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然听见老两口议论,不知道如何安慰神情暗淡的侯沧海。当老两口走远,他想了一句话:“他们没有眼光,将你放走了。这是他们的损失,不是你的。”他说的是真心话,想着熊小梅父母的行为,不停摇头。眼界决定着命运,明明已经找到了一只金龟婿,却有眼无珠,将之放弃。
“不用安慰我,我如今是张小兰的丈夫,早就渡过了失恋期。”侯沧海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情绪缓和下来,自嘲地道:“他们现在只是背后议论两句,最初我进门是拿大棒赶出来。”
两人进入家属区,转了一圈。詹军藏身于家属区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他藏在哪里,谁又说得清楚。因此两人就在家属区乱走。
走过熊家所在的家属楼,侯沧海放慢了脚步。熊家窗口挂着些衣服,大部分是小孩子的衣服。他看着那条顺着墙壁走的管道,又想起自己曾经如猿猴一样顺着管道爬上爬下。那时为了爱情,根本没有在意危险。四层楼有十二三米高,若是失手摔下,不死都是重伤,而他完全没有考虑危险。
离开家属区,来到距离铁江厂最近的一处菜市。这里原本是为铁江厂服务的小菜市,铁江厂破产以后,不少工人家属从批市市场贩菜过来,也挤在这里卖菜,赚钱补贴家用。只不过,这一带最主要的人群本身就是铁江厂工人,大家都缺钱,你卖东西给我,我又卖东西给你,改变不了命运。
看到铁江厂状况,侯沧海叹息道:“我恨不敢又在铁江厂来办厂,如果我是铁江厂女婿的话。”
梁毅然知道侯沧海有国营工厂情节,道:“你别老想着拯救国营厂,国家都拯救不过来,开始抓大放小,何况一个小小的沧海集团。”
侯沧海道:“唉,虽然不能拯救所有工厂,但是那怕给一个工人带来收入,对于工人家庭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幸福事。不过,个人能力有限,而且要讲市场规律,所以只能想一想而己。”
在铁江厂小菜市转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詹军,也没有见到熊恒远夫妻。
“怎么没有见到熊小梅的爸妈?他们应该来买菜。”
“前面还有一个大菜市,我们过去看。”
两人进入另一个大菜市时,果然见到熊恒远夫妻。为了招待女婿,他们买了鱼、鸡牛肉,又购了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时令蔬菜,分别提着沉沉的篮子和袋子,往回走。
走了几家超市,没有遇到詹军。当然,没有遇到詹军是正常的,若是随便转一转就能遇到他,那才是怪事。侯沧海和梁毅然都预料这种情况,心态挺好,边找人,边聊天。
梁毅然道:“我一直在琢磨丁老熊和一大恶人倒底是什么关系?从麻贵给我们的材料,一大恶人应该是龙头大哥,丁老熊是有着相当独立性的江州大哥。或者换个说法,我们搞掉了丁老熊,一大恶人会受到什么损失?”
“李天立一直在监控乌天翔邮件,乌天翔是留学归来,学到些臭毛病,喜欢写邮件算是其中一个。乌天翔最近调集了许多资金在股市里,量相当大,这一段时间都在底部建仓。这些巨量的钱从哪里来的,其中就有丁老熊的钱,而且数量还不小。我要把一大恶人的左膀右臂全部斩断,最后将一大恶人逼成孤家寡人。我这个睚眦必报,心胸不开阔,我没有惹过丁老熊,他居然为了面条厂之事,拿我的家人来威胁,就算没有一大恶人,这个仇也必报。”
侯沧海又回想起任巧被枪击身亡的画面,咬牙道:“你当时没有在枪击现场,任巧倒在血水中的画面至今仍然刻在我脑中,一点都没有忘记。如果不报仇,我的良心会不安,活得不痛快。为了不影响家人,我采取这种曲线方式,否则早就单刀直入了。偶尔我也犹豫,但是犹豫之后,内心会更加不安。梁子,这原本不是你的事,你为什么愿意冒险?”
梁毅然想了想,道:“这是我的命吧。读大学时,突然有一颗种子在心里面发芽,觉得平淡生活太没有意义。人生百年,来去匆匆,趁着年轻时就要闹一闹。大学毕业后到了海哥公司,原本可以冒冒险,仍然觉得不过瘾。跟着侯子与一大恶人斗争,肯定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情节,怎么能够错过。”
两人从菜市场出来,又走到附近最大的超市,闲逛。
熊小梅、许俊春出现在超市。
熊小梅推着小推车,小幼童坐在小推车上,许俊春跟在小推车后面,脸上没有表情。熊小梅生了小孩后,身材没有走样,依然保持着大学时代的窈窕身姿。侯沧海目光扫过熊小梅,在大学广场旁边的小坡上渡过的无数美好时光如一辆火车,迎面撞来,汽笛声便是耳朵回荡时那一声声低呤。
侯沧海停下了脚步,眼光直沟沟地盯着熊小梅。
女生直觉很灵敏,熊小梅感受到了这一束目光。她扭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看着自己。男人相貌粗犷,眼光却清澈,透着一股熟悉劲。她再次回头打量化过妆的侯沧海,推车不小心撞到了货架上,货架上的货掉了一地。几瓶料酒摔在地上,碎了。小幼童哇哇哭了起来。
许俊春明显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妻子屡屡回头。当货品被撞落时,他才回过神来,责怪道:“走路小心点,这么宽,怎么会撞到货架。”
服务员闻讯而来。
小孩子还在哇哇大哭。
熊小梅再次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的陌生汉子,安慰儿子道:“你是男子汉,别哭。”
许俊春抄手站在一边,道:“每次回秦阳,你都心不在焉,搞什么搞。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男方口音,脸色不佳,神情颇不耐烦。这一次到秦阳开发区谈合作很不顺利,在早些年,有香港人投资,各地政府都表现得极度热情,热情到幼稚,幼稚到发傻。经过这些年发展,内地政府见了世面,学精了,空手套白狼变得很难。他心里烦闷,说话难免语气不对,声音不小。
虽然熊小梅已经嫁为他人妻,可是看到她爱委屈,侯沧海内心升起一团火,捏紧了拳头。梁毅然已经明白眼前人是谁,紧紧拉住侯沧海手臂。
侯沧海慢慢松开拳头,转身走出超市。
熊小梅和许俊春夫妻怄气,轮不到他来出头。他又不愿意看到熊小梅受委屈,干脆眼不见为净。他站在超市门口,狠狠地抽烟。
梁毅然知道这种事情无法安慰,跟在身后,陪着抽烟。
侯沧海抽完了一枝烟,神情冷峻,口气平淡,道:“詹军这人好色,晚上我们到夜总会门口等他。找一家风格大胆的夜部会,在门口守株待兔。”
第一天,除了碰上熊小梅以外,没有任何收获。第二天,同样如此。侯沧海和梁毅然做出一个决定:第三天若是不能遇到詹军,则将这个任务交给一直在外围搜集一大恶人情报的麻贵。
第三天晚餐,侯沧海和梁毅然在距离铁江厂约三公里的一处夜总会外围的大排档吃饭。他们选定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夜总会进进出出的人。晚七点,奇迹出现,侯沧海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看对面,詹军出现了,动作小一点。”侯沧海盯着詹军背影,有一种猎手看着自己猎物的俯视感。
“你估计他要在里面玩多久?若是玩个通宵,我们就要累死。”梁毅然看了手表,问道。
按照计划,若是在公共场所看到詹军,暂时不动手,而是跟踪到家,然后在家里将其拿住。
“不管他玩多久,我们都要钉在这里。”侯沧海两眼在大排裆灯光下闪闪发亮,如黑暗中遇到光源的野兽。
他们预计要等到凌晨甚至更久,谁知八点钟不到,詹军从夜总会匆匆走了出来。
詹军叫来小姐,正在投入地搂抱。很少响起的特殊手机突然间就胸口处响了起来。此电话响起,他知道肯定有事,到包间厕所,将门关上,与对方低语。
打完一通电话后,詹军给小姐发了小费,然后出门。他生性谨慎,不愿意将对方带到自己的隐秘窝点,而是决定在公开场所见面。他选择在秦阳大酒店一楼茶厅,那个地方隐秘,又属于公共地段,门口在保卫守着,相对比较安全。
侯沧海和梁毅然尾随詹军。
詹军到了秦阳大酒店以后,侯沧海跟在他身后约十米远的距离,前后进了酒店。他没有回避詹军,坐在距离其不远的地方,给梁毅然打了电话,又要了一壶秦阳春茶。
茶楼有漂亮女孩子在弹钢琴,钢琴声悠扬,在昏暗灯光下如弹琴女子那般宁静。
梁毅然进来不久后,一个戴着口罩的眼镜男子走了进来。时值冬季,秦阳气温在四五度左右,由于湿度大,很冷。戴口罩是很正常的装束,只是这个男子进了酒店仍然戴着口罩,就显得怪异。眼镜男子低声与詹军说了几句话以后,站了起来。詹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瘦小个子眼镜男子走出酒店茶楼。
侯沧海眼睛余光一直盯着瘦小个子,越看越是心惊。他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等到两人背影消失,道:“那人和开枪打任巧的太像了。”
梁毅然道:“肯定?”
“不敢肯定,但是直觉就是。詹军极有可能被灭口。对方有枪,非常危险。你去结账,我在后面跟着。”侯沧海随身带有特制皮带,但是若对方是曾经开枪的男子,用了这条皮带极有可能暴露身份。他暗自后悔没有带上那条拐杖,缺少一个利器。
梁毅然结账之时,侯沧海疾步而行,出了门,跟在詹军和瘦小个子身后。他顺手拿了瓶酒,用做打架时的武器。白酒瓶里装满酒,份量重,以他的手劲,被砸者就是头开脑裂的下场。
越是危急之时,侯沧海越是冷静。他观察前方地形,叫了一辆出租车,扔了一百块钱,道:“到前面路口。”
出租车驾驶员接过钱,验了验真假,又看了侯沧海带杀气的脸,狠踩油门,出租车便如游龙入水,在冬日街道上窜了出去。
两分钟不到,侯沧海手拿酒瓶,躲在詹军和瘦小个子必经之地。
梁毅然匆匆结账出来后,出来以后,已经没有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