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老谭额头上有着川字眉,思考问题时总是皱着。
老谭和丁老熊认识的时间很早,大约有二十年时间。认识的地点很特殊,是在看守所里。老谭在进入看守所之前是一名镇中教师,女朋友是同期毕业的师专同学。两人因为有恋爱关系,千辛万苦地托关系,分到一起。
老谭原本可以留在家乡的城里,为了和女朋友在一起,来到镇中。
结果和许多平谈无奇的故事一样,老谭女朋友参加工作以后,瞧不上又穷又酸的乡村教师,投入他人怀抱。
老谭年轻气盛,来到情敌家中,抡起菜刀,将对方砍伤。
冲动的代价极为高昂,可以说是用一生来偿还当年的冲动。砍人的小谭在看守所里遇到了“铁道游击队”丁老熊,两人从此开始了长达二十的合作生涯。
丁老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躲过了无数明枪暗刀以及人民专政铁拳,有两个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是将其拉出“铁道游击队”生涯的乌有义,让其明白什么是风险小又来钱的好生意,从此人生迈上新台阶。另一个便是从劳改出来的老谭。老谭从劳动队出来以后,性格大变,往日冲动的青年人变成了阴沉如冰的人,得了一个绰号叫军师。
丁老熊为了煤电公司这颗更肥的大果退后一步以后,军师老谭便开始做“擦屁股”工作。他独自出去走了一圈,利用以前建立起来的关系,消除隐患。
从六号大院出来的派出所指导员吴重义来到岭西省会阳州市,与侯天明一家人见面。
吴重义道:“我到岭西办事,顺便看看你们。怎么样,生活得还好吧。”
侯天明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新手机号码?”
吴重义道:“李峰给我讲的,我和他曾经是搭挡。你这人警惕心太强,连六号大院的人都不相信。”
张小青泡了茶水,放在桌前,道:“吴哥,你虽然是警察,可是没有经历过车祸杀人、枪击杀人,自然没有我们的感受。电影里的桥段全部用在我们家里,所以必须得谨慎。”
“我当然理解,否则也不会来。”吴重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今天我有另外一件事情,马海军找到我,托我办一件事情。”
听到马海军名字,张小青就犯起恶心,把头扭到一边。侯天明警惕地道:“吴哥,怎么和马海军搅到一起了。”
吴重义道:“我知道你们讨厌马海军,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一码归一码。马海军判了缓刑,出来后帮着江州第六建筑公司做事,第六建筑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丁小熊。”
听到了丁小熊三个字,侯天明腰杆挺直了,道:“马海军居然跟丁小熊混在一起?”
吴重义道:“他们都是人渣,人渣和人渣混在一起很正常。”
侯天明道:“你怎么和马海军混在一起,你是警察,不是人渣。”
“那是另一回事,第六建筑公司最近赞助派出所不少经费。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从一科调到派出所当指导员了。派出所经费紧张,有人赞助,这是对公安工作的支持,我们自然欢迎。”吴重义又道:“马海军这次托我办的事情是与写作有关,丁氏集团创业不易,经过二十年艰苦奋斗,成了江州民营企业中纳税大户。他想弄一个公司史,把二十年经历发展写出来。江州最好的作家是你,所以想托你来操作。”
侯荣辉原本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请求,被弄得精神一下旺盛起来,不眨眼看着吴重义。
侯天明思索了一会,道:“丁小熊身体怎么样?”
“他被人敲了一榔头,伤了颅骨,花钱不少。哈哈,他们也不缺钱,找了全省最好医生,目前治疗比较成功,就是有些无法逆转的后遗症。他的颅骨被取出来一块,用钛网代替。”吴重义再喝了一口茶,道:“最近全市掀起了打黑行动,以前老牌的黑老大胡哥被打掉了,这是继王朝夜总会黑恶势力以后的第二个重大成果,胡哥手下有人供认是胡哥指使人敲了丁小熊的脑袋。所以,你们和丁小熊受伤之事无关。”
听到这里,侯家三人这才真正明白吴重义来意,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侯天明道:“吴哥在这里坐一下,我们三人得到里屋商量一下。”
到了里屋,侯天明道:“丁老熊是想和解了。”
张小青捂着胸口道:“总算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了,再这样受惊吓,我的心脏病肯定还要发作。”
两个大人都瞧着侯荣辉。侯荣辉转身走到窗边。侯天明走了过去,与儿子并肩而立,道:“你是什么想法?”
张小青跟在侯天明身后,紧张地注视儿子。
侯荣辉拿出挂在胸口的怀表,打开怀表盖,里面有一张与黄狮子的合影。合影是十五岁时所照,两人刚从水里爬出来,身材精瘦,没有一丝肥肉,头发湿辘辘的,咧开大嘴笑得十分开心。
“我不想被人追杀。可是,黄狮子的事情没有解决?”
“凶手是莽哥,已经落网,黄勇可以安息了。”
“我认为没有。”
张小青望着儿子坚定神情,紧张得捂住了胸口。
侯天明道:“专案都撤销了。有些事情凭个人力量是无法对抗的,你真想要解决黄勇的事情,就得让自己强大。这不是身体强大,而是拥有强大社会资源,这才是真强大。否则只能是以卵击石。石头没事,卵爆了。我建议你回到学校,争取考最好的大学。”
侯荣辉将怀表盖上,捏在手心。一道阳光从窗外射过来,阳光在他的眼睛里熊熊燃烧起来。
吴重义没有看到侯荣辉眼中火焰,开车离开阳州,在阳州到江州的路边店吃了饭,下午来到江州面条厂。
沧海集团撤出江州面条厂以后,江州面条厂如被抽出了精气神,猛然间衰败了下来。衰败速度完全可以用天来计算。等到沧海集团回来以后,侯沧海看到荒草丛生的厂区,不停摇头,被迫又组织全厂工人搞大扫除。
张小兰回到有着无数温馨时光的小家,刚进到卫生间就发生一阵尖叫,然后拿着手机给侯沧海打电话。
侯沧海急急忙忙回到综合中心顶楼。
按摩盆装在卫生间,拆除以后也不能再用,因此,侯沧海离开面条厂时将这套设备留了下来。在离开时,他特意将锁紧门窗。
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往日洁白光润的按摩盆边,面面相觑。门锁好好的,按摩盆里面却有奇怪的黑绿色,看上去极为恶心。
“这是谁弄的?怎么弄的?”张小兰不是在意买按摩盆的钱,而是在意两人在此虚渡的美好时光。
侯沧海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道:“拆掉吧,重新买一个。”
两人正在房间查看,楼下保安站在门口,道:“侯总,有一个叫吴重义的公安来找你,在楼下,见不见他?”
侯沧海道:“请他到二楼小会议室,我去见他。”
军师老谭这一段时间多次到过高州。
由于康麻子曾经用三张相片逼退过侯沧海,丁老熊便将侯沧海归于孬种行列。军师老谭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侯沧海。特别是从高州回来以后,他对侯沧海更是刮目相看,保持极大警惕。
吴重义是派出所指导员,其辖区包括了面条厂地盘。他与侯沧海见面之后,亲热地称呼其为侯子,谈了些小时候发生在六号大院的趣事。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小时后,吴重义才告辞。
楼上,张小兰清扫客厅。她关掉卫生间门,掩耳盗铃,不去看脏得让人恶心的按摩盆。
“谁找你?”
“派出所指导员,六号大院出来的,叫吴重义。”
“以前没有见过他啊。他找你什么事情?”
“他扯了半天,说了一件事情,康麻子是康麻子,丁老熊是丁老熊,当然他说得很隐晦,我觉得就是那么个意思。还有一句话更隐晦,我们以后各走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
“谁愿意惹这些事,只要丁老熊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天下太平了。”张小兰对吴重义到来之事并没有太在意,给以前装修的老板打电话,要尽快换掉按摩盆。
这时,梁毅然出现在门口。
侯沧海看到梁毅然表情,明白肯定有事。他不动声色地道:“梁子,你房间有人进来过吗?”
梁毅然道:“我上了锁,锁是好的,可是里面肯定有人进来过。不信,你过来瞧瞧。”
侯沧海趁机来到了梁毅然房间,问道:“什么事?”
梁毅然望了一眼大门,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除了省地质队以外,还有另一支岭西三三三地质队曾经调查过铅锌矿,那一次调查没有声张,没有记录,据说是安全检查的名义。我找到一名煤电公司技术员,当时陪同三三三地质队。他肯定地说是来测量储量的。”
侯沧海眼前一亮,道:“那么逻辑说得通了。铅锌矿应该还有相当大的储量,否则没人会当接盘侠。”
梁毅然道:“据我得到的情况,煤电公司一向只重视采矿,不重视勘探,迄今只有一九八一年的勘探报告,到底还剩多少矿体是谜,包括我找到的那位在矿上工作二十年的技术员也说不清楚。”
侯沧海将所有线索连结起来,道:“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矿上。这是内外勾结,低价夺矿。这事非常大,揭穿以后会影响很多人,你用的是什么身份与那位技术员接触。”
梁毅然微笑道:“化妆出行,这是我们的规矩。没有人能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