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军混了这么久的社会,没有什么长进,还和刚出道差不多,一点都不成熟。
“喝了酒,少发酒疯。”侯沧海摇了摇头,挽着吴建军胳膊,将其拖进包房。
“侯子,你别装蒜了。沧兰万金明明是你的企业,就是夫妻店,非得弄成国企。既然你不让我做省代,总得给我找另外的生意。你吃肉,也得给兄弟们喝点汤。”吴建军借着酒劲,利用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老关系,提出另一个要求。
侯沧海道:“以后是大把机会。其实不在于我能给你什么生意,而在于你能做什么。你抽时间想一想,把问题想透,自然就有机会。我不是敷衍,是真话。”他想起吴建军为了做山南二院生意,把吴培国弄去歌厅玩小妹,又道:“你也别剑走偏锋,老老实实做生意。”
吴建军喷着酒气,道:“现在的社会,真要老实做生意,绝对亏死。难道你搞这么大的企业就没有点手段。我们这种关系,就别说官话了。”
话不投机,侯沧海很无言。
杨兵三下五除二将吴建军撞坏的门处理妥当,正朝院内走。周水平开车出现在身边,副驾驶位置坐着杜灵蕴。
人来齐后,吴建军到卫生间去吐了一会儿,到回餐厅时,不再借酒发疯。
闲聊一会儿,大家说到了矿务局煤电公司。周水平在经办此案中立了功,在业界颇受好评,被提拔为反贪局副局长。他没有往深处谈案子,只言此案复杂,牵涉的人比较多。侯沧海对腐败案没有兴趣,最关心的是丁老熊在此案中受到什么处罚,特意询问此事。
“詹军死掉了,此案断了不少关键环节,还难以结案。丁老熊倒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手下人办的事,与他无关。”
“怎么会无关,肯定有关。”侯沧海瞪了眼,道。
“我们都知道有关,但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无关。”周水平耸了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从与一大恶人相斗开始,侯沧海屡次遇到“变色龙断尾”之法,这个方法很简单,却着实有效,让其很郁闷。
“能破这个案子还多亏了见义勇为的两人。詹军从秦阳被带两个汉子带回来,这两个汉子如罗宾汉一样,算是侠盗,神龙不见首尾。但是,侠盗从本质上来说是违法的,为我们现行法律所不容。”
周水平脑子里一直对“两个大汉”有所疑惑,认为与侯沧海有关系。他通过多方调查,还调取了附近一家银行的监控视频,从多个角度证实这两个大汉中确实没是侯沧海。更关键是詹军和侯沧海很熟悉,如果是两个汉子其中一人是侯沧海,詹军绝对能够认出来。
吴建军随口道:“詹军和侯子不是熟悉而是死仇。熊小梅就是秦阳人。詹军藏在秦阳,被熊小梅发现,然后熊小梅了将此事告诉了侯子,侯子出手,这很合逻辑啊。”
侯沧海和梁毅然化妆夜行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两人,整个沧海集团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杨兵和张小兰。若是化妆夜行的身份被人发现并泄露出去,那就会惹来无穷尽的大麻烦。因此,当吴建军这个醉酒人将大部分细节猜对之后,侯沧海手臂和后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侯沧海假装风清云淡,道:“我和詹军就是工作上的矛盾。我离开黑河镇,与他的关系便结束了。到秦阳捉他回来,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由于没有拿到省代,吴建军心里极不舒服,见侯沧海否认此事,有意与其抬杠,道:“我听说侯子收购面条厂受到詹军阻扰,断人钱财就是谋财害命,所以你就派了两个人跟踪詹军,将其捉拿回江州。你和老周熟悉,知道他在办这个案子,捉到詹军后,你才能直接打电话给老周。绝对是你把詹军弄回来的,如果不是,我手掌心煎蛋给大家吃。”
吴建军本意是抬杠,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部联系起来“胡扯”。
周水平掌握更多细节,将细节与吴建军“胡扯”之事互相印证,惊讶地发现居然完全能够说得通,道:“贱货喝了酒,逻辑能力强了许多。我现在也觉得是侯沧海下的手。”
吴建军兴奋地调侃道:“肯定是侯子。他今非昔比,手下七八百人,兵强马壮。只有侯子才有能力和动机致詹军于死地。说不定,詹军在看守所自杀也是侯子下的手。侯子就是江州黑老大。”
周水平听吴建军越说越走火,打断道:“贱货,这个玩笑开得大了,传出去要给侯子惹祸。杀人这些事,不要胡乱开玩笑。”
侯沧海表面上笑嬉嬉的,眼底已经有了寒光。他和吴建军是开裆裤朋友,这一次拒绝让其成为沧兰万金省代,虽然事出有因,可是毕竟是老友,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所欠意,准备以后房地产起来以后,可以让吴建军做辅材生意。辅材看起来不起眼,量大,也很赚钱。以前围绕着江南地产就有一批材料供应商,做了几个工程以后,都开起了豪车。
此时此刻,吴建军一阵胡言乱语,恰好完全说中了所有事实,这触及了侯沧海最隐秘之底线。他立刻决定,以后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与吴建军合作,要与他疏远。
人和人要形成友谊非常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时间沉淀,但是破坏友谊则相对容易。吴建军酒后逞一时口舌之快,将一个能够轻松发财的机会拱手送出。
杜灵蕴曾经是黑河政党政办的工作人员,想起曾经前途无量的党委书记就横死街头,不禁唏嘘。
酒过三巡,吴建军彻底醉倒在桌上。他心情不爽,从中午喝到现在,终于大醉。当侯沧海和周水平将其扶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咕哝:“到皇冠喝一杯。”
杜灵蕴身体不舒服,不停打呕,周水平在饭后直接开车回家。
侯沧海和杨兵将吴建军拖到车中,准备将其送回到世安厂。
听到后座发出的呼噜声,今天晚上最沉默的杨兵道:“贱货还是这个屌样,一点没有长进。”
侯沧海想起吴建军在酒桌上一语道破天机的胡言乱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将吴建军送回了家。吴家长辈见到侯沧海挺亲热,拉着手,拦住门,不准走,非常老派地要让侯沧海和杨兵吃两个荷包蛋。吃荷包蛋是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礼议,凡是来人来客,主人家为了显示好客,均要煮当时非常珍贵的鸡蛋,还要放上糖。
望着吴建军父母脸上的皱纹和真诚笑容,侯沧海暗自叹息,客客气气吃了两个荷包蛋。虽然他才从餐桌下来,一点都吃不下东西,还是将放足了糖的荷包蛋吃进肚子。
从吴家出来,侯沧海在院子里看了看父母的窗。自从杨永卫回来以后,侯水河带着两个女儿便与丈夫团圆,搬到了城里。
前两年,为了寻找小河,侯援朝和周永利费尽心力,如今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老夫妻便在家里休养生息,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
侯沧海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扰父母。
“侯子,回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生响在耳边。
侯沧海一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等到来者来到眼前,借着微弱灯光,才认出来者是久违的杨红旗,亲热地招呼道:“红旗姐,好久没有见你了。你回国了吗?以后还回米国吗?”
杨红旗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一个?”
侯沧海道:“在米国有一个山南同乡会,那时你见过杨永卫吗?我妻子张小兰也到米国去了一年,你认识吗?”
杨红旗笑道:“又是一串问题。我到米国稍早一些,当时家里情况特殊,所有谁也不愿意见,后来也习惯了,一直没有去参加同学会。”
“红旗姐,你回来做什么?你能不能到沧海集团来工作。我妻子目前在弄电子商务,差人才啊。”沧海集团扩张太快,急需人才,特别是张小兰最近开始启动的电子商城,更是急需人手。杨红旗从小在六号大院便是学霸级别,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姐姐。侯沧海虽然不知道杨红旗学的是什么专业,还是发出邀请。
杨红旗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两个喷嚏,道:“鼻炎太难受了,不是有人想念,就是鼻炎。你的公司工资怎么样?我当然想要高工资,多点钱,生活会好些。”
她不知道沧海集团是个什么性质的企业,也没有心思到这个企业去工作,调侃着要高工。
侯沧海认真地道:“如果有空,明天我让张小兰过来,你们两人细谈。”
“当真想让我去工作?”
“红旗姐,工资都好说,沧海集团还有虚拟受限股。”
杨红旗问明白虚拟受限股的意思后,这才意识到沧海集团应该是一家有模有样的大公司,她拿着侯沧海给的名片,道:“不用张小兰过来,我明天到你们公司去看一看。”
坐上车,侯沧海想起发生在杨红旗和侯天明之间的旧事,莫名有些怀旧。六号大院曾经是众多小孩子的乐园,两百多大大小小的六号大院子弟在此渡过了永远难以忘记的童年。如今世安厂主体搬到南州,剩下老弱留在江州老厂。等到老弱离开这人世间时,老六号大院便会灰飞烟灭,成为一代人永远的回忆。
在车上,他想起了曾经和丁老熊、丁小熊血战过的侯天明和侯荣辉父子,决定抽时间去看一看胖得如狗熊如今在武校做健身的侯天明。
回到江州面条厂综合楼。刚进屋,妻子张小兰道:“才回来啊,任巧的弟弟来了。他放假了,准备到公司勤工捡学。”
“在哪里?”
“在梁毅然家里。我原本想将他安置到客房先休息。他坚持要等你。”张小兰温柔地笑了笑,道:“任强是个很有特点的小孩,一直称呼你是姐夫,不改口。”
梁毅然房门打开着,侯沧海站在走道上看到了任强。
初见任强时,他还是一个高中生。进入大学校园以后,他变化极大,五官由青涩少年模样变成了成年人模样。
见到侯沧海,任强仿佛又见到姐姐,鼻子酸酸的,叫了一声姐夫后,声音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