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没有问她准备将自己带去哪里,舒彦也没有。汽车停在一间桑拿店前,舒彦才出自己的目的。这时候,吃饭对于她来,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她想,先在这里随便吃餐饭,接下来好好地蒸一下,去一去身的秽气。陆敏没有表示意见,主要是她懒得思考。对于她来,经历了这么一场事,以前建立起来的许多东西,全都被粉碎了。与命运的这种劫难相比,所有其他一切,似乎都是不重要的,微不足道的。但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亲情?爱情?还是生命?她还真不清楚。
潜意识里,她倒希望,黎兆平能够和自己一样,有了足够的经历和认识之后,重新审视人生和生命,从而建立一整套新的生命观和价值观,然后开始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们现在所拥有的财力,别是他们一辈子花不完,就算是加儿子一辈子,大概也花不完。既然如此,他们何不当一对逍遥人,寄情于山水?
她也知道,自己或许过于一厢情愿了。第一,黎兆平能变成那样的人吗?他能放弃许多吗?更何况,还有个舒彦横亘其中,她或者他,将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共享爱情?她做不到,出让爱情?她也做不到。
两人一起坐在干蒸房里,赤诚相见,自然不能没话。陆敏问她,你计划准备怎么迎接兆平出来?怎么替他去秽气?也和他一起泡桑拿?
舒彦了一眼陆敏,很想透她的心。舒彦有一种感觉,陆敏这次出来,似乎很愿意谈黎兆平。与其愿意谈黎兆平,不如愿意谈她和黎兆平,语气之中,多多少少有些醋意。这是否明,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之后,她对和黎兆平之间的感情,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她终于发现,其实,女人对男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臣服?这种臣服,或许就是爱。她。好呀。我们三个一起去泡。陆敏,呸呸呸,亏你得出口。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舒彦还想更进一步试探她,便,那可是你的,到时候你可别吃醋。我和他一起来泡桑拿,我事先打了报告,并且得到批准的,你不准备和他闹。
陆敏多少有些发酸地,才不。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应该的。
舒彦一把楼了她的肩,,快别把全世界的牙都酸掉了。搞不好,我们会做亲家。你想,我会跟亲家公床?那也太没趣了吧。
陆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什么?什么亲家?
舒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儿子和我的女儿,可能有点意思。我在一边观察,真话,他们两个,还真配。
陆敏,不会吧,应在这里了?
唐舟推开门,道,赵书记,陈省长来了。
赵德良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热情地走前,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运达同志,快来,请坐。我正在等你呢。
陈运达很低调地,赵书记,我是来向你检讨的。
检讨?赵德良显然愣了一下,然后一笑,,你这个运达同志,这话有点严重了吧?我们是党政一把手,平常有商有量,就算有点错,也可以开展党内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嘛,检讨一,有些过了。
陈运达,我就是来作自我批评的,也叫检讨。
唐舟知道两位一把手有重要事情要谈,替陈运达沏好茶之后,·心地退了出去。并且将门带了。
赵德良,运达同志,你在江南生江南长,也一直在江南省工作,对江南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都非常熟悉。我呢?来江南省工作,才几年时间,是个外来户。坦率地,这三年时间里,我一直都想,我们能够像老朋友一样,好好地坐下来,沏一壶茶,促膝谈心。做到真正的开诚布公,心无杂念。可是,三年过去了,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在这件事情,我应该检讨,毕竟,我是班长嘛。今天,你既然主动提了这个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来个赤诚相见,怎么样?
陈运达,在对待黎兆平同志这件事面,我确实犯了错误。
赵德良轻轻哦了一声,问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运达,当初,齐天胜找到我,黎兆平受贿五万。我当时是不太相信的,毕竟,黎兆平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嘛。可齐天胜对我,事实很清楚,绝对不会错,行贿人已经举报。我就,如果有受贿事实,不管是五万还是五万,都要查办。我这话,只是身为省委副书记,表了个态。毕竟,纪检这事,不属于我管呀。可我没想到,齐天胜这个同志,误会了我的意思,认定我那句话,是对案件的定性。
赵德良,有关黎兆平的案子,省纪委尚玲同志正在调查,还是由他们去搞吧。我们是党政一把手,我们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下个月就要召开的省党代会才对。你是不是?
陈运达,话是不错,但是,黎兆平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最近几天,我找人对这件案子摸了一下底,发现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别的不,黎兆平是否受贿,到现在都没有定论。那五万元是打到黎兆平的卡了,可是,我听那是黎兆平的工资卡,他既不记得卡号,也从来没有用过那张卡。德良书记,我想,与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问题,要查,一定要严查。但是另一件事,我们也不能不考虑。既然直到今天,黎兆平同志是否受贿,都没有确凿证据,那就应该对他解除双规。等案子查清楚以后,再决定是否给他恢复名誉。
赵德良,这个意见,我还是赞同的。这样吧,我向尚玲同志了解一下,如果真像你的那样,就按你的意见办。
这样最好。陈运达,这件事的真相,我还不完全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一些。听过之后,我的心里非常不安。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黎兆平同志,就被双规了。我觉得自己对党对人民犯了罪。这几天,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减轻这种负罪感。来,我只能在今后的工作中,才能慢慢地将功补过了。请德良书记一定放心,我陈运达这个人,受党教育培养多年,最起码的党性,还是有的。
赵德良,话既然到这里。运达同志,那我就对你几句内心话吧。我这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个官员,而且是个高官。但在我自己来,我其实是个文人,骨子里就是个文人,文人气很浓厚,洗都洗不干净,褪都褪不掉。我知道,省里的干部私下里,我不会当官,没有煞气,不会玩权术。或许我是不会玩这些。但我更重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不喜欢陷入那些乱七糟没有意义的人事纷争之中,只想轻装阵,好好地干一番事业。实在话,这些年,中国经济尤其是沿海经济,发展速度非常快,原本落后的西部,也正在快速超车。中部的江南省呢?虽然也有长足发展,但与东部沿海的差距,越拉越大,甚至正在被西部赶超。如果我不能为江南省的六千七百万人民做点实事,那才是我所犯的最大的罪。
陈运达,最汗颜的,还是我们这些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人。
赵德良,你还记得我刚到江南的时候,我们两人第一次谈话,我对你的内容吗?
陈运达,记得。当时,你握着我的手,运达同志,中央让我来和你搭班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在江南省唱一曲现代版的将相和。
赵德良,你不是将,我也不是相。你不是廉颇,我也不是蔺相如。但我一直在想,我们的老祖宗总结出的这个和字,真是太深刻了。和则贵,和则兴,和则旺。我今天之所以旧话重提,是因为我并不否认一个基本事实,相信你也一定不会否认,你和我,我们这两个党政一把手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也曾多次扪心自问,是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压抑了你委屈了你?或许某些时候,我是有点江南人所的霸蛮,但另一些时候,我自问,我还是很能忍的。我为什么要忍?坦率地,不是我怕谁或者比谁弱。我能怕谁?能比谁弱?就算我内心虚弱,可我毕竟是受**中央之命担任省委书记,就算我怕,中央也不会怕呀。那我为什么要忍?因为我知道,我的处境,和当年的蔺相如相似,一个国家一个政府,如果没有一个和衷共济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生态,肯定一事无成。不管你运达同志愿不愿听,我都要。如果我们两个人斗起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我心里清楚,我相信,你也一定明白。那就是被中央各打五大板。相反,我们两个人,如果团结一心,把江南省的工作抓好了,把经济工作搞去了,让人民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难道,中央会认为,所有的成绩,都是我赵德良一个人搞出来的?我赵德良能有多大本事,能一手撑起一片天?绝对不会。成绩肯定是大家的。
陈运达,德良同志对这个和字,理解透彻。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一下这个和字。
赵德良,有些人认为,书记和省长,党和政,是矛盾的对立体。我不这样,确实有些地方,是存在很尖锐的矛盾,甚至形成了破坏力。但也有很多地方,形成了合力。党和政,原本应该是矛盾的统一体。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坦率地,我最大的期望是,在江南省,我或许还能搞两届。你陈运达呢?只可能再搞一届了。一届之后呢?你怎么办?当省委书记?当人大主任?还是别的什么?我更希望,我们在江南省干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然后,中央把你调到另一个省去当班长,我赵德良,在迎宾馆设宴为你送行。那时,你握着我的手,德良同志,我会永远怀念我们共事的这段日子。最终,如果真能得到这样一句话,那将是我这一生中最感荣幸的事之一。
陈运达的脸有些发烧,却也不能不表态,请德良同志放心,我一定谨记今天的话。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陆敏驾驶宝马x6,停在岳衡市双峰煤矿门口,舒彦坐在她的身边。
因为不清楚黎兆平出来的具体时间和手续,也因为大门被市纪委的一个工作人员守着,她们只好将车停在门外,坐在车等。后来,陆续来了很多车,长长的一大溜,有几辆,全是高级轿车。这个车队一到,大门立即开了,所有汽车,全部开了进去,大门也没有关。舒彦对陆敏,走,我们也进去吧。
陆敏了舒彦一眼,立即启动汽车,跟着开进去。前面的车队,被安排停在一排,陆敏不好凑去,只好停在一旁,随后和舒彦一起下车,却没有走前。前面的车队中,最先下来的是一个五来岁的女性。其他人随即围着她,众星拱月一般。陆敏不认识这个主角,舒彦却熟悉,她就是有江南女包公之称的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厅长梅尚玲。
舒彦,纪委副书记亲自出面了,来规格还蛮高的。
陆敏,难怪像迎接英雄一样。
这些车的到来,倒不是为了迎接黎兆平出来,而是官场的某种俗例。
赵德良和梅尚玲商量的结果,由梅尚玲亲自跑一趟,当面向黎兆平宣读省纪委的文件。这个法,肯定是要给的,双规了近两个月,要将人放走,总不能不明不白。至于什么样的规格宣布这一决定,那就由纪委掌握了。赵德良毕竟和黎兆平是老同学,又深知这位老同学受了委屈,便有意给他一个高规格,指名梅尚玲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