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奔驰S600驶入庄智奇居住的老旧小区。前排的司机西装革履,戴着一双白手套,皮鞋擦得锃亮。今天是庄智奇正式走马上任的日子,司机按时来到楼下,迎接纬通集团的新总裁。
车门合上,汽车飞驰而去。坐在后排宽大的皮椅上,庄智奇扭头瞟了瞟车窗外熟悉的风景。在冶金厂蹉跎了十数年光阴的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慧眼识珠的伯乐。蛰伏已久的雄心逐渐苏醒,从未冷却的理想再一次热烈燃烧。
杜林祥亲自在楼下迎接庄智奇,之后带着他到各部门转了一圈。下午五点,杜林祥又走进庄智奇的办公室:“怎么样?新来第一天,感觉还行吧?”
庄智奇恭敬地站起身:“杜总替我安排得很周到。”
杜林祥挥手示意他坐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不要拘束。”杜林祥坐到沙发上,跷起二郎腿:“之前咱们就交流过,企业财务状况十分严峻,能撑到今天,已属不易。对于上市融资,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庄智奇说:“当初河州冶金上市前,是响当当的明星企业,各方面情况都很好。可按照纬通目前的财务状况,并不符合中国证监会关于拟上市企业需连续三年盈利的资质要求。另外据我所知,在A股上市的程序十分烦琐,如今好多符合条件的企业,尚且在中国证监会门口排队,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
杜林祥指尖敲着膝盖:“直接在A股上市肯定不行。买壳或者去境外上市呢?”
“也只有这两条路。”庄智奇思忖了一下说,“境外资本市场的审批手续比国内相对简单,堪称一条捷径。至于买壳上市,是指非上市公司购买一家上市公司一定比例的股权来取得上市的地位,然后注入自己有关业务及资产,实现间接上市的目的。用买壳的方式,不必按国内监管机构所规定的苛刻条件审批。”
杜林祥问:“据说买壳容易洗壳难?”
庄智奇回答说:“真要是一个好壳,谁会舍得卖出来呢?要把买来的壳洗干净,不费一番功夫是不行的。打个比方吧,就像你们做房地产开发,低价买下一块地,但这块地以前却是地雷场,在进行开发之前,先得排雷。”
“这比方很贴切。”杜林祥说,“那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得训练出一支精干的工兵队伍。”
庄智奇说:“光我一人肯定不行。还得招募一个团队,人不必多,但一定要精干得力,专门负责运作纬通集团上市的事情。”
“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定了就行。”杜林祥大手一挥。
两人正说着话,敲门声响了。庄智奇说了声“请进”,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文员走了进来。庄智奇第一天来公司,有好多人并不认识,倒是杜林祥开口问道:“小茵,有什么事?”
一个温婉轻柔的女声回答说:“三叔,刚才去您办公室,他们说您到庄总这儿来了。这是一份急件,高主任让我第一时间送给您签字。”
杜林祥“哦”了一声,拿过文件扫上几眼便签了字。把文件递回去时,杜林祥笑着说:“给你说过多少次,在办公室别叫我三叔。”
女文员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真该死,我又忘记了。下次一定记住。”说着话,她便快步走了出去。
庄智奇在一旁瞅着这小姑娘,只见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清淡的朱唇和润红的脸蛋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看到这样清纯美貌的少女,庄智奇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杜牧的一首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庄智奇随口问道:“这是你侄女?”
“嗯。”杜林祥点头说,“这女孩叫尹小茵,大学刚毕业。她父亲是我老婆的表弟,两家人几十年来也一直在走动。”
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尹小茵,打小便是有名的美人坯子。杜林祥和妻子周玉茹都很喜欢这个女孩,尹小茵一毕业,杜林祥就让她来公司上班。
“对了,”看着尹小茵的背影,杜林祥说道,“你不是要招募一个团队吗?就让小茵跟着你学习一下吧。她虽不是学金融的,但当个助理,送送文件跑跑腿什么的,还是蛮不错。”
庄智奇自然会尊重杜林祥的意见,他点头说:“我听你的安排。”
杜林祥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便说:“还有一件事,我过来就是邀请你参加晚宴的。今晚公司为你们几位新上任的老总,举行欢迎宴会。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吧。”
多年前,顺龙集团办公楼顶层的那间豪华宴会厅,曾给杜林祥带来过强烈的感官刺激。因此装修纬通大厦时,他也特意在顶层打造了两间气派十足的宴会厅。纬通集团的重要宴请,大多安排在这里。杜林祥有时自己也会奇怪,明明对万顺龙恨之入骨,可许多行事风格,为何却又偏偏要模仿对方?
酒风看作风。要观察一个人的做事风格,最好去看他在酒桌上的表现。对于一个单位或者公司来说,也是如此。纬通集团的酒风之剽悍,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从杜林祥到林正亮、高明勇,人人都是一斤以上的量。平时宴请客人时,大家自是奋勇争先,就算没有客人,杜林祥也会不定时召集众人,聚在一起切磋酒量。杜林祥在酒桌上有句名言:“有敌杀敌,无敌练兵!”今晚杜林祥心情不错,一来就立下规矩:每人碗里先盛满半斤酒,把这半斤解决之后,才能出来互相敬酒。
从台湾来的林千惠,因为是女人,被特许喝酒时打五折。可就这样,林千惠还是早早败下阵去。倒是庄智奇,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酒席中,喝得满脸通红的林正亮,拉住庄智奇要跟他来个“月月红”,连干十二杯。庄智奇欣然应允,十二杯酒下肚后,还执意要“还礼”,再回敬林正亮一个“月月红”。二十四杯酒喝毕,满桌一片喝彩。杜林祥又发话,说为了祝贺两个“月月红”完美收官,也为了向庄总、林总致敬,在座的人同饮三杯。
杜林祥算是瞧出来了,庄智奇在酒桌上也是狠角色。从这一点来看,新总裁与纬通的企业文化倒可以无缝对接。更令他吃惊的,则是尹小茵的酒量。按说以尹小茵的身份,参加这类晚宴还不够格,不过杜林祥说她以后就是庄总的助理了,要时时刻刻为领导服务,就叫上一起来赴宴。酒桌上,尹小茵比较矜持,从不主动敬谁的酒。可有谁来敬她,她也来者不拒,而且口里还总念叨一句:“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随意喝,我干了。”
几圈酒下来,尹小茵喝的酒不少,可脸上依旧是桃花般灿烂的笑容,看不出一丝醉意。杜林祥把她唤到身边:“小茵,你一个女娃子家,酒量到底有多大?”
“三叔……”尹小茵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又把杜林祥的交代忘记了,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杜总,我……”尹小茵刚喝了七八两白酒没见脸红,这一下,脸却一下子红了。
杜林祥笑着挥挥手:“我是说在办公室别叫我三叔,私底下怎么叫都行。”
尹小茵接着回答道:“说到酒量嘛,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从没醉过。”
“从没醉过?”杜林祥吓了一跳,“你老爹以前是出了名的海量,看来你是继承了他的基因。”
尹小茵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爹是喝酒上瘾,一天不喝就受不了。我可是一丁点也不喜欢喝酒,觉得喝酒就跟喝中药似的,得捏住鼻子使劲往下灌。没酒的时候,我三五年也不会去惦记。”
坐在一旁的庄智奇插话说:“既然喝酒的时候那么难受,喝下去又是什么滋味?”
“反正跟喝药差不多,就觉得苦,其他倒也没什么感觉。”尹小茵一五一十地说。
杜林祥继续追问:“喝完酒之后,会有反胃或头晕的感觉吗?”
尹小茵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味道挺苦,没有汽水好喝。至于反胃、头晕什么的,从没有过。”
杜林祥与庄智奇几乎同时吸了口冷气:“那谁敢跟你喝?”
尹小茵嘻嘻笑了:“上大学时,有三个男生想灌我酒,最后他们全部睡在餐馆里,我一个人赶公交车回宿舍了。”
杜林祥拍了拍庄智奇的肩膀:“智奇,以后出去应酬时,你不用担心了。”
庄智奇也笑了:“多谢杜总给我派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助理。”
宴席结束后,高明勇拉住庄智奇:“庄总,这才九点过,咱们俩再加上林总,一起去找个地方玩一会儿。”
高明勇如今是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庄智奇初来乍到,不好驳他面子,便说:“好啊,我听你的安排。”
庄智奇与高明勇坐电梯下到车库,钻进了林正亮的宝马轿车。林正亮平时从不管什么酒后不能驾车的规定,但今天实在喝得太多,才破例把司机叫了过来。
见车上坐着四个大男人,高明勇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坐在后排的庄智奇听着听着,才发现自己是上了“贼车”。原来,高明勇所谓的“玩一会儿”,就是到城郊的一处高档会馆去寻花问柳。
高明勇讲得唾沫横飞:“那可是个好地方,得通过熟人引见,办理会员卡,人家才会接待。里面的花样多得很,什么制服诱惑、沙漠风暴……”
原本烂醉如泥的林正亮此刻却来了精神,一副馋得直流口水的模样。接着林正亮又骂骂咧咧道:“明勇,你可得找个靠谱的地方。别又像上回那个喀秋莎宾馆,整个一挂羊头卖狗肉。”
“林总,这话怎么说来着?”高明勇从前排扭过头,“上次咱们去玩了之后,你不挺开心吗?”
“狗屁。”林正亮骂道,“说是什么外国女人,全他妈扯淡。不久前有个北京的俄语教授来河州,也去那里玩。教授用俄语同小姐交流,她们却懵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最后才弄明白,全是从中国西北来的。这种假冒伪劣产品,工商局也不管管?”
高明勇笑得更开心:“这种事,工商局可管不了,得公安局出面。”
车上全是淫词浪语,庄智奇紧绷着脸,浑身不自在。以他的个性,绝不愿踏足那种污秽不堪的场所。眼看汽车就要驶出市区,庄智奇摸着额头说:“我忽然头痛得厉害。你们去玩,我就不去了。”
高明勇关切地问:“庄总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庄智奇说:“老毛病了,睡一会儿就好。我自己打个的士回家,你们继续去玩。”
高明勇一再说要送庄智奇回家,庄智奇却执意不肯,最后只得让汽车靠边。庄智奇下车后,朝他们挥了挥手:“今晚玩得开心点。”
摇上车窗玻璃,林正亮铁青着脸:“装什么装?老子不信他就不睡女人。”高明勇没有吭声,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庄智奇,显然与林正亮不是一路人,甚至同杜林祥的个性也大相径庭。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想要伺候好新老板,看来老套路是不行了。
此后仅仅两个月时间,庄智奇就组建起了一个精干的团队,成员全部毕业于中国财经名校。纬通集团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上市筹备的部门,叫作战略发展部,庄智奇兼任部长。
关于这个部门的名字,庄智奇原本打算直接叫上市筹备部,杜林祥却不同意。杜林祥认为,上市是纬通的既定战略,但能否成功,谁都没有把握。如果叫作上市筹备部,最后却没能顺利上市,岂不是告诉所有人,纬通的战略部署失败了?叫战略发展部,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如何都有转圜余地。
部门的成员,全都是庄智奇亲自招聘进来的。面试时庄智奇本来邀请杜林祥到场,杜林祥却一口回绝:“你们聊的那些专业术语,我听都听不懂。谁有真才实学,谁是滥竽充数,我更是分辨不出来。你看着合适的,拍板定了就算数。”
对于庄智奇进入公司后的表现,杜林祥十分满意。不仅上市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就连企业原有的些许暮气,也因为新总裁的到来一扫而空。当他得知那天晚宴之后,庄智奇拂了林正亮与高明勇的面子,没有一起去寻花问柳时,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你们不是一路人就好办。我担心的,恰恰是你们没几天工夫就打成一片。”
各项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庄智奇领着这帮资本精英,已经瞄上了几家意欲卖壳的企业,正准备展开进一步接触。一个礼拜四的上午,杜林祥将庄智奇叫去了办公室:“智奇,你这几日有什么安排没有?”
庄智奇摇着头:“没有。”
“那好。你就跟我去趟北京吧。”杜林祥说。
庄智奇问:“什么事?”
杜林祥说:“原本我去北京是为了纬通大厦招租的事,有一家大型央企准备租下两层摩天大楼用作他们的区域总部办公室。这是个大单,我要亲自去接触一下对方高层。可就在刚才,咱们的一位老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知道我要去北京,想请我吃顿饭。”
“咱们的老朋友?”庄智奇一脸迷惑,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与杜林祥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的老朋友。
杜林祥笑了笑:“就是谷伟民啊。”
庄智奇恍然大悟。杜林祥就是从谷伟民手上买下了河州冶金厂,他们两人自然是认识的。而自己与谷伟民,更是不折不扣的老相识。当年谷伟民买下河州冶金的壳,玩起资本大挪移的把戏,庄智奇多次站出来反对,还向上级部门寄过告状信。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我和这姓谷的没啥交情。当初为了购买冶金厂的地皮,双方见面谈过几次。今天怎么突然热情起来了?让我到北京后一定要联系他,还说要尽地主之谊。”
庄智奇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子鼻子灵得很。他该不是听说纬通集团准备买壳上市,准备在这里面做点文章吧?”
杜林祥说:“我也是这么认为。早就听说谷伟民是出了名的资本玩家,整天鼓捣的就是买壳卖壳的生意。所以啊,才决定让你和我一起去北京。”
庄智奇点了点头:“好吧。有几年没见这位谷总了,这次正好去会一会。”
杜林祥拿起电话,吩咐秘书预订三张下午飞北京的机票,庄智奇与高明勇跟着他一道过去。
飞北京的航班很少有准点的。原本下午四点过的飞机,晚点了三个多小时才起飞。到北京时天色已晚,众人就近找了间宾馆安顿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杜林祥如约去拜会了那家央企的高管。直到中午过后,杜林祥才和谷伟民联系:“谷总,我昨晚已经到北京了。”
谷伟民很是热情:“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好派车来机场接你啊。”
杜林祥笑着说:“谷总太客气了。”
谷伟民说:“今晚上,还望杜总赏脸,到寒舍一叙。”
杜林祥说:“好啊。”
谷伟民说:“你们先在宾馆休息一会儿,下午五点过,我派人来接你们。”
杜林祥说:“不用派车来接,太麻烦了。再说我们一行三个人,分散在两处地方。到时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谷伟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安排两辆车分头去接。杜总,咱们之间你可千万甭客套。你们分别在什么地方?”
杜林祥笑了:“我有两位同事在东直门附近的卡尔顿酒店,而我下午在301医院。这一东一西,正好扯在两边。”
谷伟民语带关切:“杜总身体不舒服?”
“没有。”杜林祥解释说,“有位老朋友住院疗养,我过去探视一下。”
谷伟民说:“哦,我到时派车去接你们。”
所谓去301医院探视老朋友,纯属瞎掰。在杜林祥的行程中,根本没有这项安排,这全是高明勇想出的鬼点子。昨天在飞机上,高明勇说既然要谈生意,就得摆出阵仗。谷伟民如果派车来接,就让他到301医院高干病房。能住进301医院高干病房的,起码得是省部级以上的领导。这也从一个侧面,向谷伟民展示出“实力”。
杜林祥欣然应允,还连声夸赞高明勇脑筋灵活。他出差时总爱带上高明勇,除了高明勇能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做好服务,也因为此人能不时想出一些剑走偏锋的点子。
对于这个主意,庄智奇并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心里感叹,商者,真乃诡道也。这里面哪有一丁点真话?就连去何处接人的细节,竟也充斥着谎言!
既然要骗,索性就骗到底!杜林祥还故意“姗姗来迟”,让对方在医院楼下多等了二十分钟。
走出医院,杜林祥钻进谷伟民派来的宝马轿车,连声说着抱歉。前排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穿职业装的美貌女子,她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杜总是我们尊贵的客人,等等您是应该的。”
她随后自我介绍说:“我叫谢依萱,是谷总手下的行政部副经理。谷总专门让我来接您。”
杜林祥打量着谢依萱,面容姣好,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彰显出青春活力。头发不怎么烫,带着点挑染柔顺地披在肩上,露出耳朵上一闪一闪的钻石耳钉。杜林祥有些遗憾,这样落落大方的白领丽人,自己公司里可没有。
汽车驶上长安街,一直朝东开去。谢依萱介绍说,谷总几年前在东交民巷附近买了一处四合院,之后重新装修。现在这处取名楣园的宅院,既是谷总在北京的住所,也是他宴请贵宾的地方。
杜林祥暗自思忖,以往来北京商谈购买冶金厂地皮的事情时,谷伟民都是在酒店宴请自己。今天,谷伟民显然是提高了接待标准。
杜林祥随口问道:“谢小姐你是哪里人?”
谢依萱说:“我是北京人,在香港读的大学,大学一毕业就加入了谷总的公司。”
杜林祥说:“谷总公司的总部在香港,谢小姐也是两地跑?”
谢依萱点点头:“作为属下,当然得追随老板的身影喽。”谢依萱坐在前排,她与杜林祥说话时总是侧着身子。俊俏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偶尔眨动一下。她的眼睛很清澈,宛若秋风中的湖波。
看着谢依萱,杜林祥忽然觉得,这般迷人的眼神,以前在哪见过?
去接庄智奇与高明勇的车早已到了。杜林祥抵达楣园时,庄智奇正与谷伟民站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杜林祥。两人一副聊得甚是投机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曾经将彼此视若寇仇。毕竟,都是场面上的人,都会应付场面上的事。
下车后,杜林祥伸出双手:“谷总,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
谷伟民热情地说:“没关系。趁着等你这一会儿间隙,正好和智奇叙叙旧。杜总你应该知道吧,我和智奇在河州冶金厂时就是老朋友了,那时你们或许还不认识呢。”
庄智奇也笑着说:“算起来我和谷总得有五六年的交情了。”
“可不是嘛!”谷伟民说,“一会儿在酒桌上,咱们得好好喝几杯。”
看着两人的虚情假意,杜林祥暗自发笑。此时,谷伟民又向杜林祥介绍说:“这便是内人陈嘉楣,她久闻杜总大名,早就想一睹尊容了。”
杜林祥赶紧伸出手去:“谷夫人,你好!”
与陈嘉楣握手时,杜林祥不禁忆起一段往事。过去他带着妻子周玉茹出去,都会介绍说“这是我老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说话也文绉绉起来,杜林祥对周玉茹的介绍就变成“这是我夫人”。
旁人不好说什么,后来还是安幼琪提醒他:“我没资格当你夫人,但还是要说一句。介绍自己老婆时,最好别说夫人。夫人是尊称,别人称呼你的妻子时,可以叫夫人,但自己介绍时,则不宜使用尊称。”
杜林祥恍然大悟,看来自己附庸风雅又闹出笑话来了。刚才谷伟民介绍陈嘉楣时,说的是“内人”而不是“夫人”,这就很得体。杜林祥当然也清楚,礼仪涵养并不是忠厚老实的同义词。而且根据他的经验,越是谦逊有礼的君子,越是谈判桌上难缠的对手。
杜林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陈嘉楣。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此话对于眼前的贵妇显然不适用。今天要出席宴会,陈嘉楣刻意化了妆,浑身上下尽是名牌服饰。怎奈底子实在太差,模样让人不敢恭维。杜林祥心里叹息,陈嘉楣花在脸上的钱应该不少了,到头来还是这般模样。要是生在寻常人家,此人就得归于不堪入目的类型。
谷伟民是商界出了名的帅哥,英俊挺拔,仪表堂堂。陈嘉楣则是马来西亚富商的女儿。外界传闻,谷伟民的第一桶金,就靠陈嘉楣慷慨相助。唉,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每条路上,也都有各自的艰辛坎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