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谢妈。”
“你和开颜,总有一段美好时光,有没有?”
“有。”
“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是不是?”
“是。“
老程深深叹一声气,道:“好吧,就这些,希望你永远记得这几句话。你叫人来办手续吧。”
宋运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呜呜”作响的电话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心里开始隐隐觉得胜之不武。他在电话边愣了许久,回头抱住哭过后眼睛依然青肿的女儿,但心中犹豫许久,还是下定决心:离。可心中也清楚,他心虚,他无法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
而雷东宝用一个礼拜天的时间与镇领导达成交易,星期一骑着韦春红的摩托车,到镇上与领导汇合,一起赶往小雷家。才到小雷家路口,早有人发现通报进去,顿时里面敲锣打鼓,鞭炮震天。好多人涌出来迎接,看年龄分布,迎接的人大多是父老乡亲。都是些断了退休金收入,断了年货发放,又没处开发其他财源,精力也不允许,因此如今非常朴素地惦记着雷东宝的好处的人们。
而敲锣打鼓列队欢迎的,则是在村集体工作的工人。大家都是想给雷东宝这个过去的老领导一些老家人的温暖,而这温暖却正是雷东宝算计之中。他在锣鼓喧天中,轻轻对原本有些将信将疑的镇领导道:“看见没?”
领导深信不疑,伸手拍拍雷东宝的臂弯,以示确认。而这情形,又看在小雷家诸人眼里,这无异于以事实向众人说明:政府依然支持雷东宝。
雷东宝看着眼前这一切,得意洋洋地想,幸亏宋运辉元旦提醒了他,进一步击破他心中仅剩的一点点幻想,让他终于能够将自己摆在最坏的绝路上摆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这一想明白,眼前一切就跟唱戏一般,好玩。其实宋运辉说什么人际关系复杂而复杂,复杂个头,清楚得很,那些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的都别管,抓大放小,揪住主流就行。说到底,谁还不是盯着自家眼里的那一块好处?最要紧是弄清楚好处是什么,谁跟那好处有关系。
雷东宝看到,士根在,红伟在,正明在,四宝在,四眼会计在,该来的都在,没想到忠富也在。大家热烈握手,说的话八九不离十,都有那么一句,“书记,你可回来了。”而此时,雷东宝既非党员,自然更非书记,旁边的镇领导听着多少有些尴尬。雷东宝对这些小细节却是从不讲究,觉得大家这么喊也是理所当然。他握住忠富手的时候,问道:“忠富,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忠富嘿嘿地一笑,道:“书记,我正要跟你说说。早等着你回来这一天呢。”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雷东宝伸手拍拍忠富的背,拍得忠富全身地动山摇,痛苦不堪。
终于簇拥着来到晒场,四眼会计递上话筒,请谁讲话。士根还客气着正准备说先交给镇领导,雷东宝却早一把抢过去,也没坐下,就扯开嗓门说了。“同志们好,我回来了。我是大老粗,前段时间犯了错误,可领导看我本心是好的,安排我重回小雷家。领导说我本心好在哪里呢?我好在,有钱大家赚,有机会大家上,小雷家人抱成一个团,发财一起发。好了,现在请领导讲话,安排工作。”
当然,领导才不会说雷东宝那样没水平的话,领导先说了一大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之类的话之后,才开始安排工作。雷霆公司恢复工作,辖下是所有小雷家的村集体实体。公司由镇政府委托雷东宝全权负责,镇里派遣原工办会计替代雷士根,雷士根专职任村书记。雷霆公司恢复工作后的第一项任务,是恢复小雷家村集体经济的活力;第二项任务,是在公司平稳发展的基础上,在镇政府的宏观指导下,试点实行规范化的股份制改造,争取走在全市股份制改造乡镇企业产权归属的前列。
台下众人都被文质彬彬的镇领导的话震得晕晕乎乎的,雷东宝也至今还说不全那一大串的什么产权什么股份之类的名词,但他清楚,这是他与镇领导昨天一天谈判得出结果。他们昨天讨论得很明确,雷东宝想,既然事实最可能如宋运辉所言,他雷东宝最终被小雷家的既得利益者送回坐牢,他不可能再拥有对小雷家实业的绝对拥有权,那么,他要抓住绝对控制权。他想抓住控制权,就必得引入名正言顺的外力,强压现在的掌权者,如士根,如红伟,如正明等,而他也需要在村里获得发号施令的权力,那就只有依靠镇里。而镇里如何名正言顺的进入小雷家集体,又是一个问题,总不能一纸文件,把小雷家自身发展起来的企业收归囊中,镇里的领导经过讨论,又请示请教市里领导之后,终于得出股份制改造这一条新鲜的路子。雷东宝对于名词不懂,但是对于镇里拿几份村里拿几份个人又拿几份的条码争得清楚得很,最终确定,镇里拿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村里以地折价拿走百分之三十,而公司全体职工拿走剩余百分之三十股份的初步方案。但是,这些设定方案,镇领导在会议上都没细说,不仅是条例还有待完善,最主要的是,还得看雷东宝能不能有效积极地恢复现在发展得有些畸形的小雷家集体经济。经济平稳发展的基础上,才能谈改革。
因此,与会村民能看到的听到的,就是那么一个现象,雷东宝以前是作为村支书来管理小雷家村,而现在则是通过镇政府委任,来管理小雷家村的集体经济。这里面细微的不同,那些当权者自然能听得明白,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管住小雷家的钱,那还不等于管住整个小雷家村?钱是命脉嘛。而且大家也都想当然地认为,只要雷东宝回来,他反正有本事,钱到他手里,等于大家又有钱花了,那是最好。现实已经表明,小雷家离不开雷东宝。
因此,等镇领导发言完的时候,下面自发的掌声热烈。令镇领导明显感觉到,这一年来,他们靠行政命令都无法挽救的小雷家,是那么如饥似渴地等待着雷东宝的归来。这一刻,镇领导心中也对雷东宝充满期盼。
只有士根越听越心惊,虽然他坐上村支书的位置,可是,为什么把他排斥在村经济实体之外?为什么要从镇工办安排下来一个会计?是不是雷东宝终究还是不满于他前阵子的表现?他不由想起当初宋运辉在电话里斥责他的那些话,会不会雷东宝也认为,是他雷士根害了雷东宝呢?本来是满心欢喜地安排了这场欢迎雷东宝归来的场面,而现在的雷士根则是心里有些凉。
镇领导安排下工作后,在大家的鼓掌锣鼓声中打道回府。而雷东宝则是开始行动,第一个来到登峰电线电缆和电解铜厂,了解帐目。此去,他带上的是镇里委派的会计,而不是雷士根。虽然他已经进一步清楚了雷士根的为人,但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能用这么一个一点活变都没有的人管理财务,他这一回因雷士根而跌的跤够惨,他又不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怎能在同一个地方再跌倒一次,他索性卖一个好给镇里,说是让镇里派一个人来管住小雷家的钱,其实因为他以前也知道找一个合格的财务人员有多难,而找一个能放心的更难,机关派出来的人,自然是镇里考察过的,以后即使有问题,那也是镇里的责任。
雷东宝虽然以前被宋运萍教着会看报表,但他自己也清楚,他再怎么能干,也没眼前这个久经工业企业的老会计眼睛尖,他就听镇里派来的会计汇报。一边听,一边与登峰办公室里的旧人们东拉西扯。他才坐牢一年,登峰的人事没什么变化,基本还是老一套的班底,是他扶着正明建立起来的。大家最先还有点不熟悉,但几句下来,又一切照旧,反正正明是厂长,而雷东宝是太上皇。
一上午下来,雷东宝已经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他开口指挥办公室人员安排工办会计的中饭,他则起身道:“正明,我没地方吃饭,中午这顿吃你的。多给我上猪肉。”
正明一听就笑了,“书记,我早让我太太准备着了,你就是不说我也要拉你去。本来还想,今天中午轮不到,就晚上,晚上轮不到,等明天,反正这天气,菜放冰箱里也不会坏,总能等到书记。哈哈,结果是我拔了头筹。书记请。”
雷东宝笑嘻嘻出去,但走到外面无人处,就听正明道:“书记,这回本来说好去接你,结果正好铜矿那边来人,你也知道铜矿那边一向尾巴翘得老高,只好临时连夜跟嫂子陪了不是。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记在心上。”
雷东宝道:“你他妈的小兔崽子,我当然知道你不敢跟我玩心眼。你要玩心眼也犯不着今天这个时候,多的是以后给我下套的机会。走,去你家,你什么太太,拗口不,老婆就老婆。”
正明这才稍喘一口气,但也是因为拔得头筹,到底是壮了一点声色。他如今与村里对着干,说什么都有点害怕雷东宝回来,先剃他这个刺儿头。
但才走进正明家,雷东宝在簇新的黑色皮沙发坐下,就一点不客气地道:“正明,把你的第二套账拿出来。”
正明一惊,看着雷东宝犹豫地道:“书记…哪来第二套账。”
雷东宝拿手指指着正明,道:“少给我装糊涂,你那些糊涂装给士根看还行,给我看你还嫌嫩。你这个月排的轮班我已经清楚,别人看不出你产量,我能看不出?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今天来你家吃饭,我们两个人说,是给你面子,让你以后还有脸坐那位置,你要拎不清,你看看我的下场,明天就是你的。”
雷东宝一点都不客气,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眼下的敏感身份,他以最理所当然的态度,大拳毫不犹豫地砸向雷正明,打得正明一个措手不及。正明一时傻了,捧着刚泡的茶跟泥塑木雕似的站在原处,动弹不得。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但心里却是非常清楚,雷东宝一句话就抓住了事情本质。也难怪,当初那排班、那工作量、那考核,都是在雷东宝支持下制定,并压制下执行,雷东宝不知道其中关节,还有谁知道。但是,那第二套账要是交出,登峰财务状况又得暴露在公众眼下,他手里有多少活钱,又得被人眼红,毫无疑问,村里肯定又得伸手问他拿钱,可那是他好不容易在一年时间里才拼命护住的钱啊。如果说,雷东宝把整个小雷家看作是他雷东宝的,那么这一年下来,正明也是早把登峰和铜厂都看成是他自己的了。一年含辛茹苦地撑下来,现在要他交权,他怎么舍得。
雷东宝不催,坐沙发上盯着正明,等正明说话。
正明的妻子吓得都不敢出来,窝在厨房轻手轻脚。而正明一直等着雷东宝开口,雷东宝却是硬不开口,舒舒服服坐沙发上盯着他。正明终于受不住,道:“书记,你这话是哪儿说的…”
“拿出来,少废话。”
“可是书记,你也最清楚,登峰好不容易给救活,还是东海厂拿一笔预付款给救活的。书记,登峰是你下最大心血扶植起来的,你忍心看着它又倒下吗?铜厂才开始走上正轨,我正等着它出效益,要是你把钱拿去全分给那些年纪大的,我还拿什么运转厂子?…”
“小子,我跟你说什么了,你跟我废话一箩筐的?老实点,拿出来,我要看正确的。”
正明一听,咂摸出另一种味道,这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去,搬出一袋子的账,交给雷东宝。“书记,你轻点声,我这是藏屋梁上的,没别人知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的话,登峰完了。我对外一直说亏损的。”
雷东宝掖了第二本账,暂时没看,依言接受正明的款待。而正明此时已经明白,来者不善,他开始惴惴地不安,担心自己地位的失去。他手中的地位,士根难以剥夺,下面人难以反水,只有目前有镇政府支持的雷东宝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就跟过去雷东宝没出事前一模一样。雷东宝能给他,也能剥夺他。
“书记,你…你准备…”正明想到书记出事时候,他没跟红伟忠富一起反水,这回书记出狱他又临时变卦没去迎接,这些往事,放谁身上都能记仇,雷东宝刚才虽然说没关系,可真没关系吗?
雷东宝道:“你原来怎么干,现在还怎么干,所有收入支出都入明账上去,明账由雷霆公司总抓。就这样,一切行动听指挥。”
正明心中万般不愿,尝试了大权独揽之后,谁都不愿轻易放弃。但看雷东宝的眼神,在在只说明一个意思:屈服!不屈服滚蛋!正明的心在屈服与不屈服之间徘徊,皱着眉头一时无法表态。
而雷东宝又紧追一句:“想好没有。”
正明终于壮起胆子问:“书记,你能不能把未来计划跟我说说。比如会不会把钱抽走,比如会不会压缩登峰,支援其他几个…比如现在几乎等于关闭的养猪场?如果你这么做,我反对。”
雷东宝环眼一瞪:“你凭什么问我?我只要你回答,答不答应我的话。”
正明暗暗吞一口唾沫,在雷东宝的逼视下终于喃喃地道:“我…我当然全听书记的。”
“对嘛。”雷东宝举起酒杯,要正明干上一杯,这才罢休。但这顿饭他才吃了一半,就推杯离开,撇下满脸郁闷的正明夫妻俩,走进忠富家。
忠富对于雷东宝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书记,你不是在正明家吃饭吗?这么快?”
雷东宝笑道:“工作餐,吃一半想到你了,赶紧过来…”
忠富笑道:“书记,我们家接着吃下半部分。不过你别劝我回小雷家,我那边已经盘活,离不开了。那边赚的都是自己的,赚得多,不想回来。”
雷东宝没想到忠富一口堵死他,愣了一下才道:“我亲自请你出山,你也不肯?”
“书记,我做人一向一根筋,什么钱多做什么,而我自己挣的钱,谁也别想拿走。以前给村里挣了不少,也算够我报答村里对我的培养。书记,我不是针对你,但我真不肯回来了。请你千万谅解。”
雷东宝眼巴巴地看着忠富,好一会儿才道:“好吧,你做你自己的去,我支持你。有机会你也支持小雷家。这里是你的娘家,外面有谁对不起你,你回来招呼一声。唉…你还是不肯回。”
忠富听了这话反而愣住,他本来等着今天回得斗志昂扬的雷东宝说出你敢不回来开除你村籍开除你五服之内亲戚村籍之类的话,没想到雷东宝说得这么温情。忠富反而软了倔强的头颈,举起杯子道:“书记,对不起,我开小差走了,没能坚持跟着你干,这杯酒,我自己罚了。但只要你需要技术指导,一句话,要啥有啥。”
雷东宝没让忠富独喝,陪着一起干了。他吃菜喝酒,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本来想要你回来重新启动养猪场,相信你只要一点点启动资金就能很快扩大。我们的底子还在。可你既然不来,交给别人的话,这启动资金就不是小数目了,我暂时拿不出来,猪场还是停着吧。忠富,这一行你熟,你帮我找找,有谁家要承包养猪场养殖场的,我们把它们承包出去。你也可以回来承包嘛。”
忠富依然不能适应雷东宝对他这么客气,他忙笑着道:“书记,我会尽力。你去年叫士根分块将猪场承包出去,这本来是好主意,可士根没胆魄,做不出大事,你说多少价格,他一点不敢改动,怕人说他自己捞足好处把猪场低价包给别人。书记,只要你肯灵活价格,能高能低,我会找人来承包。”
雷东宝道:“有数,这事以后我自己管。你跟人去说,多承包,就批发价,便宜。少承包,零售价,贵。这是没办法的事。再有,承包一年,是一年的价,承包两年一次性付清,我给他们打八五折。承包三年一次性付清,我打七五折给他们。我们优先便宜那些承包三年的。这年头,我才听说银行利息又涨了,又来保值储蓄。我打七五折也没什么太吃亏。”
忠富听了叹道:“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书记,你早这么跟士根说,现在猪场肯定兴旺。我现成的有几个朋友想包猪场,我跟他们说说,包括冷库、沼气池都可以包给人。但书记,我有个私人问题,你是不是等钱用?正明那儿不是有些钱吗?”
雷东宝点头,“我等钱用,你尽管给我找承包人。正明的钱都在这本小账上,我还没看数字,但这一年他日子不好过,钱不会多到哪儿去。看今年这势头,物价又是那样的涨,都跟八七年八八年似的,照以前的经验,不赶紧着抢笔钱好好大做一番,哪儿还找这么好的时机去。这物价涨了又不会回落的,所以这个时机借到钱是关键。承包费拿来我都投到电缆设备上去,再上一套生产线,争取把我们自己做出来的铜都自己消化掉。所以一定要快,快点抓钱。”
忠富听得瞪着眼睛看着雷东宝发傻,没想到雷东宝一回来,果然是又有轰轰烈烈的计划,想把停顿下来一年,已经生锈老化的小雷家快速运转起来。以前,他多少有些不服雷东宝,他文化水平比较高,对雷东宝的所作所为有时多有腹诽,总觉得时势造就了雷东宝。虽然雷东宝也确实为小雷家做了不少事,也对他忠富有栽培提携之恩。但后来雷东宝盘踞在大位上,就有些占山为王的意思了。他不愿回来,是当初就料到雷东宝肯定回小雷家,回来又是执行那种土匪政策,他实在不愿面对,又不想与雷东宝翻脸,既然已经趁机出走,那就出走到底。现在听雷东宝如此这般一说,才明白,原来以前雷东宝也不单纯是运气好,抓到什么做成什么,雷东宝是有考虑的。
但是,忠富还是在肯定雷东宝的同时,迅速再次决定不回小雷家,不要什么大发展大规模。料想雷东宝还是那脾性,那脾性,他实在不喜欢,还是别回来伤了和气。如现在,和和气气做个朋友多好。因此,吃完饭,忠富就骑上摩托车出去,亲自过去那些想要承包猪场的朋友那儿,积极帮助雷东宝拉人。
雷东宝则是提着小账,找到红伟。而红伟那时候在家不安地等待,雷东宝早先还在里面时候跟他说过,回来会先找他谈话,他不知道要谈什么,但看雷东宝欢迎仪式完毕先去了电线厂,然后又去正明家吃饭,显得对正明异常重视,红伟心中有些吃味。毕竟他是雷东宝光屁股时候的朋友,毕竟他是在雷东宝落难时候支持雷东宝的关键角色,雷东宝怎么可以忘了他。
红伟有些赌气地等着,眼看手表上的时间指向一点,他也不挪窝,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茶。但终于等到雷东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欢喜的。他看看雷东宝的脸色,微笑道:“你好像没怎么喝酒嘛。”
“喝啥子酒,都说话。老猢狲逃了没?”
“还能不逃。不过让我派人跟上,在市长途汽车站逮住扇了几个耳光。听说你回来,那些本来反士根的人都没声音了,估计都在看你怎么做。今天你和镇领导一起出现,真出人意料啊,我看有些人脸都绿了。”
雷东宝听着发笑,“哈哈,老子们打下的江山,他们想白捡?做梦去。就算是让他们抢了,等老子回来,也得一个个捻死他们。”雷东宝说着,红伟跟着一起笑,但雷东宝转脸就问:“你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红伟立刻会意,上去让他父母先出去外面晒会儿太阳,盯着有没有人走近。清场完毕,雷东宝才道:“这回我吃亏,在里面想来想去,最傻的一件事还是没听你和忠富的劝,早点闹个体。可现在我才回来,目标太大,闹不成了。明着闹不成,我们走暗的。你既然已经反出去,就别回来了。你照旧做小雷家这些产品的生意,但你赚的钱,你要心中有数。”
红伟愣了一下,没想到雷东宝跟他提这计划。他想了会儿,才道:“你意思,要我退出预制品场的承包?”
“对,你给我把公司办得远远的,别让人进门出门都看得见。赚了钱也暗暗的,别拿出来显,跟谁也别显。谁也不知道哪个每天对着你拍马屁的背后一转身就告了你。给抓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什么都没了。你答应吗?答应的话今天就办移交,早点搬走。”
“我…我考虑一天,行吗?”
“考虑你个屁,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爽气点。”
“可我预制品场还有不小的收入…”
“干不干?”
红伟被催不过,只得苦着脸道:“干吧,你要我干的,我能不干吗。”
“这不结了吗。好,你等下就这眉眼去预制品场办移交,背后想骂我,今天也让你骂个痛快。回头我让正明单线联系你。还有,正明那小子,你逮空训训他,别以为我不在一年他是个人了,告他,敢让我不痛快,当天就撤了他。”
但红伟心里想着别扭,他做人灵活,心肝百窍,想来想去,还是道:“其实我不离开,你不是身边多个左膀右臂吗?干嘛要弄得我跟给赶出去似的?”
雷东宝想了想,才道:“镇里已经很明确,村里这些厂,我们别想私有了。什么股份制改造,也别想有我们当初自己制定的比例。想赚钱,靠你。你先做一段时间地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