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武早上起床,在矿上转了一圈,将七个煤矿负责人、焦炭厂负责人以及洗选厂负责人叫到办公室,开个短会。
东水煤矿爆炸后,跃武煤炭集团便没有再召开类似会议。大家如霜过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守住停产的厂矿,等待禁令解除。
眼见着张跃武头发都完全白了,终于等到了开会通知。到了熟悉的会场,所有人都意识到气氛变了。
以前大家凑在一起开会普遍喜气洋洋,谈完正事必然要天南海北胡吹一会儿,讨论一下哪里的楼房值得买,或者有什么新款的车,还要聊几句身边的美女。
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幸福生活在一场爆炸后离开了大家。对于纯粹拿工资的矿长来说,这次灾难影响还不算大,在矿上有投资的负责人的损失就要严重许多。前景不妙,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兴致聊天,沉默地抱着大瓷缸喝茶水。
在东水煤矿发生爆炸之后,张跃武头发由花白变成了全白。他今天为了开会,有意将白发梳理整齐,显得精神一些。等到大家聚齐,他压抑着激动,用平淡的声音道:“高州政府发出通知,除了矿井外的其他企业都可以生产。焦炭价格太低,我们暂时不碰。”
东水煤矿爆炸之后,跃武煤炭集团被全面停工,接受检查,听候通知。张跃武强打精神进行斡旋,仍然没有任何松动。在即将绝望之际,他在昨天晚上突然接到黄德勇电话,黄德勇电话中讲了一个新消息:除了矿井仍然不能继续开工以外,跃武煤炭集团的洗选等企业可以开工。
一个老矿长惊喜地道:“洗选厂能开工?”
张跃武点了点头,道:“矿井没有开禁,继续封井检查。如今煤炭价格被腰斩,就算让我们开工也要亏本。据煤炭科学院王总工传过来的最全面消息,高热值动力煤需求仍然紧俏,块煤、水煤浆等特殊品种煤价格比较坚挺,受影响比较大的是低热值煤,供大于求,价格下滑严重。现在同意我们洗选企业开工,算是给了我们一小条生路。”
老矿长在煤炭行业从业四十年,几乎样样精通,听到王总工意见后,道:“既然是这个行情,那么我们就要提高精煤比重,降低低热值混煤。麻烦的是得改造我们的洗选系统。”
张跃武道:“改造系统要花费多少钱?多长时间?”
老矿长道:“我以前就有类似方案,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便遇上了烂事。改造的总体花费不多,二百万就够了。”
若是放在以前,二百万改造洗选系统完全是毛毛雨,但是如今状况,集团确实拿不出这二百万。张跃武咬着牙齿道:“柳矿长还是做方案吧,洗选不开工我们更没有活路。这两百万我来负责。改造速度要快,绝对不能拖,现在这个状况,久拖必死。”
散会以后,张跃武让六指开车,准备前往市政府,首先是感谢黄德勇所做的工作,其次还得汇报集团现状,请求市政府开协调会,还得让银行高抬贵手,适当缓缓劲,否则集团死掉,银行拿到一地死企业也没有什么卵。用。
其实,这一次让跃武煤炭集团部分企业开工,实则是调查组做出的决定,与黄德勇关系不大。
调查组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孟辉在其间发挥了关键作用。调查组里有专案组成员,专案组成员已经确定了爆炸原因,正在秘密追捕犯罪嫌疑人。在明确知道是有人制造爆炸案的情况下,让受害企业全线停工就显失公平。孟辉向公安部相关负责人汇报以后,与调查组主要领导进行沟通,达成共识以后,这才向高州市政府开了一个小口子。
专案组想要扩大战果,彻底打掉王沟惨案和制造东水煤矿爆炸案的犯罪团伙,必须要秘密侦查,不能向市政府交实底。孟辉之所以能够向调查组主要领导通报此事,主要原因是调查组主要领导来自于国务院相关职能部门,与地方没有关系,情报外泄的可能性很小。
小车还未启动,一辆高档越野车停在集团本部,乌勇和洪虎从车上走下来。
收购跃武集团是大生意,洪虎得亲自出面操作。按照计划,这一次并购完全是正当生意,依着“市场规律”办事,不使用其他手段,正好适合洪虎的身份。
乌勇笑嬉嬉地道:“张总要出去?”
张跃武看到乌勇,全身神经都立刻警惕起来,道:“乌总有事?”
乌勇道:“我给张总带来一位财神爷,帮助张总渡过难关。”
在乌黑介绍项虎身份时,张跃武假装看手表。等到乌黑介绍完毕,他立刻道:“实在不巧啊,我要到市政府开会。”
乌勇是一大恶人在高州公开出面的前台代表,经常以企业家身份参加各类活动,与张跃武算是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张跃武知道乌勇的社会背景,借口要到市政府,准备躲开此两人。
六指神情冷冷地站在旁边,手掌放在腰间鼓鼓的位置。
“张总,借用半个小时说话,我有一个帮助跃武煤炭集团起死回生的建议。”洪虎说话不徐不急,气场很足。他说话之时,乌勇下意识退后半步。
“请吧。”张跃武犹豫了几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朝矿本部。
三人坐定,洪虎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出想要收购跃武煤炭集团的来意。
如果女婿侯沧海没有到华魏融资,如果没有昨天市政府开的小口子,有人在此时收购煤矿,张跃武说不定马上就会心动。此时情况发生了微妙变化,张跃武冷静了许多,道:“为什么要收购我的煤矿?”
洪虎很有风度微笑地道:“每次到金融危机之时都会为资金雄厚的机构带来机遇,挺过危机就是发展的春天,张总可以把我今天的收购行为看作抄底行为。一些国有大型煤矿都在借金融危机抄底,这是很理智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张跃武道:“洪总为什么想着要抄我的底?”
“据我了解,张总在银行贷款很多,每天利息是一笔大数。抄底肯定要找跌入谷底的企业,恕我直言,张总已经无力等到国际国内大环境变好,恰好位于谷底。”洪虎说得很真诚,也很直白。
“并购是常事,洪总有什么方案,想出什么价格?不妨直言,我没有心情绕圈子。”当前,侯沧海能否融到资是末知数,煤矿行情何时转好是末知数,矿井何时恢复生产也是未知数,张跃武是真想听一听来者的方案。
“方案很简单,我当接盘侠,债权债务都由我的公司负责。张总拿一千万现金,以后再与这边煤矿没有关系。”
由于信息传递与获取有时间差,洪虎目前还不知道调查组给跃武煤矿开的新口子。在原来的情况下,他提出这个方案经过了深思熟虑:张跃武被逼得走投无路,已经无力支付巨额利息,拿到一千万现金足够下辈子过得很舒服,身陷困境中人很难拒绝这个方案。
张跃武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抹了抹白发,让白发变得整齐一些,道:“你知道煤炭企业重组一共花了多少钱?一千万是打发叫花子。真想要并购,得拿出诚意来。”
洪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道:“我帮张总接手巨额银行贷款,足见诚意。米国金融危机迟早会更深地波及国内,你能拿一千万走路算是最好结局。侯沧海如今自顾不暇,没有能力做到我能够做的事情。我的足够资金来撑局面,你没有这个能力,你的女婿也没有。所以,就算你知道我是在抄底,也得认。”
乌勇笑嬉嬉补充了一句:“侯沧海和小三在宾馆嗨得很欢时,被人偷录了,光盘满世界飞。有钱男人都是这个样,没有外室,那才是人间奇迹。”
张跃武虽然知道视频大体内容,听到乌勇提及,仍然胸中气闷。
洪虎用沉着自信的语道道:“张总不要急于拒绝,三天之内给答复。”
大型越野车带着一路烟尘离开矿本部,张跃武望着远方,久久收不回目光。他想起洪虎方案能让自己不用背负巨额银行利息,还能拿到一千万现金,一时之间心动了。
冷静之后,张跃武决定与侯沧海详谈一次,再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