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看过詹军相片以后,胸口不停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侯沧海安慰道:“你就把以前的事当成一场恶梦,如今恶梦已经结束,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女大学生一直盯着相片中的詹军,道:“不把这些人全部送进监狱,恶梦就永远不会结束。我要到江州检察院和公安局,除了举报他们强奸以外,还有在铅锌矿上作假,这也是严重犯罪。”
侯沧海道:“那件事情会对你造成影响,你不怕吗?”
“怕又怎么样?如果只是怕,他们继续作恶,我只能躲在黑暗中哭泣。谢谢你送来这些相片,让我知道他们的下场。”女大学生用手背擦掉泪水,道:“我所受到的屈辱几乎让我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今天看到那个坏人的相片,我猛然醒悟过来以前太傻,是他们犯罪,他们伤害了我,我不能用畏缩来惩罚我自己。我要站出来,惩罚他们。我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要报仇。”
“一个叫周水平的检察官会来找你,你也可以主动找他。”
侯沧海办完了此事,独自开皮卡车回到江州。他记住了女子的名字,沈红。
每个人心中都有正义感,做了好事以后,心情会很愉快。这种愉快来自于精神,很持久。
在开车回江州路途中,侯沧海又想起回到秦阳的熊小梅。通过在广州和秦阳两次旁观,他发现熊小梅和那个姓许的关系不是太和睦。他十分熟悉熊小梅的表情,每次心事重的时候,左边嘴角就微微往下,看上去有点愁眉苦脸。当年他最怕熊小梅“愁眉苦脸”,总是想办法安慰她,让她笑起来,消除愁眉苦脸的表情。此时在远处看到熊小梅苦哈哈的表情,却无法安慰。
想起此事,侯沧海心情低落起来。
返回江州路上,张小兰打来电话,“我们是否要全部认购职工和管理人员未认购股,现在市政府和矿务局已经在过问此事。”
当初上报政府报批方案中,考虑到有职工可能不会购买职工股,市政府特别要求改制方案中加上一条,职工不愿意购买,可以由沧海集团购买。有了这条规定,侯沧海道:“如今沧兰保健液回款很快,公司现金充裕,花钱收购吧。”
他信守了对陈华的承诺,没有泄露美达集团即将入驻之事。他如安装了外挂一般,知道了更多秘密,在对待收购职工股上,态度很明确。
张小兰虽然不知道美康集团之事,但是不反对收购面条厂职工股。她抱怨的是另一件事:“收购无人认购的职工股,这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些职工,原本已经认购了。现在他们见很多同事都不认购,开始反悔,想要强行转让给我们。我不喜欢这事,哪里能够强迫交易。这些职工见我没有痛快答应,个别人还甩脸色。有的还说,凭什么就要收购干部的股份,不收购工人的。他们凭什么甩我的脸色,收不收是我们的自由。”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面条工厂是一个由很多人组成的群体。工人们素质、经历都不一样,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在困难时期一致对外时,他们能够团结起来,显示出工人的力量。
当经济条件有了初步改善以后,不同人的想法差异常性变得明显起来。
在工厂奄奄一息的时候,所有工人们只是希望能开工,拿到基本工资,保证家里能吃饭;
后来连续增加了两次工资后,工人们希望沧海集团留下来,每年都可以涨工资;
再后来,经过一番反复,沧海集团终于购买了社会股,面条厂职工对沧海集团的感谢却开始下降,个别人产生了沧海集团赚钱比我们多,给我们涨工资也是应该的,否则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心态转变之后,不少人看问题的角度便悄然转移,感恩色彩大大降低。正因为此,他们开始觉得沧海集团有义务收购自己的股份。
侯沧海开车到江南左岸,重新由“陌生大汉”变成了侯沧海。他坐出租车回到面条厂,刚走到综合楼时,就见到有不少工人或坐或站在办公楼下。他们见到了侯沧海,一拥而上,提出各种理由,请求侯沧海收购他们的股份。
侯沧海这一段时间忙着处理煤电公司的事,对于美达集团是否入驻、何时入驻缺乏了解。他知道一旦美达集团入驻,面条厂搭上这个便车,效益肯定都比以前好得多。在面条厂即将效益转好之时,这些职工要将职工股卖掉,实属不智。
开车回厂,侯沧海步行到综合楼。在综合楼外面还有二十多个工人,见到侯沧海来到,便迎了上去,由一个带头的老工人提出了由沧海集团收购他们各自手中职工股的要求。
“面条厂今后效益肯定越来越好,你们持有面条厂股份绝对不会亏钱,每年能拿工资,又有分红,比只拿一份工资要强。”侯沧海站在台阶上,劝说已经购买职工股的员工们继续持有股份。
带头的老员工看起来很精明,道:“侯总,说句实在话。开发区沧海面条厂设备比这边先进得多。那边是沧海集团的亲生儿子,江州面条厂最多算是隔壁那家的娃儿。”
侯沧海道:“沧海集团在江州面条厂占有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另外还准备购买一些未认购的职工股。从本质上来说,沧海面条厂和江州面条厂是沧海集团的左手和右手,用的是同一套销售渠道,工资标准也是一样的,怎么能说是隔壁那家的娃儿。而且,我们以后还要结合面条厂实际情况,充分利用厂区来创造效益,不仅仅是面条这种单一产品,到时候肯定有不错分红。”
老员工坚持自己的意见,道:“你把我们手里的股份收回去,我们就和沧海面条厂彻底一样。你放心,我们不会溢价,就是原价卖给侯总,公平交易。”
大家都附和这个说法。
侯沧海劝了一阵子,见大家执意要卖股份,道:“我暂时不能答应,这事得研究。另外我想再多问一句,到底还有多少员工不想持有股份?”
老员工道:“今天到场的人都是轮班休息的,算是所有想请侯总收购职工股的代表。上班和没有上班的,至少有一百人有这种想法。这是大家的意思,侯总要多考虑。我们这一批人的子女大部份刚刚成年,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读书、买房了、做小生意、结婚,都需要现钱。”
“就算想要把股份卖给沧海集团也不急于一时,容我们研究研究,好不好。”侯沧海望着所有人满脸的渴望,暗自叹息。他准备使用拖刀计,将这事拖到美康集团事情正式有了消息。到了那时,大家自然就会看到面条厂的潜力。
侯沧海回到综合楼,想卖股份的工人们纷纷离开综合楼,但是没有散去。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侯沧海刚才表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敷衍了事,还是真要研究。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江州面条厂肯定比不过沧海面条厂,股份留在手里绝对一钱不值,还不如趁早变现,把现钱拿在手里才稳当。
工人们回到家里后,给家人转述了侯沧海的说法,不少人都被埋怨:“早就给你说,不要买什么股份,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去买。现在侯沧海不接手,你拿到一堆废纸不能当饭吃。辛苦一辈子,买断工龄才得到这么一点点钱,全砸在手里。你这一辈子就没有发财的命。”
类似的话在不同的房间里出现,汇集在空中,慢慢向综合楼飘去。
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杨兵、江莉、小团姐、杨莉莉、程琳在综合楼顶楼聚餐,为小团姐庆祝生日。吃完生日蛋糕,大家把话题转到了员工们提出卖股份之事。
除了侯沧海之外,没有人知道美康集团入驻矿务局片区之事。但是大家对集团现状很了解,信心十足,一致认为既然职工们想要卖出职工股,公司可以全部买下。这是正常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职工们在此刻卖出股份,由于距离改制时间太短,很难溢价卖出,放弃购买职工股的工人必然吃亏。侯沧海不愿意占工人们便宜,犹豫起来。
侯沧海平时办事挺果断,在此事上的犹豫态度让张小兰觉得奇怪,道:“沧海公司有钱,你为什么不愿意买工人们的职工股。如果不买,有可能引起工人们的怨恨,伤害我们和工人之间的关系。他们要卖,你就买吧。”
小团姐点头道:“我和工人们接触得多,他们都想卖股份,经常凑在一起讨论此事。”
侯沧海坚持道:“还是再等一等吧。”
聚会结束,小团姐等人邀请张小兰、杨兵等人打扑克。侯沧海独自在寝室坐了一会儿,又转到梁毅然房间。
梁毅然关了房门,道:“情况进展到哪一步?”
侯沧海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是不能去问,心再痒痒,也得忍住。”
梁毅然又道:“丁老熊在这一次打击中能否全身而退?”
侯沧海道:“若是单按照行贿罪,很难。按照刑法规定,行贿是犯罪,但是现在一般操作,行贿者很难被判刑。受贿者进去了,行贿者最多缓型。现在要看反贪局办案情况,把合伙侵吞国有资产之事挖出来,才够丁老熊喝一壶。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等待吧。”
梁毅然道:“明天,工人们肯定还要来找你。”
侯沧海叹了口气。
果然,在上班之时,又有二十多个轮班休息的工人找到了综合楼,态度明显比前些天要激烈。他们内部也不是太统一,站在门前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