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再走吧,昨天我妈也过来看你,给你炖了点燕窝和人参汤,我们一家都喜欢你感谢你。很快,我拿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你等着。”
“麻烦你。”
葛培森一直观察着米线,见米线应答流利,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担心。他心里嘀咕着,进厨房拿人参老母鸡汤煮面,再煎几只鸡蛋,合着热牛奶,热燕窝,烤面包,奶酪,果汁,一起端上阳台。他也就会这两道菜,加上新近学会的鱼羹,总共三板斧。
他见米线胃口挺好,他就放心说话解闷。“昨晚我们做了几个菜等你醒来,结果你一直睡。睡得可好?”米线只是冲他一笑,没说。“等下我送你回家,这边清早打车不容易,沿路都是伸手招车的。你别拒绝,从此后你就拿我当兄弟姐妹,当你最能信任的人,你应付不了的事尽管一个电话给我。平时我偶尔会去看看你,但不会骚扰你麻烦你。可以吗?”
“谢谢你,我自己行的。”
“我当然知道你行,你而且是超人。”但是后面葛培森再怎么说话,米线都是低着头吃,没再应他。他无计可施,说着说着就没劲了。好歹米线吃了很多,超乎他想象的多,葛培森才算是心里稍微平衡。
但是梅菲斯起身后,就道:“我走了,谢谢你。你请别送。”
“我送你,我这几天还病假。”
但梅菲斯却站在原地,口齿清楚地淡淡地道:“我不喜欢。”
但葛培森却硬是被这四个字轻易打死,因他清清楚楚地从米线眼睛里看到坚决。这坚决背后,葛培森太了解米线,那就是宁折不挠。他只能妥协,另想办法,比如跟踪出租车,当然,爸爸只要再稍微努力一把,也能找到米线的住址。他只好拿起妈妈给的一纸袋东西,递给米线,“我妈带来的补品,建议你拿走,这些我男的吃不了。我妈在里面留了电话地址,说你如果不会做,尽管打电话问她。我不送了,只陪你到大门口。”
“好,谢谢你妈妈。”
葛培森见米线这回竟然没推辞,接过了纸袋,却微微俯身背起一只包,再正常不过地转身走向门口,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就是太正常,正常得一切都像是憋足劲演给谁看,但是不经意间却露了马脚。他不动声色地问:“米线,你确定你背的是自己的包?我记得这是钟点工忘在我这儿的环保袋。”
他见到那么聪明的米线竟像是眼神不能聚焦似的对着那只环保袋一分钟,才说句“弄错”。米线整个人都没动一下,但是葛培森却从米线的眼神中读出她似乎摧枯拉朽似地倒了,整个人变得空洞,发飘。“米线,你完全不在状态,我建议你今天再请假一天,还有,我根本不放心你,让我送你回家。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不经你同意上门骚扰。你放心,我葛培森的保证在朋友圈里有口碑的。当然,你如果愿意留在我家,让我照料,更好。”
他不等米线回答,因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便回客厅拿来米线的包,开门推米线一起出去。“地址?”从电梯里起,他一直问米线住址,可一直等上了车,米线才从包里摸出医保卡,上面登记的是她的住址。他循着GPS找去,路上给钟点工大姐电话,让大姐今天起去米线家帮忙,他工资照付。而米线就像是没听见,什么都没说。
葛培森非常能理解米线昨天的昏倒,却非常不能理解米线今天的空洞。昨天还是好好的跟他斗,拒绝他,现在怎么逆来顺受了?他越想越不对,再也不放心扔米线一个人回家。他一路寻找原因,忽然想到高中时一次难忘的经历,那次校运动会他为了出风头报名一万五千米长跑,他当时奋力跑出个第一,在女同学的欢呼声中他还得意洋洋地跃过累得癞皮狗似的躺地上的同学,挥着班号绕场一周跑,整个人跟嗑药了似的,完了还与同学一起庆祝。但是一晚上睡下来,变成他是癞皮狗了,他整整亏了一周,把他妈吓得半死。米线,也是以超乎想象的毅力透支着生命。原先她有多少坚强,现在她就有多少脆弱。长而松弛的一觉,连本带利收回米线所有的透支。
第 12 章
葛培森凡是遭遇红灯停车,总是关注一下身边的人,见米线一路要不闭着眼睛,要不神情恹恹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跟她说话也不回答。葛培森心里想到四个字:了无生趣。他心里非常担心,本来还信誓旦旦跟米线发誓说不骚扰,可他现在不敢放手了。不错,米线是成年人,但现在是处理精神状态不佳的成年人。他现在悔死,若是当初知道跳楼会给米线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他一定三思再三思。
车子停在一处小区的高层公寓楼前,葛培森一看这大楼格局,就估计是单身公寓。他没叫醒米线,而是跳下车给米线打开车门,才道:“米线,到了。是这儿?”
他见米线眯缝着眼一看,就起身往外走,不意外地,原本抱在怀里的东西全都往地下掉。葛培森一个鱼跃,也只救回一只皮包,而纸包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见米线一声“哎哟,对不起”,就要蹲下去,葛培森忙一把抓住她手臂,轻而易举地拎到一边儿呆着,他出手很快将地上东西都收拾了。但还没等他起身,身边就有人大喊一声,“小葛,昨天躲着不见我,今天老天让老子逮到你。”
葛培森抬头,见来者竟是阿文。他不由得看米线一眼,见米线对阿文看都不看,心里异常开心,才对阿文道:“我昨天不方便去。”他把车钥匙扔给阿文,“你下面等我。”
阿文道:“不介绍介绍?这位小姐是……”
“我恩人。米线,这个再好的西装穿他身上都变成嬉皮装的人叫阿文,我多年一起打群架的战友,刚海归,基本上就是方鸿渐第二。阿文,米线身体不适,我先送她上去,你一定等我。”
梅菲斯一直头脑晕晕的,今早收集起所有内力,好歹应付一阵子,可又被葛培森不客气地一针放气。这回听着介绍,她本能地伸手,但这条手臂半路被葛培森拦截,被葛培森半扶半推着走了。葛培森临走进大楼,还回头给阿文一个唇语,“不许打手机。”阿文张口结舌,意识到发现新大陆。
米线的公寓在二楼,这不出葛培森的意料,一天之前,米线还恐高。公寓朝北,看起来并不是好方位。葛培森这回没客气,就跟管小孩子似的吩咐米线拿出钥匙,然后在门前就把钥匙收缴了,由他开门将米线推进去。他赌的是米线现在神志恍惚,丢三落四,忘记钥匙被他收缴。
“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我……睡觉,你回吧。谢谢。”
“好,一定不能去上班。我立刻去趟你的公司,给你送病假条去。”葛培森将米线放到床边,抬眼,却看到米线公寓的窗户很特殊。仔细一看,整个窗框内竟是做成浑然一体的铸铁架,上面间错摆放着枝叶婆娑的吊兰。原来米线是这么种吊兰。他走过去替拉上窗帘,微弱的光线下,竟看到米线已经伸手用橡皮筋绑起头发。他心里一阵狂跳,但立刻背起手,做贼一样大步逃出门去。米线现在就跟他宿醉第二天一样,做事不经大脑。
做贼一样地出门,他兴奋地一抛手里的钥匙,下楼去与阿文汇合。他无法不揣度米线屋里那只花架的功用,除了用作防盗,估计更大可能是将开阔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窗户分隔成支离破碎的小块,这当然又与他的跳窗有关。好在以后米线不用惧怕那些了。
下面,阿文劈头就是一句:“打算移情别恋了?”
面对多年的死党,葛培森点头承认,可他长叹一声,道:“我卧病这几个月多亏她,我对她有铭心刻骨的感情。”
阿文不明就里,自作聪明,“也对,九死一生睁开眼睛一看,女朋友跑了,打击之下看这个米线就更伟大了。可兄弟,真要以身相许?这想法太老套了吧。还是米线缠上了你?”
葛培森摸摸脑袋,“米线还不想我出现在她身边,我得千方百计让她接受我,最起码,得验证一下我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我自认为是男女之情,但别人否认。你有什么办法让她以为我安全,可以放心我出现在身边?”
“你也有这一天啊,妈妈的你从小就是女生追着你,你看不上的才扔一个给兄弟。嘿嘿,我爱米线,我鼓励米线不仅不要理你,还得抛弃你。他妈太爽了。”
“喂,你是不是去亚马逊跟食人鱼留学的?快走,这个地址。”葛培森气得将GPS按得乱晃。
“想要让女生有安全感,整成我这幅模样就行。”
“纯属调戏。”
“还有一个办法,据说屡试不爽。喂,到底你在国内还是我在国内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懂追女行情。”
葛培森摩拳擦掌,“阿文,你给我把车停到公园门口去,我们一年没好好练了。”
阿文大笑,“这就对了嘛,我看你衣冠楚楚就不顺眼,昨天竟然不给我接风,我记恨。告诉你,两招,一招是说你ED,另一招是告诉人你是基佬,两者都是妇女们的好姐妹。你不许伸过手来,这没什么,到时候把人囫囵了,不全说明问题了吗。”
“妈的,阿文,我看好你,明天你做我的女朋友。不用明天,就等下一起吃中饭,你这身行头正好,衬衫纽扣再拉开一个,耳环也不错。等下你负责吃米线的醋,吃得像一点儿,兄弟下半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嘿,为什么不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还不是方便挥刀自宫。”
葛培森大笑,“阿文,昨天都都在场,我要去了,大家肯定都冷落她,反而对她不好。”
“嗯,昨晚上我们后来换个地方说起你们,都说这事儿你也别怨都都,换谁都不肯守着个……没结婚的这么过一辈子,何况都都是那么鲜活的大美人。看样子你也没怎么怨她,这样也好。但估计都都不会放弃你。都怪这场车祸。”
葛培森想到,昨天米线心里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怨他的车祸,其实罪魁祸首就是他,虽然他已经被折腾得要死要活。“阿文,回头都都那儿帮我宽解宽解。”
“都都看不上我,你自己不出马,谁去她都不当回事。”
“都都一向很知礼,对人都很有进退。”
“切。”
葛培森也不语了。他自问,如果出车祸的是都都,他不可能天天伺候床前,但起码一年内会常去探望,而不会两个月都不见了踪影。但这些都不必再提。
去米线公司交上医生开的病假条,又与阿文吃上一顿中饭,葛培森回到米线的房间,将窗帘拉开一半,将手机改为震动。
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小小的房间,大约才普通宾馆标房那么大,厨房只是一只一米左右长的柜子,比当时他和米线一起时候住的还小。不过小小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大约是房间里种着那么多吊兰的缘故,空气很是清馨,当然有股女子房间特有的香气。米线香香甜甜地谁在角落的单人床上,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在这么私密而幽静的小环境里,他不由得想到阿文的馊主意,此时觉得这还真是好主意好借口。
可是,还需要这些馊借口吗?看上去,米线对他的抗拒,今天已经不如昨天。但是,米线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回事,弄得好像四大皆空做人了无生趣似的,当初与他在一起时候的米线可是小豹子般全身紧绷啊。他得怎么想办法把米线调动起来。他已经把米线从对仔仔去死的内疚中释放出来,他下一步是不是该把米线心底的希望点燃,让她释放出激情来?
看看时间还早,他让米线继续睡觉,他到米线的书架上找书。他没想到,书架的一角还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几本色彩斑斓、奇形怪状的童话书。看到这些,他顿时也小小的伤感起来。这些书他都认识,以前米线就是捧着这些书给他讲故事。他当然不会爱听这些故事,他当时只是贪恋米线的怀抱,温暖而柔软,他刚好可以蜷缩得舒服,就像坐在家里的懒骨头沙发里一样,他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现在想起,他却心跳加速,不怀好意地看看床上薄薄一片的米线。难怪男人得ED了女人才觉得安全。
这么胡思乱想一通,他的心情总算好一点。可想而知,每天米线看到这些书会是什么心情。他自作主张,想将这些书收起扔掉,但是下手时候,却想到,靠扔几本书有什么用,这间屋子里面,连这会儿床上的被子枕套都还是他认识的旧物,记忆,岂是扔几本仔仔的书可以抹去的。
下午四点多,他才放下米线的法律书籍,拉开全部窗帘,叫米线起床。米线被叫醒恼怒的样子很娇憨,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头发一把抓下掩住全部的脸,似乎可以达到掩耳盗铃效果似的。但很快,米线又拨开头发,转头过来,双目微睁看向葛培森。“你……你怎么会……”
葛培森撒了个谎,“你上午不放心自己的状态,把钥匙给我,让我下午来看看你。看起来你现在状态比早上好了点儿,起来吧,该晚饭时间了。”
梅菲斯眼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意识到她还躺着,而眼前的人是男人,忙抓着被子坐起身来。葛培森看到米线的慌乱,真怜惜得想表白自己是ED,不用怕。但硬是管住嘴不肯说,退开到窗边,道:“你可以吗?要不要扶你?”
“不,不用。”
“那么你听我的。首先,起床洗漱喝水;然后换上出门的衣服;最后敲门。我在门外等你,我们去外面用餐。点头?”
梅菲斯听着觉得这个程序挺正确,就点了一下头,等葛培森果然依言出去,她忙起来盥洗。又一觉睡下来,她精神又好了点儿。可是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空得发慌。她想打电话找人说话,可想到外面有个人正等着她出去,她又罢手,赶紧整理干净,换上一件深蓝线衫一条普通黑色西裤。她想找钥匙开门,却遍寻不着,只好敲门。门却被葛培森从外面开进来,钥匙可不就在葛培森的手里。
米线虽然听话,可是葛培森心里却不欣喜,他因米线的迟钝而感到害怕。他想到昨天医生的嘱咐,看来他有必要去咨询心理医生。好在米线走路终于不晃了,但是走到电梯口却问他,“干嘛?”
葛培森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吃饭!”
“可是我说过不要见你。”
葛培森头痛,“那是过去式了。现在你需要兄弟姐妹,我就是。你看见兄弟烦你讨厌,是吧?但你没办法,谁让你们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我也一样,老天注定我跟定你了。走。”
葛培森的道理似是而非,但是梅菲斯却是想半天才觉得不对,她与葛培森又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此时她已经被诱拐上车。葛培森恶向胆边生,方向盘一滑,直奔过去两个人居住的单身公寓附近的老蒋饭馆。
第 13 章
葛培森的道理似是而非,但是梅菲斯却是想半天才觉得不对,她与葛培森又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此时她已经被诱拐上车。葛培森恶向胆边生,方向盘一滑,直奔过去两个人居住的单身公寓附近的老蒋饭馆。
但是葛培森开出一长段路,狠狠一拍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他终究是不敢,他即使做事再逞勇好斗,可是面对瘦得薄片一样的米线,却不敢贸然行事。米线的承受力已处于极限,他怕,不能断定刺激会让米线彻底崩溃至失常,还是点燃米线心中的激动。他不敢在米线身上尝试,即使这是心理医生的吩咐,他都不敢。他对米线束手无策,却心急如焚。
“怎么了?”
葛培生沮丧地道:“对不起,我忘记那家饭店怎么走。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我懒得想。随便。”
葛培森告诫自己必须耐心再耐心,“你想想吧,比如你喜欢吃什么,最爱吃什么。鸭舌头还喜欢吗?”
“鸭舌头?烦。吃面吧。”
葛培森无奈地看着她,“那么去我那儿吃人参鸡汤面。对了,我做鱼羹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