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只是搞定了曹主任,距离拜访十个医院的任务还差得太远。侯沧海独自窝在小餐馆吃了一顿快餐。为了犒劳自己,他特意加了一份红烧牛肉。以前做一食堂时,天天大鱼大肉,吃久以后,没有觉得牛肉入口是那么鲜香。今天吃了一份红烧牛肉,那又鲜又香的滋味将味觉刺激到爆。他将所有饭粒都吃得干干净净,就如建国初期模范代表一样,没有浪费农民伯伯一滴汗水。
等到下午两点,侯沧海如一只真正的医药老鼠一样窜进了医院。这是一家小医院,在闷热天气里,医院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他没有因为医院小而忽视,找了一个空调最足的地方,将汗水擦干净后,这才走进医生办公室。
侯沧海今天来拜访的全是前一天由老段带着办过交接的,对方都是有过合作的医生,尽管并不热情,可是也没有给予二七公司新人过多难堪。距离六点还有半个小时,他停止拜访,再次给老段打去电话,确定晚上吃饭之事。
六点,侯沧海来到老段定下的“老地方”,先将包间空调打开,让温度降下来,又将老段留在柜台的酒打开,提前醒酒。作为一位称职的原黑河镇办公室主任,他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热情、细致、周到。
一位约三十岁的女子推门而入,道:“还好,还好,空调开着。”
这个女子穿着一件薄而低胸的短袖,挂着耳环,典型都市少妇形象。侯沧海立刻明白此人是谁,招呼道:“红姐,喝不喝茶水?”
绰号红娘子的王红道:“你就是侯子呀,不错,果然帅气,以后二院那位驴脸女主任,就交给你去对付。以后别称红姐了,会被吴建军笑死,你就叫我红娘子。”
互相叫“绰号”是二七公司最重要的文化,侯沧海也就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红娘子”。
六点一十五分,老段、曹主任和另外三个医生一起走了进来。在医院时,这些医生以白大褂为变身服和盗甲,穿上以后,整个人充满了权威,凛然不可近。脱下白大褂后,他们恢复寻常人的本色,不再有逼人气质,喝酒,说荤玩笑,骂人、发牢骚,正常男人的情绪他们全都有。
红娘子与这些医生都熟,在席间端着酒杯如翻飞蝴蝶,所到之处,医生们总会豪爽地仰头喝酒。
侯沧海作为新人,相对要拘束一些,没有随便与医生们开玩笑。他只是不停地主动敬洒,说一些客气话。作为二七公司的新人,他拿出了当年朝区委书记张强敬酒的劲头,直到把自己喝醉为止。
喝醉以后,侯沧海独自回家,老段、王红刚和曹主任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打麻将。
侯沧海在寝室吐了一会儿,听到杨兵走路的声音。
“怎么,喝醉了?”
“请曹主任吃饭,我去约出来的。”
“第一天拜访就将医生约出来,很不错啊。”
“这是老段的功念。曹主任能出来,是看老段面子。走,屋里空气不舒服,你陪我到楼顶去坐一会。”
“你晚了这么酒,没事吧。”
“酒精进了肚子,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就被我吐出来了。”
大吐一通之后,侯沧海头脑确实完全清醒了,只是肠胃仍然不舒服。他泡了杯茶,拉着杨兵来到楼顶。
老式楼房都有一个大平台,以前居民们常在夏天晚上在此乘凉。如今空调渐渐普及,一群人在楼顶乘凉、聊天的盛况不复存在。侯沧海和杨兵上了顶楼,在平台溜达,聊着医药代表的事。
走到楼道口小平台前,侯沧海提议道:“楼道顶的平台才是真正制高点,我们上去看看。”
杨兵道:“上面还是危险,你就别去了。”
侯沧海道:“小时候我们楼房就是这种,我长期爬到上面自己玩。这种平台护拦矮,坐在上面有压迫性,最能锻炼胆量。但是我们靠内坐,没有任何危险。我们以后要经商,得把胆量弄大一些,富贵险中求。但是又要能保持清醒头脑,不至于让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楼道口在平台上形成一个小型平台,有几根钢筋做的梯子,可以往上爬。这个平台面积不大,一般人不愿意爬上小平台。杨兵迟疑了一会儿,看到侯沧海已经如猴子一样往上爬,也跟着爬了上去。
爬上小平台,视线变得极佳,两人盘腿坐在小平台顶上,欣赏灯火连绵的城市夜景。
“小伟哥,看到这满城灯火,在想什么?”
“这个绰号真是别扭。”杨兵发了句牢骚,道:“我更喜欢关注没有亮灯的房间,在黑暗房间里,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床上、在沙发上、在卫生间里挥霍他们的菏尔蒙,我甚至能听到无数呻吟在城市上空回荡。你不要嘲笑我,其实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在南州最好小区买一套房子,找一个漂亮老婆,至少生两个小孩。特此说明,漂亮老婆不能做销售出身,不是瞧不起做销售的,而是做销售太苦,要忍受人所不能忍,我是不忍心瞧着自己老婆吃这么多苦头。”
侯沧海回想着自己这一天拜访医生的经历,喝一口浓茶,道:“做医药代表只是我的人生一站,我愿意接受医药代表式的培训。做好了医药代表,不管做什么行业,都会有足够强大的心理。”
杨兵的目光向下,寻找着对面楼层上逐渐熄灭的灯光,每熄一个房间,就要叹息又一场人生运动开始。
侯沧海抬起头,注视远方浩瀚天空,直到脖子酸痛,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医药代表之后,你想做什么?”
“暂时没有什么更多想法,我的第一目标是做上主管位置,成为医院公司的正式员工。我们现在只能算是没有国企编制的临时工。等到转了正,坐上主管位置,每年肯定就有超过二十万收入,人生理想就算实现了。侯子,你是什么想法?”
侯沧海压根没有想到在二七医院转正的事情,道:“我是把医药代表看成人生的一个小小的阶段,最终我还是会去做实业。实业才能最终赚得更大财富。”
“如果我真要离开这个行业,或许去搞金融。不过,我知道这是一场梦。”
一阵脚步声从门道处传来,来到楼顶平台。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从脚步声音判断,是一男一女。
“上来干嘛啊,小伟哥没有在房间里,就在我房间做。”
“你啊,那个虫上了脑吧,上面凉快,空气好,又安静。我要给你说个事情。”
“素素姐,神神秘秘什么事情?”
“我们看有没有其他人。”
两人在大平台上转了一圈,确定平台无人,便在楼门洞背面的阴影处搂在一起。两人早就有过无数次亲密接触了,最初是在宾馆,后来发展到了寝室,但是在室外还是第一次。今天楼顶上空无一人,又有凉风,比在室内舒服多了,吴建军便动了野战的心思。
喘息了一会儿,素素将吴建军推开,道:“我给你说正事,有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我们联手做,肯定能够赚大钱。”
吴建军此时不想谈事,左右手一起动作,将对方小裤解除。但是素素却是不肯配合,夹紧双腿,还故意左摆右晃。她见吴建军一时不能得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沧海和杨兵两人坐在小平台上,最初是准备潜伏在上面开开一男一女的玩笑。谁知两人一言不发就开始亲热起来,这让楼顶上两个家伙只能继续潜伏。
下面两人打闹一会儿,最终还是吴建军战了上风。不一会儿,素素姐压得很低的如哭泣一般的呻吟声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很低,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还是轻易传到小平台顶上两人耳朵里。
侯沧海感到了自己身体受到明显影响,某个部位很羞耻地发生了膨胀反应。杨兵则干脆平躺在小平台上,抬头面对天空。
吴建军身体挺不错,让呻吟声持续了七八分钟,最后呻吟声音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突然失去了踪迹。结束战斗不久,两人又开始对话。
“我喜欢在楼顶做,素素,明天又来。”
“去你的,我站得好难受,腿软得不行了。”
“那我们下去,休息。”
“等会,我今天真有正事要给你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以前也是做医药代表的。他如今在浙江做保健品,据说是从一个中医世家搞到了秘方,对睡眠有很好的效果。”
“对睡眠有效果没有意思,要对肾功能有效果那才会有很多人买。”
“这个建议好,我让他们在宣传语中加上这个内容。他们准备开拓山南市场,花重金在山南电视台上打广告。我和他谈了,利用渠道在医院铺货,不是现款进货,不用投钱进去。”
侯沧海虽然初到二七公司,也知道这种干私活的行为在公司里绝对不允许。他看了杨兵一眼,杨兵也在摇头。
吴建军没有料到素素姐说的是这事,道:“公司不准做这事,如果被发现了,我们要走路。而且这是保健品,又不是药,怎么能进医院,现在不比以前,管得紧。”
素素姐如小女孩子一样,把头俯在吴建军胸前,道:“马不食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我们当牛做马给伟哥做业务,一年到头能拿几个钱。只要把事情做起来,赚钱速度大大增加,一年等于以前几年。你干不干?”
“既然你要干,我也干。”
“我就知道贱货胆子大,是个做事的料。保健品零售价是80元一盒,给我们的底价是15元。我们把货进到医院就算35元,再拿出10元做好处费,还可以得20元。你算一算,这其中的利润得多大。你可以让杨兵和侯沧海跟着你来做。侯沧海和杨兵都是从学校出来的,不是那种老江湖,给他们一点利益,我们能捡到大头。”
侯沧海和杨兵没有料到此事涉及到自己,互相在黑夜中摇头。
终于,吴建军和素素姐离开了平台,回到寝室。
侯沧海道:“他们说的事情,能做吗?”
杨兵想了一会儿,道:“偷偷做,也许能行。你缺钱,如果贱货让你做,你愿意做吗?”
侯沧海果断地道:“我虽然缺钱,但是不想做这种事情。说实话,伟哥和老段都对我不错,我不想因为贫穷而做出这种没有原则的事情。最初老段说贱货路子野,我还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杨兵道:“或许贱货的做法才是真正正确的。他以前多次批评我太学院派了。我现在发现,你也挺学院派,在医药公司还要讲原则和底线。”
侯沧海沉默了一会儿,道:“做人还是得有原则和底线,不管自己处于什么境遇。”
这是一个奇异夜晚,或者说这一夜是一条分界线,侯沧海、杨兵和吴建军从一个近似的起点,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