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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带当风》14 裙带飘舞 三个女人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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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李翠平和陈雅芊展开网络争斗事件之后,柏安民对她们两人都不知不觉地疏远了。上帝都说了,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肋骨是离不开男人这个主体的。李翠平很着急,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修补与柏安民的关系,通过廉政书画展上的竞拍活动,特别是她成功平息姚疯子的恶评,为柏安民挽回了面子。领导的面子比黄金还重要,她终于重新赢得了柏安民的好感与信任。陈雅芊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至今还晾在一边。可是,舒心的日子还没有过三天,李翠平又有了新的烦恼,这个烦恼就是韦芳芳带来的。

女人的对手永远还是女人,这话说的一点不假。《陶渊明与翟素颜》剧组一百多号人在花都大酒店连续吃住三个月,按理说,作为总经理的李翠平应该高兴才是,这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女人天生都有一颗妒忌心,她现在妒忌的对象就是韦芳芳。在柏安民的亲自过问下,市里花了两千多万元,为这个狐狸精拍一部电视剧,在上次市里召开的筹拍会议上,李翠平还“自愿赞助”了五十万元,这让她的心情如何平静?她韦芳芳当初不过是一个打针拿药的小护士,现在成了时尚范儿,满身名牌,珠光宝气,讲话嗲声嗲气,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看着她每天和导演张一坤进进出出,李翠平就气不打一处来,韦芳芳那个黏糊劲儿,比橡皮糖还要腻,真让人恶心。

李翠平当然知道柏安民和韦芳芳的关系。一个虚荣的女人,如果没有权力或者金钱的滋润,怎么着也神气不起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当然还要从柏安民那儿寻找突破口,她已经找到对付韦芳芳的办法了。

晚上,柏安民陪客人在花都吃饭。吃完饭后,他没有走,悄悄来到了李翠平的住处,在她这里过了夜。第二天早晨,柏安民起床的时候,李翠平正在镜子前化妆。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柏安民说:“你的那位电视明星有点不听话。”

柏安民一惊,问道:“你说的是谁?”

李翠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和我装糊涂,还能有谁,韦芳芳呀!”

柏安民挠挠头发,装着若有所悟地说:“哦,你说的是她啊,还以为你说谁呢,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啊,你别误会。她怎么不听话了?电视剧不是一直在拍吗,进展很快。”

李翠平说:“我指的不是那个。本来呢这事我也不想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不说吧,我心里又憋得慌。我总要顾及领导您的面子,任何人做了有损您面子的事,我李翠平都要管。”

柏安民“嗯”了一声,对李翠平的话表示赞许,又问道,“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李翠平这才转过了身子,望着柏安民说:“她和导演潜规则了!”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

柏安民点了一支烟,脸黑得有点吓人,眼睛呆呆地望着墙,烟火都烧到手指了,他才将烟头扔了,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说这样的话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冤枉人家。”

“谁敢在领导面前说假话,酒店里的服务员都在咬舌头了,要不是我及时压着,外面都不知传成什么样了。这儿有一张光盘,是酒店里的监控录像,不信你自己看看。”说着,李翠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碟子。

柏安民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李翠平说:“据我了解,在电视剧开拍之初,张一坤导演并不看好韦芳芳出演女一号。也难怪,毕竟她没有任何表演基础,而且是演一个古代女子,不是说入戏就能入戏的。张一坤打算建议市里换人,而且,他推荐的人选竟然是扮演婢女的余媛媛。你想啊,要是婢女成了女一号,女一号成了婢女,那不是成了笑话吗,叫韦芳芳的面子往哪里搁?后来,韦芳芳不仅顺利出演了女一号,而且张一坤在公开场合好几次对她大加赞赏,说她有表演天赋。为什么张一坤的态度转变这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肯定是有名堂的。”

柏安民说:“哦,好,我知道了。”临走的时候,他拿起那张光盘,放到皮包里。

柏安民离开后,李翠平心情大好,像是捡着了一个宝贝,又唱又笑的,把服务员杨琴看得一愣一愣的。

盗亦有道,做情人也有做情人的规矩,竟然拿着领导的钱,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让领导的面子往哪里放。李翠平明显看出来了,柏安民是很在乎韦芳芳的,别看他表面上装作神色平静,肯定早就气炸了肺,她韦芳芳马上就有好果子吃了。

柏安民到了办公室后,打开笔记本,把那张光盘放了进去,里面的画面不堪入目,就像放黄片一样。柏安民将光盘关了,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来再次看看。光盘中,韦芳芳先是穿上了护士服,后又穿上了连体丝袜情趣内衣。柏安民在心里骂道:妈的,不愧是导演,做这种事都搞得有情节有看头。这个张一坤,真是个不简单的腕儿,竟然敢在他柏安民的头上动土,看上去道貌岸然,骨子里却像小日本男人一样下流。

柏安民恨不得立即叫几个人,将张一坤狠狠地揍一顿。可是转念一想,目前还不能找张一坤的麻烦,要是人家拍拍屁股走路,电视剧拍不成,留下个半拉子东西,那两千万不就打了水漂吗?重要的是,人家张一坤怎么知道韦芳芳是你柏安民的红颜呢?要是知道,就是借他一个胆子谅他也不敢这么做。还有,韦芳芳担心自己的主角地位受到动摇,说不定这件事还是她主动的。当初柏安民住院和她初次相识时,她就有主动巴结柏安民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只能怪韦芳芳不争气,管不住自己,裤带太松。

柏安民被戴了绿帽子,心情不好,不用说,这一天来找他办事的人,都触了霉头。下午的时候,柏安民就给韦芳芳发了一条信息,说晚上要到她那儿去。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柏安民气呼呼地进了韦芳芳的别墅。韦芳芳还像没事儿一般,热情地上来拥抱,柏安民让过了,韦芳芳扑了个空。坐下后,柏安民黑着脸问道:“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韦芳芳还想竭力隐瞒,赔着笑脸说:“没有,我对领导您一向是忠心耿耿的。”

看样子这个女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柏安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光盘,丢在了桌上。韦芳芳预知大事不好,拿光盘的手有点微微发抖。她将光盘往电脑光驱里一放,一看画面,马上就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韦芳芳浑身发凉,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里。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哭吧,也许哭还能赢得他的同情。韦芳芳趴在桌上哭开了,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把柏安民都哭烦了。待韦芳芳哭够了,他说:“好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韦芳芳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说:“那个张一坤导演是个畜生,他对我垂涎三尺,第一天就要和我上床,我严词拒绝了他。可是,他马上给我来阴毒的,不让我演女一号,让我演一个小丫鬟,你说这不是坑人吗,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办法?电视剧的事都运作大半年了,叫我怎么向社会上交代?你是大领导,人家都敬你怕你,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在社会上生存是多么艰难。呜呜呜……”

韦芳芳说得有理,不像是编的。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想想她平时的好处,柏安民有点心软了。按说自己这一大把年纪,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了,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对自己从一而终呢?况且,她将来也还是要嫁人的,难道一辈子跟着他这个老头子不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想到这里,柏安民说:“不要哭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韦芳芳表态说:“从今往后,我坚决和他断绝关系,只保持工作上的合作。”

柏安民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有点余怒未消。他拒绝了韦芳芳的挽留,坚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柏安民走后,韦芳芳陷入了沉思,这一回脸算是丢大了,要想和柏安民再回到从前那样亲密,恐怕已没有多大可能。想来男人真是自私的东西,哪怕自己有一百个女人,还巴不得这一百个女人都对他忠贞不二。想想自己平时待人处事也算小心谨慎,不过是自得其乐地做着明星梦罢了,从没有招谁惹谁。就是这样,还是有人要和自己过不去,她到底是谁呢?再联系到那张光盘,答案不言自明,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李翠平。除了她,还有谁能在花都的酒店客房里安装摄影机偷拍?

回想起李翠平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韦芳芳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李翠平每次看她的时候,用眼角飞快地一扫,快得眼光也许还没有挨着她的身子,马上就移开了。那种轻蔑,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你。

韦芳芳还要进一步证实一下。这两个月来,她和花都的服务员杨琴处得很好,非常聊得来,两人还经常一道上街购物,韦芳芳想试试能否从她那儿打听到什么情况。

韦芳芳在花都大酒店有一个固定的房间,那是供她休息用的,她晚上一般不住在那儿。第二天下午,正好没有她的戏份,她待在房间里,约杨琴过来聊天。杨琴对拍电视剧很感兴趣,一有空就缠着韦芳芳问这问那的。

韦芳芳从窗户中看见杨琴乘电梯过来了,就掩上房门,趴在桌上轻轻啜泣。杨琴一进门,果然惊问道:“韦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韦芳芳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在杨琴的一再追问下,韦芳芳才轻轻说道:“有人要陷害我。”

杨琴一惊,说:“什么,陷害你?谁这么大胆?你还不赶快去报警!”

韦芳芳一把拉住她说:“不用报警,不是要害我的性命,可是,这件事比要我的命还要严重。我俩既然是好姐妹,我也就不瞒你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有人装了摄影头,把我和张导在一起的场面全录下来了,往我的身上泼脏水,污蔑我的名声。你也是一个女人,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名声,你说,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杨琴一听就知道是李翠平干的,但她不敢直说,嘴里嘟哝道:“我前天晚上看见柏书记过来了,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出气呼呼的,我猜可能有人告诉了他什么事,说不定就和你有关。”

听杨琴这么一说,韦芳芳什么都明白了,她说:“我对李总一向是很尊敬的,她何苦要和我过不去呢,杀人不用刀子,把我往绝路上逼。”

杨琴没有反驳说不是李总,她劝道:“韦姐还是想开点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想成为明星,多点绯闻还是好事呢,这点事在娱乐圈里实在是太平常了。”

“可是,她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她却在背后使刀子,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韦芳芳说道。

杨琴说:“陷害无辜的人,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在韦芳芳的追问下,杨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初荆都学院女大学生何思雨猝死花都的经过,并说出了自己还保存着那天酒店里的监控录像资料。

韦芳芳叹道:“这肯定是一桩冤案,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就盼着有出头的日子,没想到飞来横祸,这冤难道真的没地方申了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李翠平不仁,就不要怪我韦芳芳不义。韦芳芳对杨琴说:“你把那天的录像复制一份给我,我要替何思雨申冤。”

杨琴说道:“行,我明天带来,千万要保密,别说是我给你的。何思雨还有个同学叫舒怡然,上次省里卫前到荆都调研的时候,听说她连夜上访,你去联系联系她,对你肯定会有帮助的。”

韦芳芳说道:“好,谢谢你,杨妹,请你放心,不管事情后来结果怎样,我都会为你保密的。”

第二天,杨琴果然带来了一张光盘,韦芳芳小心地收藏起来。她又来到荆都学院,很快找到了舒怡然,舒怡然把上次的材料又给了她一份她,并说要和她一起去告状,韦芳芳叫她安心等候通知。

韦芳芳已经考虑好了,要想翻案,就要直接到省公安厅,在荆都这地方绝对没戏。要是在以前,韦芳芳也没有这个胆量,敢跑到省里去告状。现在不同了,她在省城也算有了靠山了,这个人就是导演张一坤。张一坤是省城的名导,现在已乖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他的帮忙,这事就有戏,就算扳不倒李翠平,也要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韦芳芳不是好欺负的。

韦芳芳把李翠平的偷拍和打算为何思雨的鸣冤事情告诉了张一坤导演,张一坤听了也非常气愤,表示支持她的正义行为。张一坤说他在省公安厅有好几个朋友,叫韦芳芳让舒怡然出面,先把材料递交到省公安厅,然后他再找朋友从中帮忙。韦芳芳非常高兴,就按张一坤的安排开始行动。

第二天,韦芳芳带着舒怡然,开着专车,将为何思雨鸣冤的材料送到了省公安厅。多亏了现在的机关单位办事速度超慢,上次卫前到荆都调研时,舒怡然连夜上访,将何思雨的冤案材料交给了卫前,他批示给了省公安厅,这份材料就一直放在厅里,还没有来得及批转到下面。两份材料一结合,引起了省公安厅领导的重视。特别是这次新送上来的案发现场的光盘,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厅领导在分析后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甚多,于是决定立案侦查。

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在省公安厅有几个铁哥们,一个铁哥们在电话中暗示他说,上次省委领导批示的荆都的那个案子可能要有一点动静。黄正理大吃一惊,作为老公安,他的敏感性是非常强的,别看这个哥们说得轻描淡写,实际情况可能要严重得多。当然,他目前还不知道是韦芳芳和舒怡然联手告状的事,就是再铁的哥们,也要保护举报人,不能透露的秘密还是不能透露。

接到铁哥们的电话后,黄正理立即来到花都大酒店。在路上,他通知建设主任马砺峰也迅速赶到花都。黄正理心里非常清楚,何思雨的案子一旦真相大白,他的政治生涯到头了不算,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悔当初不该听李翠平的话,更不该收了马砺峰十万元的“办案经费”,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眨眼之间,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警察,就要成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了。

到了花都,黄正理匆匆走进李翠平的办公室,马砺峰已经坐在那里了。李翠平问道:“黄局长,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真的没有办法搞定了吗?”

黄正理面如死灰,心想你他奶奶的就知道搞定,以为有关系有钱就可以摆平一切,在你搞定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总有一天也会搞定你。在沉思了几分钟后,黄正理说:“非常严重,弄不好我们几个人都要进去,现在只有做最后的努力了,我们派人去省厅做做工作,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那个案子转到市公安局来。”

马砺峰哭丧着脸说:“黄局,我儿子的手机现在已经打不通了,我拨了几百次,都是无人接听。把他的好朋友问遍了,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听了马砺峰的话,黄正理感到脚下一轻,好像脖子上有个绳套,把自己吊了起来。他有一种预感,马磊被捕了,没想到省公安厅的行动这么快,快得要人的命。

李翠平紧张地拍拍胸脯说:“妈呀,难怪昨夜我老是感觉有个黑影在外面敲我的窗子,原来是何思雨的鬼魂来了。”

黄正理摆摆手说:“李总,没工夫说这些闲话了,我们还是想想法子做点挽救工作吧,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

李翠平说:“只有向柏书记报告了,这么大的事,再也不能隐瞒了,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说出实情。领导路子广,活动能力强,看看他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我现在就和他联系一下。”

打通手机,柏安民正在市委会议室开会。李翠平说:“我和黄局长去他的办公室等吧,马主任你先回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怕也没用,赶紧先回去做点安排。”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李翠平和黄正理见到柏安民后,说上次卫前批示的那份材料已引起了省公安厅的重视,可能要重新审理何思雨的案子,能否请领导出个面,化解一下。

听了李翠平和黄正理的汇报,柏安民也觉得非常意外,不是说心源性猝死么,遗体也解剖了,铁证如山啊,怎么还要再审?但是,凭借多年的政治经验,他有一种预感,手下这几个人可能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不然的话,省公安厅吃饱了撑的,多少案子办不过来,没事找事,要重审一桩旧案?但是,他也不能置之不管,李翠平是自己的红颜,马砺峰和黄正理都是自己忠实的手下,平时也没少孝敬自己,要是这几个人东窗事发被关了进去,一旦扛不住,失去理智,来个知无不言、言不无尽,会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柏安民说:“你们也不用着急,只要没做亏心事,省厅再怎么审也不用怕,市委会为你们撑腰的。但是,我也警告你们,要是你们刻意隐瞒了什么,不要说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这样吧,我让非语副书记去趟省城,他比我熟悉的人还要多,先看看情况再说。”

李翠平和黄正理听了柏安民的话,又惊又喜。喜的是柏安民这么爽快就答应帮忙,怕的是柏安民的警告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李非语在接到柏安民安排去省城的任务后,当天下午,他先是来到花都,找李翠平进一步了解情况。临出发的时候,李翠平不顾李非语的阻止,硬是将一只装满现金的皮包塞进了他的车子里,说到公安厅攻关会用得着。

当天晚上,李翠平好几次从睡梦中惊醒,感觉那个黑影又来敲自己的窗子,她在紧张的煎熬中又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在李翠平焦急的盼望中,李非语的车子缓缓开进了花都。可是,李翠平发现,李非语并没有从车上下来,司机小鲁拎着她昨天塞进李非语车子里的那只皮包,径直走进了她的办公室,说是李书记让他送来的。

李翠平打开包一看,现金一分未动。她预感不妙,立即拨通了李非语的电话。在电话中,李非语只说了一句话:“马磊把什么都交代了。”然后就挂断了。

李翠平呆呆地瘫在老板椅上,电话中嘟嘟的忙音,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正在倒计时,而引爆这枚炸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感到束手无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报应降临。

李翠平记不清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女人有了钱,有了姿色,也就有了悲剧。事实真是如此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钱也罢,姿色也罢,和悲剧本身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悲剧都是人制造的,是人的无止境的欲望制造了悲剧。

晚上,李翠平接到了柏安民的电话。柏安民安慰她说:“这是一件刑事案件,公安部门会严格区分责任的,你的情况不太严重,要坦白交待你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重新做人。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的岁月还长,以后能关照的地方我还会尽量关照你的。”

李翠平只是哭,哭得伤心欲绝。她明白,柏安民这是在提醒她,要交待自己的问题,不要牵涉太多,这样若干年出来后大家都好做人。她想柏安民肯定也会同样提醒黄正理和马砺峰的。她想在电话中骂他几句,男人,都是自私的东西,关键时刻想的还是自己,可是事情弄成这样,能怪他吗?

荆都官场地震了。一天夜里,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建委主任马砺峰和花都大酒店总经理李翠平三位在荆都叱咤风云的人物,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被押上了警车。他们是被省公安厅直接带走的。就在他们被警方带走的第二天,市委召开常委会议,决定免去黄正理的公安局长职务和马砺峰的建委主任职务,免除手续报市人大常委会按程序办理。

警方很快通报了初步侦查结果,马磊涉嫌故意杀人罪,黄正理涉嫌渎职罪与包庇罪,李翠平涉嫌伪证罪和包庇罪,马砺峰涉嫌包庇罪。待案情进一步查清后,再移交法院宣判。马磊是性命难保,黄正理、马砺峰和李翠平三人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荆都曾经红极一时的三位名人成为阶下囚,街头巷尾自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被捕和当初的何思雨案子有关,民间各种说法都有。贪官被捉,总是大快人心的事。不过这年头老百姓对这类事也见的多了,说说笑笑一段时间,渐渐也就平息了。

李翠平犯了案子,最高兴的两个女人应该是陈雅芊和韦芳芳。自作孽,不可活,陈雅芊心想,你李翠平不是风光吗,还没等着我来收拾你,你就急着自个儿把自个儿收拾进去了,多省事,在这荆都,以后就再也没有女人敢和我陈雅芊对着干了。韦芳芳倒是没有想很多,她就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人要是顺心,做起事情来就得心应手,拍电视剧时,韦芳芳的感觉越来越好,导演张一坤一个劲地夸她有艺术天赋和表演才能。韦芳芳知道,张一坤拼命地夸自己是有暗示的,自从柏安民知道她和张一坤有一腿以后,她和张一坤就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了。好在女人装起傻来也很容易,她装着没听明白他的话,只是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何思雨的案子真相大白,李非语却感到有些惭愧,连日来心事重重的。因为,当初杨琴给他送来酒店录像时,他也产生了怀疑,却没有勇气进一步举报。尽管现在冤案得以昭雪,但这举报人却不是他。这叫他怎么不感到闹心呢?

叶映寒见李非语接连几天回来后都闷闷不乐的,只顾闷着头看那些烂电视剧,她知道他的心思,就劝他说:“当时案子都已经结了,作为一个领导,你总不能再起波澜吧?这个案子弄到今天这个样子,也没有谁能怨你。”

李非语叹了一口气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一个封建时代的七品县令徐九经尚知道如此。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官场风气,一个个都是唯上、唯领导的意图,嘴上喊的是为人民服务,实际做的是为领导服务,为人民币服务,否则就得不到重用,得不到实惠,坐冷板凳甚至可能丢官。我看徐九经的话要改一改了,当官不为官做主,就要回家卖红薯。”

叶映寒说:“当下的官风就是如此,有多少人干工作是从维护群众利益出发?中国的事,只要一涉及到老百姓,什么就读、就业、就医、住房,都是一个‘难’字。”

李非语关了电视机,把遥控器重重地丢在沙发上,说:“做官难啊!”

“做官难?你以为做一个老百姓容易吗?明天正好是双休,我打算去乡下看望我的姑妈,干脆你也一道去吧,我带你去做两天农民,看看农民是不是很好做。”

李非语眼睛一亮,说:“好,我正好做官做厌了,做两天农民放松放松,尝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

叶映寒说:“美的你呢,你老婆孩子在省城。我可有言在先,做农民就要彻底放下架子,不要再摆当官的谱。”

李非语说:“映寒你说的什么话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第二天一大早,李非语就起来了,马上就要做农民了,他显得特别高兴,好像做农民很有滋味似的。

叶映寒的姑妈家位于荆都市下辖的松林县,是一个山区县。车子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前行,映山红开得正艳,这儿一丛,那儿一簇,特别红火。车子进入山中约二十分钟后,一直在静静地欣赏窗外风景的叶映寒突然叫了一声:“非语,你看!你看!”只见前面一片向阳的山坡上,一整坡的全是映山红。

李非语将车子停了下来,牵着叶映寒的手,登上了山坡。李非语感叹地说:“真漂亮啊,这么多的映山红,也没有人来采。”

叶映寒呵呵一笑说:“你真傻啊,这么多的映山红,采得过来吗?再说,山里人才不稀罕这个呢,门前屋后到处都是。也就我们城里人可怜,看见什么花啊草啊都想弄回家,弄回家后过不了多久大都枯死了。”

李非语说:“说的也是,本来就是大自然里的东西,没有了地气,自然活不长久。”

沐浴着凉爽的山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两人合拢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声地喊着:“啊——”回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此情此景,李非语感叹地说:“你看,还是做一个农民好吧,在这山里,建几间房子,种几亩地,养一双儿女,多舒心。”

“好是好,就是偏僻了点。”叶映寒说。一会儿的工夫,她采了一大捧映山红,放在了车上,车上顿时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车子又跑了十多分钟,前面有座山村,就是叶映寒的姑妈家了。

由于来前打过电话,叶映寒的姑妈和姑爸早就等在了院子里。两人下了车,叶映寒的姑妈将李非语上下一打量,说:“唔,很不错。”

叶映寒知道姑妈误会了,笑着说:“姑妈,什么不错啊,他是我领导。”

李非语说:“伯父伯母好,映寒说,我们来你这里,是来过两天农民生活的,还望您二老不要客气,让我们实实在在地做两天农民。”

叶映寒姑妈哈哈大笑:“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这年头,农民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风里来雨里去,吃苦受累不说,有时还要受冤枉气,到时你们俩可别后悔。”

李非语说:“请伯母放心,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不会后悔的。”

吃过午饭,李非语和叶映寒就随着叶映寒的姑爸去菜园里劳动。叶映寒的姑爸姓李,李非语称他为李伯伯。村里的年轻人长年外出打工,许多田地闲置出来,经过村里的组织,李伯伯租种了约五十亩土地,改造成菜园,种植各种蔬菜,虽然种地很辛苦,但年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李非语挑着一担水桶,叶映寒肩扛锄头,向菜地里走去,有点像黄梅戏中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的味道。

李非语说:“上次卫副书记来调研,在南山风景区采菊种豆,也体验了一把农家生活。可那叫什么农家生活呢,我们这才是原汁原味的。”

叶映寒说:“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叫作秀。”

李非语说:“也不能叫作秀,领导为什么乐意尝试那种生活呢,说明他向往。无论时代怎么变,我看,农家生活都有一种持久的生命力。”

李非语随李伯伯一起给豆角苗浇水,叶映寒用菜刀在铲窝笋,准备明天运到集市上去卖。两人都很卖力,忙得不亦乐乎,忙得一头的汗水。

叶映寒一边铲着窝笋,一边不停地甩着手腕子,手酸得很。她问道:“姑爸,这笋子一斤能卖多少钱?”

李伯伯说:“刚上市,一斤能卖一元多呢,就是批发价也要七八角。”

叶映寒掂量着手里的一根笋子,有两斤多重,她说:“是很值钱,这一根就要两块多呢。”

李非语想起一个问题,问叶映寒说:“你知道蔬菜的价格是由谁控制的吗?”

叶映寒说:“市场自由定价的啊。”

李非语摇了摇头,说:“非也。你要看深入一点,著名经济学家郎咸平说,一盘简单的青椒肉丝,价格都已经被华尔街控制。道理很简单,因为青椒肉丝的主要原料像油、猪肉、青椒的价格由华尔街说了算。外资在掌握了话语权之后,动不动就要涨价。”

“有点道理。可是,我们吃的蔬菜华尔街管不着吧?”叶映寒说。

“为什么蔬菜的价格越来越高,菜篮子问题都列入政府工作了?实际上,要追究起原因来,政府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土地在减少。你看我们荆都城郊,城市在扩张,楼房在疯长,当初的菜农改行了,他们自己都要买菜吃了,这蔬菜价格如何会不上涨?”

叶映寒点点头说:“要是这样扩张下去,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会无立锥之地。”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到那边的菜地里,揪起几个窝笋就走。叶映寒说:“姑爸,有人偷菜,快去追!”

李伯伯抬头一看,说:“轻点声,她不是小偷,她是村长的老婆。”

叶映寒说:“村长的老婆怎么了,这不是偷又是什么?”

李伯伯无奈地说:“我租这片地时,村长就说,他家吃的菜,全由我免费包了。”

叶映寒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不包,他能租地给我吗?也许今年租了,明年就要收回,吃点菜不算什么。”

“这是欺负人!”叶映寒愤愤不平地说。

李伯伯轻轻地说:“村长权力大,惹不得。”说得李非语和叶映寒都笑起来。

李伯伯指着李非语正在浇着的豆苗说:“这是第二茬了,第一茬栽下去长到尺把高时,不开花,我发现是假种子,赶紧拔掉重栽了。”

李非语叹道:“映寒,看见了吧,做一个农民不容易吧?”

叶映寒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李伯伯就把李非语和叶映寒叫了起来,按照昨天安排好的计划,今天早晨,他们要一起到县城去卖窝笋。李伯伯开着一辆红色的小四轮拖拉机,车上码着整整八大筐子新鲜的窝笋。小四轮跑得很慢,李非语开着小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好在县城并不远,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尽管天才蒙蒙亮,但蔬菜批发市场上却熙熙攘攘的,批发蔬菜的菜农和收购蔬菜的菜贩子在繁忙地交易着。菜贩子在这里收购了蔬菜后,再拿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出售。李伯伯将小四轮在集市路口停住了,然后到前面打听了一下窝笋的批发行情,每斤在一元钱左右。李伯伯估摸着车上的窝笋有八百斤左右,今天能有八百元的收入,心里美滋滋的。

李伯伯将小四轮开到了集市里面,刚停下,一个中年胖子走了过来,手一拦说:“停下停下,我来看看这菜。”说着,也不管李伯伯同意不同意,一把掀开了盖在筐子上的草席,看看笋子很好,转过身来拍拍李伯伯的肩膀说:“这几筐子笋子我要了。”

李非语有些暗暗高兴,心想今天生意这么好,刚进集市就有人抢着收购。

李伯伯问道:“多少钱一斤?”

胖子伸出一只手,夸张地叉开五个手指,说:“五角。”

李伯伯一撇嘴:“我不卖!”

胖子一只脚搭在小四轮的前轮上,双手一抱胸,说:“敝人姓周,你这车子上的笋子已经姓周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李非语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周胖子身边,问道:“你这不是欺行霸市么,买卖自由,哪有强迫人家卖东西的?”

周胖子歪着头说:“听你这说话的口气,有点像工商所的领导。不过,我看你不是,你是屎壳郎上马路——混充‘小吉普’!”说着,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文着的一只大海马。

叶映寒说:“看来你不但要强买,好像还要打人啊?”

周胖子一脸坏笑地说:“美女就是懂事,善解人意,知道我周大爷的心思,你知道我心里还想着什么吗?”说着,眼光在叶映寒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李非语严肃地说:“怎么,你还要耍流氓吗?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影响我们卖菜!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你一会儿不要后悔。”

周胖子哈哈大笑,说:“我周大爷从不后悔!”说着,一歪屁股,在小四轮上坐了下来。

这时,陆续有好几个人过来看笋子,张口正要问价,一抬头看见周胖子坐在车上,都远远地走开了。看来,这家伙在这里是个人见人怕的菜霸。

李伯伯无奈,只好一个劲地央求着周胖子,好话说尽,可是周胖子理也不理。李非语心想,今天这个脸丢大了,想当个农民也当不成,形势逼着自己非要当领导。于是,他拨通了松林县县长章林的手机。

章林还没起床,一看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的电话,说马上就来。一会儿的工夫,章林就来到了集市上。章林刚到,集市所在区的书记、区长都匆匆地赶到了。一看这么多领导来了,周胖子知道今天碰到了克星,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被工商所执法人员带走了。

李非语对章林等人说:“今天陪一个亲戚过来赶早市,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大清早的,打扰各位领导休息了,现在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请大家都回去吧。”

章林说:“李书记,都是我们的错,没有把市场管好,今天是请到不如遇到,你李书记无论如何要吃一顿道歉饭再走。”

无论怎么推辞,章林他们就是不依。李非语无奈,正好李伯伯的笋子也卖掉了,他们就随着章林进了酒店,自然又是胡吃海喝一顿。临走时,章林还送了一大堆土特产。官场上的惯例,送土特产只是个说法,里面也还要有些实在内容的。比如章林送的特产除了茶叶、香菇之外,还有四条大中华香烟。这些东西当然都归叶映寒的姑爸了,李老头乐不可支,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还是当官好,到哪都有吃有喝临走还送一堆东西;还说今天幸亏那个菜霸闹事,让他这个老农民也跟着体验了一把当官的好处。

回荆都的路上,是叶映寒开的车,李非语喝了酒,不能驾车。望着恹恹欲睡的李非语,叶映寒问道:“这次当农民的滋味怎么样?”

李非语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做人难,做官也难,做农民更难,别问了,让我睡一觉吧。”说得叶映寒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