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您可得为我爸爸作主啊,他辛苦了一辈子,临到最后,居然被人给暗害了。这工作我不要了,我不能让我爸爸戴着一顶屈辱的帽子就这么离开了!”左鸣看着王子君阴沉不定的脸,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看着左鸣情绪有些激动,王子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左运昌的职责虽然没有履行到位,但是王子君还是很同情他的,不仅仅是因为左运昌的死跟自己有一定关系,更是因为前世之中,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历。
“左鸣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爸一个交代的。”王子君一把搀起来左鸣,朗声地说道。
此时的左鸣,一张俊朗的脸已经哭得不像样子了,看看王子君,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把话咽回去了。
“左鸣,你吃饭了吗?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是这么悲伤,你妈看见你,可能会更难过了。快,打起精神来,从今往后,你就是你妈妈的依靠了。”王子君温言宽慰道。
左鸣的眼里都是感激,冲王子君点点头,草草的把跟前的饭扒拉完了。
王子君把左鸣送走,就再次驱车往县委赶了过去。
孙良栋办公室的门紧紧地锁着,这个县里的一把手,不知道此时正陪着哪个领导共进午餐,赶紧给孙良栋的秘书打了个传呼,得到的答复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县委书记的一会儿,可长可短,没有人去追究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在王子君等了一个小时之后,孙良栋才红光满面的夹着公文包来上班了。秘书把水倒好,跟王子君点点头,就掩上门走了。孙良栋往老板椅上一躺,一边问道:“王书记,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啊?”
“孙书记,左运昌死的太蹊跷了,这是左运昌临死之前写的日记,我觉得县里应该对这件事重新立案调查,也好给他一个安慰。”说话之间,王子君就将日记放到了孙良栋的桌子上。
孙良栋那张本来有点迷糊的脸,猛的清醒过来,他接过日记,轻轻地翻动了起来。孙良栋的脸,在开始的时候还很平静,但是随着这日记的翻动,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加的阴沉了起来。
“胡闹!”孙良栋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水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王书记,没想到在洪北县还有人敢这么折腾,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伤人性命!这件事不但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决不能纵容这种歪风邪气。”孙良栋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王子君看着孙良栋的反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轻声地说道:“孙书记,请您放心,我一定会遵从您的指示,配合县委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从孙良栋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王子君就见左鸣正在外面等着自己,看着左鸣那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王子君轻轻点头道:“没问题了。”
事情果然如王子君所想的那样,县里很快就派下来了调查组,对于调查组的到来,开始的时候,王子君还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就冲着这个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还是颇值得欣慰的。但是,这调查组一来就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息,这就让王子君的心又跌落到了谷底。
调查组只是用了一天的时间,不,确切地说是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回到了县里。调查组名义上是为调查二十所小学工程建设情况而来的,但是在几所小学的工地上,呆了几分钟就完事了。
第二天,县委调查组的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这一次的调查结果,几乎让王子君的脸色发黑了。
在这次事故调查报告中,虽然也罗列了一些小学建设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却以大量的篇幅,细细的陈述了左运昌如何向工程建设方变相索要贿赂的事情。
“左运昌作为西河子乡纪委书记,知法犯法,在经济上贪污腐败,在作风上骄奢淫,教训是惨痛的,全县干部一定要以此为戒,务必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看着红头文件上的白纸黑字,王子君只觉那一个个蝌蚪似的文字像一双双眼睛,冲着他挤眉弄眼,千般的戏谑,万般的嘲弄,心里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愤怒。这个结果显然是王子君始料未及的。
尽管左运昌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这里面绝对有他无法与外人道的苦衷。人都已经死了,还把一个个屎盆子毫不客气的扣到他的头上,那从此以后,不知道他这个反面典型,要当多久呢。
王子君掐灭烟头,心中暗自思量了起来。可就在他思量之中,门突然被撞开了,就好似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左鸣一把推开了正欲阻拦他的朱常友,劈头盖脸地问道:“王子君,我还把你当成指靠呢,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鸣,你先坐下,这个调查结果,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王子君的神色,虽然充满了凝重,但是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平和。每遇大事,必当平心静气,切不可自乱阵脚,这是王子君自己要求自己的。
其实内心里,王子君比左鸣更愤怒,但是此时作为左鸣的主心骨,他是不能把心里的怒火表现出来的。
朱常友在王子君的示意下,轻轻的掩上门退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王子君和左鸣两人。
也许是王子君的镇定自若左右了两人谈话的气氛,先前气急败坏的左鸣,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这个调查报告你见到了?”王子君将关于处理左运昌事件的调查报告放在了左鸣的身旁,淡淡地问道。
“是,我看到了,王书记,在我被赶出县委办之前,他们让我看到了,这正是我从县委办被赶出去的理由,我一个贪污犯的儿子,不配留在县委办。”说到这里,左鸣的神色,再次激动了。
王子君给左鸣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左鸣的身旁道:“你别太激动,这件事情,咱们慢慢来,我相信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就在这时,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小曹走了进来,提醒道:“王书记,我在外面等您吧?”
“你要出去?”左鸣的神色露出了一丝异样。
“嗯,我得去县委一趟。尽管有些东西我能猜个大概,但是,还是想当面问个明白。”王子君说话之间,就大步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我跟你去。”左鸣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但是为人处世却不动如山的王子君,心里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对他赞扬有加了。看上去此人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是这份勇于担当,自己却是差得太远了。
吉普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得能听见空气的蠕动。半个小时的路程,把左鸣煎熬得如同过了一年一般。
“王书记,孙书记出去了,您等会儿再来吧。”孙良栋的秘书在王子君走向孙良栋办公室的时候,轻声的提醒道。
“没事儿,我有的是时间,我等着就行了!”王子君没有分辨,只是淡淡地说道。
秘书的脸色,猛的一变,伸手朝着王子君一拦道:“王书记,孙书记真的不在。”
“我说过了,我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他!”王子君一把撩开秘书的胳膊,大步流星的朝着孙良栋的办公室疾步而去。
“王子君,你要干什么?!”秘书虽然还没有级别,但是在洪北县的分量却不比普通的正科级领导低,甚至有不得势的副县长说的话还没有他有分量。
现在居然被王子君如此的无视,这让他怒从心头起,伸手就要抓王子君的胳膊,想要阻止王子君。
如果是以往,王子君还会跟他说些什么,但是此时王子君根本就懒得理会他,手掌一挥,就将那秘书的手给拨拉开了。
“别拦他,让他进来吧!”孙良栋平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王子君走进孙良栋的办公室,就见孙良栋正一脸淡然地坐在那里,在王子君几乎是闯进他的办公室之后,轻轻地抬了抬手,淡淡地说道:“子君书记啊,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一个乡镇的一把手呢,怎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
“是,孙书记,我一定会注意的。孙书记,我这次来……”王子君虽然暗骂不已,但是对县委书记必要的尊重,他还是懂的。
“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但是王书记,咱们政府一定要以事实说话,你虽然拿来了左运昌的日记,但是那是无法作为证据的。调查组的报告我看了,他们的证据都很翔实,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孙良栋说话之间,就拿起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到此为止?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将左运昌这么一条人命,就这么抹得干干净净。看着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孙良栋,被王子君强自压制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
王子君重生以来,很少动怒,他知道动怒不好,动怒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孙良栋如此敷衍了事的态度,终于把给激怒了!
“孙书记,你说就这么算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原来开会时,经常对我们说,要带着感情去工作。那么请问,您对您的属下有感情吗?有吗?就这么敷衍了事就是对自己的同志有感情吗?同情心哪去了?”王子君的话有些高亢,充满了悲愤。
“啪!”孙良栋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办公桌上,他从椅子上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地喝道:“王子君,你要认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对左运昌的感情我理解,但是,如果你非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揪住一点小事不放的话,我就撤了你的职!”
孙良栋脸上有些狰狞,一股官威从他的身上直冲而出。作为县委书记,他这般大声的呵斥,让守候在办公室门外的秘书很有些吃惊。
“啪!”王子君的手掌更响地拍在办公桌上,冷冷地看着孙良栋,口无遮拦道:“孙书记,因为您是县委书记,本着下级服从上级的原则,我尊重您,但是不论您是谁,您都没有草菅人命的权利,都没有和稀泥的权利!我也提醒您,任何时候,我都不能出卖自己的良心和正义,宁可官帽子不要,我也会彻查到底!”
孙良栋本来还为自己的官威而得意,但是他万万没料到,这个王子君竟敢和他拍桌子。而且,王子君那一脸斩钉截铁的态度,气得孙良栋浑身发抖了。
“你……你……”
孙良栋的手指狠狠地指点着王子君,但是此时此刻,王子君根本就愿意理会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王子君拿起自己的包扬长而去。
两人在县委常委院里旁若无人的大声争吵,惹得不少人注意,在王子君走出孙良栋的办公室时,县委院里的工作人员就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他。
“爱国么?我在弘扬饭庄等你。”坐在吉普车之上的王子君,冷声的朝着周爱国打电话道。
看着王子君坚毅的脸,左鸣的心里一阵感激,他刚刚走入仕途,但是在县委办工作的这一段时间,却让他大彻大悟,人的属性偏向于社会属性,通俗的说,就是人是社会人,只要踏入官途,你身上所有的棱角都是需要磨平的,就算你能力再强,那也不能恃才傲物,在你爬上一定的高度之前,在任何人面前,那都是需要你夹紧尾巴做人的。否则,即使你是个才华横溢,天才艳羡之辈,也很难出人头地的,当一辈子科员熬到退休,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现在,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却为了父亲的事,横冲直撞的和县委一把手拍桌子,公开叫板了!
这个举动,可能会害了他的。这个前程一派光明的人,损失几乎是毁灭性的。
“王书记,我不知道……”左鸣声音里有些颤抖,他想要对王子君说些感激的话,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感谢的话太轻了。
王子君知道左鸣的意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不要紧,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话之间,王子君就已经来到了弘扬饭庄,依旧还是那个包间,只不过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王书记,你不会真是这么冲动吧?你果真和孙书记拍桌子了?……”周爱国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无风不起浪,有时候,道听途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听说的都是事实,我今天的确的一把手拍桌子了!”王子君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坐在桌子旁,若无其事的拿了几粒花生米咀嚼着。
周爱国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王子君,心里像着了火似的,忍不住急声的抱怨道:“王书记,你怎么总是这么冲动呢?你把他惹急了,万一他真把你的党委书记给撤了,岂不是太窝囊了?”
周爱国的话,让左鸣一惊,脸上都是不安之色。起身站起来刚要说话,却被王子君摆摆手拦住了。王子君的目光落在周爱国的脸上,真切地说道:“兄弟,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周爱国看着王子君冰冷如雪的眼神,心中的念头疯狂的转动起来。他心中清楚此时自己给王子君帮忙意味着什么,但是只是刹那之间,周爱国就掷地有声的保证道:“王书记,有事您尽管说话!”
就在王子君和周爱国谈话之际,在县委常委大院里的会议室里,孙良栋冷冷地说道:“钱书记,你来宣布啊。”
钱学斌面带喜色地说道:“考虑到王子君同志工作能力强,思路能推陈出新,尤其是在协调工作上,更是非同寻常,虽然年轻,却有着别人难以比拟的优势和长处。经书记办公会议研究,调王子君同志到政协办公室任副主任,括弧正科级。”
当钱学斌义正言辞的念到括弧正科级的时候,几个常委差点笑出声来,不过,钱学斌这个人一向要面子,因此,这些差点笑场的人,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过去。
工作能力出众,所以就让你去政协,尽管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就算你知道又有何用?
谢春来听着这决定,一张脸像下雨之前的天空一样,密布着沉重的云团。张张嘴刚要说话,孙良栋却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在谢春来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他大手一挥,说了一声:“散会!”
钱学斌第一个夹起包朝门外走了出去,而其他和孙良栋、钱学斌关系好的常委,也都随着这一句散会,各自端起水杯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而去。
谢春来看着像躲避瘟神一般迅速离开的各大常委,心中暗道:这次,恐怕王子君是真的惹麻烦了!
说实话,谢春来对于王子君本人很是欣赏,但是王子君这次办的事情,让他都有点说不出话来。和县委书记都敢拍桌子,这让谁也说不过去的。
“年轻人多摔打摔打也是好事。”牛万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轻声的对谢春来说道。
谢春来点了点头,也端起水杯朝着办公室之外走了出去。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子君就要被调到洪北政协当副主任的消息,就好似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洪北县的各个角落,而西河子乡,更是这谣言最先传到的地方。
在王子君回到西河子乡的时候,朱常友虽然依旧在迎接他,但是此时朱常有脸上的笑容,却是有点生硬。他现在虽然是副科级,但是没有了王子君的照应,也是前途堪忧。
“王书记,您不要太放在心上,您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以后有的是机会。”朱常友声音发干的安慰王子君道。
王子君早就将前因后果想了一个明白,听着朱常有那生硬的安慰之声,王子君哈哈一笑道:“常友啊,你这党委秘书的水平有点低了,看来还是要好好学习啊。”
朱常友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王子君还能笑得若无其事似和,嘴唇碰了碰,想要迎合两句,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哎呀,王书记,您可回来了,赵乡长正说用车呢,不是我说您,这车是乡政府集体的车,您就这么一个人占着,也不是那个事不是?”王六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看到王子君,就毫不客气的讥讽道,话音里有讥讽,也有藐视,似乎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在王子君来西河子乡之后,王六顺一直都被他压制得死死的,那本来唾手可得的党委秘书,更是因为王子君的出手,让他失之交臂了,这个家伙给了自己彻头彻尾失败的记忆。
党政办主任,虽然王六顺依然兼着这个职务,但是有了党委秘书这个班子成员领导的党政办,又有谁会理会他这个不是班子成员的党政办主任呢?
小曹也下了车,面对这种情况,他心里一阵忐忑。尽管他在积极向王子君靠拢,但是现在王子君已经明显就要被免去职务情况,他明显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可是,现在再转身跑到赵连生后边去站队,也太那个了。
王子君看着得意洋洋的王六顺,根本就不想理会他这种小人嘴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给我立马滚蛋!”
“你……你,王子君,你说什么?”王六顺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温尔文雅的王子君,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说让你滚,也可以爬!你以为县里要调我走啊?我告诉你,只要调令一天没下来,我就依旧是西河乡的党委书记,赶紧给我滚蛋!”王子君淡淡的微笑,笑的让王六顺心里发毛。
虽然他觉得王子君现在开除不了自己,但是想到王子君这些天干的事情,他的心里还是一寒,说了句,王子君你给我等着,就朝着赵连生的办公室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