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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带当风》17 仅有权术 岂能安坐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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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非语,自从他目睹柏安民和姜菲菲出双入对之后,一直如骨鲠在喉,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也难怪,多年来,姜菲菲一直是他倾慕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现在,这尊美好的雕像突然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他有一种找不着北的感觉,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傍大款”、“傍高官”之类的字眼像苍蝇一样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赶都赶不开。人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姜菲菲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竟然是这样的人?莫不是她一时糊涂,中了这个老男人的圈套?作为老乡和同学,李非语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姜菲菲一声,以免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滑越远。

还是邀请她喝一次咖啡吧,尽管这咖啡的滋味一次比一次苦。李非语和姜菲菲再次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包厢里,虽然他们都没有言语,但彼此心知肚明,气氛非常不和谐。李非语在姜菲菲的脸上足足扫视了三分钟,多么漂亮的面孔,多么秀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淡妆,使这张脸无可挑剔。

姜菲菲感到不自在了,她说:“非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吗?”

李非语说:“多么熟悉的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直没有变。”

姜菲菲“扑哧”一笑,说:“非语同志,我今天差不多是被你‘绑架’来的,你费了老大力气叫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一直没变吗?”

李非语的脸突然变了颜色,神情变得异常冷峻,他说:“可是,你还是变了。”

姜菲菲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地说:“不是我变了,是这个社会变了!”

“哦,是社会变了吗?没错,这个社会是变了,变得越来越俗了,社会中的人也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有一位名人说得更形象:人生是海,金钱是船夫;如无船夫,度世维艰。”

姜菲菲说:“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居市委副书记了,而且还是官场绩优股,围着你转的人肯定也不少,你别装了,有些事情你比我懂得多。”

“就按你说的,我不过是懂得了而已,可是,有人已经在付诸实际行动了呢?”

姜菲菲生气了,脸涨得通红:“李非语,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你在说谁?”

李非语还是不想把话挑明,他点着了一支烟,稳了稳情绪,淡淡地说:“菲菲,你别误会,我是关心你,官场中的有些人,心机诡谲,你捉摸不透,也把握不住,我劝你还是不沾为妙。你在荆都这些天,有些行为,很令我伤心和失望。”

“果然是说我,”姜菲菲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沾惹了谁?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我连交友你也要管吗?”

看来,不把话挑明了还真不行。李非语豁出去了:“你交友难道非要找一个五十多岁可以做你父亲的老头子吗?”

“你……李非语,你太卑鄙了!”姜菲菲花容失色,她指着李非语的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刺激我,我们彼此保存一点美好的记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弄得不可收拾?你是嫉妒、吃醋,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说过了,我是关心你。”

姜菲菲怒不可遏地吼道:“把你的关心带回去送给嫂夫人吧!”

这句话无疑戳痛了李非语的伤疤,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视着姜菲菲说:“你把老同学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再告诉你一遍,有些人真的不能沾,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哭都来不及!”

姜菲菲正色道:“告诉你,我做事从不会后悔!就像当初拒绝你一样。别怪我刺激你,人家给了我两把钥匙,一辆名车,一套别墅,人生衣食住行四大问题,人家一下子就给我解决了两个。你说,我会后悔吗?我后悔什么?”姜菲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拿起了包,说:“你都是市级领导了,别这么沉不住气,一点事就激动,我劝你还是虚心点,多向老领导学着点,人家比你大方。最后我再告诉你一句,你送给我的那套化妆品我转送给宾馆服务员了。”说完,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

李非语抓起桌上喝咖啡的杯子,“砰”的一声砸得粉碎。

艺术节取得了预期效果,圆满地结束了。不久,新一轮人事调整中,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当上了建委主任,听说还是副市长人选。松林县县委书记退休,县长章林如愿以偿地接任了县委书记。谷雨茶业相继又传来好几个消息,什么又荣获了国际农产品博览会金奖、被评为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等,听说正在组建茶叶集团,建设全国最大的茶叶交易市场。各种消息真真假假,让人不明就里,反正谷雨茶业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李非语病了,他是被姜菲菲气病的,这病因还不能对外人说。他坚持不上医院,叶映寒没办法,只好将医生请进家里,吊了几天水。叶映寒也请了几天假,专心在家里服侍李非语。看着叶映寒跑前跑后,李非语又想起姜菲菲的事,人家不过是陪了领导几个晚上,就得到了两把钥匙。那是两把普通的钥匙吗?少说也要值两三百万。这听上去就像一个神话,怎么也让人无法相信。再看看叶映寒,除了年龄比姜菲菲大几岁,哪一点比她差?可她从李非语身上得到了什么呢?人家把你当亲人般地照顾着,从来就没有开口索求过什么,这样的女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女人和女人的差别是很大的,叶映寒是过日子的女人,而姜菲菲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隐藏着欲望。总有一天,这欲望会爆炸的。

桃花汛来了,连日暴雨,江河水位暴涨。荆都既多山也多水,山上要防山洪泥石流,河道水库要防决堤溃坝,防汛工作任务很重。防汛工作涉及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责任重大,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面对突然而至的汛情,一天清晨,还未到上班时间,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先后来到设在市水利局的市防汛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尽管防汛工作会议在汛前也开过,但那是例行公事。现在暴雨连天,汛情紧急,各位领导行色匆匆,神情严肃,会上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

会上决定立即启动防汛工作Ⅲ级响应。从会后起,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按照汛前确定的工作分工,立即奔赴各自分管的防汛区域,加强领导,认真做好各种防范,确保安全度汛。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柏安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李非语说:“非语同志,会后你留下来,我们一道去新区那边看看。”

也许柏安民预感到了什么,他是担心南山新区那条新开挖的河道吗?南山公园是他亲自负责的书记工程,那条河道是南山公园中的核心景观,上级满意,市民叫好,怎么老天偏偏和他过不去,连日瓢泼的大雨,河堤的防洪性能如何,柏安民的心里没有底。所以,会议一结束,他就叫上李非语,陪他一道过去看看。

车子驰入新区,由于雨势过大,街道上积水较深,行人卷起裤脚行走,水深及膝,出租车都停运了,只有公共汽车还在积水中像甲壳虫一样慢慢蠕动。柏安民一行的两部小车,七转八绕,好不容易来到市民公园的河堤上,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雷力平和南山公园承建方、桃花源集团总经理胡妍红早已等在那里了。

柏安民来到堤上,李非语注意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看来是报道柏安民冒雨视察汛情的,这肯定是秘书长孙志明安排的,他知道柏安民的喜好。河水离堤顶只有约一米的距离,水的流速很快,浑浊的水流夹裹着残枝落叶,翻着卷儿向下游冲去。

雨越来越大。柏安民撑着一把雨伞,走在前面。大家的裤脚早已被雨水打湿了,靴子里也早已进水,走起来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柏安民问胡妍红说:“上游的汛情怎么样?”

胡妍红哭丧着脸,雨水把她浇得像一个落汤鸡,她说:“山洪来得太凶,山里暴发了泥石流,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吓得我一晚上没睡觉。”

柏安民对李非语说:“你看,女人就是胆小,下点雨怕什么?非语同志,你马上安排地质人员进山去看看,这么大的泥石流,我看至少是百年一遇。”

李非语有点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怎么就凭胡妍红一句话,就轻易定性为百年一遇了呢?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把自然灾害说大点,程度说重点,就为下一步多做文章留下了余地。一个地方的灾情越大,上级领导就会越关注,支持力度也就会更大;还有,战胜大灾也更能表现出一个地方主要领导的执政水平,为下一步的提拔重用埋下了伏笔。虽然受灾是坏事,但就有那些深谙官场道道的官员,他们有火中取栗的功夫,能从灾情中捞到政绩和实惠。这样,夸大灾情也就成了官场潜规则。

胡妍红继续报告说:“柏书记,山洪夹裹着泥石流,将我山脚下开发的别墅冲毁和掩埋了十多套。”

“哦,灾情比我们预料的要严重,人员没受到什么伤害吧?财产损失要及时向民政部门报告,下一步安排救灾款时市委会适当考虑的。”柏安民说道。

胡妍红圆形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恐,她说:“人员还好,转移及时,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次的山洪暴发太突然,水势太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真让人害怕。目前雨还在继续下,汛情可能进一步加剧,我非常担心人工湖堤坝的安全,我已安排抢险人员日夜监视。”

听胡妍红说到堤坝,柏安民一惊,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蜇了一下,他严厉地说:“一定要高度重视大坝安全!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走,我们上去看看!”

柏安民一行刚刚走了几步,在哗哗的雨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快逃啊!大坝溃破啦!快逃啊!大坝溃破啦……”

李非语抬头一看,只见一条浑黄的巨大洪流从远处冲天而来,令人望而生畏。洪峰的确像一条龙,不过,它是一条孽龙。孽龙一到,新区河道里的水位暴涨,河中泥沙翻滚,浊浪滔滔,河堤随时有溃破的可能。

柏安民不愧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临危不惧,对雷力平、胡妍红等人说:“你们赶快叫人在这堤上搭几座简易工棚,这里就是新区防汛指挥部,我要亲自在这里值班。”说着,一个电话打到军分区,简单通报了汛情,请求驻军支援。接着,又一通电话打到县防指,命令立即调集人员和物资,支援南山新区河堤抢险。

当天晚上,荆都新闻反复播放了荆都南山新区的汛情,并反复强调这是一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河堤上,红旗猎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着军装的军人和穿着帆布雨衣的民工来来往往,运送物资,查堤查险。柏安民身在一线、沉着指挥、科学调度的光辉形象多次出现在新闻中。

领导们晚上不可能还住在工棚里,但是汛情紧急,为了做做样子,也不适宜回家。领导们的住处孙志明秘书长早就安排好了。天刚黑,柏安民、李非语等人就驱车来到了新区内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就餐。

刚进餐厅,李非语就看见了市招商局长陈雅芊。陈雅芊说:“领导们辛苦了,下午我在新区察看了几家招商企业的防汛情况,正打算吃饭,没想到在这里有幸碰到了深入一线的各位领导,既然碰到了,晚餐算我请客,领导们给个面子,也算是慰问,如何?”

李非语对柏安民与陈雅芊的关系早有耳闻,觉得这场“偶遇”十分可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陈雅芊说的来慰问是不假,不过,她来慰问的对象恐怕是柏安民一个人。

李非语笑着征求柏安民的意见,他说:“柏书记率领大家亲自奋战在防汛一线,美女局长来慰问,怎么说也是代表了民意,这点面子我看还是要给的,不就是吃餐饭嘛。”

柏安民点了点头说:“雅芊同志政治敏感性很强,在第一时间赶到一线慰问,不愧是党培养多年的好干部,虽说眼下汛情紧张,但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饭明天怎么继续战斗?”

于是,大家说说笑笑地走进雅间。菜很快上齐了。喝不喝酒呢?按照防汛纪律规定,防汛期间是严格禁酒的。要是领导带头违反,传出去影响不好。李非语知道晚餐肯定要喝点酒,官场上有些细节是很有意思的,他在静观其变,看看这个话题怎么被说出来。

柏安民爱喝茅台,当服务小姐举着茅台酒正要开瓶时,柏安民大手一挥说:“防汛期间,严格禁酒!”

陈雅芊对柏安民说:“柏书记,按规定是禁酒,但是,下午视察时大家都淋了雨,有的同志浑身都湿透了,刚才我看见志明秘书长还患了感冒,看来不喝点酒驱驱寒是不行的。”

孙志明见点了他的名,赶紧咳嗽了几声,打了一个喷嚏。柏安民见状说道:“哦,雅芊你说的有理,我对同志们太缺少关心了,那这样吧,就喝一瓶,而且也不能喝茅台,喝我们本地生产的菊花酒。”

领导有指示,事情就好办了。孙志明站起来说:“好,好,我马上去安排。”

李非语知道,柏安民早就不喜欢喝菊花酒了。一会儿,一瓶菊花酒端了上来,每人斟了一小杯。李非语轻轻抿了一口,今天的菊花酒味道有点不一样,像茅台味。孙志明就是知道领导的心思,肯定是将茅台酒换了瓶子。

在座的领导都是酒精考验,个个都是海量,有酒就有兴致,有兴致就更要喝酒,谁也搞不清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桌上就一只酒瓶,不过,由于科学安排,这一瓶酒就像是神仙手中的宝葫芦,怎么也倒不空的。

吃过饭就要休息,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主要领导都是一人一个套间。柏安民的房间在九楼,其他的人都安排在八楼和七楼。李非语暗暗留意了一下陈雅芊,看她一会儿到哪儿去,没想到她和大家告别了,上了车子,回城去了。

难道今天晚上她不和柏安民住在一起?那为什么又要精心安排这一场“偶遇”呢?又一想,难道她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吗?也许这是她故意使的障眼法呢?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李非语释然地笑了。

第二天黎明,天还未亮,就听见新区公园河道那边传来一阵阵绝望的叫喊:“决堤啦!决堤啦……”

李非语在睡梦中被惊醒,他匆匆爬了起来,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柏安民等人也下来了。河道决堤,新区大多数建筑的一楼肯定要进水。大家匆匆钻进小车,向决堤的地方驰去。

车子刚刚驰出一段路,李非语看见后面有一辆枣红色的丰田车,远远地尾随着他们的车队,也离开了酒店。那辆车他很熟悉,是陈雅芊的专车。他料想的果然没错,陈雅芊昨晚肯定返回了,而且是和柏安民住在一起的。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不忘与情人幽会,真是牛人。李非语想起他刚到荆都时,老同学高正言说的“十种人不适合做官”的话,其中有一种就是“性功能不强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泛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荆都南山新区成了一片水乡泽国,公路成了河道,洪水横流,无数车辆抛锚在大街上。有的车主坐在车顶上,就像困在荒岛的鲁滨逊一样,望着滔滔洪水一筹莫展。新区建筑一楼大多是临街商铺,商家在忙着向高处抢运货物。到处都是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孟扬帆市长带着紧急调运的一批冲锋舟赶到了,近百条木船也到了救灾现场。抢险人员忙着转移人员,转运货物,到处都要船,这些船只很快就显得捉襟见肘,要船的叫声此起彼伏。

柏安民与李非语等人穿上救生衣,上了冲锋舟,秘书长孙志明带着电视台摄像记者,上了另一只冲锋舟。冲锋舟开动了,来到了正在搬运货物的一队武警战士面前,停住了。柏安民站在舟首,手持扩音喇叭,大声叫道:“同志们辛苦了!”武警战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见领导来了,不能不理,一个个都停下手中的活,注视着柏安民,大家都知道他要讲话。

柏安民神色严峻,高声喊道:“同志们,当前,我市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山洪,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时刻,是你们挺身而出,抢险救灾!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希望你们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打赢这场硬仗,夺取抗洪斗争的最后胜利!”柏安民话音刚落,战士们热烈地鼓起掌来。说完之后,柏安民跳下冲锋舟,踩着齐腰深的泥水,和战士们一起搬运起货物来。李非语和孙志明等人见状也只好走下冲锋舟,加入了搬运队伍。

只不过干了四五分钟,孙志明说:“柏书记,您还要到前面去看看受灾群众的转移情况。”

柏安民说:“好,我们到安置点去看看,同志们继续战斗。”

冲锋舟在街道上飞驰着。突然,孙志明看见前方一幢建筑的二楼,有一位妇女挥着白毛巾在求援,他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柏安民,柏安民亲自指挥冲锋舟靠上去营救。

冲锋舟靠上窗台,舟上的一个保卫人员迈开步子正要上去营救,孙志明伸手阻止他说:“慢!”只见一直坐在舟中的柏安民慢慢站了起来,迈着笨拙的步子,上了窗台。孙志明朝里面呼救的妇女大声喊道:“里面的群众不要惊慌,市委柏书记亲自来营救你了!”说着,朝另一只冲锋舟上的记者做着催促的手势,示意他赶紧跟上去拍摄。

瞧着孙志明的奴才嘴脸,李非语恶心得要吐。现在有些领导,特别喜欢在电视上作秀,摆出一副亲民爱民的样子,和群众打成一片,这种现象可以叫做官秀吧。实际上呢,这些领导在电视上是公仆,在电视下是公爵。柏安民就是典型的这样的官员。

柏安民来到窗台边,里面的妇女先是递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来。柏安民说,孩子,叔叔救你来了。一边接过孩子,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用自己的衣襟把孩子脸上的泥水擦干净了。在对着镜头摆弄了一番后,柏安民才将孩子递给了冲锋舟上的人。这时,里面的妇女又递出两只老母鸡。两只母鸡一扑棱,把柏安民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孙志明示意冲锋舟上的保卫人员上去将鸡接了过来,并叮嘱记者说,将刚才那一段录像掐掉。这时,窗台后的妇女示意要出来,柏安民上前,将她搀到冲锋舟上,并转移到安置点。

安置点设在一所学校内,看到满屋的灾民,柏安民就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他来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一握手,嘘寒问暖,抱抱这个孩子,又抱抱那个孩子,问食品有没有,矿泉水有没有,又嘱咐现场的基层干部,要确保群众有饭吃,有干净水喝,生病了能得到治疗,一定要时刻将群众冷暖挂在心上。

在安置点转了一圈,孙志明悄悄来到柏安民身边,轻轻说道:“柏书记,差不多了,我们回指挥部吧。”

孙志明在说这句话时恰好让李非语听见了。李非语心想,什么叫差不多了呢,是不是说今天的镜头内容已经很丰富了?足够包装出一个亲自组织参加抢险和情系灾民的市委书记形象了呢?孙志明说的所谓回指挥部,十有八九是去宾馆休息了。李非语对柏安民说,我再到抢险现场去看看。孙志明说,那让记者同志跟着。李非语悄悄地对他说,记者就不必了吧,这种场合老是有个镜头围着自己转,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在拍戏呢。孙志明尴尬地笑了笑。李非语带着几个人,上了一条船,向水灾现场驰去。

由于排水及时,水灾很快过去了。幸运的是,这次水灾基本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惨重,民房倒塌超过百间,一大批汽车由于发动机进水损毁严重,新区主要建筑一楼商铺里的货物都没来得及转移,多家商场超市遭洪水浸泡。本次水灾造成的财产损失估计超过亿元。

媒体上连篇累牍地都是关于荆都市遭受特大洪灾和荆都干群抢险救灾的报道。省委副书记卫前再次来到荆都,调研受灾和抢险情况。照例是把官样文章又做了一遍,看现场,听汇报,作指示,一大群人又跟着忙碌了好几天。

省委、省政府对荆都市的防汛抢险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很快,一千万元的首批救灾款拨下来了。李非语听说,胡妍红在抢险救灾工作中表现突出,她置公司财产于不顾,率领公司全体员工帮助转移群众。在宣传部门的安排下,近日,多家媒体对她的先进事迹进行了报道,将她作为荆都市的抢险救灾典型进行宣传。有消息说,在即将召开的防汛抢险总结表彰大会上,她无疑会被评为市防汛抢险先进个人。

两个星期后,洪水退去了,可是民间关于本次洪灾的各种议论,又像另一种洪水一样,在大街小巷泛滥成灾。舆论传闻,有老干部向省纪委写了举报信,说本次洪灾本来可以避免,完全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市委书记柏安民迷信风水,他属龙,相信风水师胡妍红的胡言乱语,说市委机关新址周边无水,龙无所依,在柏安民的一手操作下,规划部门擅改新区规划,借建设市民公园之名,在新区新挖了一条河道,并在上游建设人工湖,强行改变山上的泄洪道走向,将本来向东通向长江的泄洪道改道向西,通向湖中。由于对防洪形势估计不足,加上人工湖的建设方偷工减料,大坝是豆腐渣工程,直接导致溃坝和公园河道决堤。因此,所谓的书记工程是地地道道的害民工程。

舆论一出,柏安民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但他并不着急,他很清楚,他个人能有多大的责任呢?规划是规划局修改的,还召开了所谓的专家论证会,就是追究责任,也应该追究那些专家们的责任。在洪灾到来之际,柏安民夸大灾情,开口就说什么百年一遇,实际上这也是一种掩盖,要先入为主地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本次洪灾完全是天灾,而非人祸。高超的领导艺术,就包括要善于运用老天做文章。

可是,毕竟有人胆大包天,揭了他柏安民的老底子,举报了他最担心的问题,这叫柏安民怎么不暴跳如雷呢?

柏安民将李非语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说:“非语同志,关于本次抢险救灾工作,市委、市政府领导有力,指挥得当,将损失降到了最低程度,可以说我们打了个大胜仗,连省委、省政府都是满意的。可是,民间最近有点议论,有点谣言,有人要借本次洪灾做文章,把矛头指向我个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在是让人气愤啊!”

李非语知道柏安民暗指的可能是市长孟扬帆。因为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整得倒了霉,市长就很有可能接替书记之职。

李非语说:“我听说好像是几个老干部向省纪委写的举报信。”

“建设这个市民公园,就是为老干部休闲锻炼提供一个活动场地,当初他们纷纷叫好,一致拥护,现在为什么倒打一耙?很明显,这是受到了指使。”柏安民说道。

“谁会料到今年会暴发这么大的山洪?这是自然灾害,非人力所能抗拒,就是怨,也只能怨老天爷。”李非语转移话题说。

“非语同志,你说得很对!”柏安民肯定地说,“山洪百年一遇,神仙也预料不到。要是反思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什么疏漏,一是专家论证不够周密,二是人工湖的大坝存在质量问题。”

柏安民的托辞早就想好了。要平息舆论,不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是不行的,不找个替死鬼转移舆论目标,他又如何能金蝉脱壳?所以,他才叫来李非语,要拿人工湖的大坝做文章。

柏安民站了起来,轻轻说道:“省里的调查组这两天可能要下来,你去牵头去组织一个汇报材料,要强调天灾。胡妍红是我市著名企业家,南山新区的开发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对荆都市发展作出贡献的企业家,我们要尽可能保护。”

李非语知道他又要忙碌几天了。

看来,这次举报至多给柏安民制造了一点麻烦,要想彻底扳倒这个老奸巨滑的官场老狐狸,仅靠本次洪灾是远远不够的。现在的干部犯错误,千篇一律的是因为严重的经济问题。尽管也有极少数干部因为安全事故下台,但那一般都会涉及严重的人员伤亡。再看荆都洪灾,无非是财产损失,没什么大不了的。

调查组很快下来了,经过调查,他们得出的初步结论与柏安民预料的完全一致。调查组认为:一、由于对南山地区的水文、地质、地形等情况缺乏深入论证,草率修改规划,拦坝蓄水,直接导致溃坝;二、人工湖大坝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承建方超卓市政工程建设公司负责不可推卸的责任。实际上,超卓公司并没有直接参与工程建设,是胡妍红的桃花源集团借用了他们的资质。

调查结果对胡妍红非常不利。在得知情况后,胡妍红非常着急,对于大坝的工程质量,她是非常清楚的,偷工减料的事是有的,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谁会料到今年暴发这么大的山洪呢,一下子就让她原形毕露了。连日来,胡妍红上下奔走,四处托人找关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点款赔点钱没什么的,只要不追究刑事责任就万幸了。

胡妍红遇到了麻烦,最高兴的人要算她的冤家对头、南戏演艺公司的韦芳芳。胡妍红一直瞧不起韦芳芳,多次嘲笑她是小护士出身,南戏艺术节开幕式群星演唱会,胡妍红竭力阻止韦芳芳登台,两人早就结下了梁子。胡妍红摸清了柏安民的喜好,靠着这棵大树大发其财,这也让韦芳芳感到愤愤不平。省里的调查组来到荆都,韦芳芳也一直关注着调查结果,巴不得公安部门早一天将胡妍红绳之以法。现在看来,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胡妍红这个女人有很强的活动能力,况且,她的弟子李莉还认识省委副书记卫前,要是卫前再出面说说话,胡妍红就会化险为夷。

韦芳芳非常清楚,一个大坝问题打不倒胡妍红,至多不过对她罚点款而已。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在胡妍红的要害处再插上一刀,那么,纵然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可是,要打倒这个女强人也绝非易事,她的死穴到底在哪里呢?

韦芳芳想起艺术节开幕式当天,她和群星参观南山风景区时,景区保安队队长刘庆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刘庆说,我让她胡妍红风光就风光,我让她不风光就不风光。按常理,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就是借一颗胆子,他也不敢说这样的话。这名保安肯定掌握了胡妍红的什么秘密。当时,韦芳芳就准备找个机会套出刘庆的话,以备反击之需,后来由于忙别的事务,就将此事耽搁了下来。现在,完全有必要找刘庆谈谈了。

一个美女要想从一个男人嘴里打听什么秘密,是有很多种法子的。当年谋害老文物局长石砺时,刘庆只是个参与者,下手的并不是他,况且胡妍红给他的报酬和此后安排的工作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刘庆还需要为胡妍红保守什么秘密吗?韦芳芳略施小计,很快就从刘庆的口中得知了胡妍红谋害石砺的经过,她在暗中将刘庆的讲话录了下来,以防止他日后反悔。

胡妍红被公安部门拘捕了。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将荆都官场炸开了锅。大家都知道,胡妍红不过是一个锅盖,人们迫切地想知道揭开这只锅盖后,荆都官场这只锅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结果总是触目惊心的。胡妍红很快交代了自己谋害石砺的犯罪事实。更让人震惊的是,她还隐瞒了一起严重的安全事故。在这次洪灾中,胡妍红开发的别墅中有十多套被突然而至的泥石流掩埋,其中有一套别墅内住着的一家三口全部死亡。他们是刚刚搬进来的外来住户,没有人认识他们。因此,外界对他们的死亡并不知晓。按规定,死亡三人属于较大安全事故,要上报省政府。胡妍红害怕被追究责任,故意隐瞒不报。胡妍红还交代,她向柏安民累计行贿达一百多万元。还有,经过核查,她的策划师资格证书、北大毕业证都是假的。

柏安民到省城“出差”去了。只有极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清楚,他是被省纪委派来的人带走的。都说女人是官场的地雷,这个自称在雷场中如履平地的官场老狐狸,最终还是被地雷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