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隔着铁栅栏打了第二拳,让栅栏外汉子血流如注,这才放了手。
铁栅栏的围攻者们气急败坏,拿起走道上放置的输水用的旧输水瓶,试图通过铁栅栏朝里面砸。
侯沧海对着他们竖起中指,转身上了六楼,在吴小璐厨房里抓了砍骨刀。回到铁栅栏处,他用砍骨刀在铁栅栏上砍得火花四起,威胁道:“你们再动手,菜刀不认人,砍死一个算一个。”
围攻者们一时之间打不开铁栅栏门,又被侯沧海凶悍之气吓住了,退后几步,隔着铁栅栏与侯沧海对峙。
吴小璐被吓得够呛,躲在老式木门后面,透过门缝瞧着铁栅栏外发生的一切,身体不停颤抖。
到了这时,侯沧海这一段时间积郁在心中的怒火痛快地发泄了出来。他提着砍骨刀,站在楼梯上,有节奏地敲着铁栅栏。他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在狭小空间里显得特别高大,再配以凶狠表情和砍骨刀,让人不敢逼视。
铁栅栏外的人都是逝去小孩的同乡及亲戚,但是直系亲戚都在楼下,没有上来。他们这些人不敢过分紧逼,也不离开,守在铁栅栏外面,防备两人逃跑。
派出所所长艾明眼见着侯沧海发起突然袭击,暗自为其行为叫了声好。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对这些殴打女人的懦夫出离愤怒了,作为派出所长,他则必须执行上级命令。侯沧海做了他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让他十分爽快。
石灰烟尘慢慢散开,被袭击的人群发出大声咒骂声。卫生院代院长谦和地过来帮忙,道:“石灰进了眼睛,不要用水洗,要用菜油洗。”
虽然侯沧海将石灰撤得满天都是,场面壮观,由于石灰是从半空落下,并非直接奔着眼睛而去,所以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没有问题。只有两个壮汉感到石灰进了眼,在院里大喊大叫。经代院长提醒后,急匆匆到门外找菜油。
其他人并不接受代院长的好意,继续威胁卫生院。
有医生埋怨代院长,道:“代院长,这些人太可恶了,让他们眼睛被烧坏。”
代院长是个老成持重的人,道:“刚才小伙子肯定和吴小璐有关系,如果把别人眼睛烧坏了,又要惹更多祸事,我这是帮吴小璐。”
艾明见大院内暂时没事,叫上一个警察和协警上了楼。
艾明上楼后,见到侯沧海站在铁栅栏另一边,握着砍刀与众人对峙,在心里又赞了一声。他对众人道:“你们别围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组织会出面解决,你们找当事医生有什么用。”
众人皆怒视艾明。
艾明虎着脸,单手指着众人,道:“你们不要过份。谁敢砸这道铁门,老子发誓,今天不弄你,明天都要弄你。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他又对侯沧海道:“你上楼去,把刀放下。”
在与侯沧海对话之时,他暗自眨眼睛,示意其暂时回避。
侯沧海慢慢平静了下来,按照艾明要求,走回吴小璐房间,对躲在门后面的吴小璐道:“没事吧。”
吴小璐赶紧关了房门,又推了桌子把门口堵上。然后拉着侯沧海进里屋,又将里屋锁上。她用背顶着房门,双手抱在怀里,低头,双肩不停地耸动,无声哭泣。
侯沧海将砍骨刀放在顺手位置,朝外看了一眼,安慰道:“没事了,艾所长在外面,我们安全了。”
吴小璐就如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鸟,仍然不停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再颤抖。
侯沧海道:“受伤没有?”
“不知道,全身都痛。”说话时,吴小璐泪水如决堤的大江,一发不可收拾。
吴小璐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过得并不顺心,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暴力对待。昨天那个病人来到医院时病情很危急了,她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让他们直接转江州医院,一点都不沾手。可是她深有医者仁心的思想,知道来者病重,如果一点不处理,在转院过程中极有可能就会坚持不过去。她没有计较可能的风险,对其进行了紧急处理。
经过紧急处理以后,中年人被送到江州第一人民医院。江州人民医院经过急救,还是没有能够挽回宝贵生命。
随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吴小璐的想象。她没有等来感谢,却迎来了病人家属狂风暴雨的摧残:他们的理由是如果不是吴小璐错误治疗,中年人肯定能救活。
吴小璐在抽抽泣泣中讲述事情经过,侯沧海顿感无语,感慨地道:“为什么做一件好事这么难。”
侯沧海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被小偷起诉,吴小璐有一颗救死扶伤的纯真仁心却被侮辱,两人面对面而站,都觉得要么是他们傻了,要么是社会某个点不对。
吴小璐用手背擦掉眼泪,道:“我再也不想穿这身白衣服了,再也不想穿了。”她在赌气式脱掉白衣服之时,突然啊地叫了起来。
侯沧海道:“什么事?”
吴小璐把白大褂脱下来时,里面穿着薄衬衣。白大褂里的衬衣被汗水湿透,在后背上赫然有一串洞,这是被烟头烫出来的洞,后背皮肤也被烧伤。想必是被人扔了烟头进后背。刚才她被壮汉围攻,陷入巨大恐怖之中,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心情稍为平静,才发现背上传来阵阵疼痛。
吴小璐双眼含着泪水,道:“你帮我看看背上的伤?”
烟头温度有三百多度,烫伤后很疼,但是吴小璐在刚才居然受困时居然没有发现,侯沧海顿时感觉心被揪紧了,对眼前好心眼女子极为怜惜,道:“起泡了。”
吴小璐忍着疼,道:“桌上有冷开水,帮我冲一冲创面,等会才能处理。”
如果要冲洗创面,则要脱衣服,这让侯沧海有些迟疑。这时栅栏外又有吵闹声传出,令吴小璐又紧张起来。侯沧海提着砍骨刀走到梯口,横眉冷对着栅栏外的数人。此时站在栅栏外的人比最初少了好些,只剩下五六个人。吵闹的人是一个女子,神情激动地骂道:“你们有本事躲一辈子,医死人了,让我们全家怎么活啊。”
侯沧海听了几句,不想理睬这伙或是愚蠢或是阴毒的人。他回到房间,道:“没事,栅栏外的人肯定进不来。”
“你帮我冲一冲,免得感染。”吴小璐小心翼翼脱下了衬衣,露出黑色文胸,双手抱着胸,将后背面向侯沧海。
吴小璐皮肤非常白净细腻,如婴儿一般吹弹可破,如凝脂一般,又如最贵的古代丝绸,所以烟头烫伤痕迹才格外刺眼。
侯沧海拿起桌上冷开水,从上往下,冲洗几个烫伤处。
冷开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打湿了吴小璐衣裤。
“水没有了?”侯沧海提着空空的水杯。
“只能是意思一下,还要到医院处理。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吴小璐双手抱着胸,说了一声谢谢,回里屋整理衣衫。
从客厅窗户只能看到背后的农田,看不到前院,侯沧海用手机给艾明联系以后,心中稍安,又去查看情况。栅栏处只剩下四个人,皆沉默地坐在楼梯处抽烟,听到脚步声,不起声,不言语,守在外面。
吴小璐换了干净宽松的衣服出来,道:“外面还有人吗?”
侯沧海道:“大部分都离开了,还坐了四个人。”
吴小璐忧心忡忡地道:“如果他们不走,怎么办?”
侯沧海安慰道:“肯定要走,不可能一直闹下去。艾所长说,防暴队马上就要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个多小时,吴小璐这才彻底从恐怖中走了出来。她去烧了开水,给侯沧海泡茶。
三点多钟,医院楼下响起一阵喧闹声,还有刺耳警笛声。
侯沧海再次去查看,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为了以防万一,没有见到医院和警察,他们不准备打开栅栏。
“今天真的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后果。”吴小璐用亮如秋水的眼睛看着侯沧海,表情格外温柔。
侯沧海道:“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建议你请假,休息几天,回避一下风险。”
吴小璐道:“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我想好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留在这里。今天医院太让我失望了,整个医院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看着我受辱。”
侯沧海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吴小璐道:“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终于,栅栏处响起了代院长的声音:“小吴,他们走了,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吴小璐在侯沧海陪同下,走出了寝室门,隔着栅栏望着怯懦的代院长。
“我找了一个车,先把你送回家,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上班。”代院长又对侯沧海道:“侯主任,谢谢你。”
侯沧海原本想给代院长一个冷脸,可是见到年过五旬的老院长衣冠不整,额头冒汗的狼狈样,也就狠不下心来,道:“刚才我用铁丝把门栓住,现在用手打不开,麻烦代院长找一个钳子。”
在代院长去找钳子的时候,吴小璐回到寝室,提了一个大包。侯沧海看着这个包,道:“你真准备走了。”
吴小璐眼中又有泪光点点,道:“我下定决心了,绝不能在黑河工作,除了随身衣物,房子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代院子找来一把钳子,送上楼,道:“动作快一点,好象还有人过来。”
吴小璐听到此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任提包掉在地上,伸手牵着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先开锁,然后用钳子拧开铁丝。他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牵着吴小璐,快步下楼。
在医院侧门停了一辆面包车,车门打开。吴小璐坐在面包车上,紧紧抱着侯沧海的胳膊。汽车启动,黑河镇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吴小璐将头埋在自己的提包上,柔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动。
侯沧海建议先到江州市人民医院处理烫伤,而吴小璐坚持先回体委办公室,找父亲。
面包车很快进了江州城,来到体委办公楼。体委办公楼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办公楼,后面是家属区。老吴正在围棋室内观看省城来的高手与江州围棋第一高手酣战,听到门口女儿声音,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看出女儿神情和装束上的异样,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围棋上,随口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值班吗?正好煮晚饭。”
才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吴小璐很希望得到父亲的安慰。她看着父亲专注看棋的背影,想起了从童年到现在的一件件往事,充满哀怨。她心酸又坚决地离开了棋室。
走到棋室门口,见侯沧海正朝门外走,喊道:“侯沧海。”
侯沧海听到声音,道:“爸爸不在?”
吴小璐道:“他不在,我现在到医院去,处理烫伤。”
侯沧海道:“这就对了,烫伤还得先处理。”
“你陪我去。”吴小璐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治疗烫伤,而是得到父亲的安慰。到了棋室,父亲依然如往常一样,专注棋盘世界,无视女儿。这让吴小璐伤心又失望,从小到大,这种伤心又失望的次数太多,今天不过又增加一次而已。
“谢谢你,我自己处理,耽误你一天。”吴小璐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水。她多么希望侯沧海能陪一直陪着自己治疗。
“那我到住院部,看我妈。”侯沧海在内心稍有犹豫,选择了到住院部。前一次在密室的亲密让他内疚许久,他此时沉浸在小梅离去痛苦中,没有心思与其他女子接触。特别是吴小璐对自己的好感直接而热烈,渡过危险之后,他想回避。
“谢谢你,沧海哥。”
处理完烫伤,吴小璐独自回到体委家属院。对于她来说,今天一切就如过了一遍地狱,她绝对不回黑河,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