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任时间有限的温朴来说,市里给来的这份关于东升市城市增容扩建费的红头文件,不亚于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到了他的头上。
温朴望着案头上的文件,脑子里嗡嗡的,两个亿把他的心抓疼了。想当年东升市索要城市建设配套费引发的一系列冲突,阴影一样游晃在他的记忆里,因为那次苏南在配套费上没少操心。温朴想联系远在东北的袁坤,同时也想跟部里汇报,但反复权衡后,他觉得自己这个看家守业的常务副局长,在城市增容扩建费上一点劲也不使就找袁坤找部里,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样一来自己这个常务副局长在总局人眼里,还不成了一个没用的摆设?两个亿是钱,但也是自己的前程,更是自己挑战自己的一次机会,自己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两个亿批出去,想当年人家袁坤当家,没有如数交出那笔城市建设配套费不说,还顺带着把姓丁的市长撵出了东升。
温朴镇定下来,圈定几个相关人士,召开了紧急商讨会。
温朴把城市增容扩建费这事往会议桌上一撂,与会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怪话连篇,诅咒市里太欺负人了,把总局当成了唐僧肉,说来割一块就来割一块,那年的城市建设配套费闹得市局两败俱伤,看来这一任市领导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又拿城市增容扩建费来压榨总局,到头来还得闹个鱼死网破。不过也有头脑清醒人说,地方政府收缴城市增容扩建费,此举就算是圈钱,但人家也是打着合法的旗号,很多城市早就这么干过了,这就像当年收缴城市建设配套费一样,人家依据合法,问题在收多收少上。所以说不给不现实,少给倒是有可能,关键要看这工作怎么做了。
吵吵嚷嚷解决不了问题,另外温朴也担心过分敌视市里,不利于自己今后开展工作,于是他就把大家的不满情绪,巧妙地岔到了解决办法上来。话入正题,有人讲还没有跟市里沟通呢,等沟通一下再做决定也来得及;有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鼓动温朴像上次一样去部里告状,让部里出面找省里干预此事;还有人主张干脆不理这茬儿,往死里拖。温朴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横竖考虑后,最终确定先由一个副局长,代表总局与市里相关领导接触一下,之后再琢磨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转天,负责沟通的副局长,就一脸沮丧地把沟通结果通报给了温朴,那结果就是没商量。
温朴自从上任以来,算是在工作中碰到了最尖最硬的一根钉子,心里多少有些没着没落。他想该轮到自己出面了,王庆河不是说过嘛,现在市局两家都是常务在主事,常务不直接对话,怕是什么结果也搞不出来。
温朴打王庆河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听,再打他手机,几声后就通了。
温朴没有一上来就提城市增容扩建费的事,而是拿吃饭先铺垫一下,说,晚上想请王市长吃个饭,不知王市长赏不赏脸?
王庆河道,哎呀温局长,你可真会赶脚,我刚刚到省里,开一个经济会。
温朴想王庆河这很可能是在搪塞,但又不好挑破,只能说,不巧不巧,那就等王市长回来吧,到时我给你接风洗尘。哎对了王市长,会哪天开完?
王庆河说,开三天,会后可能还要去几个地方考察什么的。这样吧温市长,回去后我跟你联系。
打过这个电话,温朴基本断定王庆河没去省里开会,他这是在城市增容扩建费上躲避自己呢,于是心里的压力更大了,意识到未来在两个亿上的争斗会是很残酷的,王庆河哪是个好对付的人啊!
三天后,王庆河主动给温朴打电话,说是回来了。当晚,温朴在多景多大酒店请了王庆河。席间,王庆河酒喝得那是蛮爽快,只是一说到城市增容扩建费能不能再往下砍点,照着几千万砍,王庆河就的舌头就开始推磨了,叫苦不迭,说两个亿这个数字,已经是他压了又压,砍了再砍的友情数字了,不然就奔着三个亿去了,一再让温朴理解他的难处。温朴还跟他逗话呢,说你王市长的难处,理应是我温朴的苦处,而我温朴的苦处,也应该是你王市长的难处。王庆河说那是那是,难兄难弟,捆绑义气,省里到时要是批评我在城市增容扩建费上胳膊肘儿往外拐的话,我王庆河回来后,绝不跟你温局长诉苦喊冤。听出王庆河这是在得便宜卖乖,没办法去堵人家的嘴不说,温朴还要整出一脸领情的笑容来。其实温朴也明白,凭一桌酒菜,就想捏软王庆河,那是做梦的事,今天这一面,无非也就是为了日后的较量,先在情面上预热一下。思路清晰了,后来温朴在酒桌上索性不再提砍减城市增容扩建费的事了,把心里的别扭劲儿,零零散散都用在了喝酒上。岂知王庆河的酒量也很好,搞掉了至少一斤五粮液后,又张啰上红酒,而且是碰杯就干掉。王庆河酒量不含糊,再加上他左膀右臂的插花围攻,很快就把以温朴为首的总局领导灌得溃不成军,一个副局长甚至连酒桌都没下去。
温朴在酒桌上倒是把持住了,但一回房间就挺不住了,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进了卫生间,蹲下来抱住马桶吐了个底朝天。之后不久,王庆河打来电话,声音不飘不涩,就是音量有点高,他招呼温朴到六楼卡拉OK,唱几首歌散散酒。温朴仰躺在床上,没有告诉王庆河他刚才吐得一塌糊涂,而是往下压着顶心冲头的难受劲,假装一身劳累地说,就不陪你唱歌了王市长,明天一早,我还要去部里汇报工作,下次我好好陪你唱唱。挂断电话,温朴一骨碌滚下床,踉踉跄跄又去了卫生间,他感觉肚子里还有东西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