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林合上笔记本,喝了两口水,突然问道:“士贞,你好像跟老廖和王学西有过什么交往吧?”
贾士贞看看唐雨林,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世界就是由千奇百怪的事构成的。”听贾士贞这么一说,唐雨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追问贾士贞。
作为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唐雨林刚刚给贾士贞说的那些组织部处世哲学,他自然不敢忘,也不敢像在党校当教师时那样无拘无束,毕竟大家都在省级机关工作,而王学西又是副厅级领导,目前正是他们的考察对象。所以,他不愿意把那场车祸中所发生的事说出去,当然,对唐雨林他也是要保密的。
轿车把他们几个人送到一家高级酒店门口,只见这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凡。车刚一停下,两个身着艳服的靓丽女郎便主动伸手拉开车门,簇拥着唐雨林、贾士贞和老廖进了酒店。至此,贾士贞方知今晚的宴请是曾经在一起学习过的机关人事处长们的聚会,大家轮流做东,花的虽然是公家的钱,但联系的确是组织人事部门之间的感情。
老廖一路礼让,招呼唐雨林和贾士贞乘电梯上了三楼。刚走出电梯,就有四位佳丽恭候着鞠躬问好,随后引领他们进了怡红轩包间。
这是一个十分豪华的包厢,唐雨林和贾士贞一进来,室内一群人一齐站立起来,争先恐后地和他们两人握手问好。唐雨林来不及向这么多人事处长一一问好,便把贾士贞介绍给大家。
大家又重新握着贾士贞的手,点头问好,纷纷向他递过名片。他便接过名片一一地看了一遍。
这时进来一位二十四五岁、肌肤白嫩、身着米黄色套裙的靓丽的女子,只见广电厅那个高个子李处长迎了上去,并向大家介绍着说:“这位是宏门大酒店餐饮部经理华祖莹小姐。”
“各位领导,欢迎大家光临本店。”华小姐妩媚一笑。
“华小姐,这二位是我们莫由省委组织部的唐处长和贾科长。”李处长把唐雨林和贾士贞介绍给了这位华小姐。
华小姐和唐雨林握了一下手,又把手伸到贾士贞面前。就在这一刹那间,贾士贞似乎感觉到这个女人突然向他释放出炫目的光芒,令他顿时感到从头到脚的急速膨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靓丽动人的华小姐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瞬间的变化。
其实,华小姐并不知道唐雨林和贾士贞的真实身份,凭感觉,她认为唐雨林其貌不扬,而贾士贞却风度翩翩、阳光潇洒,实乃一个文静、儒雅的时代大帅哥!特别是,当她与贾士贞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她整个人更是为之一震,一股强大的激情电流随之而出。聪明的华小姐,并没有等待贾士贞的任何回应,已开始彬彬有礼地向众人分发她的名片了。
唐雨林边看名片,边把目光溜向华小姐,脸上还时不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贾士贞的表情却显得极为平常,他接过名片看了看,便小心翼翼地它塞进了公文包。
很快宴席开始了,众人相互起立敬酒。
不知不觉中,华小姐站到了贾士贞的身后,并低声说:“贾科长,今天能认识您,真是华祖莹三生有幸!”尽管她声音有些沙哑,可那带着浓浓蜜意的语音,犹如涓涓溪流从他的耳畔直落心底。特别之处在于,这语音在男人内心情感深处的扩张力,比这杯中的美酒还要大得多。他有些醉了,可却醉得满嘴生津,但即刻便清醒了。他避开她的目光,因为他怕她忍不住心中的感情激流向他冲来,又怕被身边的唐雨林窥见他们心中的隐秘。于是他端着酒杯说:“华小姐,谢谢你的热情!”正要喝时,只见华小姐从他嘴边夺下他手里的杯子,把她自己右手里的杯子塞到了贾士贞的手里。贾士贞不解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她那深情的目光中闪电般滑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暗示。于是他把杯子放到嘴唇上轻轻地抿了一下,这一抿,他的心里不再仅仅是感激了,而是被无限甜蜜所迸发出来的激情所占据了,并且这激情有占据他整个身心的势头。原来华小姐换给他的杯子里装的是矿泉水。
整个宴会过程中,唐雨林兴奋至极,贾士贞受宠若惊,众人事处长乘兴说笑。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唐雨林觉得脑袋有些发胀,脚下也有些轻飘飘的了,他便提议道:“各位,酒,就到此为止吧,再喝我恐怕真的要撂倒了!”
李处长却不依不饶。唐雨林千般推托,贾士贞也竭力附和他的唐处长。
唐雨林笑笑说:“大家放松放松,酒就算了吧。”
李处长看看唐雨林说:“好,听唐处长的。”想了想说,“那我就给大家说个笑话吧。”
唐雨林说:“我们李处长肚子里的鬼名堂可多着呢。”
李处长说:“说来这也不是个笑话,是我亲耳听来的。有一次,县委一班领导陪客人喝酒,县委书记很霸道,一定要人大那个女副主任喝酒,女副主任就说书记你不能给我压力太大,县委书记大笑起来说,‘看看,我们有些女同志说话就是不注意,什么话都能说,这可是女同志不能说的话呀!’有人不知何意,可那位女副主任脸一下子红了,众人也都大笑起来。”
唐雨林大笑起来,指着李处长说:“太不雅了,痞话!”
贾士贞偷眼看看华祖莹,只见华祖莹低着头,贾士贞觉得这些家伙也太不像话了,人家华小姐还是个姑娘呢!于是说:“别忘了在座的各位,可都是组织人事部门的领导啊。”
唐雨林说:“我看差不多了,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我就从命了,我知道,大家还在等着和电视台的一号女主播宋雅跳舞呢!”李处长说着向服务员一招手,两位佳丽便站立在门外,恭送着客人。
大家一听说宋雅今天出场,便都来了精神,走出了包厢,紧随着李处长拥入了二楼歌舞厅。
贾士贞最后一个走出包厢,那是因为他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宋雅。在他的印象中宋雅可堪称是绝代美女,尤其是她那袅娜如水、柔媚如柳的身段,可以说足能迷倒所有的男人。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在荧屏上见到她时,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一直暗藏心中。以至每日总是盼望着,追逐着看她主持的每一档节目。可那时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啊,自己与宋雅的距离就像傻狗追飞禽一样。现在这个生活中的美女就在眼前,可这么多人,她又陪谁呢?贾士贞突然变得现实起来了,不如回去收拾一下宿舍,再给妻子打个电话。贾士贞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华祖莹正站在那。
原来华祖莹是特意来邀请贾士贞到歌舞厅去跳舞的。但贾士贞却一心想着要打电话回家,于是,她就请他去她的办公室打电话。
贾士贞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却半天不知说什么,接着声音有些发抖,说他刚来省城两天,就像两年一样的久远,特别想念她,希望她有时间能来看看他。
刚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玲玲突然问起那天车祸的事,贾士贞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玲玲说这么大的事,报纸、电视都报道了,还能瞒得住?贾士贞说这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经在省委组织部上班了,一切放心就是,最后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打完电话,贾士贞没有立即出来,想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虽然今晚酒喝得不多。但这一天毕竟经过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哪里像一天时间,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岁月,兴奋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他整整西服,理理领带,刚一开门,就见华小姐站在门口。
贾士贞虽然有些留恋不舍,却还是大步出了大厅。华祖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紧紧跟在贾士贞的后面。两人默默地站着,直到出租车过来了,都没有握手的意思,贾士贞上了车,华祖莹一直看着出租车走远了,还站在那里挥着手。
从组织部培训中心搬到过渡宿舍,这里的凌乱、孤独、无聊令贾士贞的兴奋之情渐渐消逝。这一天碰到的人和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思绪落到了华祖莹身上。他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似有一种东西在胸口晃悠一下,这种惯常的冲动持续着,而胸口的那阵晃悠却稍纵即逝。霎时间,身子云一般地飘起来,妙不可言。他禁不住又试着去琢磨那种晃悠。就这样,在晃悠、缥缈中,贾士贞渐渐进入了另一种似梦似幻当中。
这是一片松软、茫茫的沙滩,他牵着华祖莹纤纤、柔软的手指,在沙滩上奔跑,她那爽朗的笑声划过长空,不断在耳边回荡。他们在沙滩上奔跑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片竹林、草坪,他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慢慢地将她放下,她目光迷离,像身后烟波浩渺的海面。这熟稔的目光像玲玲,一种无数次让他化作滚滚海浪的目光。他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慢慢地扯去薄如蝉翼的连衣裙,露出勾人魂魄的玉体。他知道美妙的乐章开始了,仿佛海面的暴风骤雨,万丈奔涌的浪头,一会儿把他送入峰顶,一会儿又把他跌入波谷。他如身在云雾之中,任凭海浪的冲撞。
这样失魂落魄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叫起来,于昏昏然中睁开双眼,原来是一个荒唐可耻的梦,他羞愧地翻了个身,感到下面黏糊糊的一片,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冲个澡,却又没这个条件,只好用凉水洗洗下面,换了短裤,关灯躺下。
躺了一会儿,头脑愈发地清醒起来,他索性开了灯。想起晚上匆匆而归,也没来得及和唐雨林碰个头;随手打开包一看,上午省区划设置办公室的民意测验投票也被他带了回来。想到仝处长的交代,他自感责任重大,不觉心中有些紧张。虽然唐雨林说这只是一种形式,又不公开结果,但他还是怀着好奇心,拿出笔,一会儿工夫就把结果统计了出来,参加投票51人,投王学西不称职票者27人,不称职占52.9%,投汪永不称职票31人,不称职占60.78%,另一个副主任,投不称职票21人,占41.8%。贾士贞是第一次干这种工作,不知道这种结果该怎么评价,但他想,王学西、汪永竟有这么多人投反对票,那这样的领导到底应该算称职,还是不称职?这个结果又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这是贾士贞对组织部工作产生的又一个深深的疑问,对于一向渴求知识的贾士贞来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早上起床后,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贾士贞第一个走进省委组织部那幢红楼,他便从一楼开始拖地。说实在的,即使是在家里,他也从没有像这样卖力地拖过地板。虽然这是他上班的第二天,但是‘上班先打扫卫生’这已经是到组织部工作的必修课了。他发现仝处长,顾副处长,还有唐雨林,是从不用打扫卫生的,但科级以下的干部都是争先恐后地拖地、打水、抹桌子。本来每天早晨这种例行公事的打扫卫生,很快就会结束,可是谁都不愿早早先放下手中的工具。既然坐在那里无事可干,领导看了又不合适,那么还不如故意拖延打扫卫生的时间。这或许也算是一种表现方式吧!
当贾士贞正在不紧不慢地拖着二楼走廊地板时,仝处长把他和唐雨林叫到办公室,要了区划设置办公室的测评表。随后,他俩就准备去总工会考察干部。
在组织部办公室里,贾士贞和唐雨林虽然在同一间办公室,但一天也难得讲几句话。不过要是两人一其出去考察干部,则是形影不离。只要一有空,两人不是谈组织部里的工作,就是说一些相互间的琐碎家事。在贾士贞看来,唐雨林所谈的有关组织部里的每一件事,都是那样新鲜,那样给他深刻的教育。他们很快完成了三个单位的干部考察工作。现在的贾士贞已经知道谈话时该说些什么,什么不该说;遇到问题时该如何插话,什么时候不该插话;记录时该记什么,什么不该记。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很熟练了,但贾士贞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唐雨林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考察结束后,下一步该干什么,他从来都不问,因为唐雨林对他说过,在组织部工作,必须做到,“知道的不传,不知道的不打听”。在家临走时,父亲也是这样对他说的,所以,他对此坚信不移,他也坚信组织部里的人都信守这样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