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跃高恍惚记得,有种北方的地方小吃叫贴饽饽。就是用玉米面以温水揉和成团,捏成巴掌大小的饼子,趁着湿润,贴在炖鱼的锅边上盖上锅盖,等到鱼炖的够了火候,饽饽也就贴熟了,因此,这道地方小吃叫贴饽炖鱼一锅熟。润气蒸香,饽饽吸足了鱼鲜,香味蕴藉,虽然粗粝,却是份外好吃。
杜跃高看了今天的饭菜暗暗有点吃惊,一般来说,有菜就要有酒,但是此时,这个规矩却被窦明堂给打破了。满满一锅鱼汤是用陶瓷瓦罐盛的,一竹筐玉米面饽饽,除此之下,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鱼汤炖得果然是鲜嫩肥美,几个人呼噜呼噜地喝着鱼汤的,竟也是一种享受。杜跃高暗暗有些佩服窦明堂,菜不在多,精致则成。以王子君的身份,想必什么样的饭菜没有见过。倒是这最原始的东西,反倒能勾起人的食欲呢。
几个人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纷纷放下了筷子。不等窦明堂放下碗,王子君就笑着道:“窦书记,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啊,和您吃的这顿饭,几乎是我来到南江之后在外面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
“哈哈哈,子君部长,你这话真是让我备感欣慰啊。说实话老弟,我光给你准备饭了,也没准备酒,可不是怠慢老弟,我是想给老弟的胃放个假啊!”窦明堂哈哈一笑,接着道:“钓一会鱼,吃一顿舒服的饭,这才是人生乐事,酒这东西,喝多了不好。”
在这方面,王子君和窦明堂有同样的感受,因此,两个人说话之间,更多了几分相知的意味。
水库的负责人迅速跑过来把餐具收拾了一下,然后送过来几杯茶。刚才一直没轮到说话的马伟鸿,一边接过茶一边道:“两位领导说得对。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这话真是有道理啊。”
清风徐徐,夜幕已经开始降临,窦明堂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阻止了要开灯的杜跃高道:“别开灯了,今天兴致很高,子君部长陪着钓了半天鱼,于我是一大美事,对部长老弟来说,也累了,该回家休息了。不然弟妹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
王子君笑了笑,他知道窦明堂今天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此时再聊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当下也顺着窦明堂的话茬道:“窦书记今日的招待,真是让我放松不少,希望以后有这样的机会,别忘了叫上我啊!”
两人说笑之间,就从桌边站了起来。心里一直藏着心事的马伟鸿,憋得面红耳赤,他是真的急了。他原本以为趁着喝茶的时机,窦明堂能说一说自己的事情,可是,他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天,窦明堂愣是只字没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明堂把这件事给忘了?急急的朝窦明堂使了个眼色,没想到窦明堂像是没看见似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忙道:“王部长,我……”
不等马伟鸿说完,窦明堂就把他的话给打断了:“哎哟老马,你这钓鱼师傅没当够吧?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那点经验,还是留给下次吧。今天时候不早了,让王部长早点休息吧!”
王子君朝着马伟鸿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就和窦明堂一起离开了水库。马伟鸿上的是窦明堂的车子,在王子君的车缓缓前行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马伟鸿向窦明堂道:“明堂,你今天怎么不……”
“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啦!”窦明堂摆了摆手,朝自己的老同学看了一眼,又轻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你有没有希望,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我已经尽力了。”
该做的已经做啦,窦明堂坚定的语气,让马伟鸿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在他对窦明堂说感谢话的时候,窦明堂却是摇了摇头。
如果自己是王子君,会选择自己的老朋友为东宏汽车厂的推荐人选吗?
王子君坐在车上,心里也在想着今天和窦明堂相见的情形,虽然窦明堂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王子君却已经明白了窦明堂的意思。马伟鸿,东宏汽车厂副厂长,再加上赵和悦的事情,如果王子君猜不透窦明堂想要做什么,那他真是不用在官场里混了。有些事情无需说明,点到为止就行了,大凡官场之人,都是成精之辈,有什么东西会看不透呢?
不过对于这个马伟鸿,从初次见面之中,王子君却是有点失望。别的不说,就冲他沉不住气这一方面而言,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企业领导者。市场形势千变万化,需要一个有魄力、有远见卓识的当家人,这么一个稳不住的人,怎么可能运筹帷幄,带领东宏市汽车厂从困境中走出来呢?
心中思索着东宏汽车厂的前景,王子君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宏汽车厂好好看一看。虽然他现在的级别深入下面调查已经有些困难,但是,这总比让他闭着眼睛挑选人才好吧。
就在王子君打定主意的时候,车子已经在王子君家的大门外停了下来。王子君朝着司机小陈点了点头,就迈步朝家里走去。
客厅的灯,将阳台照亮了大半,被提前送回家的小宝贝,一边欢快的唱着儿歌,一边摆弄他新得来的玩具,可以看得出,对于这些玩具,小家伙是相当的喜欢。
莫小北对儿子的教育也算是寓教于乐,小宝贝的玩具实在是太多了,莫小北带领儿子给它们分类,汽车类、射击类、积木类、拼图类……小家伙倒是挺高兴的,按照妈妈的吩咐亲自归类,累得满头大汗,还乐此不疲的跑动着。
莫小北有些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关注着儿子的动作,莫小北比之以前稍稍有些丰满了,看儿子的眼神里满是爱怜。
“爸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在王子君走进房间的时候,从地板上抬起头的小宝贝,连蹦带跳的冲过来,两条小腿一跃,把王子君给抱住了。对于儿子的见面礼,王子君弯腰抱起儿子,笑着道:“有个伯伯请爸爸去钓鱼,所以回家晚了。”
“钓鱼?是在盘子里钓吗,那有什么好玩的?我都玩腻了!”小宝贝对于钓鱼的印象,就是儿童乐园里的那些水盆,用玩具鱼钩钓那些不会动弹的玩具鱼。
“哈哈哈,儿子,爸爸是去水库里钓真正的鱼。等下次有机会了,爸爸带着你一块去见识见识如何?”王子君被儿子的思想逗得乐不可支,狠狠的亲了一下胖乎乎的小脸。
和儿子玩了一会之后,莫小北放下书来到王子君的身边道:“今天我们研究室的张姐打来电话,说是她有一个亲戚,想明天向你汇报一下工作。”
对于这个张姐,王子君倒是听莫小北说起过,两口子都在研究所,她本人和莫小北一个研究室。对于这位张姐接近莫小北的目的,王子君心里虽然清楚,但是他并不在意,且不说莫小北本人聪明无比,就是对他本人而言,王子君自认保护妻儿的能力也是信心满满的。
更何况,莫小北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之中,她总要有自己的社会交际圈。只要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按照规则来,王子君又何必自寻烦恼,计较那么多呢。
对于自己的工作,莫小北从来不曾指手画脚过,可是这一次,怎么破例了呢?王子君稍微愣了一下之后,就笑着问莫小北道:“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告诉她,我们两个人有个原则,不在家里谈工作。真有事的话,就去办公室找你吧。”
莫小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不过张姐这个人很少给人说情,她亲戚好像在汽车厂工作呢。”
早晨来到单位之后,王子君简单的处理了一些日常工作之后,就将俞江伟叫到办公室。他让俞江伟去打听一下赵和悦在哪里住院,他要去探望一下。
这件事情对俞江伟来说没什么为难的,当即答应一声,就准备离开王子君的办公室。不过却被王子君挥手叫住了:“我要去探望赵厂长的事情,你直接通知厂办吧!”
俞江伟听了王子君这个指示,登时就愣住了。他跟了王部长这么长时间了,知道王部长在很多事情上都喜欢低调,这次是怎么了?探望一个病人,怎么就高调起来了呢?
俞江伟一时有点拿不准,又追问了一句:“王部长,是通知厂办还是病人家属?”
“厂办。”王子君虽然在低头看文件,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在俞江伟离开之后,王子君方才抬起头来,对于俞江伟的反应他有点小失望,好在俞江伟还年轻,有些事情,并不是仅凭着聪明才智就能成功的,还需要在实践中磨砺一下,方能做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
他决定去看望赵和悦,是昨天晚上决定的。虽然赵和悦现在基本上行动难以自理了,但是作为老厂长,对于厂里他应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大张旗鼓的过去,更有利于见一见东宏汽车厂的班子领导。
他相信自己去看望赵和悦的消息通知过之后,汽车厂的那些领导很快就会汇聚一堂。简单的接触一下,应该比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强得多。
半个小时之后,王子君就坐上了车。早就买好探望礼品的俞江伟手里抱着一束鲜花,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前面。在他的车出现在省第一医院门口的时候,王子君不经意的朝着医院门口看了一眼,就见有两辆城管和公安的警车停在外面,好像在给医院把门一般。
对这种现象,王子君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理解下面人的心思。那就是一定要让领导看到自己工作中最为光鲜的一面,即使最不堪的一面也是花团锦簇,哪有什么工作不利的地方呢?
车子刚刚停在医院特护楼的下方,早就等待在那里的医院领导和东宏汽车厂的负责人就快速的迎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看上去接近六十岁的瘦削老人。他在王子君下车的瞬间,就热情的伸出双手向王子君道:“王部长,感谢您来看望赵董事长,您的到来是对我们东宏汽车厂最大的支持。”
昨天已经将东宏汽车厂资料仔细研究了一番的王子君,在这人迎过来的瞬间,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东宏汽车厂党委书记熊尧栋,东宏汽车厂的元老,他在东宏汽车厂工作的时间说起来比赵和悦都要长。
要说对东宏汽车厂一把手最没有欲望的,应该就是这位熊书记了,年龄已经差不多到线的他,再干上半年,就要退出东宏汽车厂的舞台了。本来组织部长对东宏汽车厂的考虑就是安排他离开之后的人事调整,却没有想到赵和悦却先他一步病倒了!王子君和熊尧栋握了握手,然后沉声地问道:“赵厂长的病情怎么样啦?”
熊尧栋朝身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了一眼,这才道:“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形势也不容乐观。赵厂长这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说话之间,熊尧栋摇了摇头,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悲痛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的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赶忙道:“王部长,我们医院在抢救赵董事长的过程中,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是,赵董事长送来就诊的时间有点短,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不过,我们已经组织了专家会诊,制定了治疗计划,至少有一半可能,让董事长再站起来。”
王子君对着医生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来道:“赵和悦同志为我们南江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希望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赵和悦同志的病情有一个最大的好转。”
那医院的负责人对于王子君的话,自然一百二十个答应。如果不是赵和悦的病他们实在没有办法,这位院长恨不得在王子君面前打包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