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谣言的问题,我一直最愤怒、最无奈、最悲观。
我说过,我家几代人,都被谣言严重伤害,甚至被谣言剥夺了生命。我叔叔和爸爸的死亡,都与谣言有关。我自己近二十年来遭受谣言的伤害,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直到今天,还有很多昔日的朋友相信着这些谣言,传播着这些谣言。我无力辩驳,也不想辩驳了。
因此我断言,中国人直到死亡,也摆脱不了谣言的伴随。
死亡?想到这一点,我突然记起多年前董乐山先生的一篇文章,与死亡有关,也与谣言有关。那篇文章,倒让我稍稍产生了一点乐观。
董先生的文章讲了一个造谣者的人生故事。
这个造谣者就是美国专栏作家瓦尔特·温契尔。在整整几十年间,他既在报纸写文章,又在电台做广播,成天揭发名人隐私,散布流言蜚语。他的读者和听众居然多达五千万,即三分之二的美国成年人!
这真可以算得上一位造谣大师了。一派胡言乱语,一旦借助传媒,竟然会引起三分之二成年人的兴趣,这实在让人悲观。
联想到我们今天国内的大量恶性谣言,也完全与传媒网络联系在一起。文明程度不高的国民,出于文字蛊惑和从众心理,又历来缺少实证思维和法律精神,后果自然更为严重。
但是,在美国,奇迹出现了。
五千万人听着他,却未必相信他;相信的,也未必喜欢他。
那年他去世,全美国来给他送葬的,只有一个人。我不忍心对一位死者幸灾乐祸,但毕竟对谣言的问题产生了某种乐观。
居然,送葬的只有一个人!
温契尔的晚境,可以拿来安慰很多遭受谣言伤害的人。受害者走投无路、要死要活,没有想到,那个造谣者才惨呢。你想提着棍子去找他算账吗?他已经主动亡故,而且,丧葬之地极其冷清。
人死为大。我们不必去诅咒温契尔这个人了。但是,五千万人与一个人的悬殊对比,会让我们进一步领悟谣言的特征。
但我又有点沮丧了,因为这事毕竟发生在美国。如果在中国呢?在葬礼上,“言论领袖”、“城市良心”、“社会脊梁”的名号大概丢不掉的吧?还有响亮的哀乐,看热闹的拥挤人群……
当然,葬过后,也会是一片冷清。这是东西方造谣者的共同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