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个心思。”姜珊搪塞道。田晓堂说:“你现在工作是忙,不过个人的婚姻大事也耽误不得啊。我劝你眼光不要太高,碰上了合适的,就赶紧先谈着吧!”姜珊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她有点恼火地说:“你怎么跟我妈一个口气呀!”服务小姐把菜端上来了。田晓堂问:“咱们喝点干红吧?”姜珊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干红有什么喝头,要喝就喝白的!”田晓堂问:“你会喝白酒了?”姜珊淡然一笑,说:“做了局长,天天迎来送往的,有些场合不喝白酒人家根本不依,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灌,不想慢慢竟练出了些酒量。”
田晓堂意识到,姜珊主动提出要白酒,显然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这样一来,他就更不能让她沾白酒了,便劝道:“还是喝干红好。对女人来说,喝点干红还可以养颜,白酒只会把人催老,什么益处也没有。”
姜珊却十分坚决:“就来点白酒吧,反正没人在乎我,老不老又有什么关系。”
田晓堂拗不过姜珊,只得叫服务小姐上了白酒。举杯相碰时,见她一仰脖子,一口喝下了大半杯,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由在心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省里的厅长视察时,不表任何态
尤思蜀给包云河打来电话,说龙厅长3日后将来云赭走走。
接完尤思蜀的电话,包云河马上叫来田晓堂商量。
田晓堂观察包云河的脸色,似乎笼罩着一层愁云。省厅领导下来,正好借机联络感情、争取支持,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包云河却看不出有多少兴奋和喜悦。莫非,他是担心“洁净工程”质量问题,还有那个便民服务中心和机关大楼捆绑的问题,这些会在龙泽光面前暴露吗?
包云河瞥了一眼田晓堂,说道:“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满打满算只有3天。如何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将龙厅长接待好,你有什么想法?”
田晓堂笑了笑。包云河如今是越来越倚重他了,大事小事都要先和他商量一番。当然,包云河不一定真能接受他多少建议,但这样做至少表明了一种信任的姿态。这会儿,包云河只怕已有主意了,却不直说,而要他先谈谈,显然是有点考一考他的意思了。还有,包云河大概也是希望自己不好说出口的想法,能借他的嘴说出来吧。当领导的,总希望下属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能把自己的心思揣摩个一清二楚,替自己把想说却不便直接开口的话道出来,想办却不便明言要办的事悄然办妥。
田晓堂思索了一番,那个捆绑建设的问题,事先虽没跟龙泽光汇报过,却不算什么原则性问题,这次就没有必要隐瞒,直接向龙泽光作一番检讨,想必他也不会过于责怪的。而“洁净工程”质量问题,就不好实话实说,只有想方设法瞒天过海了。这个事情如果也对龙泽光实言相告,他一旦较起真来,说不定就会取消在云赭的相关项目,甚至还要督促处理相关责任人,那麻烦可就大了。为了维护云赭的利益,看来只有蒙一蒙龙泽光了。想定后,田晓堂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包云河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他的想法表示赞许。田晓堂就知道,自己把包云河的心思算是揣摩准了。过去看到报纸上曝光某些官员欺上瞒下,他也是满心气愤的。可现在,他也不得不参与干起这种勾当来了。看来,要想做到言行一致,并不容易。这么想着,他只有暗自苦笑了。
包云河叮嘱道:“你再去琢磨一下,看还有哪些细节需要考虑,总之要堵住一切可能走漏风声的环节,确保万无一失。”
田晓堂答了声好后,趁机说:“‘洁净工程’的问题,老是悬而不决,只怕还真是不行。我就担心,这事迟早会捅出大娄子来。即便这次龙厅长来不惹事端,将来也难免会出大麻烦。”
包云河叹了口气,低声道:“前两天,华县长给我打过电话,小姜也来当面向我汇过报,都是专门讲这个问题。我又何尝不知道解决这事早已火烧眉毛,可要下这个决心又谈何容易哟。质量不达标的水泥道场长达7公里,如果全部返工重建,社会影响太坏姑且不论,资金筹措也是个大问题。施工队涂老板和包工头当然要对质量问题负主要责任,可重建的资金全部让涂老板掏腰包,他哪会干啊!你是知道的,施工队涂老板背后据说还有市领导,不看僧面得看佛面,这事就更加复杂了。唉!”田晓堂理解包云河的难处,却又觉得他讲的道理不太站得住脚,而且他把困难过于夸大了,让人难免怀疑他是在为不作为找借口。这么想着,田晓堂就不好言声了。
包云河又说:“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年关前这几个月捱过去,再来从长计议。”
田晓堂觉得这话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强调年关前这几个月呢?
包云河跟田晓堂商量过后,就上市委大院向唐生虎汇报去了。省厅一把手过来,地方上的主要领导是应该出面接待一下的。田晓堂暗暗替包云河感到担心,不知唐生虎这次会是个什么态度。
大约过了半小时,包云河就回来了,又把田晓堂叫过去,交代了几件事。田晓堂悄悄观察,见包云河脸色还算平静,看不到多少喜气,也看不出什么愁容,便猜测唐生虎对他的态度只怕有了些许转变,可能客气些了,却还是不够亲热,和过去没法比。
当天下午,包云河主持开了个会,安排迎接龙泽光厅长到来的各项准备工作。除了局领导班子成员和王贤荣、钟林等科室负责人到会外,姜珊也被通知赶过来参加了。
包云河先将工作任务分派到人,然后提出了几点明确要求。他说:“对‘洁净工程’出现的问题严格保密,这不是为了哪个人的私利,而是为了云赭老百姓的整体利益。这是一种对事业、对群众负责任的态度。这个道理,想必大家应该想得通。请大家一定要把思想统一到这点上来……”
包云河说得滔滔不绝,强调的不过就是要严防“洁净工程”质量问题暴露。田晓堂暗暗担心与会者会有不同看法。他悄悄观察在座每个人。李东达一直是一脸凝重,陈春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姜珊则把头垂得很低,王贤荣有点心不在焉,而钟林已把心头的气愤和不满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了。钟林一心想得到提拔却未能如愿,眼下又不受包云河待见,已变得越来越消沉,越来越偏激了。
包云河说完,李东达第一个发言,他没有提出任何疑义,表示服从安排,把交给自己的几件事做好。田晓堂有点意外,暗想李东达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田晓堂紧接着发言。他话不多,却很有针对性。他说包局长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我们要从大局出发,给予正确理解。现在瞒着这个问题,正是为了今后能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田晓堂说完,包云河就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钟林却不满地剜了他一眼。
陈春方也不咸不淡地发了几句言。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田晓堂气就不打一处来。陈春方居然还提了一条建议:“我就担心龙厅长来云赭的消息万一传出去了,那些想上访的村民到时跑过来堵路堵车,那就坏事了。有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请县里出面,借某个名义,把那几个带头上访闹事的家伙弄出去,公费旅游一趟……”
包云河听后大为赞赏,说:“这个办法好,调虎离山!”
不想钟林却听不下去了,包云河话音未落,就气咻咻地表达了不同意见:“我倒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拿出个实事求是的态度。问题处理不及时,不主动,我们已经错了一步。现在又极力掩饰,可谓错上加错。难道,我们就不能正视问题吗?我倒觉得,如果我们不怕露丑,现在就立即动手返工整治,让龙厅长不仅仅只是看到问题,还看到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和力度,他只怕不会过多地责怪我们,更不会以取消项目来做惩罚。说不定,他还会赞赏我们这种严格要求质量的态度,今后进一步增加项目款呢。”
钟林的想法不能说没有见地。这是一种积极的化解危机的办法。可田晓堂知道,包云河绝不会理睬这种建议,这才是问题的症结。钟林的想法虽然不乏道理,却没有摸准领导的心态,没有考虑可操作性,说到底不过是书生之见。钟林这人本来就耿直,说话不够委婉,加之如今一肚子怨气,讲起话来就更加生硬,更加咄咄逼人,而且不看场合,不分对象,只图一吐为快。钟林搞业务是一把好手,玩政治却太没头脑了!
钟林说完,竟无人吱声。包云河早已一脸愠色。
沉闷了一阵之后,其他人接着发言,都只是简单地表示没有不同意见。王贤荣和姜珊也没多说,田晓堂却感觉两人还是有些情绪的。不过,两人有情绪的原因只怕大不相同。王贤荣可能是因为包云河刚才给他安排的事太少,觉得办公室未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才心生不满。事实上,包云河虽然让王贤荣当了局办主任,却还是把他晾在一边,王贤荣早就牢骚满腹了。而姜珊有情绪,显然跟钟林一样,是对包云河的做法有不同看法。
会散得较早。散会后,姜珊跟着田晓堂进了他的办公室。
姜珊一坐下,就问:“田局长,真的就这样糊弄人家龙厅长?”
田晓堂笑了笑,说:“我刚才在会上就说了,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姜珊说:“就不能像钟科长说的那样,以一种积极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事?”
田晓堂暗想,姜珊到底还是嫩了点,不过自己从前不也是这个样子吗!所以他也能理解姜珊的心情。要她带着一帮部下去弄虚作假,她从心理上自然难以接受。田晓堂只得好言劝慰。
姜珊一脸苦笑,说:“老话说得好,防民之口,胜于防川。我们想尽法子,一心要堵住老百姓的嘴,只是这事防不胜防,我就怕弄巧成拙,最后反而不好收场啊。”
她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田晓堂叹了口气:“唉,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结果能不能尽如人意,那只有听天由命了。你有看法先保留着吧,工作上还是要按包局长的要求去做。”
姜珊万分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虽然心里憋屈,可市局的安排不能不服从啊。”
姜珊走了,田晓堂有点失落。他感觉到了,姜珊今天对他少了那份亲昵,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上下级关系了。田晓堂正在独自怅然,桌上的电话突然尖声响起来。包云河叫他去一下。
过去后,包云河告诉他,刚才已通过电话说服了华县长,华县长答应配合做好相关工作,特别是组织那些带头上访告状的农民外出旅游的事,好说歹说之下,华县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不过费用得由市局承担。田晓堂觉得陈春方出的这个馊点子并不好,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尽管他也知道,这样做无疑会放心许多。只是如此愚弄老百姓,他真有点于心不忍。
包云河接下来说出的话,就让田晓堂更为惊讶了。包云河说:“对付那几个吵吵闹闹的赤脚农民,我有的是办法。我更担心的是我们内部会出问题。那个李东达,别看他在会上表态很响亮,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他背后会不会来阴的?还有那个钟林,越来越不像话了,当众跟我叫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当面都敢跟你对着干,龙厅长来了还不偷偷跑去告你的刁状!钟林这家伙,越来越不正常了。我真有些怀疑,他该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