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叫北极星的酒吧,位于天塘区城北时代大厦的东侧,丽达广场西边的角落,门脸不大,但一看,风格很特别。温启刚走进去时,几个醉醺醺的男女正从酒吧里走出来。他们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留着稀奇古怪的头发,其中有个女孩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穿白色T恤,染着一头棕色的长发,两条瘦长的腿让温启刚瞬间想起那个王小山来。女孩完全喝高了,眼里放着异光,那是看不清东西的表现,走路七扭八歪,根本站不住,可她手里还拎着一瓶XO,看见人就说:“来,跟本姑娘干一杯,本姑娘请你喝。”温启刚怕被她缠住,往里躲了几步,就听见两个男的在他后面嘀咕:“我们把她带走吧,今晚干掉她。”温启刚本能地将目光扭过来,那两个男的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一看长相还有打扮,就知道是混社会的。有人出来了,那女孩高声尖叫,意思是让那人去开车,然后就趴在花园边呕吐起来。
温启刚怕那种味道,没敢停留,紧着步子往里去了。
酒吧不大,但很深,曲里拐弯,走过一段又一段。这个时间,酒吧的热闹劲已过,摇滚啊什么的已经结束。留下的人,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是有家不想回。总之,黑夜留住了他们的脚步,酒吧特有的气氛和放纵中的忧伤,成了这些人竞相抓住的一股温暖。脚步移动中,就有影影绰绰的画面闪进温启刚眼里,布局巧妙的隔断里,接近于帷幔的帐子下,或有男女在拥抱,或有情人在喁喁私语。缠绵的情形看上去像两条将死的鱼,都想从对方身上捞到希望,可又捞不到。于是,拥抱或缠绵就演绎成一种痛苦。这种痛温启刚没有过,他的爱是平淡的,平淡到根本没感觉出爱或者不爱,就拥有了她。结婚成了那个阶段他必须完成的一件事,也成了林若真的母亲蒋婉仪必须去掉的一块心病。那就结。至于爱,那是以后的事。他跟妻子孟君瑶一次这样的地方也没来过,直到孟君瑶遭遇不测,离他而去,他才发现,三年的婚姻,他们连一次像样点的浪漫都不曾留下。
服务生走过来,是一个少年,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吧,剪着干净整齐的平头,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红色T恤,脸上流露出硬撑出来的江湖气,可惜那双眼睛还是稚气未退。他领着温启刚到一个角落坐下,温启刚喜欢这样的角落,安静,离喧嚣和杂乱稍远,但又不幽暗,能看清酒吧的一切。每次进酒吧,他总是逃开那些灯光闪亮、热闹扎堆的地方,找一处清幽,把自己装进去。
温启刚要了一份冰激凌、一杯“新加坡司令”、一杯“玛格丽特”。他喜欢烈酒,喜欢烈酒穿过喉咙在器官里游走的那份刺激和痛苦。当然,“玛格丽特”是他进酒吧必点的。哪怕不喝,也要摆放在那里,每呷一口,都要跟那杯子碰一下。这种鸡尾酒诞生于1949年,它是全美鸡尾酒大赛第一名的作品。以墨西哥特产的龙舌兰为基酒调制出这杯鸡尾酒的简·杜雷萨先生,用他不幸死亡的情人玛格丽特来命名自己的作品,清淡爽口的酸味,带着悲伤恋情的苦味。
温启刚以前并不迷恋它,只是君瑶走后,他无法释怀,只能拿这酒来纪念。
借服务生拿酒的空当,温启刚朝酒吧扫了几眼。正对面,几个眼里藏着不安分的大学生在玩掷骰子的游戏,年轻的大学生们总是这个世界的佼佼者,在哪里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但温启刚对这些将大把时间泼洒在所谓的灯红酒绿中的骄子没有兴趣,目光几乎没有停留,很快便跳了过去。一对女子背对着他,看起来像是一对出差的白领,在嘈杂中忘我地交谈着什么。她们是推销什么的呢?温启刚犯神经地乱想。就在温启刚打量她们的时候,其中一个大约是被什么激着了,发出咯咯的笑声,身子一颤一颤的。再过去,就有些幽暗得看不清楚了。后来温启刚看到了舞台,这家酒吧的舞台藏在甬道的深处,那是一个硕大的空间,离温启刚有八九米的样子。借着朦胧幽暗的灯光,温启刚看到,一个孤独的歌手不甘心地站在舞台上,用接近嘶哑的嗓音倾诉着对旧情人的怀念。但是他的歌声引不起任何人的反响,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快乐或忧伤里,把他遗忘在舞台的中央。舞台下面的吧椅上有位姑娘,可能受了什么打击,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服务生捧着托盘来了,可惜不是刚才那位少年,是一位戴着太空人面具的高大男生。他问温启刚还需要什么,温启刚说了声“谢谢”。男生弓下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绘有美国牛仔的长方形火柴,替温启刚点燃了蜡烛。
蜡烛一亮,视线比刚才亮堂了许多,温启刚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就在温启刚端起酒杯的一瞬,酒吧里突然爆出一声脆响,有人把东西摔碎了,接着响起几声尖叫,是那伙大学生发出的。温启刚循声望去,发现离他四五米远处,有个昏暗的角落,那里还有一个座位,被硕大的芭蕉叶遮挡着。摔碎东西的是个女孩,温启刚首先看到的是她的一头长发,非常飘逸。女孩摔碎酒杯的一瞬,站了起来,脖子往后猛地一仰,那头长发就缤纷地飘舞起来。说它缤纷,是因为温启刚看不清女孩头发的颜色,好像是橘黄色,又像是橙色,还有几缕红,也可能是灯光的作用吧。总之,温启刚把目光投了过去,呷酒的动作也停住了。高啊,真高,温启刚被女孩的身材惊住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各式各样的女子——模特、演员、歌手、职业陪酒女等等,在他眼里早已不稀奇,但这时,他还是被远处那颀长而又非常动感的身姿给惊了几下眼。温启刚目测了一下,这女孩的身高起码在一米八三以上,加上她穿了条白色的牛仔裤,脚上是棕色长靴,上身又极其特别地穿了件带有图案的马甲,越发衬托得身材修长。她发火的时候,脚、腿、上身、脖子以及那一头飞瀑般辨不清色泽的长发,扭成几道弧线,有一种九曲十八弯的妙景。她肯定是嫌酒没调好,摔碎了酒杯,服务生急忙奔过去。她指着服务生的鼻子,用一种非常有质感的声音质问服务生:“酒怎么调的,这是‘血腥玛丽’吗?”温启刚看见,跟她道歉的服务生正是自己刚进来时为自己服务过的少年。少年战战兢兢,连着跟她说好话。温启刚听不见少年的声音,但从少年客气而卑微的态度看,一定是向她赔不是了。
“我要的是正宗的‘血腥玛丽’,血腥,血腥,你懂吗?”
她的声音很高,加上此时全酒吧的人目光都被她吸引了,温启刚听得很真。
“血腥玛丽”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名字,这款鸡尾酒是以十六世纪迫害新教徒的英国女王玛丽一世的名字来命名的,鲜红的番茄汁胭脂一样地铺洒在晶亮的液体中,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血腥。这款酒温启刚品过,是在法国巴黎,那是一位资深的调酒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为他调出的,味道确实令人震撼。打那以后,温启刚才知道,这款酒对调酒师要求极高,不是技艺的问题,而是调酒师心里必须有一股血腥,或者说是对血腥的仇恨,否则,它就成了一杯令人作呕的番茄汤。
温启刚纳闷,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为什么情迷“血腥玛丽”?
年少的服务生可能是提出给女孩换一杯别的,女孩不依,用更高的声音说:“我就要这款,叫调酒师来,调不出地道的‘血腥’,我砸了这场子。”
一听“砸”字,温启刚对女孩所有的臆想都退了潮,他失望地收回目光,专心品起自己的酒。
这中间电话响了两次。一次是孟子非打的,温启刚没接,心想孟子非这会儿可能是醒了酒,跟那浓妆艳抹的夜店女子完了事,才想起他这个老板了,遂狠狠地摁了拒听键。另一次是粤州这边的一位女领导打来的,女领导以前跟温启刚关系很好,帮了好力奇不少忙,好力奇在广东的另一个生产基地就是在她的倾力帮助下建成的。但是女领导胃口太大,好力奇该回报的,悉数回报了,女领导仍然紧抓住温启刚不放。这次来粤州,温启刚没跟女领导联系,一则女领导现在到了“休闲”岗位,退居二线了,当然这不是主要理由,不联系的真正原因是女领导的外甥女要出国,要温启刚担保。之前,温启刚已经将女领导的儿子儿媳弄到了国外,一切费用都由好力奇出。温启刚觉得人应该知足,哪怕你是领导。可女领导偏不知足,没完没了地向温启刚交代事情,温启刚有点烦。盯着电话看了半天,温启刚还是没接。
“先生,能请我喝一杯吗?”
温启刚正捧着酒杯出神,两道白晃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个柔柔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竟是刚才那女孩,两道白是她亮白色的紧身牛仔裤,裹着两条修长的腿。讨厌,温启刚立马有点不舒服,他在男人中也不算矮小,可这女孩往他跟前一站,他竟得把脖子往后弯九十度才能看清她的脸。
是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可惜染了酒后,她的静美被破坏了,不过又多了几分野性。总体来说,很有诱惑力,温启刚给她打了九分。
女孩站着,野性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投在温启刚多少有些尴尬的脸上,她的高度以及丰满的胸部让温启刚有点喘不过气。温启刚暗叹,如此瘦高的身材,竟然还有那样傲人的胸,上帝的确不大公平,常常会错误地把好零件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
温启刚屁股稍稍动了动,给女孩腾出一个座。酒吧里这事不奇怪,单身男女乱搭讪的很多,有时候这也叫艳遇的初现。
“先生不常来吧,我没见过你。”女孩一屁股坐下,一股酒味袭来,她果然喝了不少。温启刚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年轻,漂亮,暗藏着几分妖媚,静中透着野,野中掩着秀,或者是外秀内野,很暴力的一种美,是那种看一眼就能点起男人欲火的女人。
“我叫高高,先生怎么称呼?”女孩显然常来这种地方,她的大方和热情反而让温启刚有了一种少见的拘谨。
“高高?”温启刚对这个名字感到好奇,目光再次盯住女孩的脸。
“高高,姓高,名也叫高。怎么,先生觉得我说假话?”
温启刚摇摇头,目光下意识地往远处看。酒吧还是老样子,并没人因刚才吵过架的女孩主动走向他而投来诧异的目光。这里天天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大家早已见惯不惊。
“模特?”过了一会儿,温启刚问。
“先生好眼力,一看就是老江湖。说吧,想要本小姐做什么,本小姐今天烦得要死,坐哪儿都不舒服。”温启刚刚还怀疑这女孩没喝醉,刚才是故意找碴儿,这会儿又感觉她真是醉了,最起码过了量。
“那就回家。”温启刚冷冰冰地说。
“回家,家在哪儿?”女孩翻了几下眼睛,硬邦邦地反驳温启刚,那神态,好像她得了什么理似的。见温启刚也用冷硬的眼光瞪着她,女孩怒了:“你说回就回啊?那好,你带我回,回啊!”
“叫什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喝多了?”温启刚没客气,他不想让女孩错以为他是一个见了色就迈不动步子、嘴甜成蜜的人。
“付不起钱是不是,看你衣冠楚楚的,是不是想白玩?本小姐没那么贱,请我喝酒!”女孩突然拔高了声音,同时打出一个极其响亮的酒嗝来。
“无聊!”温启刚不想多事,也后悔刚才给她让了座。不过,他还是递给女孩一张纸巾。女孩的确喝多了,说话一句清楚一句不清楚,口齿也一下利落一下不利落。
“我还以为是美金,原来是纸啊,谢谢,本姑娘自带。”女孩又打了个酒嗝,脖子一歪,差点吐出来,温启刚吓得赶忙往里一躲。女孩从坤包里拿出纸巾,干呕几声,没吐,但她的眼泪下来了。借着蜡烛的光,温启刚看得很清楚。
温启刚不想再理她,目光四处搜寻,想换个座位。孰料女孩见他半天不请酒,突然抓起茶台上那杯“玛格丽特”:“你小情人的啊?她没来,放你鸽子了啊?哈哈,放得好。来,本小姐临时陪一下你,干杯!”说着,跟温启刚的杯子咣地一碰,就要拿起来喝。
“放下!”温启刚猛地发了威。
女孩翻了几下眼睛,有点看不清温启刚似地说:“放下,为什么?人家都放你鸽子了,你还这么痴情?哥们儿,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女人多的是,何必啊你!”说着话,腾地将酒杯对到嘴上,抿下去一大口。
“好酒!”她叫了一声,胸腔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敢喝它!”温启刚火了,噌地起身,一把提住女孩,“你敢动这酒杯……”温启刚本来还要说,知道这酒是为谁点的吗,可是他太过愤怒,后面的话竟气愤得没有说出来。
女孩也噌地站起来,身子晃了几晃,不过还是站住了:“有病啊你,酒放着不喝,你点它干什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你敢动它,我,我……”温启刚另一只拳头已经抡起来,却只在那里乱抖,根本没力量砸下去。
“臭男人,你捏着我的胸了,拿开你的猪手,不然本姑娘不客气了!”女孩咧着嘴,好像真是被弄疼了。
温启刚低头一看,果然抓到了女孩的胸,吓得慌忙松手。可是,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是从他的手心滑过,在身上蒸腾起来。女孩的胸很大,也很美,尤其是露出的乳沟,发散着一道久违的光芒。
温启刚打了个哆嗦。
女孩推开温启刚的手,整整衣衫,说道:“好吧,扯平了,我喝你一杯酒,你摸我一下胸,两不欠。”女孩顺手拉过一只小凳,把两条腿扔上去。温启刚的视线里有了两条优雅而性感的“蛇”,再一想到刚才无意中碰到的胸前那片粉光,整个人就有点被女孩搞乱了的样子,慌张而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
男人其实都是些没出息的货,一个劲地叫喊心灵碰撞,可男人哪次是被女人的心灵搞乱的?女人只要稍稍穿得暴露一点,多露一下风光,哪怕是一头长发,也会让男人像撞了车似的头晕眼花。上帝其实是袒护女人的,女人的身体是武器,而男人的武器则必须是财富或力量。
女孩露出一脸鬼笑,得胜似地端起那杯“玛格丽特”一饮而尽,仿佛那是她的战利品。饮完还不甘心,继续看着温启刚,意思是再叫啊,一杯哪够?温启刚气得浑身发抖,这酒是为逝去的君瑶点的。温启刚总感觉,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一双眼睛在某个方向盯着他,那是君瑶。可这个讨厌的女孩,竟敢把君瑶的酒夺了。
他愤怒而起,拿上手包,想从女孩的腿上跨过去。女孩反倒来劲了,腿一抬,膝盖便正好顶在了温启刚的裆里。哈哈,看你往哪儿逃?女孩兴奋了,她用嘲笑的口气说:“怎么,摸完就走啊?你也太绝情了吧,亏你长得还像个老板,也太抠门了吧,还没请我喝酒呢,坐下!”
女孩的膝盖暗暗一用力,你猜怎么着,温启刚腰一弯,双手赶紧护住那里,乖乖地把腿收了回去。
“你……”
“你什么你,坐下!”女孩又喊了一声,打了个响指,把蜡烛拿起来晃了晃,喊了声服务生。那个少年很快奔过来,轻声问:“二位需要什么?”
“这位先生要点‘玛格丽特’,六杯。”
“这么多?”少年不放心地问。
“让你点你就点,啰唆什么,不想挣钱呀。”
少年退步走了,温启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回味,六杯?
“你疯了,那是烈酒!”
“我喜欢烈,不烈跑这儿做什么,喝汽水到幼儿园去喝。”
温启刚知道遇上难对付的角色了,又不敢强行走开,生怕叫高高的女孩突然抓住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好吧,就算遇见了瘟神,他倒要看看,她能疯到哪儿去。
等服务生把六杯“玛格丽特”送来,温启刚拉开手包,女孩又说话了:“行啦,知道你从没给女人埋过单,我请你,一杯赔六杯,还让你白摸,这下赚了吧。”说着,女孩将一沓钞票递给服务生,“不用找了,告诉调酒师,他调的‘玛格丽特’比‘血腥’正宗多了,我喜欢这口感。”
温启刚哭笑不得,不过也觉着这女孩好玩,有点意思,不如就拿她打发时光吧。
温启刚错了,接下来他才知道,女孩根本没酒量。前面她摔酒杯,是因为她以前根本没喝过“血腥玛丽”,不知道那酒有多么难咽,却装成老手在那里指责。“玛格丽特”的口味要淡一点,咽起来少了那股火辣辣的味道,再者女孩也不想在温启刚面前认输,于是抓起就喝,连着灌下去三大杯。这酒哪是这么喝的啊,得细品,得轻轻啜,品的是它滑过喉管的那个过程。温启刚以为她真的能喝,也没阻拦,自己又点了两杯开胃酒,边跟她闲扯,边应付着喝。女孩不到四十分钟就将五杯酒灌了下去,温启刚才觉得不对劲,正要提醒,女孩的头猛地一歪,倒在他身上呕吐起来。
女孩压根就不会喝酒,她哪知道这酒有这么毒。她是常来酒吧,但多是蹦迪或慢摇。
“我还要喝,刺激,好刺激哟,快给我酒!”女孩一边吐,一边拿小拳头擂温启刚。温启刚这才知道,女孩醉了。
好不容易挣脱开女孩的手,温启刚去洗手间把衣服清理了一下,回来见女孩趴在椅子上,难受得一塌糊涂。
“让你逞能!”温启刚想走,打了个手势叫来服务生过来,告诉他女孩喝醉了,让他们关照点。哪知服务生说:“先生,你还是把她带走吧,这里不能留人。再说这场合,她一个姑娘家,万一……”服务生面露难色,后面的话没说。
“带走?”温启刚感觉怪怪的,他带她去哪儿?
“是啊先生,你看这种地方,她一女孩子,醉成这样,你也不放心吧?先生是好人,看得出她也喜欢你,还是请你把她带走吧……”
“胡扯!”温启刚打断服务生的话,在女孩包里摸了半天,想拿出手机打给她的熟人。哪知女孩的手机早就没电了,都开不了机。
这时,女孩又挣扎着说话了:“我还想喝,我难受,我要死,你管不管我啊?我要喝酒!”
“喝你个头!”温启刚气呼呼地,试着将女孩挪了挪。女孩趁势往他怀里一钻,抱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声音含混地说:“亲爱的,让我喝嘛!我难受,我要哭,我要喝酒,喝死我就什么也不想了。滚他的模特队,滚他的区长,本小姐才不稀罕呢!”
女孩这两句话,电一样击中了温启刚。温启刚一把拉起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喝酒,舍不得钱啊你,姑奶奶钱包里有!”
女孩吼了一声,头一歪,又倒在了温启刚怀里。
这天,温启刚把叫高高的女孩从酒吧里弄出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十二分。没办法,她醉得一塌糊涂,又是叫又是闹,根本压制不住。温启刚想让她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她竟踉踉跄跄地跑去要酒,中间一头栽在一张台子上,差点磕破头。有个不知好歹的男生走过去跟她搭讪,想趁机揩油。她一靴子踢过去,差点把那男生给废了。然后,她就在酒吧耍酒疯,冲那些好奇的男女嚷:“想揩油是不是,想占便宜是不,来呀,本姑娘不怕。”说着,故意掀了下衣襟,露出一大块白来。酒吧里爆出一片尖叫,有人高声喊:“脱了,脱啊,不脱不爷们儿。”
“你娘才爷们儿,你姐才爷们儿,你家全是爷们儿。”高高一边骂起哄的人,一边扭着屁股。酒喝成那样,她还能扭得动。屁股晃成无数条虚线,每条虚线都引诱着人们的目光;双手高高举起,形成一个倒三角,胸前两团结实的风景,晃在酒吧摇曳的光里。扭着扭着,她一头倒了下去。温启刚不能不出手,几步奔过去,将她抱起。她忽又大叫:“老公,他们欺负我,让我下去揍他们!”
一听她叫温启刚老公,没人敢起哄了,几个已经起身想往她跟前凑的半大小子也止了步。温启刚不敢再在酒吧待下去,连抱带拖,将她弄出了酒吧。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温启刚一边问一边拦车。
“本姑娘四海为家,漂哪儿算哪儿。你干吗要送我,我让你送了吗?放开,干吗这样抱着我?我要回酒吧,我要喝酒!”女孩这会儿是真醉,前面在酒吧多有装的成分。
“喝你个鬼,都醉成这样了,还喝!快说,你家在哪儿,不然我把你扔街上。”
“扔街上,哈哈,扔街上让他们强暴我?你舍不得,你把我带走吧,你老婆不在家吧?”
出租车过来了,一看是孤男寡女,男人把女人灌成那样,司机摇了摇头,恶毒地瞅了温启刚几眼,一踩油门,走了。
“浑蛋!到底说不说,天晚了,不许再折腾了!”温启刚连哄带骂,想从女孩嘴里掏实话。女孩哪有实话啊,一会儿说她家在上海,一会儿又说在内蒙古,总之,没个正形。温启刚急了,狠狠掐了女孩一把,想让她醒过酒来,没想到她哇地一声哭开了。
“家,我哪有家啊?你这浑蛋,你这老男人,明明知道我是漂泊一族,在讨生活,还非要把我灌醉,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出丑出够了吧……”
“哇——”女孩忍不住又吐起来,但她吐出的全是酸水、胃液。女孩说她下午没吃饭,到酒吧是会朋友,朋友没来,结果撞上了温启刚这倒霉鬼。“我不能喝酒,我哪喝过这么多酒啊?我的衣服弄脏了,裤子弄破了,你赔我,还有鞋!”女孩又哭又叫,叫完,虚弱无力地倒在了草坪上。
温启刚没招了,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想打110,又怕警察来了给女孩找麻烦。再说,他要打了110,就得跟人家去做笔录。温启刚可不想惹这种事,万一女孩反咬他一口,就成大新闻了。
得,不犹豫了。温启刚一把抱起女孩,女孩居然很轻,虽然酒精让她失去了自制力,但她的身体重量完全超乎温启刚的预想。怕不到一百斤吧,这么高的个儿,轻得像棉花一样。温启刚越发相信女孩就是模特,脑子里无端地冒出王小山来。对了,何不问问她呢?温启刚又放下女孩,掏出电话打给王小山。女孩前面提过模特队,提过区长,应该跟王小山是一路人。王小山手机关机,连拨几遍都是关机的提示音。温启刚这下是彻底没招了,心一横,将女孩抱上了出租车。
“花园酒店。”他跟出租车司机说。
到了酒店,温启刚让大堂值班的保安帮他把女孩弄上去。保安邪乎地看着他,不搭手。温启刚来了气,让女孩折腾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没力气了。又不能打电话让孟子非下来,若要让孟子非看到这一幕,他多年的声誉就算是毁了。
“看什么看,不就喝多了嘛,帮忙扶到房间,她是我的助手!”温启刚佯装发火,给保安施威。
“鬼才是你的助手,想带我开房啊,我要报警!”叫高高的女孩突然冒了怪声。
保安伸出的手又缩回去,警惕地看着温启刚。
“走开!”温启刚一把推开保安,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女孩抱进了电梯。
“带我开房,你胆子不小啊,知道我男朋友是谁吗?姜跃,华仁老总的儿子,我把他叫来,他会废了你!”
姜跃?温启刚脑子里又是一惊,这女孩竟是姜华仁的准儿媳?好诡异啊,今夜这酒吧,进得真邪乎。可温启刚不想放手,一种好奇心和冒险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决意往某个黑洞里再进进。
“你给我闭嘴,再叫,我真的强暴你!”温启刚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真想啊,哈哈!”女孩强撑着,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电梯里,说道,“是这里还是房间,我现在脱衣服?”
温启刚移开目光,好在电梯很快到了十六楼,女孩却不下,双手放在纽扣上,挑衅似地看着他。
温启刚没理,几步蹿出电梯。女孩果然急了:“等等我,你这老男人,怜香惜玉你懂不懂?”
温启刚开门的一瞬,听见孟子非那边的房门响了一声,等他扭过头去看时,那门倏地又合上了。
糟了,这小子根本就没睡!
温启刚有点气急败坏,孟子非居然盯他的梢!
女孩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头倒在床上。
“姜跃,你个王八蛋,竟敢不要我,竟敢耍我,老娘这辈子不放过你!还有你家老杂种,老色狼,我呸!恶心死本姑娘,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欺负人啊!”女孩骂了一阵,又哭起来。这次的哭像哀号,是从骨头里发出来的,温启刚听到了悲。
“帮我把鞋脱掉,你也不是好东西,跟他家老色狼一样,也想吃嫩草是不?”她又冲温启刚吼。
温启刚走过去,帮她把长靴脱了。
“还有裤子,勒死我了,快点!”
温启刚不敢了。女孩见他犯怵,自己扒了长裤,灯光下,两条白得晃眼的长腿露出来。温启刚咽了口唾沫,扭过脸,短促地呼吸着。
“放水,我要冲澡!”女孩完全是命令式的,忽而让温启刚做这,忽而又让温启刚做那。温启刚给她放了热水,倒了一杯温开水,她又要吃水果。温启刚忙活半天,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她却抓起衣服进卫生间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哗哗的水声。温启刚坐不住,来回在房间里走,可那声音跟着他,根本摆脱不了。她是姜跃的恋人,姜跃现在是华仁集团销售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也就是跟好力奇死磕的人。她被姜跃甩了,好像还被姜华仁非礼过。可我怎么会跟她在一起,怎么就能遇上她呢?温启刚站住,把今晚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确定里面没诈,不像是阴谋或陷阱,才又放开思绪,任它乱想。
女孩那两条光滑洁白、如玉如蛇的腿冒出来,还有胸前那一大片白,看一眼都令人把持不住的深深的乳沟……
温启刚是男人,正值壮年的男人,对女人没想法,那是怪谈,况且是如此漂亮、如此大胆的模特。热,屋子里一下子充斥着某种气味,是女孩带来的。温启刚的目光没地方搁,搁哪儿都是性感,都是诱惑;屁股也没地方搁,只能来来回回地走。
女孩终于洗完了,出来时,用浴巾结实地裹住了自己,脸上的酒气也少了点,抓起杯子狂喝一通,然后看看温启刚。
“你怎么还不睡?”
温启刚讪讪地笑笑,站在窗子那边没敢乱动。
“是不是想听姜跃的故事?”
温启刚点了下头,忙又摇摇头,目光迷乱地撞在女孩身上,又被撞回。
“我困了,要睡觉。对了,你睡地上吧,别对我动歪脑筋。”
女孩突然不叫嚣了,说话的声音归于正常。温启刚搞不清,这晚的女孩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但很快,女孩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再看,她两只手环抱着胸,非常踏实地睡了。
她真是困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就在温启刚躺在地毯上快要入睡时,床上突然说:“想知道我跟姜跃的故事吗?想知道他们父子是怎么欺凌女人的吗?把灯关掉,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