,拿的奖金还不到人家的一半。”
刘群默不作声,按说镇里的财政困难,他这个镇长要负主要责任。
贾景辉还是有些生气,“想不到我们有些班子成员也这样,也跟普通干部一般见识,跑到办公室来吵闹。”
闲聊的时候,萧如峰找到部分班子成员,跟他们分析了绿水的财政状况。
“关键是我们的工业没有发展起来。”萧如峰说。
“是呀,多年前,我们也说过要发展工业。后来,折腾过一阵子,可最后不了了之,所以绿水的工业还是这个样子。”
“人家一个厂的税收就超过我们一个几年乡镇的税收,我们绿水镇真正的税收任务才多少?才九百八十六万,一千万还不到。要是有规模像样点的厂子,一个就足够了,还用得着我们天天这么辛苦地抓税收?弄来一个厂子,镇里的税收就容易完成,可用财力就增多了,镇里有钱,大家的福利待遇不就好多了?”
“是啊,萧书记,你的观点确实有道理,要是能引进一个厂子,我们的情况也许会好得多,也就不至于今天这样了。”
萧如峰就把班子中一部分人的思想统一到自己的观点上来。
新年第一次党政班子联席会主要内容就是讨论新年的发展问题,先是几位副镇长和党委委员发言。一部分人提出了镇政府经济状况过于紧张、财力不足的问题。要求尽快采取措施加以解决,其中也有人指出经济落后的根本原因是工业发展缓慢、滞后,必须抓紧发展工业化发展的问题。
萧如峰暗暗高兴,这些观点有相当部分是来自自己平时与他们的交谈。他知道,目的达到了。
萧如峰在发言中向大家提出了“做强工业,做大农业,发展养殖业”的经济工作思路。并给合绿水镇的实际谈了自己的打算和措施,由于他对情况了如指掌。所以在谈到自己的想法时,做到了有理有据,把当前的经济形式与绿水的实际结合得相当紧密。
大家听了以后都觉得,萧如峰提出来的东西,好像自己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有这么全面、具体和成熟。
萧如峰的话令大家在思想上豁然开朗,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萧如峰本以为贾景辉会反对自己的观点,但出乎意料的是,贾景辉也十分赞同萧如峰的观点,“同志们,你们看看,如峰书记来绿水的时间比在座的各位都短。但是他却把镇里的情况摸得最清,把乡情吃得最透。难得啊!我们这些人过去在做什么?‘*’重要思想,不是靠如峰书记一个人就能贯彻落实的。我们大家都有责任,都有义务。我们天天喊为人民服务,但是我们服务了吗?服务好了吗?我们应该扪心自问。我们应该感到惭愧啊!特别是如峰书记提出的工作思路,前不久他也把想法跟我说了。我觉得这种思路特别适合我们镇的实际,一定能促进我镇的经济发展。今年,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抓,去发展。这个思路,就是我们镇党委政府的发展思路,就是镇里的工作打算,会后,办公室根据这个思路,理出一个具体的措施来,形成文件发往各镇直单位和各个站所。我们要迅速动员起来,调动一切有利于发展的因素,在今年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原以为贾景辉在会上会提出一系列的问题来,寻找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反对这种的思路,会运用他的观点对自己进行批评式的反驳。在提出来之前,萧如峰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但同时他也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没有想到贾景辉会用这样一种非常赞成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而且当场表态给予了积极的支持。?
而贾景辉,刚才的话表面上积极地赞同了萧如峰的观点,实际上却有别的目的。
贾景辉之所以立即同意了他的观点,是因为他看到萧如峰的这个方案确实是有着科学道理,对发展有利。乡镇换届在即,如果能在这一年做出突出成绩。那么,只会对明年的换届有好处。看到绝大多数的党政班子成员都对这个思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都表态予以支持时。贾景辉知道如果自己如果一味进行反对,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把自己孤立起来。这种一举几得的事,他何乐而不为。
但是,萧如峰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就把这个思路提了出来。贾景辉心里还是很不高兴的,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他之所以大大地表扬萧如峰一番,目的就是想让萧如峰当一棵“秀木”,树立一个目标。古语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众必毁之”,从而达到孤立他、打击他的目的。
“我们这些人过去在做什么?我们天天喊为人民服务,但是我们服务了吗?服务好了吗?我们应该扪心自问。我们应该感到惭愧啊!”这些话表面上是赞扬萧如峰,在作自我批评,实际上却是对他的一种孤立。贾景辉的话很快达到了目的,让一些干部心里像吞了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很不舒服。
有的人心想,就你萧如峰有水平?就你萧如峰才有思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这么些年都白混了,都是叫白饭的?
会后,有人开始冷嘲热讽,“萧书记的水平比我们就是要高出很多。”
也有人在背后说,“我看他呀,也就是政府办那一套写材料的功夫,纸上谈兵,谁不会呀?等着瞧吧,过去我们也说过要发展工业,发展起来了吗?”
萧如峰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干部在情绪上的变化。
干部们忙起来了,一些常规工作和原来一样由各办公室完成。所有干部分成三大块,即三个发展组、工业发展组,由副书记萧如峰带队;农业发展组,由副书记区洋带队;畜牧业发展组,由第一副镇长陈平带队。
动员大会一直开到村民小组,群众动起来了。
本来,萧如峰对农业更了解,更熟悉,应该由他带农业这个组。但分工的时候,贾景辉坚持要让萧如峰带工业组。“如峰书记,你年轻,有能力。同学朋友关系多,路子广。我看这工业组,你不带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一点我是不会看错你的,再说,即使我会看错,马部长文县长还能看错人吗?”
萧如峰知道,贾景辉开始将军了。搞好了,是他贾景辉没看错人。搞得不好,责任全在萧如峰身上。再说思路是自己提出来的,如果完不成招商引资任务,工业企业发展上不去,威信就会大打折扣。人们就会说自己是一个光说不练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感压在萧如峰的身上。
萧如峰带领工业发展组,跑广东、下深圳、走浙江、赴江苏。哪儿有信息,就往哪儿跑。一次次谈判,一次次考察。人瘦了一圈,皮也掉了一层,但丰收的喜悦却使得他更加精神焕发。
在家的时间明显少了,镇里的干部也很少看到他。这么多年来,人们还真没有看到为了工作这么拼命的干部,工业发展组中的两位年龄稍大的既感到很累又由衷地佩服萧如峰。
“萧书记,要不是跟着你。我可真的要向镇里提出来,退出工业发展组。过去,我们在外面招商引资都是以考察旅游为主。现在你带着我们却是天天马不停蹄,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天天在外面过好日子呢。”
“辛苦了,这不是没办法吗?再不把工业发展起来,绿水比人家就不是落后一点点了。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农民的收入就会比其他地方少,我们的福利待遇就会越来越差。只有现在辛苦一下,打好了基础。把我们乡的工业发展起来,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区洋带领的畜牧业发展组也不敢松懈,天天下到村里,结合实际情况与群众作发展规划,群众的养殖积极性有了较大的提高。
但是,区洋看到萧如峰除了带领企业来绿水考察或者签订合同,几乎很少回到镇里,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贾书记,萧如峰是不是借招商引资之机在外面快活啊?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他那样招商的。”
“不会,你看,半年不到,项目已经谈了四个了。签合同的也有两个,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萧如峰在外面还真有点路子。区洋,看不出来吧?”
区洋并没有顺着贾景辉的话说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另一方面。
“贾书记,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景辉说,“区洋,你我共事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能不知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吧。”
“我觉得,像萧如峰这样弄下去,他的威信会超过你。你看上次的班子会,这么多人赞同他的观点,明显是他在跟你搞势力竟争嘛。今年的招商引资,这是前所未有的成绩。但是,大家都说这不是你的成绩?我以为你要小心萧如峰在捞取政治资本,你想想,他凭什么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做更大的官,坐到更好的位子上去吗?”
贾景辉哈哈一笑,“区洋,你多虑了。如峰也好,你也好,刘群也好,还有我,我们都是一个群体。都是绿水镇的干部,成绩是大家的。怎么会是哪一个人的呢,更不会是我的了。有了成绩也是我们这个班子的成绩,是我们这个班子团结奋进的结果。”
区洋的脸上红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贾景辉突然之间打起了官腔,自己讨了个没趣,跟贾景辉打了声招呼,走了。
贾景辉心里想着刚才区洋提醒自己的问题,想到在银泉村与安华村械斗的处理中,萧如峰的表现。当时,自己这个镇党委书记说话根本没有人听,反而有人跟着顶牛,差一点就促成了械斗,让自己的威风扫地。可是,萧如峰呢?那些群众竟然这么听他的话。再想到在年初班子会的情形,竟然有这么多人赞同他的观点,这种威信真的不可小看了。现在萧如峰在招商引资上又屡立战功,自己的威信真的是要受到挑战了。
过去,贾景辉每年出去招商引资也有好些日子。但是,每年也招不进什么项目。镇里有的干部说,“钱花了不少,项目却不见一个,天知道那些钱被贾景辉他们用到哪去了?八成是在外面挥霍一空。”
有的说,“难说,也许根本就没用多少,都进了私人腰包里了。”
贾景辉知道后,心里很生气,但是自己又不好说。因为这些年投在招商引资上的钱确实不少,但效果却不怎么明显。再说,在招商引资过程中,自己也真的没有吃什么苦,每次出去,见几个老板,象征性地谈谈,到处观观光,吃的喝的玩的,全是镇里埋单。
后来,镇里实行轮流招商,大家都轮流出去,招商引资成了一种生活待遇。有的人甚至出去连招商引资的事也没提过,就是到几个工业区看看,再到风景区玩玩,结果可想而知,哪能招来什么项目。
贾景辉找来凌步新,“步新,大家对萧如峰外出招商的看法怎么样?”
“表哥,大家都说萧如峰在外面只知道玩呢,天天带着那些人在风景区,到处花镇里的钱。干部们意见很大!”
“真的是这样?”贾景辉高兴地问。
“当然是真的。有的人还说,萧如峰这是拼了命在逞能干,过去我们一个企业都招不到,就他一个人能干,我们都是无用之才了。”
“确实是这样?”贾景辉又问。
“确实是,大家都这样想的。过去,我们招商引资不就是这样吗?”
“步新,不管萧如峰在外面玩没玩。人家毕竟弄来了项目,是不是?你呀,多跟那些议论的人解释解释,如果他们有什么新的想法,你再跟我说说。”
贾景辉心生一计,跟刘群说,“今后,要大力支持如峰做好招商引资工作,可能要多带领他们出去几次。”果然,后来的许多项目,在很多环节上,贾景辉都亲自参与。
对贾景辉的如意算盘,刘群看得一清二楚。贾景辉是想以带领他们到外招商引资为由,到萧如峰他们里面分功劳,免得人家说引进的企业都是萧如峰的功劳。
刘群本来多次在萧如峰面前表示一定会支持他做好各方面的工作,期望萧如峰在态度上也能有所表示。但是,萧如峰却始终没有半句话,就连含糊的表示也没有。他就知道,这个萧如峰恐怕是很难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发展经济本来主要是镇长的责任。刘群觉得自己身为镇长,现在却在关键问题上输给了萧如峰,心中颇不服气。心说,你一个副书记,总在折腾,这不是无形之中凌驾于我这个镇长的上面吗?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这时的刘群认为萧如峰是一只虎,放在身边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伤了自己。
刘群决定要想办法压一压萧如峰的势头,他想到的了区洋,“区副书记,离换届时间不长了,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区洋以为刘群在试探自己,打了个哈哈,“我还能有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得了。”
刘群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那怎么可以,你这么年轻,基层工作经验这么丰富。如果贾书记提拔了,在我们绿水镇,如果真要产生一名镇长候选人,怕是非你莫属吧。”
“刘镇长,那倒不一定。”
刘群装出吃惊的样子,故意问道,“怎么,难道还会有别人?”
区洋苦笑了一下,“刘镇长肯定不会忘记的,我们还有一位萧副书记呢?”
刘群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对,对,对,还一个萧副书记。可是,他怎么能跟你相比?论资历,论农村工作经验,论在绿水的工作时间,都比不上你。而且,排位也在你后面,按说,不可能跳到你前面去吧。”
区洋听了这几句话,心里非常舒服,有点飘飘然起来。
刘群话锋一转,“不过,话是这么说。老弟可还是得小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现在如峰的势头很不错,态势很好啊。”
刘群的几句话把区洋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刘镇长,总得有个游戏规则吧?”
“什么规则,现在没什么规则了。他萧如峰现在这么干,就是想要越过这个规则。你以为他没有什么目的会这么卖力?”
区洋点点头,“这倒也是。”区洋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办法,采取点措施。也许换届的时候,这个镇长的位子就是萧如峰的了。无论资历还是任职时间自己都比萧如峰长,在绿水工作时间也比萧如峰多了两年,如果让他担任了这个镇长,自己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到时这张脸也没处放。
区洋为这事伤透了脑筋。
绿水镇这一年招商引资效果立竿见影,全乡新增企业和项目12个,胶板厂、果菜加工厂、石材厂等。另外还上了四个小型水电站,农民的身份基本上都是多重的,不再是单一的农民了,昨天也许还在地里种庄稼,今天可能就是在工厂里干活的工人,明天又可能是在路上跑运输。农村劳动力的效益大大提高了,减少了劳动力资源的浪费。
镇里的传统特色农业形成了两个知名品牌,并得到了国际认证。
农户家里的生猪存栏头数比往年增加了3000多头,养牛、养羊、养兔专业户也比往年增加了30多户,养殖业上以点带面的格局基本上形成。
年终调查表明,农民人均收入增加400多元。
年底,市长张远达来绿水调研时,深有感触地说,“我不用听你们的汇报,不用看你们的总结。我只到村子里走走,看看有多少人在盖新房,到农户家里看看他们的菜碗就知道了你们这里的变化,只要看到在地里干活的群众那张笑脸就看到了你们这里的变化。看得出来,你们党委政府班子做了大量的工作。”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问贾景辉,“贾书记,去年你们绿水镇有多少农房盖了新房?”
贾景辉听得一愣,“这个?”
张远达看他回答不出来,笑了笑,“刘镇长,你知道吗?”
刘群的脸红了。
丁中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如峰,你说说看。”
萧如峰说,“报批的有213户。”
张远达听了,转过身来,问丁中,“他是?”
丁中说,“张市长,这是绿水镇党委副书记萧如峰。”
刚才在张远达问贾景辉的时候,萧如峰本想补充上去,但是,没想到张远达这么快就又问了刘群。又让贾景辉生气。更觉得市长在这里,不好乱插话。等到萧如峰想补台时,丁中已经问到他了。
张远达接着问,“那多前年是多少户?今年有多少?”
“前年一共报批了118户,去年是133户比前年增加15户。今年比去年估计会增加90户左右,可能会超过220户,目前已经报批的就有117户了。从调查情况看,明年估计比今年还会多些,估计最少会达到250户。下乡的时候我听到一些群众说还想报批。”
看着萧如峰,张远达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好。”大家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是说萧如峰好,还是说这种发展势头好,或者兼而有之。
张远达继续说,“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我们的农村几年之内就是一片崭新的景象。这些数字说明了什么?就最能说明我们党的惠农政策真正落到了实处,群众真正得到了实惠。我们乡镇干部最主要的工作是做什么?就是把党的惠农政策贯彻好,贯彻到位,引导群众,帮助群众发展,让他们富裕起来。大家都一心谋发展、一心创业了,社会治安也就好了。群众富了,生活水平也就高了,文化教育也会随着跟进的。久而久之,观念也会转变,到时我们的计划生育工作也就好做了。所以,我们乡镇的干部任重而道远啊,工作一定要扎实,来不得半点虚的。”说完,张远达看了贾景辉和刘群一眼。
贾景辉和刘群心中发虚,赶紧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张远达非常高兴,别出心裁在华安村里搞了一个农民座谈会。座谈的结果大出乎张远达的意料。群众提得最多的是萧如峰,最感激的人是萧如峰。
散会后,张远达问丁中,“萧如峰就是刚才回答问题的那个伙子吧。不错,工作很实。你把他叫过来,我跟他聊几句。”
萧如峰就来到张远达面前,张远达笑呵呵地,“不错,小伙子,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真的不错,好好干。群众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张远达对丁中说,“丁中,这个小伙子要好好培养,真不错啊!”
“张市长,他已经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了。”
“对,我们就是要多培养这样的干部,我们农村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借饭前的时间,丁中对贾景辉和刘群简单作了批评,“看看你们两个,今天要不是萧如峰在场,看你们怎么收场?景辉,刘群,工作一定要实,要深入实际掌握情况,不能这么天天马大哈式过日子。”
贾景辉和刘群出了洋相,受了批评,心里把账都记在了萧如峰头上。怪他没有及时把数字告诉自己,其实,萧如峰也不知道张远达会问到这个数字。哪里会想到要把这些数字记在心里,只是他平时调查得细,各种数字都烂熟于心了,随时可以从脑子里调出来。
张远达对萧如峰的赞扬,更在无形中给了刘群和区洋巨大的压力。
“如峰,张市长对你可是大加赞赏啊!只是我出了个洋相。”贾景辉不阴不阳地说。
“当时,本想给被充一下的,可是张市长马上就问刘镇长了,我正要替刘镇长说的时候,丁书记又问我了。”
“呵呵,也没什么,好在你说得上来,要不大家都出洋相了。”贾景辉伸手拍拍萧如峰的户膀。
刘群心里的感受可就不同了,“如峰,你这个副书记当得称职,对情况比我这个镇长还了解。”
“刘镇长,我也是……”
刘群摆摆手,打断了萧如峰的话,“没什么,开个玩笑,你呀,真行!”
明年就要开始换届了,剩下的这几个月时间说长就长,说短就短。
按照惯例,贾景辉如果调走,刘群就可以接任镇党委书记职务。虽说镇长与书记一个是政府一把手,一个是党委一把手,两人同样是正科级。但实际上,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镇长是二把手。很多事情镇长是不能做主,镇长就处于这种想做主,但不能做主,名义上能做主,但实际上不能做主的境地。所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当上了镇长的,都一定想早日当上党委书记。
本来是稳稳当当的,现在,刘群的想法有点不同了。他感到了一种来自萧如峰的潜在的威胁。虽然,在绿源县还从来没有过从副书记直接任命为书记的先例,这种机会很小很小。但是,对这个萧如峰,刘群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刘群非常清楚,论财税上的贡献,萧如峰要超过自己,论在群众中的威信和感情,萧如峰更要超过自己。加上组织部长马克文对他颇为欣赏,文副县长如果又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事情的结果也许就会发生变化。
刘群找到自己的老上级,县委副书记罗子明。刘群参加工作时就在罗子明手下,是罗子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跟着他,从一般干部到办公室主任,到副镇长,再到副书记,最后担任镇长。而罗子明也从镇里的副书记到镇长,再从镇长到党委书记,党委书记提拔为县政府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到现在的县委副书记。
“罗书记,萧如峰有没有直接担任绿水镇党委书记的可能?”
罗子明伸手拍了拍刘群的肩膀,“萧如峰的反映是不错,尤其是丁中书记对他的印象很好。但是,如果不担任镇长而直接提拔为书记,力度可能太大了些,还没有过这种先例,应该不大可能,怎么了?你现在担心了?”
“是啊,我现在非常担心。这个萧如峰有点不同,给我的压力很大。”
“还没到换届呢,担心什么?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就是了,这段时间多跟镇里的同志们谈心、聊天,把关系协调好。一镇之长,要沉得住气嘛。”
听到罗子明的话,刘群的心里踏实了些,“关键时候还得请您为我说句话,我这一路上来都是您关照的。”
“放心吧,你要弄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要老是担心这担心那。这样下去,哪有心情做工作。反倒真的给人家可乘之机了。”
区洋本来想刘群如果提了书记,自己就可以接镇长的位子。
贾景辉也曾私下表态,这次换届,一定会调走,不是到大一点的乡镇就是到县直较好的局担任局长。如果刘群任书记,到时一定极力推荐区洋任镇长。
现在,这种情况,使区洋越来越担心萧如峰会危及自己,心里基本上进入一种焦虑状态。
他找自己的老上级楼副县长,可是,楼副县长只跟他说了句,“你该干哈还干啥。”
本来,区洋以为楼副县长会说一些让自己放心的话,或者表示会关注这件事,但是却连半句也没有。
副县长的态度使区洋的担心进一步加深了,他以为副县长之所以是这种态度,可能因为萧如峰是政府办出来的人,更可能是他已经认可萧如峰了。
难道我就真的这样落后于萧如峰吗?论年龄我比他大,论担任副书记、副科级的资历我比他早,按在镇里的排位我在他前面。凭什么不安排我而安排他担任镇长。区洋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论工作确实比不上萧如峰,要论威信,更是比不上萧如峰。怎么办?区洋琢磨了好几天,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正为这事发愁的时候,一天,区洋在街上碰到他的同学,县剧团的张俊元。不由眼睛一亮,赶紧走上前去,连拉带扯把张俊元请进了茶楼里。
“俊元,这事你一定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啊?你还没说,我哪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张俊元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区洋要自己做什么。
区洋向门口望了望,然后附在张俊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区洋,我说你缺不缺德啊?”张俊元指着区洋,高兴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