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市的秋景还是很美的,不管是虬枝苍劲的松柏,还是线条粗犷的山脉,不管是挺拔如枪的白杨,还是造型古扑的建筑,和南国的城市相比,处处透着一股子悍猛的味道。
远山如画、碧空如洗,国庆后的一场秋雨来得又急又猛,不得不暂停了训练课目,史清淮站在窗前,打开窗户享受着雨后清冽空气,不自觉地会想起在深港那月余的呕心沥血,相比之下,此时的胸臆是如此地开阔,眼中的景色是如此地美好。
是啊,折一个多月过去了,已经从案子不适应症中恢复过来了,案后的故事比案中的精彩一点也不逊色,他得到了破格任用,据说是省厅领导班子一致通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蜗居在省厅的办公室里十年未动,走出来不过数月,却迈出了十年也没有跨越的台阶。
当然,这也是众望所归的,劫车案牵涉数省地市,最终侦破花落五原,这本身就是一项殊荣,更何况追踪到网赌窝点、地下钱庄,起获的各类非法资金达到两个亿,案值两个亿,这样的案子足以⊥同行咋舌不已,粤东警方作为对兄弟单位的感谢,还专门赠送了支援组两台价值上百万通讯指挥车,并派来了一队刑警交流学习这个支援组的经验,不仅仅是外地同行,本省本市,来总队学习交流的络绎不绝。
一言敝之,用风光无限形容一点也不过份,就再谦虚的人,也免不了意气风发。
他回身坐到了办公椅上,抽出了文件夹里,那张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任命文件,不管看多少遍,仍然有一股子骄傲的情绪充满着胸臆。
任命史清淮同志为五原市刑事侦查总队副政委,兼刑事侦查支援组组长。
一行字,一行改变命运的字,一行等了十年最终成为现实的字,即便此时回忆,也如梦如幻般。
对了,还有一个任命。
任命余罪同志为五原市刑事侦查总队作训丨科副科长(副主任主持工作),兼刑事侦查支援组副组长。
这个任命让他眉间蓄满了笑意,余罪终于由挂职转正了,这个副科的含金量可不低,是许处长提名,崔厅长亲点的,在组织征求他本人意见的时候,没想到他的理想仍然是当个派出所所长之类的,给个副组长,都不当呢∏得考察于部的同志当笑料传开了,后来还是许处长有办法,专门成立了一个作训丨科,把这位矢志要有个官帽的同志,扶上去了。
扶的时候难度是相当大滴,关键的问题在于政治素质实在堪忧,还差一张党票,他和严德标都是如此,为了保持队伍的纯洁性和先进性,这件事是必须要办的,而且是特事特办,许平秋安排了反扒队的原队长刘星星,翻箱倒柜找出了两份据说是余罪、严德标同志两年前就要求进步,要求入党的申请书,然后根据两人在打击违法犯罪中的突出表现,提请组织吸纳入党。
真的,好难为,万政委签字的时候,表情像喝了杯毒药那么难受。
真的,好难堪,他两人站在党部宣誓的时候,同队的同志们,都闭着眼睛不忍观看。
不过还好,这个坚强的战斗组织,终于保持着他的完整性了。
他笑着放回了文件,合上了夹子,生活和工作将揭开新的一页,这个从奇案侦破历练出来的团队,还能书写出多么精彩的华章,都很值得期待呐。
他起身,准备到新成立的办公区看一看,在总队的顶层,整个一层全划给支援组了,九间办公室,一间会议室、两间机房以及一个健身器材室,因为突出的表现,省厅对支援组的经费拔给相当到位,光各类电子设备、通讯器材的配给,比一个刑侦中队的规格还要高。
荣誉和待遇都是自己挣回来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史清淮走到顶层,已经听到李玫的大嗓门在上课,这是今年秋训的!各队刑警,他伫立在门口听着,讲得是大信息平台的建设和运用,支援组的理论上还处于训练阶段,暂时没有案子的时候,总队把他们直接放到了教官的位置,李玫教授信息类,俞峰教授资金类的追踪和查案常识,这对于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各类刑事、经济复合案件的刑警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们两人的课,很受欢迎。
这两位不怎么操心,他踱了几步,到了健身室,又看到了曹亚杰在对着沙袋发泄,像和沙袋有仇一样,打得嘭嘭作响,想推门而入时,又吐了,好不怜惜地看着曹同志一眼。
对了,曹同志有思想问题了,这个问题不好解决,他落到了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俗套了,出警两个月,回来却发现相恋几年的女友已经移情别恋,光感情问题还好说,偏偏曹哥和女友联袂做监控器材生意,攒的家底不少,两人不但面临分手,而且还面临分财产的烂事。可偏偏曹哥又是警察,这事又放不到台面上讲。据说两人大吵数次,那无良女友撕破脸了,要和他对簿公堂。
哎……这事呀,史清淮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感情问题,组织上也管不了人家劈腿的事呀。
他踱了几步,到了一间办公室前,标着作训丨科,他敲了敲门,又拧了拧门锁,没人。得,余科长又溜号了,他按捺着那点忿意,没治了,两人一正一副搭这个班子,看来还需要相当长的磨合期,余科长办案上,那叫一个生龙活虎,可一旦正常工作,马上就病恹恹的,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三天两头请假。
对了,还有一位,今天下雨没训练,他估计严德标同志又要找机会溜了,课堂上肯定不在,那家伙对信息不感兴趣,健身房也不在,他找了数间,在器材室门口听了听,哟,里面有,他推门而进,严德标两眼炯炯有神,正对着新配的警用笔记本,在玩着什么。
“玩什么?”史清淮上来了。
鼠标一急,要扣笔记本,史清淮一指:“敢扣我没收啊?”
“嘿嘿没啥,我在熟悉一下犯罪组织的手法。”鼠标一得瑟,小胖手比划着,史清淮不相信了,凑上来一看,哟,花里胡哨的界面,一行红球,数字在跳动着,他一愣:“你在赌?开什么玩笑啊,德标,让纠风查到,你是不想于了。”
“嘿嘿……没事,我自己的无线上网卡,手机信号。”鼠标得意地道,和高手在一起就是有好处,小动作根本不怕被发现。
“那你也不能参赌呀?”史清淮气坏了。
“不参赌,你能会抓赌了≈在赌博网站太尼马多了,打不绝呀。我得好好学习学习。”鼠标无理取闹着。
史清淮看看这家伙入迷的样子,突然迸问了句:“赢了?”
“啊,小赢点。”鼠标一乐,以为组长有兴趣了。
“哦,那回头会上给大伙汇报一下,咱们讲讲民主,看怎么处理你。”史清淮道。
“耶”鼠标不怕史清淮,可怕那一帮子队友,赶紧摆手:“得了,要他们处理,我赢得还不够请客。”
“那就别玩,警告你啊,再让我发现你用警用器材从事非法活动,我可不能对你客气了。”史清淮道,鼠标答应着,眼睛还盯着屏幕,不料史清淮一伸手,吧唧拔了网卡,急得鼠标火烧屁股似地嚷上了,喂喂喂,马上就开奖了,还有好几百块钱没转出来呢。
吧唧,给他扔桌上了,史清淮笑了笑,鼠标却是不敢争执了,好歹也是组长,他转身走时,鼠标气咻咻地后面呸了口,尼马这人一拽脸就变,提拔还没几天,耍起威风来,不料史清淮一回头,他赶紧地正襟坐好,史清淮问着:“余罪呢?”
“凡领导的事我都不管,他去那儿给跟我汇报啊?”鼠标不配合了。
“今天特许你下班以前可以玩……告诉我,余罪呢?”史清淮笑着摆了个条件。
“哦,失恋了,应该去禁毒局找大胸姐了。”鼠标一听,乐了,插着网卡,又开始了。
史清淮摇了摇头,轻轻地出去了,每个人都有难为磨灭的个性,鼠标身上这赌性,怕是改不了。而且余罪的事他道听途说过一些,据说和禁毒局那位林警司关系菲浅,而那位从四月份出任务到现在杳无音讯,可不得苦了独守空房的余科长。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呐,从楼里出来,他又去了趟餐厅,看了看膳食的配给,支援组的伙食标准是各队最高的,每天每人补助三十元,菜品一周不重样,这待遇,比来秋训的刑丨警们待遇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已经有人开始骂他们**了。
他和后勤的同志商量了下,觉得还是不要拘泥于这个形式,给大家的伙食都提高一下水准,毕竟支援组都有点营养过剩了,后勤同志一听这个就笑,那一对肥姐弟在总队是名人,说起来还确实营养过剩得厉害。
办完了这些事,时间就接近下班了,听到楼道里趿趿踏踏的脚步声时,他有意的回避了下这些涌出来的秋训丨人员,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看一眼,都让他这位未老的同志,有点怀念年青的时候。
“咦?看看……那车多牛逼?”
“哟,咱们总队也有土豪?”
“还是女土豪?”
“靠,美女靓车啊。”
一群出门厅的毛头小伙,评头论足着,史清淮回头,看到了一辆火红的奥迪车,停在雨中,从车上下来一位打着伞的姑娘,蜷发长裙,正打着电话,他皱了皱眉头,居然是栗雅芳。
有时候看见美女也会让人心烦的,比如这位栗雅芳就是,领教过她一次咄咄逼人,史清淮对她印像不怎么好,深港车展偶遇,又因为她暴露的余罪的身份,他对这位任性霸道,而且根本不通情理的富家女,实在没什么好感。
“……好嘞,我下课了,那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史清淮躲着进了办公楼,却看到了李玫忽悠着一身肥快步往下跑,他喊了句,李玫笑道:“史政委好。”
“呵呵……你别客气啊,我还没适应呢。等等,李玫,外面哪位?”史清淮好奇地问。
“哪位?”李玫奇怪了。
“就那位栗总,不是又来找余罪和鼠标的后账了吧?”史清淮有点紧张,这些难缠户不好打发。
“哎,还真是来算账了。”李玫笑道,看领导脸一拉,她解释着:“不过是感谢,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救的不是?史政委,您别拿老眼光看人行不行?我觉得人家栗总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我走了啊,鼠标,快点。”
说了句,嚷着后面奔下来的鼠标,史清淮随意问了句,鼠标兴奋地道着,耶耶,顾不上,美女请吃饭,我得去一趟啊。
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去了,史清淮笑了笑,回办公室。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准备收拾一下,回家。
“李姐。”栗雅芳亲亲热热的奔上来,给了李玫一个拥抱,醒来从助理那儿知道,是这位胖女警一路把他背上车,送到医院时,她总也感激不尽。
“哎哟,栗总真漂亮。”李玫拉着她的手,赞叹了句。
“揍是,好漂亮。”鼠标站到跟前,咧着嘴跟着拍马屁了。
对于李玫那是猩如花,对于鼠标,她可是没有好眼色,剜了标哥一眼,亲亲热热拉着李玫道着:“李姐,早就说来看你啊,不是我忙,就是你忙,怎么样,今天……赏光啊。”
“好好好……看来我的减肥计划又要延迟了。”李玫道着,她就一吃货,一揽鼠标道着:“把我弟带上行不?
“行啊,反正又不多他一个……哎李姐,那位在么?我还有点其他事。”栗雅芳笑道。
谁呀?李玫一愣,鼠标一眨巴眼,李玫哦了声道着:“余罪啊,你确定愿意和他一块吃饭?”
“要请就一起请嘛……对了,这个……麻烦你交给他。”栗雅芳拿着一张卡,李玫赶紧推辞:“这可不行,这个礼不能收。”
“不是礼,是他的。”栗雅芳笑道,说着是余罪赔她的十万块车钱,这事嘛,她决定不追究了,那车的事嘛,其实也不算一回事,重喷一下漆,再找个其实经销商卖出来,说不定还亏不了。
“这个……我拿合适吗?”李玫听着缘由,踌蹰了。
“我替您还给他吧。”鼠标伸手一拽,拿走了,点头哈腰地道着:“谢谢栗总啊,其实咱们警民关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要不说警民一家么,一家人这谈谁欠谁的就没意思了。我就说嘛,栗总家大业大,还在乎这俩小钱……谢谢昂,下回您车行里有事啊,直接叫我们。”
鼠标装起钱来,这恭维的话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栗雅芳坦然受之,李玫却是踩了鼠标一脚,剜了他一眼,尼马这奴才相,当你姐我都丢人。
“那请吧……李姐,你选地方啊,我得好好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啊,这几百万车款怕是要打水漂了。”栗雅芳请着两人,态度是相当诚恳地。
鼠标哎了声,给肥姐开门,给栗总开门,然后自己坐到了后座,哎呀,好车,暖烘烘的,坐到里头不自然地就开始得瑟了………
叮铃铃的电话响时,钻在雨檐下的余罪正看到了禁毒局的大门里出来了一位熟人。
顾不上接电话,他奔上去,冷不丁跳出来,兴奋地喊着:“高哥,还认识我吗?”
“你是?”高远愣了下,湿不拉叽的、黑不溜秋的、他噗声一笑道:“我靠,这不余二兄弟吗?这…这是怎么了?”
“来来来,我问你个事。”他拽着高远,躲到了一旁,小声问着,自然是林宇婧的事,一问高远又笑了,笑着道:“现在禁毒局各科室都传遍了,都说有个傻孩子经常在门外等林宇婧……哈哈……我,我说谁呢,敢情是你呀?
可不,余罪知道自己来的次数不少,可没想到负作用居然这么大,好在脸皮厚,不在乎,他问着:“咱好歹一个战壕出来的,到底有没有消息?”
“真不知道,还真不是避,莫名其妙就走了,本来我以为是任务,可这么长时间的任务也不多见……而且……”高远不确定地道,把伞给余罪遮了遮,余罪却是期待地看着他,他道着:“而且就她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
“就是啊,这让人多担心呐……对了,高哥,你说这可能是一种什么情况?”余罪问。
“那就不一定了,禁毒这活有时候出去学习一年半载都很正常,如果有和兄弟单位协作的任务的话,也有可能走这么长时间,你问我不可能知道啊……哎对了,余罪,我听说刑侦总队又下了个大案,系列劫车案,是不是你们参案了?你不是调总队了。”高远说着,好奇心反而调转到余罪身上了。警中能人不少,可能哄传一时的,不多,他严重怀疑又是余二兄弟。
“别岔话题,问林姐呢……哎高哥,那你说,谁可能知道这事?”余罪又问。
“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高远坏笑着,话题一转道着:“寥局长,你去问他。他绝对知道,就那辆rr,快出来了,我走了啊,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明显怕余罪纠缠了,他一闪身跑了,余罪看着出来的公车,一咬牙,快步奔上去〈不料那车更快,一把方向余罪闪避不及,哗声溅了余罪一身泥水,司机骂了句,找死啊。等余罪一抹脸,再睁开眼时,那车早走远了。
“妈了个逼的等老子当了局长,先开了你。”
气得他跳脚大骂,不过骂完回头时,却见得门口和值班室不少同行在指指点点的笑他,他一看浑身这糗样子,羞愤之下,遮着脸夺路快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