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小区直线距离不远的省人民医院,睡在床上的姬程恰恰也收看了这一期特别节目。
“叶铃,换台,看到就有气。”
叶铃换台以后,道:“侯卫东被困在了西区隔离区,狼狈得很,你生什么气?”
姬程仰天躺在床上,道:“这是政治,你不懂,侯卫东是因祸得福,上了电视成了防非英雄,这就是政治资本。我怎么这样倒霉,关键时刻出车祸!”
叶铃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铃是省政府的干部,但是女人的心思与男人不一样,在姬程住院期间,她收到不少红包,获利丰厚,甚至有时还希望姬程多生几次病。而姬程更看重的是政治前途,近期目标就是进市委常委。
姬程仰头看着天花板,不停地动脑筋。在受伤初期,得到省委组织部于明强副部长点拨以后,他暗自找到以前的熟人,在省防非办的简报中弄了一篇有分量的报道。简报出来以后,省防非办还特意派人送来鲜花。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仅仅一篇简报,分量显然轻了。可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再也挖不出能登上省防非办简报的先进事迹了。
还有一件事情也堵在姬程心中。
在住院期间,除了亲朋故友到医院看望以外,与医院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来得挺多,红包皆比较丰厚。况有志是朝医院跑得最勤的商家,跑得多,感情来得就深。当况有志提出要向沙州提供呼吸机等医用设备时,他就给许庆蓉打了电话,这个电话长达十来分钟,最终,沙州购进了一批呼吸机等设备。
按照常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非典”就是“非典”,难以糊弄过去,况有志提供的呼吸机全部被淘汰,以前谈好的合同全部取消。
得到结果当天,况有志一脸哭丧地来到了医院。姬程劈头就道:“你的呼吸机全部是马货,一用就坏。当初承诺绝对保证维修,怎么事到临头却找不到人。如今被赶出沙州,我是无能为力。”
况有志坐在床边,亲自为姬程削起苹果。
姬程道:“我不吃苹果,别削了。”
况有志哭丧着脸,道:“我们呼吸机质量绝对有保障,主要是用户使用不当导致的程序问题。那天许局长给我打电话,当时维修员父亲生病住院,要下午才能到岭西,谁知在中午,岭西医药股份便挤了进来,全部换了他们的机器。温度计、药用口罩等十几种药用器械全部从岭西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进货。”
况有志是姬程的关系户,如今彻底被赶出了沙州,让姬程很没有面子。更让他恼火的是许庆蓉的态度,作为分管副市长,如果自己分管的局长都不买账,那就是严重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若是任由此情况发生,长此以往,分管领导将威信扫地。
况有志偷偷看着姬程的脸色,继续添了一把火:“我是真冤枉,岭西医药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是蒋大力,他和侯卫东是同班同寝室同学,关系极为密切。把我赶走,就是为了给蒋大力腾位置。”
姬程冷着脸,道:“蒋大力和侯卫东是同学?”
“百分之一百,沙州人都知道。”况有志做出了最无辜的表情,又道,“姬市长在生病期间,我原本不应该说这些烦心事,只是很看不惯某些人的做法,不吐不快。”
姬程若有所思地道:“你别说其他人,先找找自己的毛病,沙州出现了‘非典’病人,新买的呼吸机坏了,谁都会急眼,你这是把刀子递给别人。”
况有志佝偻着身体离开了病房,来到停车场,环顾左右无人,他的背和腰就挺了起来。坐进小车,慢慢抽烟。沙州是岭西省第三大城市,作为有野心的药商,不管使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放弃。今天他给姬程的心里放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迟早会发芽。等到这粒种子长成大树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叶铃在家里洗完澡,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姬程在打电话。
“大军,在忙什么?”
“姬市长,你好,刚刚在防非办开完会。”
“如果走得开,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姬程打完电话,骂了一句:“都是白眼狼,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你在说谁,这么气愤?”
姬程没有回答,闷了半晌,道:“等出了院,我们弄一次家宴,请于明强和李春瑶来家里吃饭。”
叶铃不解地问:“老于是什么身份,还是在大馆子安排一桌?”
姬程道:“这点你就不懂了,现在到宾馆吃饭很简单,在家里吃饭才是稀罕事,就在家里请老于吃川菜。”
姬程在病床上躺得焦躁不安,而被隔离的郭兰仿佛做梦一般。
早上,起床后,郭兰在家里煮了粥。隔离五天,五天的粥换了五个花样,第一天是皮蛋瘦肉粥,第二天是瘦肉粥,第三天原本想做海鲜粥,由于不能出去买海鲜,就用小虾代替,第四天是菠菜粥,第五天是排骨粥。今天早上,冰箱没有新鲜的食材,她又不想重复昨天的粥。想了好一会儿,干脆提了小网兜,在湖边捞了十来条小鱼。
益杨的沙州大学有一个湖,湖里生长着许多银白色小鱼,最多能长到七八厘米。郭教授生前,喜欢带着郭兰到湖边网鱼,小鱼网起来以后用油炸,再撒点盐和花椒粉,外黄内嫩,格外美味。自从郭教授去世以后,郭兰就再也没有到湖边网鱼,今天她再次提起了那根久违的长柄小网。
早晨的湖边除了几位读英语的学生以外,没有其他行人。湖风吹来,长发微微飘动,让郭兰心情格外愉悦。在学生常扔面包的一处半岛旁,一群群的小鱼在清冽湖水中游动,生机勃勃,这反而让郭兰有些不忍心。
提着二十来条小鱼回到家中,她用油将小鱼炸得喷香,一半用来煮粥,一半用来作零食。做好以后,端着粥来到了侯卫东门前。
小保姆歪着头,喝着自己煮的稀饭,经过几天时间,她已经发觉郭兰神情有异,脸色红润,白里透着红,在人心惶惶的隔离区里,这种神色就显得不太正常。不过又有些拿不准,因为侯卫东是市长,这在她眼里是很大的官,郭兰献点殷勤是应该的。
郭师母看着女儿出门,掉转头,回到了书房。手里拿了张干净的抹布,细细地擦着镜框。郭教授充满睿智的眼光透过了镜框,穿透了时空,温柔地与郭师母相遇。她似是自语,又似与丈夫低语:“兰兰肯定看上了隔壁的侯卫东,老头子,你说咋办?”
郭兰走进侯卫东家,将粥放在桌上,道:“这是用湖里小鱼熬的稀饭,合不合胃口?”
侯卫东从阳台走进客厅,他只穿了一件背心,额头上还有汗水,道:“小鱼,你才捞的?”
“冰箱没有什么好材料,我早上起来到湖边捞的。”
侯卫东在沙州大学读书时,也曾经和室友一起捞过小鱼,一般来说都是油炸,但是他从来没有吃过小鱼熬的粥。
“好鲜嫩!”侯卫东这是发自真心的赞叹。
郭兰做菜的手艺也带着浓重的书香门第色彩,作料不多,突出菜的本味,这就与岭西菜重辣麻大相径庭。每一次吃着郭家的菜,都会觉得菜汤里泡着一个又一个的文化因子。
侯卫东狼吞虎咽地扒下两碗小鱼稀饭、一个大馒头、一个咸蛋,旺盛的食欲让郭兰也受了感染,拿着碗,也陪着喝了碗小鱼稀饭。
郭兰在厨房里洗碗时,侯卫东站在门口,道:“五天了,我觉得应该给省、市防非办都报上一篇简报。”
“关键要提炼出亮点,否则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是这样想的,这篇简报要紧扣钱书记的批示,就以临时党支部的活动情况为中心,这正是你的专长。”
郭兰道:“等会儿我就到办公室去写。沙州大学知识分子多,防非办有两个硕士,文字功夫很不错。”
洗完碗,郭兰又道:“我把干净衣服熨了以后,再给你拿过来。你把脏衣服放在盆子里,我等会儿来取。”
侯卫东原本想客气两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会儿,郭兰将熨好的衣服放进侯卫东衣柜,又道:“你的窗帘挂了几年,里面不知有多少灰尘。趁着难得的休闲时间,我帮你把窗帘洗了。这一次不洗,恐怕又得挂几年。”
侯卫东看着郭兰因劳动而变得红润的脸颊,上前抱住郭兰,道:“你别太累了。”
郭兰回吻了侯卫东,道:“我不累。”
这五天时间,她犹如新婚妻子一般,对家庭生活抱着极大的兴趣,不怕苦不怕累,做饭洗衣,抹屋扫地,只觉得乐趣无穷。
侯卫东甚为了解郭兰的心情,看到眼里,疼在心里。从十年前在沙州大学后门舞厅认识郭兰开始,他就掉入了无法解脱的人生困局。
他,时年三十三岁,仕途通达,家庭和睦,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在这美好的下面,侯卫东正在经历着人生的另一种困局,他无法在小佳和郭兰两个女人之间作出选择,而道德和法律不允许一个男人同时拥有两个女人。本能的欲望和现实道德法律存在着对立,对立的双方时常在侯卫东面前交战,最终本能总是能占到上风。
绝大多数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侯卫东最大的弱点就是郭兰,他无法施出慧剑,无法做到勇敢果断,在心灵上留下了千万条羁绊。
八点半,段衡山下楼,站在郭兰和侯卫东两家房门中间,道:“侯市长,郭兰,上班去。”
面临着共同的敌人和压力,段衡山与侯卫东的感情被拉近,最初纯粹是师长与学生的关系,后来变成了副市长和校长的关系,现在则慢慢变成了朋友关系,成了忘年交。
三人前往音乐系办公室时,特意绕行湖边。湖边,往日总有学生穿梭,更有不怕冷的学生跳入湖中泳池。在隔离期间,游玩的学生少了,偶尔有戴着口罩的恋人牵着手在小道上出没,他们远远地见到校长,便隐入树丛之中。
段衡山看着隐在树丛中的那一对青年男女,道:“侯市长,当年你和张小佳是不是也这样?”
与郭兰面对时,侯卫东最不愿意提起小佳,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道:“当年马校长有一句名言,叫做只许排排走,不许手牵手,现在要开放许多。”
所幸段衡山没有继续男女话题,段衡山思路回到学生上面:“自从扩招以后,生源质量下降了。你们那几届学生综合素质强,不管是专业水准,还是搞大型活动,学生会基本上就承办了,水平不错,现在的学生实在不敢恭维。”
侯卫东道:“以前大学生是精英教育,现在算是基本教育,理念不一样了。我认为这是必然阶段,经过扩招,培养了大批年轻人,提高了人口的整体素质。”
郭兰稍稍比两人落后一点,她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沿途见过的小石头,听到张小佳三个字,心里又是愁肠百转,暗道:“隔离期已经过了接近一个星期,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解除隔离,到时我一定要离开侯卫东。有了这十四天,也不枉我爱过一场。”
到了办公室,已经有十来位中层干部等候于此。
隔离期的会最务实,大家将各自分管的工作作了通报,讲了困难,然后由校防非办郭兰作具体安排。段衡山基本上没有讲什么具体事,提了几句要求,略作鼓励后,对侯卫东道:“侯市长作指示。”
侯卫东道:“郭部长安排得很具体,我没有什么讲的。我只强调一点,信息一定要畅通,凡是发现什么情况,不管是什么时间都要在十分钟之内报告。”
散会以后,郭兰将校防非办两人留了下来,三人再开了小会,在十点钟,校防非办交了一篇《沙州大学平安度过隔离第一周》。
侯卫东仔细看了全文,无论是文笔还是立意都不错,题目朴实,也不错。他想了想,将标题改成《党旗生辉——沙州大学平安度过隔离第一周》,道:“还要深挖临时支部活动的情况,刚才陆书记说的五位同学递交入党申请书,这事不仅要写,还要着重写。”
做完手头事,郭兰最先离开办公室,她先到音乐系教学楼,上了二楼,沿着琴房走。在隔离期间,大家不能走出西区,每间琴房都有人,里面传来或笨拙或圆润的琴声,间或还能听到谈笑声。
站在音乐系二楼走道上,隔着一汪湖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教授楼。无数个夜晚,她都站在教授楼的阳台上,静静聆听着破湖而来的断续琴声。此时站在琴房,她仿佛看到自己踩上梯子,翻过隔墙。
她没有走进音乐系办公室,径直下了楼,转过两个湖湾,见到一堵灰墙。这里显得很清静,是生物系的实验地,里面种了各式菜果,还散养了些鸡。这些鸡散养在林间,天天啄虫,算得上野放土鸡。
“林叔,还在忙?”郭兰对着院子打了声招呼。
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位老者,约莫六十来岁,模样极似乡间老农,尤其是脚上一双老式黄胶鞋,极有特点。他虽然模样似老农,实际上是生物系的前系主任。退休以后,他基本上住在了生物系的试验田里,天天与农作物为伴,实现了多年的人生理想。
林叔将头上的杂草取下,道:“你妈腿好点没有?”
郭兰道:“只能养着,等隔离结束以后,还要到医院去照片。林叔,我想买只鸡,弄点新鲜菜。”
林叔与郭教授是三十年的老同事,感情极深,他没有多说,钻进了林子,很快就捉住一只活蹦乱跳的母鸡,道:“这些鸡都是我养的,别扯什么钱,我说过多少次,想吃无污染的菜就过来摘,跟你林叔客气什么。”
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几条丝瓜,郭兰回到家。
小保姆站在厨房里,道:“我不杀鸡,从来没有杀过。”
“你真的没有杀过鸡?”在郭兰心目中,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都应该能杀鸡,没有想到小保姆不会杀鸡。
小保姆眨巴着眼睛,道:“我骗人干吗,从小都是我爸杀鸡,我都不进厨房的。”
郭兰有些郁闷,她学着父亲当年杀鸡的样,扯掉母鸡脖子上的毛,咬了咬牙,将锋利的菜刀在母鸡脖子上猛地割了下去。
母鸡用劲地挣扎着,鲜血乱涌,流了一地。当母鸡不动时,郭兰觉得自己还挺能干,很有成就感地将母鸡放在了桶里。刚倒入开水,意外发生了,母鸡居然从铁桶里扑腾出来,飞一般从厨房跑到客厅。郭兰愣了片刻,开始追母鸡。母鸡被逼得在客厅东奔西突,终于朝阳台奔去,飞上阳台,义无反顾地飞了下去。
侯卫东和段衡山正好走到楼下,听到楼上一声喊,一只母鸡从阳台上飞将下来。侯卫东反应快,大步向前,猛地弯腰,以迅雷之势将母鸡捉到手里,看到母鸡脖子上的伤口,他开始觉得好笑,抬头看到郭兰,猛地悟到其中的柔情滋味。
上楼时,郭兰头发散乱着,一只手上是血,鼻梁上冒着汗珠。
段衡山是第一次见到郭兰杀鸡,暗道:“都说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其实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男人,家同样不成家。”
侯卫东明白郭兰的心思,提着鸡,道:“郭部长就不是杀鸡的人,会拔毛吗?我来拔,条件是鸡汤分我一碗。另外,见者有份,段校长也得来一碗。”
段衡山道:“我就算了,每天一碗小菜汤,才对我的胃口,鸡汤属于年轻人。”
侯卫东提着鸡就进了屋。
小保姆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侯卫东进来,就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拿着遥控器。
侯卫东将鸡放回铁桶,再倒下去开水。母鸡稍稍挣扎几下,就没有了动静。郭兰站在厨房门前,看着侯卫东拔鸡毛。侯卫东动作熟悉,不一会儿将一只黄色的漂亮母鸡剥成了白条。
“你经常杀鸡吗?”
“小时候,家里每次杀鸡,都是大哥动刀子,我拔毛,二姐掌厨,我是从八九岁就开始拔鸡毛。那时我们还住在镇里面,野惯了,别说杀鸡,杀猪都敢,只是大人不让。”
郭兰想象着几个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流水线杀鸡的情节,心里充满了羡慕。她是独生女儿,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虽然得到家人宠爱,却总是觉得孤单。钢琴声音与打架调皮同样是人生的必需品,对大多数人来说,后者更重要。
“你爸妈就放心让三个小孩杀鸡?”
“当时我爸在乡镇派出所工作,除了逮坏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派出所和年轻干警打扑克,他们不赌钱,以前斗五十K,有一段时间甩二升级。那时,他是所长,打扑克是为了团结干警,家里的事从来不管。我妈在乡村中学,一个人管几个班,忙得团团转。更关键的是在大哥率领下,我们三人对吃鸡肉充满了渴望。除了杀鸡,我们三人还去钓鱼回来宰杀。自力更生,改善伙食。”
将鸡剥成白条鸡以后,就由郭兰上场,省略了前半场的血腥,后半场就转变成散发着温馨意味的鸡汤香味。
郭兰煮鸡汤的水平还真是不错,汤清味浓,她给侯卫东舀了一大碗端了过去。
侯卫东喝了一口,夸道:“真好喝。”
“主要是原材料好,这是林教授的林下鸡。”
侯卫东喝了一大口鸡汤,道:“你家的小保姆不行,坐在客厅,拿着遥控板,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保姆,沙州最漂亮的保姆。”
郭兰道:“现在保姆不太好找,她就是懒点,没有什么坏毛病。”
“你不要这样想,要找保姆就得找贴心的。我建议换掉,早换比晚换有利。”
郭兰对小保姆早有不满,只是捂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被侯卫东点破以后,道:“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没有办法。”
“我可以帮你找一个。”
“如今保姆在市场上俏,好保姆不太好找,还得靠运气。”
侯卫东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晏春平的电话,道:“春平,给你一个任务,你想办法找一个三十来岁的保姆,最好是你们村里的,知根知底。人要忠厚,能干活,主要在沙州大学照顾腿摔断的老年人。”他原本是想找秦飞跃来办此事,后来想到保姆是在郭家,为了少惹是非,就改变了主意,让晏春平来办此事。
晏春平的父亲晏道理是老资格的村支书,在他们那个村的威信颇高,托他帮忙找保姆,绝对能够放心。另一方面,郭家的家风良好,村里人来到郭家做保姆绝对不会受到委屈,所以,侯卫东愿意促成此事。
晏春平马上明白是给谁找保姆,道:“三天之内,应该能找到。到时我把保姆的照片和身份证复印过来,请需方看一看。如果不满意,再换。”
侯卫东道:“具体事情我不管,你掌握好就行了。”
对于晏春平来说,这就是绝对信任,他赶紧给父亲晏道理打去电话。晏道理得知是侯卫东所托,就开始转动起脑筋。在脑里初步确定了三个人选,这三家人有两家人是沾亲带故,另外一家人的主人是晏道理的老同学,都是信得过的人家。晏春平强调保姆要能干,晏道理更看重可靠,若是好事办成坏事,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近的一家距离只有百来米,晏道理没有耽误,直接到了他家。到了院外,他吼道:“晏三,在不在家?找你狗日的有事……啥子事?喝酒。”
晏道理在田间行走找保姆时,侯卫东则大口喝鸡汤。
纯粹的土鸡汤味道着实鲜美,清洌鸡汤上飘着十数粒金黄色的油珠,粮食催肥的批发鸡所做鸡汤中很难见到如此色彩的油珠。侯卫东打完电话,继续喝汤。他如怪兽一般,将鸡汤、油珠统统吸进肚子里,还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平时每次喝鸡汤,鸡肉最终都被煮得很老很渣,必定是被丢弃之物,这次,侯卫东不仅喝汤,而且将鸡肉都吃得一点不剩。
“城里人造孽,吃的鸡全部是饲料鸡,像这种正宗的土鸡汤,很难喝到了,今天我享口福了。”
侯卫东喜欢自己做的鸡汤,郭兰感到挺欣慰,道:“林教授的土鸡不仅是土法养鸡,而且他养的鸡都是老山里真正的本地土鸡,所以味道才这么棒。他不仅是养鸡,还有保护本地鸡种的意图。”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香。”
“等以后不想工作了,就帮着林教授养土鸡,然后开个鸡汤馆,生意肯定不错。”
在侯卫东心目中,郭兰是一朵长在高山峭壁上的野花,与山坡下的俗花不可同日而语。听闻其居然有要开鸡汤馆的想法,失笑道:“若是认识你的人听说郭氏鸡汤馆,肯定会惊讶得掉下巴。”
郭兰端坐在侯卫东身旁,道:“其实大家对我有不少误解,总认为我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种误解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就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中的平凡的小女人,普通女人有什么想法,我都会有。如果说我与其他女同事有什么差异,在于我生活的环境,从小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受到的文化熏陶多一些。”
侯卫东摇头道:“我认识不少沙州大学的教师子女,有很多人都优秀,同时也有许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粗俗家伙,人与人之不同,内因还是决定性因素。”
郭兰道:“从内心深处来讲,我特别害怕被戴上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恶名。这其实是变相从舆论或是心理上限制剥夺了我的人生乐趣,比如,其他女人能开鸡汤馆,大家觉得很正常,为什么我开鸡汤馆就觉得不正常?是假象首先影响了别人,然后大家的看法反过来限制了我自己。”
侯卫东在脑海中想象出郭兰开鸡汤馆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
“你别笑,我经常反省这事。生活在学校环境里,学了不少阳春白雪,这就是我与一般女子的最大区别。这些区别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从本质上来讲,我就是普通平凡的女人。以前父亲工资高,还有稿费等收入,家庭收入尚可,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基本上能够过上没有忧虑的生活。现在父亲走了,母亲年龄渐大,经常生病,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很难过得好。让家人生活得更好,这是每个子女的责任和义务。”
这些话,郭兰早就憋在肚子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时机倾诉,今天,她在侯卫东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
侯卫东收了笑容,静静地听着,等到郭兰稍稍停顿,道:“你若需要钱,我有。”
郭兰从侯卫东眼睛里看出了真诚,道:“给我钱,这算什么?若是我急需用钱时,我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肯定会向你开口。但是现在要钱,味道就变了。”
侯卫东沉默了数秒,道:“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和猜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能有。在我眼里,你与其他女人就是不同。”
郭兰道:“我真的与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每个女人都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人品位、性格、品德。”
“从生理解剖的角度来说,每个人确实没有本质区别。人与人不同在于先天的血型、性格等等,更关键还在于后天的培养。就像你刚才说到的品位,品位看似简单,实际上是教育、传统、性格的综合体。”侯卫东说到这里,暂时停了停,问道,“你,当真要开鸡汤馆吗?”
郭兰在头脑中想象着自己在鸡汤馆中忙碌的情景,道:“说不准,也许吧。”
在郭兰准备将碗收到另一边时,侯卫东拉了拉她的胳膊,道:“我在屋里等你。”
谈了一番多年没有谈过的真心话,郭兰感到与侯卫东在感情和精神上更近了一步。以前两人交往时或多或少还有隐隐隔阂,经过这一次深谈以后,她主动将若有若无的面罩卸了下来,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郭兰家里,小保姆拿着遥控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目不转睛。郭兰将碗放回厨房,到里屋与母亲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取了药出来,交代道:“我要出去一会儿,四点钟,要记得给阿姨换药。”
小保姆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应了一声:“我晓得了。”
郭兰提着小包,出了门,关防盗门以后,她没有下楼,直接推开侯卫东家的房门。
侯卫东已经快速地刷完牙,将嘴里的鸡汤洗刷干净,听到门响,一个箭步就跨了过去,将郭兰抱在了怀里。他从头发吻起,到额头、脸颊,当吻到嘴唇时,郭兰稍向后仰,用手挡住了进攻,道:“我要洗个澡,满身都是鸡汤味。”
拿了新毛巾,走进浴室,郭兰回手关了关门,见门锁坏了,也没有在意。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尽管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但是郭兰总体来说是含蓄的,一直不太肯在侯卫东面前过于清凉。在这以前,侯卫东数次想进入浴室,都被郭兰推了出来。此时他就如蚂蟥,闻水响而动,走到浴室前,轻轻将门推开。
郭兰听到门响,赶紧转过身,下意识地遮挡住敏感部位。满园春色哪里抵挡得往侯卫东无孔不入的眼光。
郭兰身材保持得相当好,小腹收得挺紧,光滑平坦,腰到臀部有一条精致的S线,她跺着脚道:“你出去,不准耍赖。”
侯卫东哪里肯如此听话,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脱掉,不容置疑地跨到了水莲蓬头之下,将温湿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郭兰试图推开他,推了几下就变推为抱。
发达的肌肉与细腻的肌肤碰到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生物电流,让两人情不能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