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在论述古代欧洲文艺时曾以贺拉斯以后的罗马作家塞内加作结。被豪华淫逸之风侵蚀得疲软空虚的罗马帝国从公元三世纪开始全面走向衰亡。作为一度繁荣富庶象征的大批雄伟建筑依然犹存,靡费惊人的游艺宴乐、大圆剧场中的大型演出还在不断举行,但在它们的旁侧,经济凋敝,战乱不息,帝国终于在公元五世纪灭亡。当人民起义和北方“蛮族”入侵的烈火把西罗马帝国焚为灰烬,欧洲开始建立封建制度,此后千余年,史家称为中世纪。
蛮族统治者扫荡和废弃了一切古代文明,只从古代继承了两件东西:被战火洗劫得满目疮痍的城市和基督教。其他一切意识形态都被合并到宗教神学之中,成了它的内部科目。对于异教徒,他们或者用“十字军远征”的办法杀得血流成河,或者通过“宗教裁判所”的大门把他们送向刑房和烈火。
历史的车轮固然还在向前辗动,但却是在那么浓重的黑暗中、那么崎岖的小道上,那么缓慢地辗动,缓慢得常常使人感到是停滞、是倒退。出现过那么惊人的思想巨人的欧洲大地沉陷在长期的愚昧之中。
希腊语已经很少有人懂了,高级僧侣的私人藏书室或修道院图书馆里可能还藏着一些希腊、罗马时期的学术著作,一些有着高等文化素养的僧人可能还会偶尔提到那些给人类历史增光添色的名字。
到了十三、十四世纪,一度是人们信仰所归的宗教集团本身发生了严重的分裂,其他各政治势力和民族派别也发生了激烈的明争暗斗。在狼烟血污中,也有一些新芽露头,意大利沿海西北部和法国南部一些大手工业中心在形成,市民阶层随之出现和壮大。终于,在工商业发展特别迅速的城市——意大利北部的佛罗伦萨,诗人但丁应运而生。他的长诗《神曲》以强烈而神秘的色彩、梦幻和隐喻的手法,上天入地,深入而全面地反映了中世纪后期的意大利社会,以响亮的声音呵斥教会的丑行恶德,并开始为“人”呼吁。但丁站到了文化发展的一座界碑上,在他身后,中世纪奄奄一息,在他前面,新时代初露曙光。
在工商业蓬勃繁荣的情况下,探险家们又发现了海外新大陆。比地理发现更开眼界的是,哥白尼学说取代了托勒密学说,对浩淼的宇宙作出了新的解释。古希腊、罗马的手抄本和艺术品从历史的灰烬中重新发现,又在惊讶的欧洲面前展示了另外一个新世界。
各个领域的天地一下子变得那么广阔、那么明亮,让人活动驰骋的场所一下子变得那么多、那么大,于是就有一大批精力旺盛的巨人来舒展筋骨、施展才能了。这些作为当然完全超越了中世纪的传统,几乎是一种渎神行为,于是他们又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宣称真正伟大、优美的是人、是自然、是现实人世。古代的优秀艺术作品就是人本身伟大无比的明证,因此应该认真向它们学习,向人类已经达到过的美与力的王国挺进。
中世纪戏剧的主体是宗教戏剧,是教会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中包括:以耶稣诞生、受难、复活为主要内容的“神秘剧”、以描写圣经故事中圣母、圣徒行迹为主的“奇迹剧”和表现抽象道德观念的寓意性“道德剧”。
宗教剧的观众仍然是人民群众,因此日子一久,日常生活的世俗内容渐渐掺入,或者在宗教剧演出中间穿插、夹衬一些风俗性场面,或者让剧中的圣人和魔鬼出现凡人化倾向。最后,宗教剧发生了使教会很头痛、又无可奈何的异化。
在文化生活相当单调的中世纪,人民看戏的热情异样地高,有人记载:
在一个中古时代的城市里演戏是一件万人空巷的盛事。地方官告示各商店关门停业,一切有噪音的工作全部停止,家家户户都锁上门,街上一片静悄悄,只有巡哨来回巡逻着——所有的人都到公共场所看戏去了。(卡尔·曼切尤斯)
正是这些热心的观众,无情地筛选了剧坛。从成就不高的中世纪戏剧里,我们也能隐隐听到市民在社会生活中迈进的脚步。
在中世纪戏剧还远没有消泯的时候,一批人文主义的戏剧家已在积极地活动了。直到莎士比亚写作《哈姆莱特》的时候,《节俭与浪费之争》之类的道德剧还在他近旁上演。但是,这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可比拟的戏剧现象。
舞台,越来越成为文艺复兴的一个见证,成为人文主义思想的重要输出口。希腊戏剧的光荣,又回到了欧洲。戏剧舞台上的慷慨陈词,与历史车轮的隆隆转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呼应得如此紧密、搭配得如此和谐。
理论是开拓者的斧钺。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各国的戏剧学也呈现出一派生气盎然的繁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