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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晚上十一点钟光景,公安厅的唐厅长和检察院的申检察长各带着两个高级助手,向贡开宸报告,“大山子的问题,基本已经搞清,而且证据确凿,我们认为,可以收网了。”申检察长特别提出:“到了正面接触张大康的时候了。”所谓的“正面接触”也就是“收审”的意思。
贡开宸沉思了一下,对申检察长说道:“……你们检察院还要考虑一个问题,要把张大康和恒发公司区别开来对待。我们的原则是对人不对公司。尤其像恒发这样在省内外有相当影响相当实力的民营公司,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它,不能让它因为张大康而垮了,还要让它继续得到健康的发展。在对张大康采取措施以后,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由检察院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恒发公司,协助做好这方面的工作……”申检察长立即答应道:“好的。”贡开宸又问:“听说张大康这家伙平时都养着私人保镖。要拘他,会不会有阻力?”申检察长说:“这方面,我们已经有安排了。”这时,警卫员走来,低声告诉贡开宸,潘书记要见他。人已经到了。贡开宸立即站起,对唐厅长等人打了声招呼:“对不起……请等一下。”便向楼上走去。
“什么事,打个电话来不就得了,还特地跑一趟?”贡开宸一边握着潘祥民冰凉的手,一边说道。潘祥民说:“我这档子事,必须当面跟你谈。你先去忙你的。咱俩一会儿再谈。”
贡开宸微微一笑道:“有这么严重?”潘祥民只说道:“你先去忙你的。别管我了。”贡开宸回到客厅里,问:“……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恒发公司……”这时,警卫员来续茶。贡开宸轻轻对他说了句什么,警卫员便向楼上走去,推门一看,潘祥民仰靠在起居室的那个长沙发上,已经睡过去了,鼾声微起。贡开宸估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警卫员上楼来照看一下。警卫员忙从隔壁客房里取来毛毯,轻轻替他盖上。
潘祥民当晚如此着急上火地来找贡开宸,是因为从北京一回到家,就有好几位老同志找上门,告诉他,马扬准备“让其他性质的资本介人大山子现有资本的总构成里来”,搞什么“多元投资”。这些老同志,大多是在历届K省五大班子里担任过主要领导职务,退下来后,放弃回老家或各大直辖市定居的待遇,而留在K省的。(他们的子女大部分已出国,或已去南方发展,留在K省的比较少。)他们本人对K省却有很深的感情,很深切的体验,有很丰富的从政经验,在K省也建立了各自深厚的政治根底。他们中的大部分同志,退下来以后,都非常尊重和支持现任班子,尽管有时也会对现任班子的某些做法,或班子中个别人产生一些不同的看法,但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再出面过问。即便有所过问,也总是千方百计走组织程序,采取补台的做法。当然,难免会有个别的,在方式方法上也有些欠缺,不论场合就表态,随意指责现任的某些做法,在干部和群众中造成一些负面影响。为此,贡开宸觉得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专门拨了一幢小洋楼,装修一新后,给这些老同志做定期或不定期的聚会场所,指定潘老为他们的召集人,还配备了两位专职的工作人员为老同志服务。他们在此喝茶,见面,谈心,交换各自对现行政策方针的意见,从而建立起一条非正式的正规渠道,把他们的各种想法建议意见有序地汇集起来,通报给省委。老同志有了这么个“论坛”,有了这么一条正规的通向省委的“渠道”,心情比以往更舒畅。为此,贡开宸也常常能听到来自老同志的一些很好的意见和建议。近来,几位老同志一听说马扬要把一些“私营业主”引进大山子企业集团做“股董”,就有点着急,催促潘祥民去找贡开宸,反映他们的一些想法。“开宸,你们怎么会产生这么样一种危险的想法?”潘祥民忧心忡忡地问。贡开宸说:“加入WTD以后……”潘祥民立即打断贡开宸的话:“别拿WTO跟我说事。人家WTD没要求你们把老根儿也卖了!”贡开宸笑道:“潘祥民同志啊,没人在卖老根儿……”
潘祥民看看客厅墙上挂着的电子钟:“你该休息了。明天上午你安排出一块时间……”贡开宸笑道:“干吗?想审判我?”潘祥民却说:“有几位老同志想跟你随便聊聊。”贡开宸依然笑道:“不是随便聊聊吧?”潘祥民一撇嘴:“不是随便聊聊,还能是什么?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头儿老太太,也就是一个随便聊聊嘛。不过,这几位老同志还有个要求,也算是强烈要求吧:如果省委常委们能安排得开的话,请他们也一起来听听。”
霎时间,笑容从贡开宸脸上消失了。潘祥民的神情也变得非常的严肃和强硬。
他俩默默地、多少有些尴尬地僵持了一会儿,潘祥民说了句:“就这样吧……你看着安排吧……”转过身就走了。临离开枫林路十一号时,把一份由几位老同志起草的《情况报告》留给了贡开宸。
贡开宸是一早起来看完这份《情况报告》的,很快赶到办公室,把《报告》交给焦来年,吩咐道:“立即复印。送全体常委。”焦来年忙报告道:“潘书记来了……”贡开宸很有些意外:“这么早?干吗?”焦来年说:“他就担心您把这份情况报告印发全体省委常委,所以一早就赶来了。”
“没必要送全体常委吧?老同志们并不想把事情扩大化。”潘祥民一走进贡开宸的办公室,就声明。
贡开宸说:“我不是要让问题扩大化,我只是感到你们提的问题有一定的典型性,很多同志都搞不清楚。包括我自己,也忐忑得很。让常委们先讨论一下,先来搞通、搞懂一些问题,我看很有必要嘛。”说着,他回头吩咐焦来年:“送全体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