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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朴正在圈阅一堆文件,这时办公室的门不声不响地给人推开了。
悄声进来的这个女人,中等身材,留着短发,脸色发黄,眼神忧郁,一副吃苦受难的少妇模样。
温朴下意识地抬起头,眼前这张冷清清的少妇脸让他认生,眉梢皱起来,看得满眼疑问。
温朴站起来,问道,您是……
少妇并不搭言,径直走过来,绕过办公桌,来到温朴面前,温朴刚要再开口问你有什么事,不料少妇挥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打得毫无防备的温朴,趔趄后两眼发直,左腮帮子上火辣辣发麻。
你……温朴指着少妇,说不出囫囵话了。
少妇还是一声不吭,瞪着温朴再次挥手打来。
这次温朴有防备了,一架胳膊挡开了少妇的巴掌。
你要干什么?有话你好好讲,撒什么野?温朴面红耳赤。
打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少妇指着温朴的鼻子尖说,气得身子直抖动。
温朴往侧面跨了一步,盯着少妇侧脸问,你什么意思?
少妇一扭脸说,这么大个中国,你哪当官不好,偏偏跑到东升来捣乱!
温朴听得一头雾水。
少妇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报纸,啪一声摔到办公桌上说,姓温的,睁大你狗眼睛,好好看看!
温朴一边瞅着少妇,一边拿起她摔在办公桌上的报纸。
这张报纸,想必是有些年头了,不仅仅是发黄,还皱皱巴巴,磨损得厉害。温朴翻开一看,脑袋顿时大了,长眠在他记忆底处的何师傅,忽一下苏醒了,温朴哆嗦了一下。
这是一张早年的《能源工人》报,上面有写何师傅与温朴在那片雪野里相依为命的长篇通讯《绝境生死情》。
温朴看着少妇,神色渐渐变得怀旧了,嘴角蠕动着问,你是何师傅的女儿何乡……温朴一时想不起来叫何乡什么了。
何乡云!少妇说,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温朴轻轻放下报纸,挺起胸,松口气,瞧着何乡云说,我还说等忙过这阵子,找你聊聊呢。
哟,这是从哪儿说起呀?何乡云怪声怪气地说,你现在是我们总局的常务副局长,你太有权了,说收拾我们家王星,就往死里收拾,扒得他身上连个背心裤衩都不剩,你太有权了!
温朴一时语塞,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刚刚被何乡云抽过的左脸抽搐了一下。
这次处级干部测评考核,何乡云的丈夫王星,测考结果一塌糊涂。自从那次在从职工医院回来的路上意外听说何乡云可能是何师傅的女儿后,温朴通过相关渠道,证实了何乡云就是死去的何师傅的女儿。这样一来,温朴在处级干部测考前,对口碑不怎么好的王星,就有了提前量的考虑,也就是说到时王星的测考结果,如果不是特别糟糕的话,温朴打算放王星一码,让他原地不动,至于他今后何去何从,那就要看他王星的具体表现了。然而王星的最终测考结果,没能满足温朴放他一码的基本条件,温朴不得不先把他挂起来,送到离岗干部学习班去洗脑子,提高政治素质和思想认识。
对不起何乡云。温朴动情中又不无遗憾地说。
何乡云咬紧牙关,目不斜视地瞅着温朴,泪水一点一点地挤出眼眶,后来双手一捂脸,竟然呜呜地哭开了。
温朴见状,心里慌乱,急得直搓手。
如今的领导,没几个不害怕女人在自己办公室里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某种不良影响一旦造出来,在口口相传的扩散中,很容易演变成人们娱乐领导的花边新闻,或是极具杀伤力的绯闻,到时让你有嘴说不清,越说不清越想说明白的后果,往往就是越描越黑,最终是没吃到鱼倒惹了一身腥气。
何乡云哭诉道,这日子,没法儿往下过了温局长,他被你们挂起来,整天心里窝火,一回家就拿我出气,喝了酒还没轻没重地打我……打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是没办法脱衣服给你看呀温局长,这日子还叫人过的日子吗?我真是不想活了温局长……
温朴心里给何乡云的这番哭诉,冲顶得一揪一揪的,深深地觉得对不住死去的何师傅。
何乡云抹着泪眼说,离婚他也不离,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掐着你,我早晚得死在他手里。
温朴表情难过地说,你冷静冷静何乡云,下来我找王星谈谈。
何乡云一听温朴这话,泪脸恐慌起来,摆手道,不不不,温局长,你千万别理那个混蛋,他还说哪天要掐死你呢。
温朴望着脸色越发悲苦的何乡云说,这怎么可能呢,他那不过是气头上说的气话。
何乡云道,我说温局长啊,你可是不知道他这人有多浑,有多六亲不认,吃喝嫖赌打老婆且先不说,活活气死他老子这个事,温局长你总该知道吧?说罢又放声大哭。
就在温朴左右为难,不知怎么才能让何乡云不放声大哭的时候,孙处长来了,温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目光刷一下就抓了过去。
然而孙处长一见这情景,愣住了,刹那间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
温朴急忙给孙处长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孙处长清醒过来,点点头,掏出手机,调头出去执行任务。
事后温朴为了偿还一笔压在心上的沉重的感情账,打算冒风险把王星安排到老干部处当副处长,谁知王星不买账,嫌那个地方不好,说一帮老不死的离退休干部,比亲爹亲妈还难伺候,死活不去,不久后他便买断工龄走人了,开创了总局处级干部自砸铁饭碗的先例,掀起了一片舆论哗然。之后温朴又听说何乡云跟王星离了婚。不过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