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们之中年龄最大的河莲说,你们谁吃过花生糖?
大家一齐嚷起来,我吃过!
是啊,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吃过香喷喷、甜蜜蜜的花生糖呢?只要一想起那滋味,舌头下面就储存了一包口水要流出来。
河莲说,那我们自己做花生糖来吃,开一间世界上最高的花生糖作坊,好不好?
在我们这些女孩子里,果平是以吃肉闻名的,我们都说她的祖先一定不是从猴子变来的,而是一只老虎变的,所以,见了肉就没命;而河莲是以巧出名的,她说要办什么事,一定能办到。
我们立刻大叫,开花生糖作坊,好哇!好哇!
我们都吃过花生糖,可是,我们都没有做过花生糖,连脑子最聪明的河莲也没有做过。不过这难不倒我们,大家回忆起小时候吃过的花生糖,不就是一些炒熟了的花生米裹在琥珀色的糖稀里,放凉了就成了吗,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开始筹措原料。
因为我不吃羊肉,炊事班长对我比较优待。在大家吃羊肉的日子里,允许我自己挑别的食品。这一回,我放弃了最爱吃的大红枣,要了满满一大碗生花生米。
还有必不可少的糖,这也很好办。为了给大家补充营养,每人每月可分到一茶缸白糖。现在大伙儿争着贡献出来,河莲忙说,够了够了,花生只有一碗,小马不能配大鞍子,要不就比例失调了。
原料备好以后,发现没有锅;没有锅,就没法熬糖和炒花生。我们的花生糖作坊还没开张,就面临倒闭的危险。
就在我的刷牙缸里熬糖吧,虽说它小了一点,多熬几缸子也就够了。果平挺身而出,解决了一半的难题。
但总不能用刷牙缸炒花生米呀,它的底面积太小了,最下面的花生煳透了,表层的还没有热乎呢。
于是,有人提议吃罐头,然后……
大家听了都说这个主意好,七手八脚地打开了一筒一公斤装的菠萝罐头,你一勺我一口地迅速吃光,接着操起剪子,把罐头盒剪开,真是好大一张洋铁皮。我们把洋铁皮的周边卷起来,一个简易的铁锅就做好了。摆在炉台上,还蛮像样的。
我们把花生米倒进自制的铁锅里,炉火在下面熊熊地燃烧着,花生米因为受热噼啪作响,有轻微的香气飘散出来。
我们正想为自己的发明鼓掌叫好,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马口铁做的锅子,受不了高温的熏烤,中央突然软塌塌地陷落,熔化出一个红色的裂口。半熟的花生米像滑雪运动员一样,沿着烧红了的锅壁,飞快地掉进炉膛里去了……
一股焦煳味儿弥漫在空中,我们垂头丧气,作坊失败了。
不要灰心,我们再想想办法。河莲一点不气馁,明亮的大眼睛四处搜寻,一眼落在门后铲煤的铁锨头上,说,就用这个当锅吧。说着,端起铁锨,洗净了煤灰,架在炉台上,比个真锅还神气。
铁锨很厚,再也不会熔化掉。
我们把花生米倒进去,用筷子不停地拨拉。当筷子头变得焦黑的时候,花生米也熟了,散发出扑鼻的香味。真想先吃几粒,但为了我们作坊的声誉,大家都耐心地忍着馋虫的煎熬。
花生凉了以后,我们小心地把花生衣搓掉,把白白胖胖的花生放在一个碟子里。
下一个步骤就是熬糖了。这是比较简单的活儿,把糖放进茶缸,用筷子搅啊搅,不一会儿白糖就融化成淡黄色的糖稀,冒出透明的气泡。当糖稀的颜色变成褐红色并闪出油漆一样的亮光时,河莲果断地喊了一声,好了!她飞快地把糖稀浇到碟子里的花生米上,并用筷子不停地搅拌,使它们混合得更均匀。一种属于真正的花生糖的甜香气,刺激得我们一个劲儿地咽唾沫。几次想尝尝正在冷却过程中的花生糖,都叫河莲给拦住了。她说,一定要等到花生糖完全做好了,用小刀割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像街上卖的一样,才分给我们吃。
为了那神圣的一刻,我们眼巴巴地盯着那个碟子,祈祷它快快变凉。
等啊等,碟子终于冷却了。当河莲郑重地拿起小刀,分割花生糖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极清脆的响声。
花生糖已经凝固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无论怎么使劲儿,都不能使它和碟子分离,更无法把它变成一小条一小条的糖块。
河莲难过地说,我犯了一个大错误,应该在碟子里抹上油,这样花生糖就可以磕下来了。现在,我们的作坊出了废品。
我们都劝她放宽心,不要紧的。这不是废品,只不过吃起来稍微麻烦一点罢了。
我们这座世界上最高的花生糖作坊,出产的第一批产品,吃的时候需用这种姿势——双手捧着碟子,像花猫洗脸一样,用舌头舔碟子。
不过,说到味道,那可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