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委姚书记还在外地考察,万丽的欢送会,就得拖一拖了。一般这样的活动,都得由一把手来主持,以示重视,沧平区也不能破了这个例,远在他乡的姚书记反复叮嘱区委办公室,一定得等他回来,要安排得隆重一点,姚书记和万丽也通了一个电话,开玩笑说,万区长啊,委屈你等一等了,也怪你口风太紧,要是早一点透个信给我,我就推迟一点出门了。万丽只得笑笑,电话里也不便多解释,就算解释了,姚书记也不一定就能完全相信,事实上,这件事情也确实让人觉得有点突然,姚书记走的时候,还风平浪静,等他回来,已经换了人马,更何况,一般这样的调动,走老区长来新区长,总要先征求一下区委书记的意见,但这一次,什么都来不及做,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换了人间了。
但万丽却等不及了,她只得先到新单位报到,过几天再回头来接受区里的欢送,虽然不太顺理成章,但也别无他法,房产集团那边,已如一盘散沙,她一天不去,一天就运转不起来。像周洪发这样的一把手带出来的单位,常常就是这样,一把手在的时候,这个团队的战斗力会特别地强,万丽有时也想不通,这些人,难道都只是在为一把手工作吗?
万丽临走前,来区政府办公室整理要带走的东西,季主任走了进来,站了一会儿,万丽知道他有话说,可能又不好直接地说出来,便主动问道,季主任,有什么事吗?季主任犹豫了一下,说,万区长,我那里有些书,你也许用得着。万丽有些奇怪,问道,什么书?季主任说,是区房产局给我们提供的,都是有关房地产的一些东西,有的是他们选编的,有的是他们买的,都是些业务的书。万丽说,那太好了。季主任去将书搬过来,和万丽的东西打包打在一起,忙完了,季主任又走开了,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万丽其实也知道,刚才说有书要送给她,只是一个临时的借口,他想说的那件事情,还是没有说出来,万丽也知道,必定是与她的新工作有关系的,而不是区里的什么事情,区里有什么事情,即使是再大的事情,季主任也不可能再跟她谈了。
万丽不是个喜欢听别人说长道短的人,但是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新单位,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新事业,一切可能与它们有关的东西,万丽是不得不听不得不重视的,所以万丽再次主动地说道,季主任,你想说什么?季主任说,万区长,你要的大开本的台历,我已经替你预定了,到时候来了货,我给你送过去。万丽笑了笑,说一桩小事,谢谢你还一直挂在心上。季主任也笑了。毕竟万丽就要走了,她不再是他的上司了,他在万丽面前的所有的谨慎,所有的小心,也可以到此为止了,如果到了这时候,还那么的小心谨慎,再有话不说,就显得过分了,也太不够意思,更何况,虽然今天万丽是去了一个并不太理想的位子,但她是大老板看中的人,虽然从目前来说,谁都无法预测,大老板最终会把万丽放到哪里去,但是万丽的前程,却是所有的人都会看好的。
在这样的时候,季主任从万丽的角度,说一些她想听的话,又是与己无关的,何乐而不为?季主任相信一点,有意无意地伸一只脚,于任何时候都是不会错的。于是,季主任终于将犹豫的心情扫走了,说,万区长,我听说,开瑞房产的向一方,要去做你的副手?万丽果然猛地一震。这一震动,甚至不亚于田常规的谈话,不亚于惠正东的提早介入,季主任的话,也许不能作准,但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向一方是南州市最大的股份制企业之一的开瑞集团下属的开瑞房产的老总,在南州做房地产也已经有些年了,业绩相当不错,而且据说向一方是深得开瑞的老总邱怀之的赏识和重视的,邱怀之几次欲提他到总部当副手,向一方自己都没有愿意离开开瑞房产。
季主任既然说开了头,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了,继续道,听说耿志军要走,向一方要顶替耿志军——这是连万丽都没有想到过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递得还真快,房产公司,就算现在变成了房产集团,在南州市,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单位,但现在却变得人人关注起来,连一向不多嘴多舌的季主任,也忍不住说上几句。自然,房产集团的身价陡升,跟周洪发出事有关,更跟田常规的重视有关,但正因为如此,万丽非常清楚,艰难的日子还没有开头呢。
季主任见万丽一时没有说话,他也停了下来,万丽十分了解季主任,要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她自己就不能不吭声,所以万丽立即回应了季主任,好像是脱口说出来,向一方?他在开瑞房产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是做得挺好吗?季主任说,听说,和开瑞的邱总已经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万丽说,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会搞成这样?季主任说,本来是还可以,问题出在梅林山庄——万丽“噢”了一声。梅林山庄的一些情况,万丽以前是听说过的,这是开瑞房产开发的一处高档别墅区,因为开发得早,地价不贵,房价定得合理,环境又好,品位又高,一时十分抢手,南州的许多有头有脸有钱的人物,都想挤进来,三十套别墅,还没见影子,就已经归了业主,到正式打桩的那一天,向一方自己手里,只剩下最后的两套了。这最后的两套,向一方心里已经将它们许配掉了,这都是他的必要的重要的关系户,要靠了他们,今后他向一方,才有更多的梅林山庄能够建起来。所以他是紧紧攥着,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对外一概宣称,房已售完。就连邱怀之那里,他也没有说实话,只是他逃不过邱怀之灵敏的嗅觉,更逃不过邱怀之的大手。最后,这两套别墅,邱怀之也许给了他的人。
其实,因为向一方的这两套房子,也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并没有公开自己的想法,所以,这时候,即使房子给邱怀之拿走了,向一方也谈不上得罪人,不存在不好交代的问题,更何况,邱怀之是爷,向一方是儿,哪有不先尽足爷的需求的呢?邱怀之也没有想得很多很远,就把他的决定告诉了向一方。却没有料到,向一方的反应出奇地激烈,当即在电话里就说,不行,这两套房子已经有主了!邱怀之是了解了实情才会作决定的,所以语气也是铁定的,向总,你是不是觉得,开瑞的老总,连下属一个子公司的情况都摸不着吗?向一方道,邱总你摸得着摸不着,另当别论,但我的房子,确实是有人了,你一女不能嫁两家吧。邱怀之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说,向总,这两套房子我是要定了的,你如果真的有主了,立刻替我拿回来!向一方开始气的就是邱怀之的态度,邱怀之没有尊重他的意见和想法,毕竟房子是他造的,卖房子也是他的事情,如果一开始邱怀之是用协商的口气来跟他谈两套房子的问题,向一方也许就退让了,但一向办事稳重的邱怀之这一回却似乎没有把事情做到家,性急了一点,是邱怀之太看重这两套房子,还是邱怀之工作上的疏忽,或者,根本就是两个人早有矛盾在先了,才会相互的如此敏感。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几句话一说,都已经戗到了绝境,邱怀之失去了平时的耐心,向一方也就更不能克制自己,冷冷地道,邱总,泼出去的水,能收得回来吗?邱怀之也冷冷地说,房子不是水,不就是一纸合同吗?你撕毁合同就是了,一切损失我承担。这哪是个大老总的口气,倒是像孩子跟孩子在赌气,但是孩子赌气,有时候也会将事情闹僵的,在这件事情上,邱怀之和向一方就真的闹僵了。
仅仅就是为了这两套别墅的事情,在开瑞集团的千头万绪中,实在也算不上什么重大事件,即使是开瑞房产公司,也会是经常碰到的,但邱怀之和向一方,却在一件小事上闹翻了,大家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也是一个迹象,表明邱、向的铁板一块的合作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了。
万丽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季主任也知道自己的话可以到此为止了,再说,就是多嘴了,他现在,恰到好处地向万丽表示了自己对她的关心,即使她换了岗位,他仍然是关心着她的,仅此而已,再说下去,就是具体的问题了,那么耿志军和向一方,谁更合适做万丽的副手呢,或者两个人都不合适,那么又有谁合适呢,万一万丽来了兴趣想听听他的意见,季主任可说不好,说得好也不能说,都是些有背景的人物,哪是他这个小小的主任可以评判的,他即便再关心万丽,也不能胡说八道嘛。
季主任走后,万丽本来还暂时平静着的心情,彻底地乱了。先是惠正东一反常态提前找她谈话,把耿志军的问题推到她面前,以惠正东的想法,耿志军是非留不可的,他才会如此重视,不顾常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向一方,向一方的背景并不比耿志军差,他的叔叔向问,是前任的市人大常委会第一副主任,当然,从砝码上看,惠正东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又是万丽的现管,比前任人大副主任当然是重一点的,但是对万丽来说,这两个背景却是势均力敌,难分轻重。向问是谁?他是向问啊!没有向问,会有她万丽的今天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向问对她的恩,如果用滴水来形容的话,那这滴水早已经滴穿了一座石山了。向一方要到房产集团来,她能拒绝吗?她可以拒绝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也不能拒绝向一方啊!但是,反过来,她能要向一方吗?她敢要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也不敢要向一方啊!
万丽心乱如麻,谁知道在耿志军、向一方之外还会冒出什么人来,还会冒出几个人来,他们的背景又是什么。至于耿志军和向一方本人,万丽都不熟悉,如果说因为惠正东的关系,耿志军先一步进入了她的视野,那么也可以说,这种进入,是一种适得其反的进入,无论在惠正东的谈话中,是怎样地强调了耿志军的工作能力和作用,万丽也提不起对他的兴趣,一想起耿志军说话时的那种腔调,她心里就发毛,要与这个人共事,万丽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将会怎么样。万丽实在是不想留下耿志军,所以,向一方的出现,也许倒是一线生机,可不可以借助向一方,挤走耿志军?但向一方又是什么人物,他为什么要从开瑞退出来,他又为什么要进房产集团,他们难道都不知道周洪发会留下多么大的麻烦和窟窿?他们难道不知道田常规给她的压力有多大?
不管怎么说,用向一方挤走耿志军也好,留下耿志军也好,再物色其他人也好,一切,都得等万丽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后再说,万丽从来不莽撞,她干事情干脆利索。但事先的准备工作也从不马虎,既然到房产集团是准备苦干一场的,也是必须苦干的,苦干的条件不具备,她是不会盲目上马的。万丽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创造好的条件,能够与她配合做事的人,尤其是耿志军的这个位子,将是许多条件中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条件。万丽想到了伊豆豆。
伊豆豆和向一方是中学同学,她以前还曾经做过向一方和陈佳的媒人,虽然这两个人后来没谈成,但伊豆豆对向一方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如果换了一个人,万丽也许会找个其他借口约出来,聊点别的,然后再绕到向一方身上,这样做至少可以显得不是那么急吼吼的,但对方是伊豆豆,万丽就完全没必要这样做,跟伊豆豆,是不必拐弯抹角兜圈子的,她是极其聪明的人,别人一点就透,她不点也透,所以在电话里万丽就直截了当地跟伊豆豆说,她想打听打听向一方的情况,伊豆豆也果然爽快地答应了。
一见面,伊豆豆就开门见山说,我一听说向一方正在活动要到你那里去,就急了,所以,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迫不及待来找你。万丽说,为什么?伊豆豆索性就一步到位说,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啊,我的意见:向一方不合适,你不能要他。万丽道,奇怪了,你和他同学,还把他介绍给陈佳,我以为你会替他说一大堆好话。伊豆豆说,这就是我,一个真实的人,你到现在才了解我?万丽说,我到现在也不了解你,一点也不了解。
伊豆豆打断她说,我再说一遍,你不能要向一方。万丽见伊豆豆口气像铁板上钉钉,有些急了,说,你看你看,我又没有问你他合适不合适。伊豆豆说,你要问什么,你要了解他的情况,还不是想知道他合适不合适,还能有其他什么目的,难不成是要跟他处对象?万丽说,瞎扯什么?伊豆豆占了便宜笑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喏,这就是向一方买的。
伊豆豆这么一说,倒使万丽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今天伊豆豆身上的衣服与往日有所不同,伊豆豆穿衣服,一向是新潮,先锋,大胆,从品位上讲,总是略逊一筹的,但今天的装束确实有品位多了,万丽不由问道,向一方送你的?伊豆豆说,感谢我做媒人嘛,虽然没成,感谢还是要感谢的嘛,这就是向一方。万丽不解地道,你开什么玩笑,感谢你做媒人,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家陈佳孩子都三岁了,你这衣服——伊豆豆说,这衣服就是当年买的,怎么样?永不过时的时装,才叫真正的时装。
她见万丽又愣了一愣,便说,我知道,你是要慢慢了解向一方,要从细部了解,是不是?那不就行了,他对服装的审美和品位,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嘛。万丽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看伊豆豆的这身服装,觉得向一方挑选服装的眼光,对服装的感觉,也都是无可挑剔的,这一点上和陈佳倒是十分的般配。万丽说,那陈佳跟向一方,为什么谈不拢呢?这话不问则罢,一问之下,伊豆豆恼火起来,说,谁知道他们。万丽说,外面的人不知道真相,倒也情有可原,连你这个媒人都不知道?伊豆豆“哼”了一声,好像两个没有谈成恋爱的人有什么事情商量好了瞒着她这个大媒人。
“哼”了一声后,伊豆豆说,别拐弯抹角啦,也别那么拙劣啦,向一方和陈佳成不成,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要问什么?让我来替你设计问题吧?第一个问题,向一方在开瑞到底干得怎么样?不是说他的能力很强吗,怎么放着一把手不想干了,反要到别人手下打工呢?第二个问题,向一方和邱怀之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不是说他深得邱怀之的赏识吗,怎么要走呢?第三个问题,开瑞房产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像他们所造的声势,实力雄厚、前景辉煌?第四个问题,向一方为什么要到房产集团来,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地方错综复杂,周洪发的烂摊子还不知如何收拾呢,他要来,也等别人将环境收拾好了再来不迟嘛,第五个问题——万丽打断她说,好了好了,你烦不烦?
伊豆豆说,我是替你在操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嫌我烦,真是狗咬吕洞宾。万丽说,你要我怎么领情?伊豆豆说,咦,我昨天已经找过你了,当房产集团办公室主任嘛。万丽哭笑不得,但她又心急如焚,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跟她就这个问题论长道短,便把话题拉了回来,说,伊豆豆,先不开玩笑,如果向一方要想进来,我无论如何,得有个思想准备吧。伊豆豆说,你是不想要耿志军,所以对送上门来的向一方有点兴趣,想看看这个人怎么样,以他去顶耿志军,其实呀,万丽你也太用心计了,以我看,大可不必。万丽被伊豆豆说中了心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以她们交往的程度,这点心思都不能让伊豆豆看穿,那万丽的壳,也包得太紧了。
但万丽不能同意伊豆豆的想法,不用心计,不用心计怎么办,耿志军是能要的人吗?不要耿志军,拿什么去顶掉他,顶耿志军,就是顶惠正东,那可不是她的能耐能达到的。伊豆豆又说,更何况,向一方是谁?他姓向,你敢不要他吗?伊豆豆是一个在任何场合都只怕说少了的人,她一句话出来,不等万丽的反应跟出来,又接着说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你一定要听进去,要顶耿志军,也不应该拿向一方顶,我就跟你说一个事情,你听说过“100高地”吗?
“100高地”是南州房地产界的一个神话,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一块不足十亩的地,拍出了一千六百万的天价,最后就是落在向一方的手里。许多人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激烈场景,感觉向一方就是盲目冲动,一时被现场的热浪冲昏了头脑,才举起了那块创下新高的牌子。大家都说,向一方抢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下面就等着看他如何作难吧。但最后向一方自己并没有经营这块高地,却转手给了一个急于在南州立足、急于撑开场面的外来户。向一方并未从中渔利,当然,这中间,也实在没有了再渔利的可能性,但向一方却从拍卖师的一槌和他自己的一转手中,得到了更大的利益,那就是开瑞房产、也就是他向一方的名声。
其实震动大家的,还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而是这件事情操作的过程,据说拍卖的那一天,邱怀之也到了现场,只是没有露面,虽然开瑞是个大集团,与开瑞房产并行的子公司有十多个,但由于开瑞房产的日益壮大,日渐成为开瑞各子公司的领头羊,邱怀之的目光和精力,也就不再平分而逐渐倾斜了,邱怀之能够来到拍卖现场,也足以证实这一点。当100高地已经拍到超乎寻常的价格时,邱怀之让助手给坐在前排的向一方发出信息:适可而止。向一方明明收到了这个信息,却不予理睬,继续加价,邱怀之又第二次发出了警告,向一方仍然没有接受,当最后的槌声落下的时候,邱怀之的第三个短信到了:你想干什么?
向一方想干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知道了一个事实,向一方不听邱怀之的意见,因此,有人从这件事情中,看出了什么征兆和苗头。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向一方冒险的成功,向一方用这个名声,在极短的时间里,做了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至于当初向一方拍下高地的时候,是有退路还是没有退路,是早已经套上了那个冤大头,或者根本就是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伊豆豆最后总结似的说,万丽,你现在清楚向一方了吧,向一方就是那样的人,如果今天你觉得他能干,能够替你办事,你要了他,那么到了明天呢,就只有他而没有你了。将伊豆豆说的话,与平时点点滴滴的对向一方的一知半解包括道听途说结合起来,万丽渐渐地看出了向一方的基本轮廓,能干,野心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向一方和邱怀之的矛盾,也许真是因为邱怀之感觉到向一方有了弑主的嫌疑,而且这种猜疑,已经不仅仅存在于邱怀之一人心中,许多的人,都已经感觉到了,都已经嗅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但是邱怀之是强大的,你向一方有背景,他邱怀之又何尝没有背景,没有背景他的事业能做到如此的大吗?何况,除了背景,他还有实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向一方所不具备的东西,所以,向一方是空有弑主的情结,却恐怕没有实现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向一方早就开始觊觎着周洪发的位子了,但周洪发的根基却不是他能动摇的。周洪发事发,向一方的机会来了,但田常规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定了万丽接替周洪发,向一方虽然有些错愕,但并没有很把万丽放在心上,他知道,一下子谋周洪发的位子的可能性没有了,但是,慢慢地,天长日久地,去谋万丽的位子,这种希望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万丽再怎么自信,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对未来有把握,也不可能愿意有一个中山狼卧守在自己的身边。
当然,这一切的想法,更多的只是万丽的推测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万丽连向一方都没有见过,也许整个推测都是错的。但是,一向小心的万丽永远都会奉行她的准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丽知道伊豆豆是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去替她考虑问题的,但伊豆豆却忽视了她内心的另一种感情,那就是对向问的感情。伊豆豆说,你别忘了,我这可是有倾向性的发言啊,是有感情色彩的介绍,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问题才这么说的——万丽“哦”了一声,赶紧问道,那么如果站在别的角度,站在别人的位子上怎么说呢?伊豆豆道,你真是贪得无厌,无孔不入,告诉你,如果站在我的角度,我可以说,向一方是个大人才——万丽又“哦”了一声。
伊豆豆赶紧说,不过你可别受我的影响,我刚才说的,你姑妄听之,要有自己的判断,特别要坚定信念,千万不要右左摇摆,又怕他抢班夺权,又舍不得他的才华,又不能对不起向问,事情都搅在一起了,你要分得清主次。万丽说,那你说哪个是主哪个是次?伊豆豆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你的位子是主,他才华再横溢,如果位子被他坐了去,你还唱的什么戏?万丽说,我就不能坐在我的位子用他的长处?伊豆豆说,不是我小瞧你,你镇不住他,你想想,邱怀之什么角色,都拿他没有办法,你——伊豆豆说话太直,昨天还低三下四地要来当她的办公室主任,今天的话里竟然很有点小瞧万丽的意思,但万丽内心并没有什么不快,毕竟她知道伊豆豆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说话,她自己没有半点私心,万丽心里很是感动,只是难题仍然没有解决。
伊豆豆说,万姐,如果换了我,我才不愁呢,既然大老板将重任交给你,他能不做你的后盾吗?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老板说嘛,只要大老板表个态,谁还有啰里巴唆的份儿?万丽摇了摇头。伊豆豆的想法,恐怕会是很多人的共同想法,但是万丽不能这么做,这也许就是她和伊豆豆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要将事情做得漂亮,又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山穷水尽,不要给田常规添任何一点麻烦,要尽自己的能力将事情做好,这才是万丽的宗旨。
万丽相信伊豆豆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基本上肯定,向一方不应该排在考虑的人选之中。和伊豆豆谈话结束后,万丽又反复思考了半天,原来考虑,如果向一方合适,以他顶掉耿志军,正好自己也报了向问的大恩,又不至于很严重地得罪惠正东,因为惠正东自己的晋级,也都是在向问手里过来的,他自己也有着知恩图报的情结呢。但是现在万丽必须排除向一方,就像必须排除耿志军一样,是毫不犹豫的事情。
可万一向一方对这个位子志在必得,那她该怎么办呢?解铃还得系铃人,万丽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单刀直入,先发制人,去求助于原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向问。
但是跟向问的谈话,却不是跟伊豆豆的谈话,万丽得好好地费一点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