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雪逝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一抹恐慌,他是真的怕了,若不是因为三皇子,他早就和幕太师一起归西了。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连死的权利都不给自己,还要如此折磨人。
“你到底要我想起什么?”幕雪逝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问出了心里所想。
三皇子自始自终一直在观察幕雪逝的表情,他发现幕雪逝一直在逃避什么,对于过往的回忆,及时他耻于想起,也不该是这种惊恐的神态。
“我要你想起什么,等你想起了,自然就知道了。”三皇子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话,就朝门口走去。
刚把门打开,就看到泰安公公一脸恭敬的站在门口。三皇子不冷不热的问道:“有什么事么?”
“刚才有丫鬟来报,说雯阳公主在春暖阁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了。”
“呵……”三皇子冷笑两声,眼中的寒意骤然加深。
“告诉她,在这里装神弄鬼,说不定,就会变成真的。”
等到泰安公公反应过来,三皇子已经拂袖而去,浅蓝色的长袍消失在寝宫的拐角去,留下一抹清冷的背影。
“一会儿药房熬好了药,你就看着幕雪逝喝下去。”三皇子朝苏入翰说道。
苏入翰神情一滞,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什么不亲自喂雪逝?”
三皇子仿佛被触及痛处,眸底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他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书房走去。现在他已经不想睡在寝宫,每天夜里抱着一个冰冷的身体,对三皇子而已,还不如那些桌椅板凳来得舒服。
苏入翰收了手里的剑,迈步朝药房走去。在不远处就可以闻到那股奇特的药香,苏入翰仔细闻了闻,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药引在哪里?”苏入翰问道。
正在扇火的老婆子听到苏入翰的话,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废物堆,示意丢在那里的纸包裹上面还沾着一些药末。苏入翰捡起那个纸包裹,从上面刮下一些细小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瓶子里,再装进袖中。
掐指算了算,这会儿到药熬好还有一段时间。苏入翰不急不忙地走出药房,打算出宫询问一番,凭直觉他认为这不是一般的药物,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又经过了三皇子的书房,苏入翰扫到了三皇子映在窗户上的影子,虽然有事情要做,苏入翰还是不知不觉凝神伫立,望了好一阵。看到那道影子,苏入翰就忍不住想起前夜三皇子在月色之下的痛苦神情。
“他竟然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我为他放弃了临寒宫,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情这一字真的如此伤人么?让这个曾经在自己眼里不可一世的男人也学会了痛苦,学会了思念,学会了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春暖阁出来的侍女算是彻底碰了一鼻子灰,本以为通报一声,就算不会有什么回应,也可以见三皇子一面。谁知一个公公的手下就把自己给打发了,还说什么贵国的公主,真没看出来她的身份有她自己所言的那般尊贵。
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回去该如何和雯阳公主交代,这个公主虽然长相娇小可爱,但是气焰绝对不弱。想起雯阳公主让自己和另外一个侍女相互揪耳朵的场景,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还是说的委婉一些比较好。
“来了来了……”一个侍卫从二楼的隔窗探出头,看到底下那个侍女的身影,立刻朝屋子里喊道。
雯阳公主赶紧将嘴里那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吐在另外一个侍女的手上,然后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地躺在床上,等着三皇子春风化雨般的安慰。
慢慢的,周围还是没有动静,雯阳公主有些心急了,若是睁开眼睛,发现三皇子就在自己的头顶上,那不就露馅了么!
忽然感觉有人给自己擦了擦嘴,雯阳公主心一动,声音虚弱无比地说道:“殿下……”
“公主,是我!”那侍女的声音大喇喇地响彻在雯阳公主的耳朵旁边。
雯阳公主猛地坐起,朝那侍女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怒喝道:“三皇子呢?”
侍女一脸的委屈,“三皇子说暂时有要事缠身,恐怕不能亲自来……”
“要事!!要事!!”雯阳公主气得又朝那个侍女的头上狠敲了几下,“要事能比得了我么?我都快死了,他都不来瞧我一眼!”
“可是您没死啊!”旁边一个侍女忍不住插口说道。
雯阳公主双目圆瞪,看着那侍女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另一个侍女看形势赶紧上去帮雯阳公主顺气,并小声安抚道:“或许三殿下是在操劳公主和殿下二人的婚事。”
“呵呵……没准真的是这样……”雯阳公主的嘴角开始慢慢上扬,她扫视了周围的那些侍卫丫鬟一周,开口命令道:“从今往后,你们要叫我三皇妃,听到没?”
“啊?”那群人立刻脸色大变。
“啊什么啊?”雯阳公主脸一黑,朝着那几个人大喝道:“必须叫,谁叫了,以后等我坐上皇妃的位置,一定重重地赏。而且不仅要在这里叫,在任何地方都要这样叫。”
那几个下人面露难色,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无法接受的意思。
雯阳公主还满脸红晕地说道:“今天累了,还是先睡觉吧……明天,我要去三殿下的寝宫去看看,看看我的男人是怎么日夜操劳的……”
苏入翰很快就从外面赶来,一脸凝重地朝三皇子书房走去。轻轻叩了几下门,苏入翰语气平和地请示道:“殿下,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三皇子没有丝毫语调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进来吧。”
苏入翰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三皇子冷峻的面孔,他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仿佛正要出去的样子。
“殿下,我命人查看了一下您给雪逝服的药,这种药还是少服为好吧。服用多了会让人长时间陷入昏迷,甚至失去意识啊……”
“我知道!”三皇子打断了苏入翰的话。
苏入翰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难道在三殿下心里,那一段回忆比雪逝的命还重要么?”
“苏入翰,你变了。”三皇子冷不防地说了这样一句。
杜如晦脸色微变,沉思了一会,语气和缓地说道:“是……我变了……我是因为殿下的改变才改变的。”
“药好了,让他喝下去吧。”三皇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苏入翰点头称是,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朝书房外面走去。
宁静的屋子里,只有一道孤单的身影躺在床上,苏入翰记得以前三皇子从不让外人进入自己的寝宫。这会儿不愿意进的人,竟然变成了三皇子。
幕雪逝睁开眼,又是一个陌生的身影,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虽然带着和三皇子一样严肃的神情,却少了一份阴冷之气。
但是长得什么样子,又会在这里做些什么事,对于幕雪逝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看到苏入翰手里端的那碗药,幕雪逝心中苦笑一番,又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阎王爷,一次又一次来这里索命。
触到幕雪逝的目光,苏入翰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那是怎样的冰冷和绝然,若不是进了这个宫,听了三皇子的那番话,苏入翰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昔日那个每天早早就敲着自己的房门,要自己陪他练武的人;那个给自己挑满一桶又一桶水,要自己教他点穴的人;那个在房间里被自己打,还哭着喊着要见三皇子的人……真的是床上这个冷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窒息的人么?
同样一碗浓黑的药又被端到幕雪逝的嘴边,幕雪逝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还是要喝下这碗药。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注定要在经受了无数次的绝望之后还要把那些绝望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承受一番。
咕咚咕咚几大口,幕雪逝根本没有用苏入翰喂,直接喝下了那碗加了双倍药引的药。他甚至嘲讽地想到:或许喝多了,总有一天会痛得麻木了。也或许上天会开恩一次,让幕雪逝可以在痛到极致时,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苏入翰倒是有些心悸,甚至曾经想过中途抽回碗,不让幕雪逝再喝这种明知道会伤身体的东西。然而幕雪逝的手死死地扣住那个碗,喉咙处机械般地吞咽着,苏入翰只是一个恍神,那碗汤药就喝到了底。
喝完药,幕雪逝慢慢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屋顶上方,那神情亦如等死一般。
苏入翰看着幕雪逝,忽然可以理解三皇子的痛了。只有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摄人心魄,其余的部分,全部和之前一点儿都不一样。只是苏入翰觉得,这张表情更适合这张脸,却不适合三皇子的心。
“你……还记得我么?”苏入翰的语气比之前和幕雪逝说话,要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幕雪逝眉头微皱,眼睛轻轻闭着,完全进入可一个人的世界。苏入翰坐在他的旁边,第一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用怎样一种方式去对待眼前这个人。
沉默了片刻,苏入翰便轻轻地踱步到窗前,心情沉重地望着外面。他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想象到三皇子这几天在这个屋子里是如何挣扎的。或许换做是他,他也会被逼到这个份上,一旦坠入情网,理智,又可以保留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