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有预感:包方当了钉子户,其率领众村民与拆迁公司打架的行为或许会算在自己的头上。
产生预感的理由很简单,包方除了在当钉子户以外,还在沧海地产的工地上承包了土石方工程。六建司的人有极大概率将侯沧海和包方联系在一起,会认为这是一种恶性竞争。
侯沧海想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太在意。既然事情已经发过,畏手畏脚,心惊胆战,于事无补。
包方组织两个院子村民与拆迁人员打了一架,随即准备去找包青天,多组织一些沾亲带故的村民前往市委大院。人多力量大,在与政府打交道时成为至理名言。只要有上百号村民在市委大院喊冤,且有视频作为依据,六建司被市委打巴掌的可能性极高。
群众——政府——资本,这是山南的游戏格局,政府永远排在中间,维持着群众和资本的平衡,不让某一方完全压倒另一方。为了维持总体平衡,政府提出的执政理念是为人民服务,用以压制了资本最原始冲动。
群众——资本——政府,这是某些西方的游戏格局,资本永远站在群众和政府的中间,事实上,不论左边的群众和右边的政府都在其支配之下。
“包青天是老支书,其实年龄不大,我觉得可以重新出来工作。”侯沧海在黑河在重大开发,还真是希望包青天重新出任村支部书记。
包青天是多年的村支书,最熟悉基层运作模式,离职后外出一年多,回到青树村后再次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以前有官方身份,如今是纯粹靠多年积累的威信。有官方身份加上威信往往能做成创造性的事情,没有官方身份,只凭着威信,很难做成创造性事情,比如,现在的包青天没有办法修一条路。此时包青天积累起来的威信却很容易成为反面的力量,比如,要和开发商斗争时,包青天出面,绝对是一呼百应。侯沧海不希望包青天成为反面的力量,希望其成为有建设性的力量。
包方又给侯沧海和陈杰散发了两枝香烟,道:“侯总和杨书记离开黑河,包叔和镇里当官的詹军搞得水火不容,在会上都吵过架。青树村堵了收费站以后,包叔发誓再也不在村里当官了。”
“可惜了,包青天是做工作的一把好手。”侯沧海想起了黑河岁月以及在看守所“自杀”的詹军,很有些感慨。
“侯总,等会到包叔家里喝鸡汤。”包方知道侯沧海和包青天关系很好,有意继续加深友谊,以便获得更多工程。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改天吧,今天全部安排满了。包青天是老朋友,随时都可以去,不急于今天。”
“那我就先告辞,明天要到市委喊冤,我们还得认真组织。”包方很潇洒地离开,去动员青树村村民到市委喊冤。
侯沧海和陈杰留在工地,在工地里谈项目。项目启动以后便千头万绪,一件事情未了结,另一件事情便又冒出来,侯沧海作为沧海集团老大,不太管细节,更注重的是全局性问题。
江州四月风大,远处天空有风筝在天空飞翔。有工艺卓越的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风吹来,带来阵阵工地上特地的尘灰。
侯沧海和陈杰来到临时办公室,隔着玻璃望工地。
沧海地产黑河项目用地约185亩,不计算酒店,住宅面积约二十万平米,有四栋多层住宅,十二栋小高层住宅,六栋高层住宅,分为两期实施,费用都略超十亿,其中建筑工程费约5个亿,土地费用约3个亿,水处理、照明等设备购置和安装约有近2千万,还有建设单位管理费、综合配套费等其他费用约1个亿。
按照规划,商用住宅建设期2年,从建设期的第二年开始销售,销售期为五年,也就是说项目财务预算的计算期为4年。项目收入分为住宅销售收入、地下储藏室和车库的销售收入三部分。根据投入和销售收入测算,商用住宅项目顺利完成后,可获近三个亿净利润。
由于黑河地产具有如此高的利润,时间又短,侯沧海才将黑河项目列入当前最紧要的工作,而将体系建设较为成熟的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日常工作交由张小兰负责,而排在最后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的沧兰商城。
桌前摆了一大摊图纸,侯沧海目光从图纸中脱出出来,道:“在高州我们做过两个住宅项目,又有三个可用的建筑商,对于商用住宅这一块,我没有太多压力。我比较担心酒店。酒店是五星级,是黑河的门脸,也是海市长的门脸。操作得不好,没有达到地标目的,我们不太好交差。我打算花高薪挖一个懂酒店建设的人才作为你的助手,以后的管理可以考虑委托专业团队。”
“我当然欢迎有酒店建设经验的助手,只是真难挑选合适的人选。公司在江州,又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司,真正管用的高手不一定愿意来。”
陈杰观察侯沧海表情,又道:“我们真没有把握,建议不做酒店,做酒店的那块地皮可以修城市别墅。”
侯沧海目光从工地移回办公室,道:“海市长很看重这个酒店,希望我们打造一个五星级酒店,一步一步提高黑河档次。在海市长眼里,沧海酒店就是未来的CBD,以后还会在沧海酒店附近布置银行、通讯和大型企业总部。如果不修这个酒店,海市长不会用这种方式把地交给我们。市规委会最终审过方案,不可能变动。这些你都应该明白啊。现在不是建不建的问题,是如何建的问题。你改天抽时间和宁总去找杨行长,把贷款尽快落实。”
陈杰焦虑地道:“不算酒店都要十个亿,酒店也得花七八个亿,资金压力太大。”
侯沧海不是太担心集团资金链条。
目前除了苏刚以外,在海强市长牵线下,沧海集团已经与另一个国有银行开始接触,有了基本贷款意向。侯沧海现在更担心项目成本控制和项目的质量管理,在这方面,沧海地产缺少专家级人才,一时半会也很难挖到真正管用的高级人才。随着企业发展,地处江州的人才劣势慢慢显露出来,成为企业发展的短板。但是,沧海集团投入巨资在黑河进行投资,短时间无法转移到省会城市,争取更多高级别人才便成为企业的战略性问题。
两人正在聊,包青天来到了工地。
“侯子,既然来到青树村,不到我家里喝鸡汤,是不是当了老总,尾巴翘上天。”包青天穿了一套农村基层干部常穿了地摊西装,里面是毛衣,进门就大声地道。
侯沧海给包青天扔了烟,道:“等会有个建筑老板要来,土方结束,他们就要进场。”
包青天不依,道:“那就把他们一起叫过来,来到青树村,不到包青天家里喝鸡汤,这就是瞧不起我。我给杨书记打了电话,他也要过来。”
包青天是重感情的地头蛇,如此盛情相邀,侯沧海无法拒绝,也不应拒绝,便随着其去喝鸡汤。
陈杰留下来等待蒲小兵。要到中午之时,蒲小兵打来电话,称有紧急事情来不了。陈杰在房间里闷坐一会儿,打了一通电话,开车出去。
小车来到皇冠夜总会,直接进入楼下贵宾停车场。陈杰从电梯上了楼以后,老谭很快就出现在包房里。
“今天怎么玩?”老谭笑嬉嬉地道。
陈杰用手摸了摸头发,道:“先洗澡,工地上的灰尘太大,满头发都是灰。”
老谭道:“今天新来了两个小美女,嫩得很,先陪你洗。洗完,我们喝点小酒,下午你如果没有事,我们打牌。”
陈杰正要动身。
老谭又道:“今天六建司拆迁队吃了大亏,到底怎么回事?包方和侯沧海关系很深,这事是不是侯沧海在后面操纵?”
陈杰摇头道:“今天上午我和侯沧海恰好在现场,看到他们打架全过程,后来包方又过来说了此事。包方本来就是青树村那个院子里的人,这次和拆迁队打架的全部是青树村的人,没有包方的马仔。明天青树村的人还要到市委去喊冤,去的人应该比较多。而且,包方还在楼上用了摄像机,录了视频。”
老谭想了想,道:“你和侯沧海上午在一起,那么,侯沧海现在在哪里?”
陈杰道:“和包方一起,到包青天家里喝酒。”
老谭道:“你还说他们没有勾结。我敢肯定地说,包方和侯沧海肯定联手做事。摄像机这些招数,包方这个土货是用不出来的。”
陈杰道:“我说的是真话,骗你有什么意思。包方很早就认识侯沧海,上一次江州面条厂到市政府去喊冤,包方全过程旁观,学了些招术,所以准备带农民喊冤。”
“用摄像机的方法也是跟侯沧海学的?”曾经风云一时的王朝夜总会败在“视频”之上,老谭对视频很敏感,追问此事。
“应该是吧。”陈杰不太敢确定此事,含糊地回答。
老谭苦口婆心地道:“当初你和侯沧海一起创业,结果搞来搞去他成了大老板,你成了打工仔。你就是被算计了。侯沧海这个城府太深,踩着其他人的肩膀上位。以前詹军是他的老板,结果詹军死了,这种例子太多了。”
陈杰、江莉和侯沧海一起投资了望城地产,做得不错。后来沧海集团花重金收购了望城地产,更名为沧海地产。并购时,陈杰发了一笔财。
这是一起很公平的并购,当初陈杰完全赞同,拿到一大笔钱的感觉很爽。
新成立的沧海地产由沧海集团注资,实力大为提升,第一个项目便是黑河项目。
随着沧海集团发展得越来越好,实力越来越强,陈强心理上便发生了一些变化,选择性忘记沧海地产只是沧海集团的一部分,总觉得自己作为元老,只是拿到虚拟受限股,而虚拟受限股不是实股,只有分红权和增值权,没有一般股东的权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谭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是打工仔,高级一点的打工仔。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有了利益,便会变化,这就叫做生出了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