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富不想让人虚情假意地示好,脸上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要么将菜留下我给钱,要么你们把这些菜弄走。”
几个服务员彼此对视一眼,一时间手足无措。嘀咕一声,准备去请示老板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一进门,就笑道:“刘司长,领导猜着您就不会要这菜,果然没猜错,嗨,您这一根筋哪,真得改改啦!”
刘岩富看到那人,本来还平和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在沉吟了瞬间之后,还是淡淡地道:“代我谢谢你们领导,我这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那人呵呵一笑道:“刘司长,您这就太客气了,您是我们的领导,遇到一起给您加个菜,不违反规定吧?”
说话之间,那人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别看这人嘴上对刘岩富挺恭敬的,但是那眼神,却是明显带了一丝挑衅的。
王子君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看来,这老刘回单位以后过得并不得意。也难怪,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啊。遇到点麻烦,也是很正常的。好在刘岩富在东埔市历练了这么些年,如果连这点事情也解决不了的话,那他在官道上也不用再走下去了。
“王市长,让你见笑了。”刘岩富端起酒杯,朝着王子君笑着道。
王子君也不多话,端起酒杯和刘岩富干了一个。
房间再次恢复了平静,端着酒瓶的陈建峰看着两个人的酒杯都已经空了,赶忙将两个杯子给满上。他能看得出来,姑父对于刚才送菜这一出很恼火,因此,动作越发显得小心翼翼了。
“建峰,大家先吃菜,等一会再倒酒。”刘岩富朝着陈建峰看了一眼,轻声的挥手道。
陈建峰本来已经揣了走的心思,此时见姑父姑姑两个人不高兴,只好将这心思暂时藏起来。有道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他可不想成为姑姑眼里没眼色的那种人。
王子君依旧和刘岩富谈笑风生,而刘岩富也很快恢复淡然。不过,他们两个人虽然不再计较,但是陈灵梅却是恨恨不已。
“王市长,我家老刘为人处世有点一根筋,他在东埔市的工作环境之所以舒心,完全是因为有王市长担待着,就冲您对他的这层知遇之恩,感激的话嫂子放在心里了,啥也不说了,敬兄弟一杯!”
陈灵梅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她这么一举酒杯,王子君实在是不好推脱,冲陈灵梅笑了笑,端起酒杯道:“嫂子您随意,我干了!”
房间里的氛围随着陈灵梅的说笑,慢慢的恢复了过来。虽然有点不情愿,陈建峰还是再次被陈灵梅这个姑姑给逼着倒酒,不过这一次陈灵梅却直言不讳地笑着道:“王市长,我这个侄子过了年也二十七了,在部队上干得还不错,就是有点时运不济,以后可全指望着兄弟你跟弟妹多多提携了!”
王子君看着面红耳赤的陈建峰,笑着道:“嫂子您放心,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帮忙的。”
“那就多谢王市长了!建峰,快给你王叔叔敬个酒,以后你小子的路走得平坦不平坦,都看你王叔叔了!”陈灵梅很会顺水推舟,只是她这边推得痛快,陈建峰却尴尬极了。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这个时候又救了他的架,随着这敲门声,包间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了。首先进来的,依旧是刚才那送菜的男人,一进门就笑着道:“刘司长,杨司长听说您有熟人,特意来倒杯酒。”
说话之间,他将门朝后一推,几个酒气冲天的人簇拥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一进门目光就看向了刘岩富,嘴中笑道:“老刘,你真不够意思,有客人也不招呼兄弟们一下,怕我们给你陪客啊?”
刘岩富看到那男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微眯着的眼睛猛的瞪圆了,依着王子君对刘岩富的了解,知道他情绪快要爆发了。
而王子君等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发出来,刘岩富朝着那男子看了一眼,冷声地道:“我只是和老朋友聚聚,就不用麻烦杨司长。”
刘岩富的隐忍,让站在他旁边的陈建峰大松了一口气,对于姑父嘴中的杨司长虽然不认识,但是对于站在杨司长边上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是熟悉的很。
方萧阳,师长的独生儿子,这个人一向霸道惯了,据陈建峰所知,被他收拾过的人,简直可以编成一个排了,出了名的难惹。一旦姑父跟这杨司长争执起来,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幸好姑父还是颇有些眼力劲的,知道什么人不能惹,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陈建峰,现在想的就是怎么把这个杨司长给送走。
“哦,刘司长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大家同事一场就是缘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不来倒个酒,岂不是显得你在单位太孤家寡人了?捧个场的工作还是要做到位嘛!各位说是不是啊?”那杨司长一边说,一边冲身后的方萧阳等人问道。
“杨哥到底是个仗义之人,这个酒该倒,倒得好!”
“就是,那个老刘是吧,别给你面子你不要,你这么哭丧着一张脸,是不是有点对不住杨哥啊?”
刘岩富的脸涨得通红,此时的他,恨不得拍桌子跟自己的这个副司长干上一场。以前在单位他寻衅滋事也就忍了,但是现在当着王子君的面,如果自己不吱声、不回应,该怎么下台啊。
“杨书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您既然来倒酒,那也别在那儿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戳着了!过来倒吧,赶紧的!”王子君从这些人一进门,就已经认出来这位杨司长了。
看着杨军才和以往相比越发阴沉的脸,王子君真是心生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不过随着这感觉而来的,还有另外一种念头,那就是怎么这苍蝇老是阴魂不散呢?
杨军才自从回到京里,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人给他这么说话了,“杨书记”这三个字,几乎成了他最忌讳的三个字,很少有人当面跟他提。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明显吃了一惊,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定睛一看,那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脸就坐在刘岩富旁边!
不会是作梦吧?那个让自己作梦都恨得咬牙切齿的脸怎么不在山省,偏偏跑到这里出现了呢?
“王……王子君。”这三个字从杨军才的嘴里吐出来,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整个世纪一般。
“嘿嘿,杨书记果然够意思,没把我这个老伙计给忘了!来来来,杨书记不是来倒酒么?哎呀,虽然我酒量一般,但是能在这儿遇见杨书记,我心里真是激动万分哪,舍命陪君子,说什么也得好好喝几杯。”王子君把自己的杯子往外一伸,接着道:“按咱们山省的规矩,站着喝酒那是不算的,所以杨书记,我就坐着喝了!”
杨军才尽管喝多了,头脑有些发昏,但是王子君的话仍然像一把利剑刺到了他的胃里一般,一时间血往上涌,心里百味俱全。他真想酝酿几句振聋发聩的话向王子君反击一番哪!
看着从容淡定的王子君,杨军才虽然已经离开山省多年,但是心里对王子君的怨恨,却是从来不曾消失过半分。表面上看,他是呆在京城不假,但是这个副司长的位置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成就感,相反,从下面挂职锻炼的那段经历就像一件破衣滥衫一般,紧紧的箍在他的身上,让他惭愧,让他汗颜!
而且,最可恨的是自己在山省的那帮叔叔们,嘴上说得同仇敌忾,豪气冲天,实际上却根本就奈何不了人家,还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狂飙猛进,现在都坐上一市之长的位置了!
虽然市长也是厅级干部,他这副司长也是副厅级,但是其中可不是只差一级这么简单。王子君如此年轻就成为了一市之长,日后前途定会不可限量。而这一切,在杨军才看来,本来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王市长,真是没想到,咱们竟会在这里遇上!”杨军才心里想着狠话,脸上却堆着笑招呼道。
“嗯,真是太高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嘛。对了,杨书记,前一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芦北县,芦北的老百姓还惦记着您呢,尤其是那几座山里的老百姓,准备请记者报道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呢。”王子君朝着杨军才一笑,接着幽幽地说道。
杨军才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心中很清楚王子君说的是什么,这几乎是他心里永远的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是如果王子君再翻老账的话,这件事仍然像一根橡皮筋,拽得紧了再一撒手就会绷得他头晕。回来这几年,他过得很滋润,他不想再陷入这种麻烦事里了!
“哟喝,真有意思,杨哥倒酒来了,你连站都不站,你算是哪个架子上的鸡?信不信哥们儿敢拿耳光搧你?”方萧阳眼见杨军才被王子君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和杨军才关系不错,当下就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替杨军才打抱不平道。
陈建峰虽然很反感杨军才等人,但是此时看到他们给王子君弄事,心里却是升起一丝隐隐的期待。对他来说,最好让这个飞扬跋扈的方萧阳给王子君狠狠的来两下,把自己颜面尽失的难堪给补回来。
“方亚龙!你想干嘛?!”就在方萧阳蹦出来的瞬间,一直冷眼旁观的莫小北,冷声的向方萧阳说道。
这一声方亚龙把方萧阳给叫愣了,好长时间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这么肆无忌惮地叫过他方大少的小名了。方萧阳不喜欢这个小名,虽然叫起来也蛮响亮的,但是谐音却是又哑又聋,这么一个破名儿,怎么能跟他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相般配呢?被人这么一叫,好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机灵劲都给叫跑了似的,实在是不好。
曾经有一个兄弟喝醉了酒,亲亲热热地叫了他一句,喝得晕晕乎乎的方萧阳登时火冒三丈,掂起啤酒瓶就敲人家头上去了,这么一场血流如注的结果也让他所有的朋友都深刻的记住了一个教训:这个方亚龙的小名是万万不能随便叫的。
整个房间静了下来,方萧阳涨红了脸,循着声音找到了被陈灵梅挡住的说话之人,看见是莫小北,脸上立马笑成一朵花儿了:“哎哟,小北姑姑也在啊,对不住,我今天喝多了!说话没个把门儿的,惹您生气了!”
杨军才,此时也看到了莫小北,他眼中的光芒闪烁之间,还是轻声的招呼道:“小北也在这儿啊。”
莫小北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好似没听到杨军才的招呼一般,莫小北的这种表现落在杨军才的眼中,那简直是打他的脸。
尴尬地笑了笑的杨军才,最终还是一咬牙掂起酒瓶来到王子君的近前,笑着道:“王市长,多日不见,我敬你一杯,欢迎你来京里玩!”
王子君等杨军才把酒倒满,这才笑着道:“杨书记太客气了。”说完,仰脖把杯子里的酒灌进肚子里了。
深感大丢面子的杨军才,此时也没有心思再逗留下去了,朝刘岩富看了一眼,说了句:“刘司长,我那边还有点事情,下次再给你倒酒吧。”
说话之间,杨军才迈步就要朝着门外走去,而那些跟着他的人,也自觉没趣,先前来时的气势,也颇有点灰溜溜的味道。
“杨书记,有始有终才是好兄弟,你这才倒了一杯酒,就想走,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见杨军才转身想走,王子君喊了一嗓子。
对于杨军才等人的走,不论是刘岩富还是陈建峰,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以为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哪曾想王子君反倒跟他较上劲儿了!
杨军才的脸上,此时已经彻底挂了寒霜。只觉得此刻热血上涌,恨不得将酒瓶子狠狠地砸在这个让自己丢尽面子的人头上!
可是他不能,更不敢。王子君手里仍然存着他的把柄,尽管在以前的交易之中,王子君同意了不再提这件事情,但是谁又能够保证,这个卑鄙的家伙会时不时的拿出来,拽一拽,让他疼一疼呢?
紧紧地摇了摇嘴唇,杨军才最终还是迈步走了回来,他拍了拍脑袋,自嘲地笑道:“看我这脑袋,真是喝高了,对,山省的规矩是好事成双的!”
杨军才说话之间,又给王子君倒了杯酒,又咬着牙陪了王子君一杯酒,这才离开了。
随着杨军才等人的离开,房间之中又恢复了安静,刘岩富看着王子君,自嘲地笑了笑道:“王市长,险些让你看笑话了。”
王子君没有顺着刘岩富说下去,而是用目光淡淡地看着刘岩富,在王子君的目光下,刘岩富尴尬的搓了搓手道:“王市长,我错了,自罚一杯。”
“这才对嘛,岩富,当官是一会儿,做人是一辈儿。尽管现在咱俩不打伙计了,但是有什么事,该说的就别瞒着我。要不是有今天这一出,我还真不知道我这老领导给你当下级了!”王子君说到老领导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有点揶揄。
“哈哈哈,能成为王市长老领导的上司,我还真是荣幸啊!”刘岩富畅快的大笑了几声,又端着和王子君喝了一杯酒,这才说起了他怎么会跟杨军才混在了一起。
从东埔市挂职回来之后,刘岩富就被任命成了司长。等他上任之后才发现,司里有个叫杨军才的副司长。现在的杨军才,比在芦北县的时候成熟多了。刘岩富的走马上任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是表面上,对刘岩富却是恭敬有加,背地里却没少干拆台的事情,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给刘司长换一个地方。
依照杨军才的背景,按部就班的来,这司长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结果事与愿违,刘岩富挂职回来,居然把这个水到渠成的位置挖走了。杨军才觉得目前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一把手作斗争,有个声音像幽灵一样在心底怂恿着他:赶走他,像狗一样赶走他!
因为杨军才本身的优势,再加上他一些手段,刘岩富这个司长都快要成孤家寡人了。现在他虽然是司长,但是在单位里说的话,却是没多少分量。
王子君听着刘岩富的经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最后端起酒杯道:“岩富,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刘岩富点点头,眼里几乎泪花闪闪了。
就在两人喝酒的时候,陈灵梅再次给陈建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将酒倒完。此时的陈建峰,心里已是一片黯然。看着王子君和莫小北不动声色的就把方萧阳他们给撵走了,越发觉得这两人,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王市长,不,王叔叔,我再敬您一杯!”
陈建峰拿起酒瓶刚刚倒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流年不利,还没有等王子君表示,房门又被推开了。贼头贼脑的方萧阳探出头来,见莫小北还在,他满是笑容的走过来道:“小姑,我来给您和我姑父倒杯酒。”
喝完酒回到家里,王子君感觉心里热糊糊的。看着莫小北妩媚迷离的眼神,知道今晚的煎熬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果然,两个人一钻进被窝,莫小北就伸出嫩藕一般的手臂搂住王子君,滑嫩柔软的舌头就像小蛇一样在王子君的脸上游荡起来,王子君伸出手去摸了摸莫小北,只觉凹凸有致的老婆胸前硬挺挺的。心里叹口气,暗道,儿子哟儿子,为了你,这一晚上老爸有罪受了!
莫小北到底不懂,不知道王子君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冷落,刚才还情深意浓呢,这会儿连最起码的义务都不肯尽了。大失所望之下,背过身去抹起眼泪来了,王子君只好耐心的给老婆普及了一下优生优育的相关知识,这才把莫小北的情绪哄好了。
莫老爷子的住处,王子君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这一次的感受却是非同小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似的。
该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光担心有什么用呢。做了也就做了。
和王子君的心怀忐忑相比,莫小北则很淡定。轻轻的挽着王子君的手,走进了熟悉的院落之中。
在两人走进家门的时候,莫老爷子正坐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的喝茶,以往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看到莫老爷子的样子,王子君没来由的心里一酸。
“爷爷!”莫小北欢快的朝着莫老爷子跑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原因,莫小北欢欣鼓舞的样子像个孩子一般。
莫老爷子扭过头,看着飞奔而来的莫小北,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嗔怪道:“丫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跑来跑去的,快坐下!”
王子君此时也有点担心,只不过他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娃娃,因此,一听莫老爷子的话,立刻双手赞同道:“小北,别乱跑了,听爷爷的,赶紧坐下!”
莫老爷子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王子君,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脸上,立马就晴转多云了。
王子君很清楚,老爷子这般模样,那就是对自己这个孙女婿有所不满。他这次来,也想给老爷子赔个不是。
“丫头你吃饭了吗?想吃什么给爷爷说,保证让你吃得饱饱的。”莫老爷子朝着王子君看了一眼,就接着向莫小北说道。
“爷爷,我已经吃过了,王子君亲自做的饭,在家请我客呢。”莫小北小脸一红,调皮地说道。
感激的朝着莫小北笑了笑,王子君轻声道:“小北,你现在需要多吃东西,干脆再陪着爷爷吃点吧!”
莫老爷子朝着王子君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我这老头子啊,怎么吃都行。”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照顾莫老爷子的工作人员已经端着一份早餐走了过来。早餐很简单,几个小花卷加上两小碟子咸菜,就是一碗浓浓的玉米粥。
莫小北看着冷下来脸的老爷子,知道爷爷对王子君心怀不满,冲服务员笑了笑道:“赵姨,我和子君吃的也不多,要不,您也给我们来点儿?”
那赵姨对莫小北很是宠爱,她笑了笑道:“好咧,小北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们端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拿。”莫小北站起来刚要跟过去,王子君连忙拦着道:“小北,还是我去吧,你不方便。”说话之间,就站起来跟着那赵姨去端饭菜。
赵姨照顾莫老爷子有二十多年了,和莫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因此,在王子君和她端饭菜的当口,没少嘱咐王子君,小北还小,有些事情不知道轻重,还请王子君这个当姑爷的多多担待。
王子君明白这赵姨的絮絮叨叨,都是对莫小北深切的关心,因此,认真的点头,全都答应下来。
“小北啊,今天怎么有空和爷爷呆一晌啊?”莫老爷子依旧对王子君冷着脸,笑着问莫小北道。
“爷爷,子君说,等一会儿去妇幼保健院一趟。”莫小北说到这里,脸腾的红了。
“怎么,你有点不舒服么?”莫老爷子将手里的饭碗一放,看向王子君的目光里更多了一丝不善。
王市长虽然两世重生,在官场之中更是磨练了多年,但是在莫老爷子的目光之下,他还是瞬间败下了阵来。此时的他,就有一种心中发寒的感觉。
莫小北也没有了先前的大大咧咧,害羞的低下了头。
“爷爷,小北好像怀孕了,我想带她到医院去检查检查。”这个时候,王子君不能不开口了。
“怀孕了?”莫老爷子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正往嘴里送的花卷,一下子掉到地上了。一向泰山压顶也神色不变的莫老爷子,在这一刻居然失态了。
“是的,爷爷,不过还没有检查,还不敢确定。”王子君看着老爷子的神态,不觉和他又亲近了几分。
此时此刻,莫老爷子也顾不上给王子君脸色看了,关切地看了莫小北一眼,对王子君道:“你们这两个小东西,这等大事怎么不早跟家里说呢,这样,小李,小李,你去安排一下,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医院!”
老爷子口中的小李,同样是给莫老爷子服务的工作人员,但是这位小李可不小了,已经四十多岁的他,也只有莫老爷子称呼他小李。
“好,我这就去。”王子君见老爷子总算跟自己说话了,当下就站起身来,朝着小院外走了出去。
等王子君再次走进小院的时候,发现本来咸菜清粥的早餐已经被撤了下去,莫小北正皱着眉头捧着一大碗鸡蛋羹,慢条斯理的往下咽。在王子君走进小院的时候,莫小北狠狠地剜了王子君一眼。
莫老爷子却怡然自得地看着莫小北,嘴里更是不停的嘱咐道:“我说孙女啊,你得听话,少吃多餐嘛,这一碗不够的话,再让赵姨做一碗嘛!”
“爷爷,您饶了我吧!”莫小北抗议道。
“吃不了也得吃,哪能由着性子来?你要当妈妈了,当妈就得负责任嘛!”莫老爷子一瞪眼,直接将莫小北的抗议给无视掉了。
看着莫小北艰难的往下咽的模样,王子君直觉有些好笑,不过,还没等他笑出声来,莫老爷子已经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了。
“小赵啊,你给我看着小北这孩子,一定得让她把这碗饭给我吃下去。”
说完,朝王子君一招手,轻快的微笑道:“子君,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说着,就径直走进书房去,步履非常地大和快捷。
莫小北看看一脸若无其事的王子君,知道王子君这一步踏进书房,可不是简单的谈话了,只有莫小北才能解读爷爷的表情,她知道爷爷越是微笑,越是在乎和计较,王子君将面临一场暴风骤雨。
莫老爷子的微笑给了王子君一种如释重负感,他跟着莫老爷子走进书房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轻松地把一条腿跷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同时喘了一口气。这初为人父的喜悦把王大市长高兴懵了,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服侍了莫小北才一天的时间,就把他的腿溜细了!
王子君松懈地把自己放在沙发里,而后抬起头来看着莫老爷子,准备先给老爷子详细的谈谈莫小北怀孕后的表现。但是就是在这一瞥之下,王子君立刻又浑身绷紧坐得笔直了,他看到莫老爷子在一瞬间就把脸上的微笑掐得干干净净,脸色像冰一样的严寒!
莫老爷子寒冷着脸说:“王子君,你最擅长做的事是不是欺骗?”
王子君愣了,随即就矢口否认道:“没有啊。”
莫老爷子寒冷且严厉地说:“依我看,你就是想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你觉得你这么干就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吗?!”
“爷爷,对不起!”
“对不起顶个屁用?我问你,你认识小北以后,是不是又想跟小北吹了?因为你又有其他女人了或者是对小北厌倦了,但你碍着各种关系,包括你个人的前途利益,你又不敢明说,所以你就偷偷摸摸的移情别恋?你以为这么做就是个高尚的人了?依我看,你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王子君的脸涨得通红,心里却无限委屈,其他的感觉都麻木了,只集中在莫老爷子对他不断攻击这一点上,想起当年秦虹锦为了他远赴南方,至今仍是孑然一身,眼泪毫无感觉的淌下来,王子君汪着他丝毫也没有感觉到的眼泪说:“爷爷,您就是这么看我的啊?”
莫老爷子不依不饶地说着,猛的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档案袋扔给了王子君。王子君接过档案袋一看,只觉自尊被摧残到了极点,上面赫然记着他和张露佳的事情,还有秦虹锦和伊枫。这之中记得很是清楚,如果有人拿这个攻击他的话,足以让他彻底完蛋。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遗漏了,没有记完全?小北是我最疼爱的孙女,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冷,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会咽进肚子里。当年若不是她喜欢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嫁给你的!”
莫老爷子清楚地看到王子君快要哭了,但他坚持不为之所动。尽管心爱的孙女小北跟这个家伙的婚姻开始是有点政治联姻的意味,但是,既然走到一起了,他必须得为孙女伸张正义,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从坐椅上站了起来,以腾身站起来加重他说话的语气,他说:“王子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小北这孩子比较单纯,就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跟这几个女的藕断丝连,不但有前任女友,还有候补队员,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完全可以瞒天过海,哄住外人,骗住小北,你这么做很有成就感?”
莫老爷子的手掌狠狠地朝着桌子拍了过去,不过在手掌挨近桌子的瞬间,莫老爷子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那高高落下的手掌,顿时又往回收了一收,运足了力的手掌虽然击打在桌子上,却是没有什么声音。
“你粘花惹草的时候像个四处留情的盖世大英雄,事情一出来,人一躲,身一藏,再装成个无辜的大狗熊?”
王子君忍无可忍义愤填膺的叫起来:“爷爷!你……”他想脱口而出的是“你他妈的胡说八道”,突然想到这是莫小北的爷爷兼他的爷爷,再怎么心意难平也粗野不得,又硬硬的收了口,道:“你说的不对!!”
说完之后,他仍然觉得满腹的怒愤无处发泄,激动万分,拍着桌子道:“你爱信不信!这几个女的确实存在,但是完全可以告人!我和小北结婚是认真的,我会为我的老婆和儿子负责!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爱信不信!”
说完,王子君一扬手就把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杯子撞到墙上又弹回到地下,碎了。王子君后来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感觉到手里还抓着东西,他就是那么随意地一扬手,然后听到啪的一声,什么时候东西碎了。
莫老爷子啊地一声心疼地叫起来,目光尖利地刺向王子君。那是当年一场生死战役之后缴获的战利品,不仅仅记载着他戎马一生的荣耀,还寄托着对牺牲了的战友们的怀念。莫老爷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至今。关于这个让爷爷视为珍宝的杯子的来历,莫小北倒是曾经告诉过王子君。
王子君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把爷爷的杯子摔碎了,心里一凉,想到完了,这下彻底把老爷子给激怒了!但是随即又想道:完了就完了,我就摔了,谁让你污蔑我了!于是王大市长把脖子一梗,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出乎王子君的意料,莫老爷子并没有接着骂下去,而是深深地看了王子君一眼接着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小北又怀了你的孩子,对于这几个女人,我的意见是既往不咎了,但是,我要你一句话:从现在起,你能不能跟这几个女人断了!”
莫老爷子咄咄逼人的质问还有刀子一般犀利的眼神,让王子君一阵心痛,脑子里不觉映出了秦虹锦的温柔,伊枫的深情还有张露佳的牵挂,她们各有各的性格特点,却有一点共同之处:全都对他无所索取,一往情深……
断了么?自己能够断了么?
重生之后,王子君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是面对这样一种质问,却没有壮士断腕的决然。
莫老爷子沉默地看着王子君,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气势,却是已经笼罩了整个书房。
王子君沉吟了瞬间,艰难地抬起头,最终还是有了决断:“爷爷,我爱小北,我不想让小北为这种事伤心。但是,秦虹锦、伊枫都是在小北之前认识的,两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作为一个男人,我想,我应该承担我必须要负的责任!”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王子君,你别以为现在小北有了你的孩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告诉你,孩子可以打掉,小北可以跟你离婚,而且,别看你是一市之长,高高在上,但是,我照样可以把你打落尘埃!”莫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是每一句话,都隐藏着让人不容质疑的威慑力。
王子君知道,依着莫老爷子说到做到的性格,这些话他都可以兑现的,但是,他不忍心,他不忍心这么对待秦虹锦、伊枫这两个为他付出了全部真心的女人,就这么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就把她们当作天边的云彩了!
看来,心还是不够狠哪!自嘲的一笑之后,王子君凝重地转过身来,他朝着莫老爷子笑了笑道:“爷爷,孩子我要,小北我也要,至于她们,等她们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她们的。至于打落尘埃,那我也认了,但是爷爷,我不会自暴自弃的,就算一切从头再来,我也会搏上一搏!我得为我的老婆儿子负责!”
莫老爷子有些愕然地看着王子君,他自以为对这个看起来愣头愣脑,做事却十分老道稳妥的家伙很是了解,却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番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竟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听着王子君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并不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信念。
我不会自暴自弃的,我还会动手搏上一搏,我要为我的老婆儿子负责!想着这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莫老爷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不放弃,勇于一搏!
自己当年要是……心中不觉想到当年的情形,莫老爷子的神色,不断地变幻了起来,他此时虽然还在看着王子君,但是他的目光却变得迷离起来。
当莫老爷子跟横了心的王子君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心神不宁的莫小北已经急切的迎了上来。她已经着急得不行了,期间她不仅吃完了刚才还难以下咽的鸡蛋羹,还生平第一次一个人吃完了一个大西瓜。看见爷爷跟王子君出来,急切地问道:“你们干嘛啊,谈这么长时间,还去不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