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新光的汽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何光磊在车里与左新光促膝相谈。
“我那天让你给老莫的钱,老莫都分下去了吗?”
“分下去了。老莫在钱上还比较仗义,所以那帮人愿意跟着他。”
“你跟老莫说了吗?无论谁找他们了解情况,都不许说我那天在场。”
“放心吧。早就交代了。”
何光磊沉默了一会儿,疲惫尽显:“新光,在这件事里,你的角色最关键。”
左新光点点头,他看着何光磊,眼神里似有所求。
何光磊说:“我已经跟销售部打好招呼了,按你的意思,给你换一套三居室。”
左新光笑了:“谢谢何总。何总以后需要我左新光的时候,我在所不辞!”
何光磊说:“我现在就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病床上的李树望把一叠钞票扔向天空,冲冷冷地立于床边的左新光吼道:“多少钱老子也不干,老子人穷志不短,没你们大道公司想的那么贱!”
病房里的病友全都愣了。左新光并不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钞票,继续冷冷地说:“这只是医疗费和营养费。公司让我来转告你,你要的底商铺面,我们也可以协商。”
李树望打断他道:“你算什么人,你别来跟我谈,要谈让何光磊自己来谈。让他拿着补偿协议过来谈!”
“何总现在很忙,他委托我……”
“那你告诉他,让他先赔我一条腿,拆迁的条件等赔完了腿再谈。他要是再不露面,我就报警了,他可别怪我不给他机会。”
“这只是一起交通事故,交管部门很快就会有事故结论,你要是不领这个情,那就等交警部门的裁决,交通事故处理赔偿都是有规矩的,规矩赔多少就是多少。到时候你要嫌少就得跟交警要去,就找不上我们了。”
李树望没听清似的:“什么?你们把我轧成这样,是交通事故?”
左新光反问:“你认为不是吗?”
李树望愣了半天,忽然吼道:“我要报警,我告你们谋杀!”
李树望伤腿未愈便架着双拐来到公安局,向警察控告何光磊。
警察问:“你说何光磊开车故意轧你,你有证人吗?”
李树望说:“当时旁边围着那么多人,他们都看见了。”
“我们调查过了,没有找到何光磊当时在场的证据。那辆车的司机是左新光,根据在场证人的反映,事发之前,你因为不满对方威胁拆除你的房子,先用斧子追赶左新光,左新光开车逃避,在逃避中轧了你的腿。事实是这样吧?”
李树望怔住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我问你这是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他们都是跟何光磊一伙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问我妈,她当时在场。”
“你母亲是盲人吧,她能看见吗?”
李树望几乎哑然:“她……她能听见!”
警察兴致索然地合上了记录本。
报社里,萧原亲自出面接待了来访的李树望。
李树望声泪俱下:“何光磊是杀人犯,他想开车撞死我,幸亏我命不该死,我才逃过这一劫!他们为了拆我房子,想害死我!你们还是不是老百姓的报纸,为不为老百姓主持正义?我现在残废了,我上有老母……我们怎么活啊……”
李树望的哭诉声传到了社会新闻部。王长庆心情复杂地戴上耳机,避而不闻。韩振东看着祝五一,祝五一却扭头去看方舟。方舟出去采访了,不在座位上。
李树望走后,祝五一被叫进萧原的办公室。
萧原问他:“李树望你认识吧?”
祝五一点头。
萧原又问:“刚才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祝五一又点头。
“那好,你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祝五一惊问:“我?”
“李树望好像很信任你,他点名要求让你去调查。”
“韩振东不是采访过他吗?”
“他不相信韩振东,他们好像发生过冲突。”
“能不能换别人去,这事我应该回避吧?”
“根据报社纪律,只有当事人是你的亲属或者你的好朋友时,你才需要回避。李树望和何光磊既不是你的亲属,也不能算你的好朋友。”
“可是,何光磊在我姨父的公司工作。”
“调查有两个目的,要么证真,要么证伪。通过调查,既有可能证明何光磊有责,也有可能证明何光磊无辜。你的障碍显然来自一个心理暗示,那就是你在调查之前就已经假设何光磊有问题。你应该抛弃这个假设,保持中立。你的任务只是搞清事实,明白吗?”
祝五一似懂非懂,又问:“萧主任,这个事怎么调查呀?”
“去七间房附近问问,看看除了莫长山的那些手下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目击了整个过程。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
萧原说完匆匆出门,祝五一跟了出来。远处,崔哲端着个茶杯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看着祝五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辆出租车开到七间房的巷子附近,停下来。祝五一下车后向附近的几个摊贩走去。
一辆汽车悄悄驶来,停在马路的对面。透过车窗,左新光看到祝五一正在向一个路边摊贩询问情况。摊贩频频摇头。
左新光下车步行,走进巷子,他看到李树望架拐把祝五一从小卖部里送出来,两个人还在门口谈着什么,李树望用一只手朝小卖部的左右指指点点。
左新光退了出去,一路拨打手机。
从何光磊口中得知祝五一的行踪之后,方守道大为惊讶:“他去七间房了?”
何光磊点头:“左新光正好路过,看见他在那儿到处打听,好像在帮李树望找证人。”
方守道沉吟片刻,又说:“如果你确实无懈可击的话,你担心什么。”
“我是问心无愧。但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找到什么证人,我担心的是他……”何光磊欲言又止。方守道看着他,用目光询问。何光磊继续说,“我担心的是,他被那个萧原利用。”
方守道的神色立即变得严峻起来。
祝五一回到报社,向萧原汇报了情况:“除了李树望,那儿的人早就搬走了。附近除了几个流动摊贩没有别人。那几个摊贩我都问过,那天他们早就收摊了,什么都没看见。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找到目击者恐怕难度很大。”
萧原问:“李树望现在情绪怎么样?”
“还好吧。他说,他准备在胸前挂个寻人的大牌子,每天在巷子外边站着,直到找到证人为止。”
“你再想办法去找找莫长山的手下,看看能不能分别找几个人单独谈谈,看看是不是每个人说的都跟他们在公安局作证时说的一样。”
祝五一走出报社,看到左新光的汽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了祝槿玉的脸庞。
左新光下车离开。祝槿玉和祝五一在车里作了单独的交谈。
祝槿玉说:“这么多年,你姨父一直供你上学,补贴你的生活费用,还帮你找工作。如果没有你姨父,你也没有今天。你知道吗?”
祝五一低着头:“知道。我会报答的。”
“不需要你报答,只希望你不要跟姨父作对。”
“我没跟姨父作对。”
“那你为什么要去帮那个无赖?”
“这是我的工作,请你们相信,我们的调查会很公正的。”
祝槿玉继续提醒道:“五一,希望你记住,无论谁在背后对你说过什么,你都要相信你姨父!你姨父白手起家,艰苦奋斗这么多年,这一切也是为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也为了你。你能大学毕业,能到中都,能进报社工作,没有你姨父行吗?”
祝五一仍然低着头:“我知道。”
祝槿玉沉默下来。祝五一也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姨妈,我,我想问你件事。”
祝槿玉说:“你问吧。”
“你知不知道,我妈后来把那笔钱给了谁?”
祝槿玉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跟她一起去寄那些感谢信的男人是谁?”
祝槿玉仍然摇了摇头:“也许,这些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祝五一目视车窗外,沉沉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妈!”
祝五一下车走了。祝槿玉看着他的背影,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