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拍着业务员的肩膀说了两句后, 便一个转身, 冲着于扬大声道:“嚯, 大美人来啦, 看得起我老吴, 今天老吴给你开车当司机.”
于扬索性别转脸去, “哼”了一声, 道:“欺负上门来的女客, 不算好汉.”
吴总这下倒是难以下手, 要是于扬惊惶失措地躲开的话, 那他才会有猫捉老鼠的快意呢, 而且还可以继续玩下去, 现在给捣了兴致, 再玩就落下欺负女客的口实了, 再怎么说, 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趁酒劲耍耍酒疯可以, 否则还是要顾着悠悠人口的.
上了车, 因为是吴总开车, 周建成出于礼貌, 自然是坐在那个死亡位置. 吴总一发动就问:“住市里还是住我们县里去?”
周建成想都没想, 就道:“住你们那里去吧, 都在那儿的, 进进出出也方便一点.”
吴总道:“也好, 省得我晚上和你喝完酒回不了家, 媳妇打上门来找你. 别的没事, 碰到大美人我就说不清喽.”
于扬闭着眼睛当没听见, 这种人恨不得女孩子受不了激还嘴过去, 这下他一来一往有得可以发挥了. 不理他, 他也就没趣了. 要是与吴总有什么利害关系的话, 还愿意动一下脑筋怎么应付他, 现在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自己也已经做好下手准备, 还与他客气什么, 不行的话, 高跟鞋伺候.
“我已经和刘局说了今天到, 要不现在和她约一下一起吃晚饭?”
“好吧, 我打他电话. ”吴总红绿灯的地方拨了号, “大姐, 我奉命把周总接来了, 怎么样?晚上一起吃饭?对, 他们住县招待所. ”不知道刘局在那里说了什么, 吴总又道:“行, 大姐, 那听您的, 我等下把房号发给您. 行, 行, 没问题, 一句话, 我会安排好. 再见.”
于扬听那口气, 似乎与刘局会面无望, 果然听得吴总道:“周总, 大姐今天晚上要和市里的领导吃饭, 她说饭后立刻会赶过来, 那种应酬饭不会吃很久, 我们哥儿自己吃.”
周建成听了问了一句:“听说刘局最近有麻烦?”
吴总倒也没有隐瞒, 道:“连你那么远都知道了. 是啊, 改制时候留下的一点尾巴没清干净, 现在离开机关久了, 关系都淡了, 谁还认得你刘局啊, 再要清尾巴就是公事公办了.”
周建成道:“什么尾巴?不会是产权吧?”
吴总道:“就是产权. 现在搞得她银行贷款都给卡住了, 急得团团转. 不过具体也不很清楚, 因为刘局这人好强, 要面子, 这种事不肯和我们这些小弟说.”
于扬一听, 心里有点凉. 兴兴头头地赶来, 却碰到希望有了阴影. 但是人都已经来了, 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继续在后面闷声不响听着, 一边却又想, 没想到机场到市区, 市区到县城, 这条路不短, 难为于士杰那么大老远不厌其烦过来, 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周建成道:“他们现在每天生产还全负荷吗?一天开几班?”
吴总道:“你这话是问到点上了. 流动资金给卡住了, 你说她怎么维持生产?也就拿多少货款做多少货吧. 我现在进货都是看着, 她那儿有什么正是我要的, 就拿了钱去啦, 否则……”
于扬太知道吴总没说出来的话, 否则货款进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有去无回. 天哪, 难道刘局这么多年做下来, 还没有充足的自有流动资金吗?如果真如吴总所说, 周建成来前打入的那笔货款不是有麻烦了吗?周建成如何且不管他, 刘局要是这么不死不活, 她于扬不就真的没指望了吗?可怜她近半年的策划就要落空了吗?
果然周建成变了声音, 紧张地对吴总道:“刘局流动资金那么紧张吗?我原先替她算算, 她每年即使只做来料加工, 积累下来的资金也够她很活泛了, 怎么可能会那么紧张?连生产都维持不上?”
吴总摇摇头:“这点我也想不通, 你说她钱都到哪儿去了?她最近又没买房子养小白脸的, 自己也穿着简单得很, 没地方大笔花销啊. 你说这怎么会断顿了呢?”
再座谁都不知道吴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按说他一直活跃在刘局身边, 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但是于扬与业务员两人是没资格插嘴的, 周建成则是在此时选择沉默, 估计他也不想知道刘局究竟是什么原因没有流动资金, 他现在最想的是见到刘局, 询问自己打过来资金着落的问题, 于扬现在都有怀疑, 会不会是刘局无法面对周建成的询问, 所以今晚才不露面的?于扬想到老板心情不好的情况下, 吴总如果再有出格的事情, 他必然会漠视不管, 所以后面只有自己小心了.
一时车上人人都是一声不响, 一言不发, 各自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怎么走下一步, 这是横亘在众人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于扬想, 周建成此刻最大的心愿大概是见到刘局吧, 但是今晚刘局不出面, 明天她要是也不来单位上班, 那可怎么办?后天的活动可是已经安排好的, 最迟后天一大早就得离开, 不知道周建成现在怎么想的, 要是明天见不到刘局, 他会怎么办?
吃饭桌上, 想到下落不明的货款, 周建成郁郁寡欢, 所以吴总也不敢挑什么花样, 各自喝了几杯闷酒, 吴总还要找周建成去唱歌, 但是周建成一句“倦了”, 各自走开. 于扬倒是放下一颗心.
想到明天要去刘局的公司, 她送刘局盆花的事就会被周建成知道, 不如现在提早趁这机会说了. 进屋后就拨了个电话给周建成, 不想是业务员接的, 便随便拉扯几句, 放下, 随即拨打刘局的手机, 但是只听见忙音, 过一会儿接通了, 却又不接, 知道自动断掉. 于扬心里更是坐实了刚才的想法, 刘局真的处问题了. 现在她的心情也没比周建成糟, 本来以为这是根救命稻草, 没想到稻草自己也是沉了下去, 于扬搁下电话, 忍不住发呆.
但没发呆多久, 周建成的电话就进来, “小于, 你怎么总是忙音. ”声音里已经夹了风雷. 于扬实话实说:“我打刘局手机, 但是一直打不通, 或者是没人接.”
周建成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道:“哦, 你看出什么来了?”
于扬道:“我记得公司有笔款子打进刘局这儿的,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哎呀, 不管怎么说, 我们都得先找到她. 我本来是想着前儿我大哥过来这儿出差, 我托他给刘局带来一盆花表表心意, 听说刘局见了很开心, 亲自打电话给我道谢. 我在想, 刘局不知道会不会看我这个情分上, 她前儿亲自写传真叫我跟周总来这儿了, 今天会不会给我面子接我的电话, 或者答应见面. 我反正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 打打电话先去找刘局, 即使找不到或者碰钉子了也没关系, 起码也是知道她一个态度, 可以给周总一个参考. 可是她一直不接电话.”
周建成听了, 又是沉默一会儿, 道:“难为你. 不过不用试了, 我招待所的电话和手机都打过去过, 我的手机她应该清楚的.”
那就是说刘局真的是存心避着周建成了, 看来已经不是猜测. 于扬想了想, 趁热打铁:“周总, 后天的事我从来没有接手过, 去了也只是做个摆设, 如果我们明天到刘局公司里等不到刘局, 周总你看, 我留在这儿继续等行不行?她总不可能一天都不来上班. 而且我又不是要紧人物, 她也不要太避着我, 起码, 我可以讨她一个回答.”
周建成的声音里明显的情绪低落, “看看吧, 明天要见不到她, 就照你说的做吧.”
放下电话, 于扬心里也算是落下一块石头, 周建成的货款且不管它, 但是于扬真的很想知道刘局到底怎么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刘局, 不管出什么情况, 不能叫眼看到手的机会失去.
第十八章
于扬本来就睡得晚, 今晚因着事情峰回路转, 内中似乎蕴藏无数奥妙, 即使看着电视, 脑袋也是急速运转着, 估计隔壁屋的周建成也是. 可怜那个业务员了, 和生气的老板住一屋子, 只怕连睡觉都不敢打鼾了.
这是, 拎包里的手机响起, 于扬几乎是扑着过去掏出手机, 打开一看, 原来是陈星打来的电话, “于扬, 我和上回吃饭你碰到的那几个朋友在一起, 我和他们说了你那天帮忙的事, 他们都很感激你, 说想见见你这个女侠, 认识认识.”
于扬心头隐隐有丝失望, 虽然没到埋怨“该来的不来, 不该来的来了”的地步, 但是心里还是不很愿意在这个时候接陈星的电话. “我出差呢, 在北方,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陈星大声和那些朋友转达, 随后立刻又回来道:“我们在酒吧喝酒, 都是些很爽气的朋友, 喜欢旅游, 你认识了后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对了, 那些矮地茶我已经种下去了, 根系基本没有什么损坏, 上面的红果都没有掉, 看来明春应该会长得好.”
于扬听了, 想起圣诞那快乐的两天, 脸上也是微笑, “那个自然, 矮地茶碰到土地爷了嘛. 你不是住在郊外吗?怎么总是见你在城里.”
陈星道:“以前还难得来一次, 这几天不是新年吗?都不知怎么想的要聚聚, 所以我只好开着老破车每天往城里跑.”
于扬也正是无聊, 道:“那你酒吧出去就这么酒后驾车回去吗?” 陈星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没事的, 我有数的, 不会喝多, 你放心.”
于扬略略吃惊, 心里顿时有点了然, 陈星?他不会吧?心想他可能是误会了, 两人本就是两条线上的人, 怎么可能交集?便找了个借口, 道:“那就好, 少喝点对身体也好. 我在等个电话, 就不和你说了, 我挂了.”
放下电话, 于扬还是为陈星的态度吃惊, 他吃错哪门子药了?这么简单的人会找上她于扬这么复杂的人, 不怕吃苦头吗?不过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也难说, 他可能以为天下大同, 人人都和他一样热心好心快乐. 于扬不由看着手机发了一阵呆. 大学时候倒是有过男朋友, 但后来男朋友喊着出国, 就断了消息. 出来后一切朝钱看, 事业为重, 所以给自己定了个二十八岁再论婚嫁的横杠子, 也没想到真到了二十八岁, 适合的人都差不多已经结了婚, 一时拔剑四顾心茫然. 没想到此刻却是冒出一个陈星. 于扬想到一本书上说的, “他能给我快乐”, 陈星圣诞那天确实给了她半年多来最舒心的笑, 那难道就是他?于扬握不定主意, 总觉得没那感觉. 一时倒是忘记了想周建成的事.
没想到不想它的时候, 刘局的电话反而赶来了, 倒叫于扬吃了一惊. “小于啊, 你没睡吧?” 于扬忙道:“还早着呢, 正看电视.”
刘局道:“那就好, 我这儿和几个领导说话呢, 我跟他们说起又这么个妹妹特意圣诞节送花来, 现在又特意来看我, 他们都说要见见, 怎么样, 你给大姐面子, 过来坐坐, 我已经叫司机从家里开车过来接你, 是辆白色广本. 估计十分钟里面就可以到.”
于扬立刻应了声:“唉, 好的, 我立刻准备. 太棒了. ”也不问她有没有请了周建成, 明摆的事, 要叫了周建成, 就不会直接打电话给她于扬了. 于扬略事打扮, 穿了套淡灰色的裤装, 里面配绯红色丝质衬衣, 披上大衣就出去. 知道这儿与南方不同, 处处都是充足的暖气, 又有专车接送, 根本就不用怕冷. 只是出门时候轻轻的, 左顾右盼, 便如小周后划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生怕被周建成或者其他人看见了就不好.
车子直奔市区, 经过一段白茫茫的野地后, 进入灯光已经开始黯淡的市区. 商店早就关了门, 时间真是不早, 看看手表,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于扬的包里放着一只数码相机, 给刘局的儿子买的新年礼物, 一般送孩子东西, 母亲接了, 比送她自己东西都开心. 只是不知道, 这礼物还值不值得送. 于扬心里把今天飞来的这次见面看作那种战前的侦探了. 还真感谢于士杰, 要不是他代送的一盆花, 和随花送上的美言, 只怕刘局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而此时, 刘局大概当她是一个亲密可爱懂事的小妹妹了吧, 所以才会放心见她一面, 也算是还个人情. 那么说来, 周建成明天是肯定见不到刘局了.
唱歌的包厢里男男女女一屋子, 现在全国各地都一样, 进门说是叫两个女孩子点点歌, 其实都是心照不宣. 到最后两个女孩子与先生们喝酒猜枚, 不亦乐乎, 哪里还管得到点歌. 于扬进去时, 见刘局与一个偏瘦的男子在说话, 那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 戴着眼睛, 像是个机关什么出来的人. 于扬想, 这人难道是关键人物?
看这阵仗, 于扬不由庆幸自己的衣服选择得对, 这年头都是先认衣冠后认人的, 要是自己穿着前卫而来, 非要与陪唱女子争个风头, 遭了这帮喝酒过的男人的轻薄, 事后还得怨自己咋就招蜂引蝶了. 果然经刘局介绍, 大家都是从灯红酒绿中客客气气伸出手来和于扬规矩地握一下, 虽然有人还开句玩笑, “呵, 大姐, 没想到你有这么位漂亮的妹妹. ”象吴总那样无聊男人毕竟属于少数.
在刘局的介绍中, 这个小屋子几乎是汇集了县政府的四大班子要人. 不过于扬好歹也是经历过的人, 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 这些人是不是要人还未知, 不过可想而知, 刘局介绍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一定是不平衡的, 想她的资历一定比在座的要老得多, 要换了以前, 那还不是别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喊刘局,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求靠他们, 于士杰真是看得准.
寒暄过后, 于扬文文气气地挨坐到刘局身边, 旁人看着自然是很亲昵的样子. 刘局轻声道:“小于啊, 大姐今天向你道歉, 本来是准备好去机场接你的, 给你在周总面前长脸, 可是临时有急事, 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啊, 所以只好叫吴总顶替一下了. 不过我给小吴撂下狠话过, 要是感对你不三不四, 小心他的皮.”
于扬忙笑道:“果然是大姐预先嘱咐了, 我还说吴总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呢, 连荤话都没说. 还是大姐镇得住啊. ”可是她的话真管用吗?吴总都在背后揭她老底了. 但是有旁人在的时候, 自然得把一顶高帽子顺势送上, 正好抚平刘局此刻颇位不平衡的心.
旁边那个据说是县农行行长的金行长道:“是桥北那个小吴?”于扬看出他脸上不是很以为然.
刘局笑道:“还能是谁, 这个二愣子, 还是我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呢, 刚见我时候赶着叫我大姑, 我说不行, 我比你娘小一辈, 咱可不能乱了辈分. 这小子最初叫大姐的时候还叫得听憋屈的呢.”
于扬听了抿嘴笑, 心里却是在想, 往往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尤其是对于刘局这样一个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很高的当事人. 看得出金行长都有点知道内中问题. 按说此刻于扬是应该顺着势再来一句的, 但是她实在嫌肉麻, 说不出口, 只好作文气状. 金行长也是客气地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在. 我以前在市分行的时候就常有听说大姐的名声, 到了县里工作才得以认识大姐. ”于扬想, 这人说话很不卑不亢, 直说听说过大姐, 但是没说听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 很客观. 也是, 他确实是没必要拍刘局的马屁, 最多是大家场面上过得去就是.
刘局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爽朗地笑道:“什么名气不名气, 都是虚的. 金行长啊, 我跟你说的二百万才是实的. 大姐不要你为难, 你只要给我渡过年关就成. 最近其他朋友也都是碰到年关, 资金回拢, 一时周转不出来, 没法给我调头寸, 所以大姐只好找你了, 你说什么也要帮这个忙. 不说别的, 我那些设备可都是值钱的.”
于扬听了心惊, 什么, 二百万?连自己把三所房子抵押了都有二百万, 她刘局竟然连这么些都有困难了?那么周建成汇入她公司的六百万呢?难道都是填了什么不可知的窟窿?事情难道真有那么糟?不过她说得对, 设备抵押抵押都有不少呢, 银行应该可以贷出钱来. 但是为什么不是土地抵押?即使这儿的地价不高, 一般银行也是认准企业的土地才肯抵押的, 设备于工厂来说是命根, 对银行来说, 如果没人接受, 等于是废铁. 废铁能卖多少钱?可能金行长是这么想的吧. 于扬心里盘算, 不知道今天侧面可以了解到多少内情, 看样子, 直接问刘局的话, 是不会问到什么的, 甚至有可能惹怒她. 只有旁听着, 或者主动地旁敲侧击, 获得真实内情. 心里是越发的凉, 都感觉快转寒了.
只听那金行长道:“大姐, 不是我不肯, 你也知道我们县的企业情况, 今年到现在我的存款还是全市最低的, 市行都放出话来了, 要把我这儿的贷款指标压掉一点, 前儿有几个贷款报告拿上去批, 话都没有给打回来了, 行长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说, 否则他就是不签字. 大姐. 我是有心无力啊.”
于扬在心里暗批:什么行业, 只要想拒绝人了, 任何理由都找得到. 银行最喜欢找的理由就是没指标, 难道你还去他们内部查出指标了不成?一般银行都是嗅觉最灵敏的, 手法最保守的, 只要有个风吹草动, 他们就立刻把贷款收回去, 免得出现坏帐. 可见刘局是真的有事了, 连贷个两百万都要被人拒绝, 妄顾她还有那么大一份家产. 难道说她公司的产业已经早一步抵押掉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这样的话, 刘局公司差不多该资债相抵了吧?或许还资不抵债都难说了, 所以拿了周建成的六百万也充了数, 否则有这六百万打进来, 起码在交货前维持短时间的日场运转还是有的. 刘局连自身都难保了, 难道还可以指望她拉兄弟一把吗?于扬都看见希望如泡沫一样在眼前碎裂.
但是于扬不甘心, 千里迢迢而来, 机关算尽而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行, 起码得把情况坐实了. 她看到刘局一时沉吟不语, 便心一横, 冲着金行长笑道:“金行长啊,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 你看行不行. 大姐呢把设备抵押给你们, 依大姐的规模, 即使把设备当废铁卖了, 也差不多可以卖个两百万了, 所以银行做这笔抵押贷款是不会吃亏的. 不过大姐是最体恤提携后进的不是?大姐这就转手把这两百万存进银行里, 给金行长的存款出点力, 然后金行长凭这存单做抵押, 给大姐开张承兑汇票, 这个应该是最容易的了, 这么一来, 大姐损失点银行费用, 但是把事情都办了, 大家也都开心, 不是最好吗?”
这一下, 刘局开心了, 一掌拍在于扬肩上, 笑道:“刚才我说我的小妹妹能文能武, 他们还都不信, 非要叫来看看. 现在都信了吧?金行长, 你说这个主意成不?这可是时下时髦话里的双赢啊.”
金行长这下落入推无可推的尴尬境地, 而于扬就是要看他此时怎么反应. 这么好的热煎堆送到他面前, 他如果还是推托, 那么看来刘局的公司是真的问题严重了. 但见金行长愣了一下, 可能是没料到于扬不声不响给了他一个大意外, 才尴尬地道:“于小姐说的我还有点接受不了, 前一阵听说南方有些小支行存贷款做得很灵活, 但是具体我没了解过, 于小姐的话我还得回去消化消化, 大姐, 我改天给你答复.”
一般人说出“改天”两字的时候, 那意思就是否定了, 场面上的人谁都听得出来. 于扬偷窥刘局的脸色, 只见稍微呆滞了一下, 但是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道:“那没事, 我等着你, 接受新事物总得需要一点时间. 哎呀, 光顾着说话, 都没有听你亮亮歌喉, 大兄弟喜欢什么歌?大姐给你点.”
于扬此时正式失望, 看来刘局也要加入自己这个歇业或破产业主的行列来了. 心里一阵灰. 此刻手机响起, 于扬一看, 是个陌生号码, 懒得接, 直接摁掉. 才要把手机放回包里, 金行长微笑着伸手过来道:“给我看看, 这种手机还是第一次看见. ”于扬奇怪, 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年了, 他怎么可能没看见过. 但他既然这么说, 就把手机交给他. 见金行长拿着手机翻看一会儿, 随即飞快按了几下, 等一会儿才把手机合上, 交给于扬. 于扬看了略有醒悟, 对了, 自己没发名片, 这个金行长通过这个方法在留她的号码呢. 他要她的号码干什么?难道是想咨询这种贷款擦边球的具体操作事宜?这个几乎不用问啊, 他是银行里做的, 按说是一点就明的. 那么他还要做什么?
第十九章
此后, 刘局就没再提起贷款的事, 若无其事地喝酒唱歌, 大方爽朗地笑, 形象一如当年文革电影里面的正派女干部. 不过夜也深了, 大家唱了几曲也就散去. 于扬看见是一个县府的什么头头付的帐, 刘局抢着要付, 被他挡了回来, 嚷嚷说怎么可以叫大姐付, 大姐只要负责召集兄弟们玩就是, 其他事兄弟们来. 于扬听着没味道, 这话也就现在还会说几句, 象方志军当初也是说于姐你什么时候搬办公室我来搬云云, 再过半年倒是看看, 怕是刘局想出钱请玩都找不到人了.
一起出来, 各自找车离开. 刘局的司机把两人送回家, 于扬坚持着一定要司机先送刘局, 随后才把她送进县机关招待所改造的宾馆. 跳下车后, 也不用再掩饰什么情绪, 于扬很是垂头丧气地推开门, 走进空空荡荡的大堂, 每一脚落下去, 都会激起回声, 幸好灯光亮堂, 否则真是恐怖电影的绝好音响.
才进门几步, 就听茶座那里有人叫道:“于小姐, 这边移步. ”声音不响, 很正常的说话声, 但是在寂静的大堂里似乎非常嘹亮. 于扬看去, 见是金行长坐在那里, 冲着她这边摆摆手, 于扬过去, 心想他真是有事说, 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先飞车来这儿等着. 他要说什么?这么晚的, 不过好在这儿是公众场合, 不怕不怕.
“于小姐是江南人吗?听口音不是长江以北的. ”金行长一付款款谈心, 心一点不急的样子.
于扬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 他既然要绕圈子, 那就随他绕吧, 总归他是行长, 得给他面子. “金行长好水平, 很多人说我普通话算比较正的了, 还是给你一下听出来. “
金行长微笑道:“我在杭州读过四年书, 同学很多是江南人, 所以还算是熟悉那里的口音. 那看来也是半个老乡了.”
于扬心想, 半夜三更无事攀老乡, 有什么要紧事吗?脸上不便流露, 笑吟吟道:“金行长有事?”差不多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意思了.
金行长呵呵笑道:“于小姐爽快, 我也就直说了吧. 我听说南方存贷款搞得很活跃, 但是因为都是擦边球的缘故, 人家也不大愿意多说, 正好你看来比较熟悉, 正要向你请教了. 不过想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 我只好今晚就冒昧找上你.”
于扬听了才总算把一颗心放下, 深更半夜一个男子等着她总是叫人生疑, 现在放心了. 笑道:“看来是个不小的话题. 这种擦边球其实四大银行不大做, 大多是县级信用社做出来的, 而且不是很熟悉的话也是不做的. 还是最近一年左右才灵活起来. 套路很多, 还是我一个专门帮银行拉储蓄的一个同学偶尔一次喝多说出来的, 这个同学前阵子金融市场整顿给整进去坐牢了, 不过他的经验还真管用. 不过金行长啊, 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啊. ”她目前看来与金行长没有什么交集, 倒不妨大方谈交易, 她太想知道刘局的一切.
金行长摆摆拿着烟的手, 道:“你说的是刘局贷款的事吧?刘局的事没法解决, 她没有这个公司的产权, 你说我能冒险拿她的设备来抵押吗?即使设备砸了作废铁卖可以卖到两百万, 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麻烦太大.”
于扬笑道:“我除非是疯了, 否则怎么敢插手金行长的大事. 我只是想知道刘局出什么问题了, 可不可能解决, 否则为什么金行长不愿意贷款给这么个大客户.”
金行长听了凝视着于扬, 好一会儿才道:“这个题目也不小. ”随即看了看茶座外面, 笑道:“你准备在这儿住几天?” 于扬实说:“估计是好长一段时间.”
金行长点点头, 道:“好, 那就好. 你我不是同性, 否则今天你我的话题都是应该找个僻静无人处好好深谈的, 今天我们到此为止, 都不是急着要做的事, 后面几天我再联系你.”
于扬一听, 这是实话. 小县城里兜一圈可以撞见无数熟人, 金行长半夜与一女子谈心, 不出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县. 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自然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