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县委办公楼静静的,上午,大部分同志都出去了。特别是二楼,领导们的房间都关着。杜光辉在里面,但是,他也关着门。他一直在和小王一起,推敲县委即将出台的茶叶开发的奖励决定。这个决定先由县茶叶办按照要注提了出来,形成了初步意见。然后交由有关乡镇和单位进行了讨论,才提交到杜光辉这儿的。按理说,已经过了好几次,该没多大问题了。可是杜光辉看了不满意。他觉得这里面没有体现出县委县政府对茶叶工作的高度重视,没有把茶叶工作当作山区特别是贫困山区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在调动茶农的生产积极性上,也缺乏长效机制。
昨天下午,他一拿到这个文件,就看了,然后提了些意见,让小王作修改。刚才,他和小王又就资金的落实,长效机制的建立等等,作了些补充。现在看,这像个文件了,至少说是像杜光辉想像中的文件了。如果这个文件能一以贯之地执行下去,不出五年,桐山将成为全省最大的茶叶生产基地。桐山贫困山区百分之七十的农民会因此彻底告别贫穷,走上富裕之路。
小王说:“文件搞好了,就怕到时资金不能到位……”
“哪不会吧?这事,我已经跟林书记和琚县长反复说好了的。奖励资金每年三十万元,主要是用于以奖代补。从财政笼子里出,全部用于茶农开发基地。”杜光辉很有信心,笑着,说:“只要搞了一两年,成了规矩,以后就好办了。”
“就怕杜书记走了,这事……”小王担心道。
“我走了,还有别人来。茶叶开发是个好产业,我开了个头,别人一定也会坚持下去的。”杜光辉正说着,电话响了。
高玉在电话里说:“窝儿山的茶叶开发公司已经拉成了框架了,想在最近几天搞一个简单的成立仪式,想请杜书记光临指导。”
杜光辉哈哈一笑,“这当然行。你就是不请我也会去的。这是好事啊,好事!什么时间?”
“你定吧。不过山里人讲究,最好定在后天吧,后天是农历的五月十八,带‘八’,吉利吧。”高玉说。
杜光辉稍稍想了想,说:“那好。本来后天我准备回省城的。那就先把你们的仪式办了吧,再走也不迟。”
高玉问:“听说县里正在出台奖励制度,定了吧?”
杜光辉笑道:“看你急的。我这正就在和小王商量呢。基本定了。”
放下电话,杜光辉的心情很明朗了。小王看着,想笑却没笑出来。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小王说:“一定是上访的到了。”
“不是有信访接待室吗?”
“是有。不过,老上访的,还是往县委跑。你挡也挡不住。有时人多,一看头就大了,只好应付。他们只找领导。所以他们一上来,往往……”小王说:“这可能是没有挡住,不知怎的,就上来了。不行我去看看?”
杜光辉点点头,小王开了门。可是,门刚一开,一群人就站在了门边,有人说:“这是书记室,这里面坐着书记。我们进去找他。”
小王急了,回头看着杜光辉。杜光辉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上说:“我就是副书记杜光辉,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不过,这么多人也说不清,你们派两个代表进来吧。”
马上就有两个人进来了,这些上访者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内部已经推举了负责人。坐下后,其中一个说他叫王有顺,另一个叫王成兵。王有顺说:“书记啊,不是我们非要来给你添麻烦。而是我们实在没法过了,才来的。我们已经上访了好几个月,就是没人处理。”
“到底什么事啊?”杜光辉问。
王成兵说:“我们是蓝天木业所在地的蒋山村村民。那个木业,从建厂开始,我们就反对。不仅仅是砍光了山上的树,更厉害的是里面散出来的气体,叫甲醛,能致癌的。现在污染得很,我们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天天闻这气味,怎么得了?特别是孩子,听说闻久了那气味,会得白血病的。书记啊,这样的厂怎么能再办哪?”
杜光辉这下清楚了,“我听说蓝天木业不是做了环保整改嘛?他们说气体排放已经达标了。难道?”
“那是胡人的。书记你去闻闻,方圆一里地,都是那种气味。连我们炒菜,菜里面都有。”王有顺说着,将一张纸递过来,说:“这是我们请人搞的检测,搞检测的人说这太可怕了,以后说不定这儿会成了个癌病村。”
杜光辉接过检测报告,稍稍看了眼。虽然对上面的许多检测结果他并不能看懂,但是,那些向上的红色的尖头,还是让他有点心惊。上次听说蓝天木业会产生甲醛后,他也找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因此他知道甲醛的危害,也知道:只要环保设施到位,是能够解决甲醛气体排放问题的。不过,投资一套解决这问题的设备,要好几百万。正因为投资大,所以一般的木业生产企业,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个问题。只不过,有些企业跑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不像蓝天木业,大摇大摆地跑到村庄边上了。
外面的人不断地想往里挤,小王在门边上挡着。有人说:“我家那孩子最近老是没劲,说不定就是被污染了。”有人喊着:“那个老总,听说给了县里一大笔钱,还和什么李书记、杜书记,是亲戚。说不定,都送钱了。”
杜光辉也听见了,皱了皱眉。外面还在吵,杜光辉说:“这事复杂,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们问问的。”
“都是这话!都问了半年了,有什么动静?还不是一路货色。”王有顺说着,气上来了。小王看着,赶紧道:“你们反映问题要讲究方法。杜书记是省里下派对挂职的干部,对蓝天木业的情况不很清楚。你们要反映,可以找其它领导去。”
王成兵道:“下派的?难怪?我就说要不是下派的,也不会这么搭理我们。不过,下派的说话不算数。我们走吧。走!”说着转身就出了门,其它人也“呼”地下楼了。
杜光辉只好摇摇头,小王说:“这些人,唉,这些人……”
杜光辉笑道:“这些人怎么了?也可以理解。这年头最要紧的就在命,他们这是在为自己保命呢。不过,这事,我还真得和孙林说说。”
小王笑道:“这事是李书记分管,又这么麻烦……”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你杜光辉的事,你干嘛要插手?
杜光辉却已经拨通了孙林的手机,孙林客气地喊了声杜书记。杜光辉语气有些沉重,“孙总哪,上次不是说蓝天木业的环保问题,已经初步解决了嘛?怎么?老百姓还在上访哪?”
“啊,啊,杜书记,这个嘛。当然是解决了。这些老百姓不就是要钱?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打扰书记了。”孙林说着,问杜书记什么时候回省城,如果方便的话,他陪杜书记一道。“省林业那一块,还得请杜书记再说说话。有关的证书还没批下来,我都急死了。”孙林说着叹了声。
杜光辉道:“我现在问的是环保的问题,这个问题你不解决,我是不会给你说话的。就这样了吧。”电话挂了,杜光辉抬头看见小王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便道:“这都是短视经济,不可持续。唉!怎么?”
小王说:“桐山这些年的发展,严格地说与科学发展观都有差距。可是,这么个穷地方,也难哪。我听叶主任说,林书记正在引进一家大的矿业公司,要组建矿业集团。杜书记知道不?”
杜光辉心里清楚,小王指的就是上次在一块吃饭的鲁总的大河矿业公司。其实不过是借这家公司的壳,好应付现在越来越严格的矿业检查。林一达这一步棋走得大胆,也走得巧妙。明的看起来是大河来投资,私下里却是一分未投,不过搭个架子,舞个龙头,各得其所。这可能就是策略,就是领导的艺术吧。
小王笑着,说:“李书记最近好像要到政府去了。”
“是吗?”
“我也是听其它人说的。说琚县长要调到市里了,搞什么林业局长。”
“啊!”
“杜书记的孩子要高考了吧?都六月二号了。”
“是啊,快了。”
小王拿着文件出去了,杜光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刚才李长讲的琚书怀要到市里去,李长要当县长,他摇了摇头。前天,琚书怀还找到他,想拉他一道再去找一下欧阳部长。琚书怀说:“既然欧阳部长马上要走了,这个时候找他最合适。而且,说话也能起作用。”杜光辉说那就等我回省城时一道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向欧阳部长汇报。
不过,官场上的事,就像六月天孩子的脸,你是无法拿得准的。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底牌到底是什么。稳操胜券的人,也许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而相反,那些一直在边缘徘徊,看起来没有多少胜算的人,却往往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关键就看最后的决定者。他像一个万能的母亲,既能让孩子哭,更能让孩子笑。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刚才小王说的也完全有可能。官场上,有什么样的事不会成为可能呢?
下午,杜光辉刚刚到办公室,省委宣传部赵妮打来了电话,说检察院找杜书记有点事。她问杜书记还是回省城,还是请检察院到桐山去。杜光辉一听有些急,心想我杜光辉又有什么事和检察院沾上了?应该没有吧?便问赵妮是怎么回事?赵妮压着话筒说:“可能是新办公楼的事。王部上午被带走了。”
杜光辉这一下吃惊不小,新办公大楼他是三人建设小组之一。王化成副部长是组长,他和吴处长是成员。他自始至终参与了新大楼的建设。但是,就他回忆,好像新大楼也不太可能与检察院挂上钩。是质量问题?没听说。是资金问题,那都是省财政的拨款,按理说不存在的。那么是什么呢?难道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借新大楼找茬?也不会吧?谁会这么无聊?
小王进门不定期,给杜光辉加了杯水,看见杜光辉的脸色,问:“杜书记有什么事吧?看脸色,不太……”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杜光辉说着,让小王出去了,又让他带上门。自己坐着慢慢地想。他实在想不出来新大楼有什么问题能在好几年后,被检察院盯上?甚至,王部长都被他们带走了。王化成也是一个正厅级干部,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充足的理由,检察院是不会轻易下手的。那么说,这里面真的有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
杜光辉想得头疼,只好打电话问简又然。简又然消息灵通,这事一定搞清楚了。他拨了简又然手机,简又然接了,问杜光辉是不是有事?杜光辉说,当然有,是部里的事。王部长,还有我,检察院找上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连我都不清楚。
简又然笑了笑,说:“我也是刚听说。好像是新大楼建设中受钱的事吧。光辉啊,好像你也是建设小组的成员吧?”
“就是。不然他们怎么找到了我?”杜光辉说着,心里却放松了些。
“他们找你了?检察院?”简又然问。
杜光辉说:“是啊,刚才赵妮打电话来了,让我回部里,说检察院找我。这下我明白了,也就心定了。谢谢你啊。干得怎么样啊?你一定还好。有空来桐山指导吧。”
简又然笑了下,“你心定了就好。也欢迎杜书记来湖东视察啊。好,好,再见。”
新大楼收钱,简又然说得比较宛转,其实就是受贿。杜光辉虽然是三人小组的成员,可是从头到尾,天地良心,他除了吃了几次饭,喝过两回茶外,一分钱也不曾收过。而且,压根儿也就没有人向他送过钱。做主、拿主导意见的是王部长,管财务管钱的是吴处长,他主要是上下联络,应付工地上出现的一些需要及时处理的问题。可能事情的巧合就出在这。包工头也许正是看上了杜光辉的“无用”,所以才没把他列入送钱的名单,也就让他少了心惊胆战了。
“这好,好啊!”杜光辉心里突然轻松起来,接着,他又想王部长,一个正厅级干部,日子过得好好的,要钱干什么?还有吴处,他爱人在美国,经济条件好得很。为什么要受贿呢?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杜光辉想:连莫亚兰的那位,都身居省部级了,还是没脱了“孔方兄”的诱惑。可见,到一定时候,这些人看重的并不一定就是钱,钱只是成了一种道具。他们看重的可能更多的是权力和欲望的满足……
杜光辉开了门,喊来小王,让他安排一下,自己晚上要回省城。同时,他打了个电话给琚书怀,说自己有急事,晚上要回去。如果琚县长要去,就一道去吧。琚书怀说我正在外面办事呢。明天吧?不行这样,你先回省城,我明天上午过去找你。杜光辉说这也好,那我们明天见。
车子从桐山县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一路跑到省城,已是灯火通明的时刻。杜光辉让司机找了个地方住了,然后两个人找了个大排档,随便地吃了点。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这是他预料中的。凡凡上晚自习去了,黄丽不可能在家里的。他让司机走后,开了门。一股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随即扑了过来。他痛快地吸了一口,在黑暗中摸索到电灯。一打开,屋子里家俱仿佛山径上的小树,被风一吹,全往人的怀里钻。
杜光辉坐下来,歇了会儿。现在才八点半,凡凡放学要到十点。他走到厨房里,小方桌上放着半碗吃剩的面条。他看着,心里发酸。接着,他又开始怨起黄丽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桐山挂职,也没多少问过孩子。苦就苦了孩子了,杜光辉心里有些难过。他踅回凡凡的房间,书桌上码着好几尺高的复习资料,旁边的玻璃板下,夹着儿子写的纸条:快高考了,凡凡,加油。
凡凡的字很好,从小就是。看着,杜光辉有些欣慰。他在凡凡平时坐的小椅子上坐下来,手肘倚着桌子,好像看见了儿子在灯下看书做功课的样子。坐了一会,他拉开抽屉,没有上锁。以前,杜光辉是很少看孩子的抽屉的,但现在他却把它打开了。里面都是些纸片,还有各种文具。杜光辉正要重新推回去,却瞥见一个药瓶。他拿过来,是止痛药。这孩子?吃这药干什么?杜光辉心一紧,赶紧放了回去。再找,他又发现了一瓶安眠药,已经少了一些,显然是凡凡吃了的。
高考前复习紧张,有时吃一点安眠药,也是正常的。可是,要止痛片干什么呢?难道他身体受伤了?或者哪个地方出现了疼痛?
杜光辉回到客厅,烧了点开水,泡了杯茶,一直坐着,等凡凡放学。到了十点,他出了门,到巷子中,很快看见了凡凡。孩子正慢慢地从路灯下过来,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老长的,杜光辉禁不住要掉泪。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迎着凡凡走了过去。
晚上,杜光辉给凡凡做了夜宵。吃的时候,他很宛转地问:“凡凡,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哪个地方疼?”
凡凡显然知道杜光辉看到抽屉里的药瓶了,抬着头说:“没事的。前几天打球碰了下,在校医室开了点药。这不,全好了。”
杜光辉摸摸凡凡的头,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爸说。真的没事吧?我看你比上周我回来时瘦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不是的,不还是一样吗?爸爸。”
“好,我不问了。”
晚上杜光辉一个睡在大床上,黄丽一直没有回来。早晨起来,他问凡凡,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凡凡说:“你怎么问我?你们大人的事,你们处理好了。不过,爸爸,你也不要太考虑我,要是不行,就离了吧。”
“瞎说!”杜光辉骂道。
凡凡上学去后,杜光辉给黄丽打电话,问她在哪儿。黄丽说我在家里。杜光辉说是吗?我正在家里呢。黄丽知道自己说走嘴了,沉默了会,问:“有事吗?我在外面。”
杜光辉说:“也没什么事。这样吧,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也有个要求,就是等到凡凡高考结束后再办手续。在孩子高考之前,如果我不在家,你必须回来照顾他。否则……你看怎样?”
黄丽顿了会,说:“可以。我下午就回家。”
司机过来后,杜光辉直接去了省检察院,一了解,他们找杜光辉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情况的。包工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虽然杜光辉也是三人小组的成员,可是一分钱也没沾上。检察院找他来,是要请他配合一下,回忆回忆一些事情的具体细节。杜光辉听了,说这当然可以。不过,时间久了,我也不一定能记得清楚。他们说那你想到就说吧,反正案子已经定了,你的话也只是个证词。
杜光辉问王部长现在?检察院的人笑了笑,说:“已经正式批捕了。省领导同意的。”
“那吴……吴处呢?”
“也批捕了。这小子比姓王的更贪。少说也得十年八年的,唉!”
杜光辉也叹气,何必呢?检察院的人见他叹气,说:“你还叹气?现在你这样的人少了。我们都感到意外。你要是沾了一分,那包工头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问他话时,他说那杜主席真的是个好人,我不能冤枉他。看看,看看,多能耐!”
“我这有什么能耐的?不过是凭心做事罢了。”杜光辉道。
问完话,摁了手印,杜光辉走出了检察院。正巧琚书怀的电话来了,说他到了省城。杜光辉说那好,到宣传部等我。我马上到。
杜光辉还是上一次单位联欢时,回到部里的。他上了楼,碰见赵妮。赵妮看着他,似乎有些奇怪。杜光辉说:“怎么了?没见过?”
“是没见过。你去检察院了吗?”
“去了,刚去了。没事了,不就来部里了。我找欧阳部长有点事。”杜光辉一身轻松。
赵妮摇摇头,往楼下去了。杜光辉也摇摇头,他明白赵妮的意思:到了检察院居然还能回来,这不简单哪。
丁部长正下楼,一见杜光辉,立即握了握手。杜光辉说:“我刚从检察院回来,事情说清了。我只是去做个证。”
“这就好,就好!光辉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不会沾上的。回来有事?在底下还好吧?看看,像个山里汉子了。”丁部长拍拍杜光辉的肩膀,说:“快啊,都半年多了吧。下次过去看看。还有那个小林……”
“欢迎丁部长去指导。”杜光辉道。
丁部长说当然、当然,然后说还有事,要到省委那边去。杜光辉问欧阳部长在吗?丁部长说正好在。不过可能呆会儿要出去,省政府那边有个会,他要去参加的。
杜光辉就打琚书怀的电话,琚书怀到了楼下。杜光辉听见他接电话的声音了。两个人直接去了欧阳部长办公室。杜光辉喊了声:“部长!”
欧阳部长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见是杜光辉,笑道:“杜主席啊,回来了?坐,坐。下面还好吧?”
“都还好。这次回来是有点事想给部长汇报下。”杜光辉望着欧阳部长,欧阳点点头,便说:“一个是检察院的事,我已经去了。只是做个证人,问了些情况。二是我想汇报下挂职这一段的思想和工作情况。”
欧阳部长站起来,走到杜光辉的边上,说:“没事就好。这事让我很痛心。没事就好!至于挂职的情况嘛,这样吧,我最近可能要到湖东和桐山两个县去看一看,到时再汇报吧。啊,好吧?”
杜光辉脸红了下,说:“那……既然部长要去视察。那也好。我就到时再一并给部长汇报吧。另外,这位是……”他看了看琚书怀,“这位是我们桐山的琚县长……”
“我认识的。”欧阳部长问:“一道?”
“是啊,特地来拜访欧阳部长”,琚书怀把身子从沙发里往上躬了躬,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欧阳部长对桐山多关心关心,特别是对我个人,多批评多关心哪。”
“啊,啊,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有会,你们先坐坐吧,啊!”欧阳部长同琚书怀和杜光辉握了手,出去了。
杜光辉说我们也走吧,中午我请你。琚书怀笑笑,脸上却有些忧郁。
办公室现在正在主持工作的程主任过来了,看见杜光辉,笑着说:“杜书记红光满面啊!找部长有事?”
“是有点事,说过了。”杜光辉说:“正要走呢?这是我们琚县长。”
程主任同琚书怀打了招呼,道:“中午就在部里了吧?也难得回来一次。前几天又然书记还回来了,喝得大醉。那天王部长也在,可是……”程主任大概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赶紧把话头掐了。
琚书怀笑说:“我还有事,要到水利厅那边去。中午光辉书记就在部里了吧。我另外有事。”
“那怎么行?我得陪着琚县长。”杜光辉笑道。
琚书怀说你就在这儿吧,那边我熟得很。说着,同程主任道了别,就一个人下去了。杜光辉跟程主任一起,到了自己的工会办公室。门锁着,工会干事小马出去了。虽然长时间没来了,但桌子上依然整洁,看来小马是经常打扫了的。坐下后,两个人聊起王部长的事,程主任说:“这事欧阳部长很生气。虽然是发生在欧阳部长来部之前,但是毕竟是宣传部的事,而且是副部长,这让他很难堪。这几天,天天见人,脸都是黑的。本来听说,他最近就要到中宣部的,可是现在耽搁了。下一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别人出事,怎么关联到欧阳部长身上?现在……唉!”杜光辉叹了口气。
程主任道:“这事影响很大。这次虽然你没事,可是下一步回来安排,也许就要受影响。不仅仅是你,还有简又然,可能都有。”
“这……不会吧?也许……”杜光辉把话咽了下去。至于下一步回来怎么安排,杜光辉最近真的很少考虑。再不济,也还是他的工会专职副主席?人哪,只要想通了,什么事都好办。怕就怕想不通,一旦想不通,思想就偏了,路子也就歪了。人也就烦恼了,心神也就疲劳了。人生到这个份上,那不是自个儿找艰难么?
其它处室的一些同志,也都跑过来,同杜光辉聊聊天。毕竟大家在一块处了多少年,猛地下去挂职了,乍一回来,还真觉得新鲜,觉得亲切。小吉过来说她叔叔上次见过杜书记了,杜光辉说是的,那次你叔叔很关心,我都忘了呢?还是你婚礼上见的面。人事处的高处长也过来同杜光辉打了招呼,杜光辉看见她好像很憔悴。高处长说前几天,简又然简书记给大家送来了湖东的茶叶,一点也不好喝。听说桐山今年茶叶开发得很好。怎么不给我们也弄一点?杜书记也太小气了,一个副书记,这点茶叶也不想出?不会是做不了主吧?
杜光辉倒真的没有想到这层。今年茶叶销售很好,他一直忙着。部里这一块,他是一个也没送。高处长这么一说,倒提醒了他。其实,作为一个挂职副书记,给单位上送一点茶叶,也是人之常情。何况窝儿山的茶叶就是在他手上开发的,他岂能做不了主?只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会儿,杜光辉感到自己确实要比简又然迟钝多了。简又然总是走在他的前面,包括去年的抗雪宣传,还有年前的土特产等。他看着高处长,笑着说:“下次一定请大家喝桐山的兰花香。”
可能因为王部长和吴处长的事,部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压抑。杜光辉在各个处室打了招呼,觉得时间还早,就谢了程主任的一再挽留,回家来了。路过菜市场时,他特意买了凡凡喜欢吃的菜,回到家,清洗了,就忙活起来。厨房因为用得少,到处都是油烟,他烧了水,用洗洁精,好好地擦了一遍。干这些活时,他想起黄丽昨晚上说她今天下午要回来的。对于黄丽,杜光辉已经没有太多的指望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在凡凡高考前,黄丽能呆在家里,照顾照顾孩子。想起凡凡抽屉里的药瓶,杜光辉的心又疼起来了。高考后,说什么他也要把孩子接到桐山去,在那儿,就是他工作再忙,吃饭总不会成问题。还有孩子的身体,上次检查,只是简单地看了看。高考后,他一定要让凡凡全面地检查一次。想着这些,他越发地感到歉疚了。
菜烧好后,杜光辉就在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边等着凡凡。不一会儿,门锁响了。杜光辉关了电视,躲在了书房里。接着,他听见了凡凡的叫声:“哟,多香啊!爸爸。”他看见凡凡进了厨房,后来便是一声闻着菜香的气息。杜光辉走了出来,从背后拍了拍凡凡的肩膀,凡凡转过头来,眼睛有些红,说:“我就知道是爸爸,真好!闻着都饱了。”
杜光辉没有说话,只把孩子搂了搂,然后说:“洗手吧,快来吃,都冷了。”
吃饭后,杜光辉在书房,将昨天晚上自己和黄丽的谈话告诉了凡凡。凡凡听着,只是沉默。杜光辉说:“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现在必须这样。凡凡,请理解爸爸,好吗?”
凡凡低头头,杜光辉又接着说:“也请理解妈妈。妈妈下午回来后,千万要……”
“我知道。爸爸放心。我会理解的。”凡凡说着,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杜光辉望着凡凡的房门,“唉!”地叹了声。
下午凡凡刚走,琚书怀打电话说他办完了事,这就回去,问杜光辉是不是一道回桐山。杜光辉说也好,就出门到巷子口等车。正巧黄丽回来了。杜光辉说:“麻烦你了,我马上要回桐山,好好地照顾孩子。”
黄丽没有做声,只是朝着杜光辉望了眼,然后点点头,消失在巷子里了。
路上,琚书怀同杜光辉谈到大河矿业要来组建矿业集团的事。琚书怀莫名地笑了声,说:“也许是好事?也许……”
杜光辉问:“难道?”
“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大河矿业仅仅是来承担个名义,那是很危险的。本来,我们现在的矿山生产就很乱,我一直跟一达书记说要好好整顿。他认为只要大河矿业过来了,让矿业集团来统一管理,情况就会好转。另外,光辉啊”,琚书怀停了会,抽了口烟,“财政的实际情况也是个问题啊,矿山一停,吃饭就成了麻烦。全县一万多号人,哪来钱发工资啊?上面一直讲要整顿矿山,这种财政体制,也是个很大的制约啊!”
杜光辉听着,琚书怀突然说:“上午到水利厅,他们说你们的欧阳部长不走了。就在江南省,任副书记。”
“是吧?这是好事。”
“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