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西藏的第三年,发给我一支手枪。枪身很短,乌蓝色的枪口,像深不见底的老井。枪套很新,散发着皮夹克的味道。每当我走近悬挂手枪的墙壁时,都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好像枪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
我们离边境线很近,要求每个人都能熟练地掌握手中的武器。
教女孩子们打枪的任务,就交给了高排长,听说他的枪技很高。
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哭丧着脸对我们说:“谁愿意教女孩子打枪啊!你们要是一不小心走了火,轻则把我打成残疾,重了就让我以身殉国了。”
我们原本就害怕,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双手捧着枪说:“那我们就不要这东西了。”
没想到,高排长又训起我们来:“枪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能打枪,女人也能。”说着,就开始教我们打枪的要领。
要说打枪也没什么难的,但女孩子的臂力不行,擎着枪身的右手哆嗦不止。高排长就训斥我们:“又不是做贼,心虚什么?”
我们就在下面愤愤地咒他,但为了少挨说,私下都举着枪练习,渐渐地手就不那么抖了。
终于到了实弹射击的那一天。靶场设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50米以外竖着墨绿色的胸环靶。靶子好像一个傲慢的武士,看着我们这些初次打枪的女孩子。
我第一个走过去,心里默念着射击口诀,举枪对准靶心。高排长指挥我站定,又仔细检查了我的武器,看着我把子弹压进枪膛,说了声:“你可以开始了,先打两发试验弹。”然后,撒腿就跑。
我一下子心就慌了,说:“哎!你不看着我打枪了?”
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看着你们打枪?女孩子手下没准儿,谁知道会打到哪里去?我还是躲得远点好。”
我说:“哼!想不到你这么胆小。”
高排长说:“不是胆小,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一甩头发说:“没有你,我也一样能打个好成绩!”说着,一摆我手中的枪。没想到,食指轻微一震,手起枪抬,枪口正好朝天,“啪”的一声巨响,一发子弹带着火苗蹿上蓝天。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一垂手腕。“哎呀!子弹怎么这么快就打出去了呢?我好像还没使劲呢!”没容得我把这句话说出口,“啪”的一声,第二发子弹又从枪膛迸出,枪口正好朝下,地面蹿起一团烟尘……
我惊魂未定,真想大哭一场。这真枪实弹打起来也太容易了,简直容易得可怕。我以为要用很大的劲才能把子弹打出去,谁想手枪机敏得像一只灵猫的胡须,稍微一个动作,带有极大杀伤力的子弹就射出去了,就要置人于死地。
高排长急忙跑回来,紧张地问:“伤着了吗?”
我苦笑着说:“没有,只是吓了一跳。”
他立刻松弛下来说:“我说得怎么样?女人就是不行,幸亏我躲得远。”
我吓得不敢再打枪了。他说:“一回生,二回熟。你打了天一枪、地一枪,天地都打了,还怕什么?刚才是验枪,不算成绩的,现在重新开始。”
我还是不想打枪了。高排长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今天真是要舍命陪君子了。好吧,我就站在你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你打枪。”
说也奇怪,有高排长站在一旁,我就真的镇静下来,胸有成竹地举枪瞄准……靶心、枪准星、眼睛的瞳孔三点成一线……屏住气,心莫慌,眼睫毛也不眨……手指轻轻往下压……好,击发!
啪啪啪……我连发五枪,把规定的子弹都打了出去。
待硝烟散去后,报靶员向我们报告说:“五枪打了47环——两个10环、三个9环。”
高排长对他的徒儿能打出这样的好成绩也很高兴,说:“45环以上,就能算特等射手了。”没想到,我刚露出喜色,他立刻就沉下脸说,“我看你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