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同陈教授说话,陆铮也就把这事忘了。
下楼结了账,陆铮想送陈教授回去,陈教授怎么也不干,说时间差不多了,对面就你单位,你就别来回跑了,我下午没课,慢慢晃回去就行了,这里公交不用换站,直接到我学校,我坐坐公交,挺乐呵。
陆铮无奈,总不能硬拽他,只能送他到公交站台,目送陈教授上了公交车,随后公交车晃悠悠而去。
陆铮目送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酒家前停车的位置,银色跑车就停在一棵柳树下旁,柳树树荫下,有一块大石头,正有两个男人在吸烟聊天。
陆铮看着倒犯了烟瘾,他现在在开会或者办公室有人的时候很少吸烟,何况今天要么是在市长办公室和周涛谈工作,要么就是参加政协常委会议,半天没吸烟,刚才和陈教授聊天,陈教授不吸烟,陆铮也就一直没吸。
摸出根烟,靠在柳树上,陆铮点了,慢慢吸了口,惬意地吐了个烟圈。
另外两个吸烟的男人应该是兄弟俩,长的酷似,其中一个喊另一个叫“哥”,听两人口音,看两人穿扮,应该是乌山本地人,“哥哥”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很精神。
“哥,你怎么不在上面陪嫂子,自己跑出来了?”“弟弟”一脸的戏谑,又说:“听说你相亲,我是来看嫂子的,没叫服务员叫你。”
“怎么了?一直不吱声?怎么从出来就不吱声?”“弟弟”见“哥哥”脸色有些难看,就不敢开玩笑了。
“哥哥”的声音有些烦闷,“什么嫂子嫂子的,听叔叔说的挺好,原来是个寡妇,还比我大三岁,条件再好,有什么用?”
“弟弟”惊讶地道:“不会吧,叔叔给你介绍个寡妇?他疯啦?你相亲相了那么多次,叔叔不知道你眼界儿多高?你还是大小伙子呢,就算你是二婚,叔叔也不该给你介绍个寡妇啊?”
“哥哥”很气闷的道:“她父亲是以前省委的领导,人长得也挺漂亮,很有气质的。”
“弟弟”啊了一声,有些吃惊地说:“省委领导?”
“嗯,她自己还是财政局的副局长,以前还干过县委书记呢。”“哥哥”说着这话,也有些悠然神往。
陆铮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刚刚在二楼碰到的是谁了,江海燕!
只是以前江海燕一直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里的眼睛显得特别大,大得有些吓人,而今天摘了眼镜,描了淡妆,自己竟然便不认识了。
这一走神,那边兄弟俩聊了几句什么便没听清,却听“弟弟”笑着说:“我明白了,你呀,是看上人家了,可是呢,心里又不甘心是吧?哥,我跟你说,人家要不是寡妇,咋也轮不到你不是?”
说着“弟弟”就嘿嘿一笑:“再说了,寡妇怎么了?小寡妇,最有味道了!”
“哥哥”脸就一沉:“少胡说八道!”
“弟弟”吐吐舌头,“完了,真喜欢人家了啊!”然后,突然弟弟就脸色一变,盯着某个方向,显得很尴尬。
陆铮和“哥哥”都转头看去,却见酒家门前,冷着脸站着个俏生生少妇,正是江海燕。
显然兄弟俩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
“帐我结了!正想和你说呢,咱俩不合适!”江海燕手里,拿着个黑色手包,看来是哥哥的,江海燕走过来,递给了他。
“哥哥”挠着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能心里暗骂弟弟混账,其实刚刚他已经决定了,尝试和这位有着异常魅力的女人开始一段感情。
省部级高干子女,本身又是那么的有学识,虽然冷冰冰的,但这种高级女干部散发出的神秘气息,委实对男人具有飞蛾扑火一般的致命吸引力。
江海燕这时瞥向了陆铮,目光,是那么的复杂。
陆铮其实心里尴尬无比,江海燕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厉害无比的角色,在广宁,曾经把自己连根拔起,自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当江海燕相亲时,突然看到自己,才会表现的有点失态。
看到她相亲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竟然听着她相亲对象和旁人议论她,寡妇长寡妇短的,甚至还开起了下流的玩笑。
叫江海燕在自己面前,情何以堪?
自己,同样,心里特别不得劲儿,甚至,感觉自己也有点被侮辱,毕竟,江海燕是自己的老领导来着,颐指气使,曾经指挥的自己团团转,现在却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青年看轻。
陆铮突然便有些气愤地对江海燕说:“我求你好久,别来相亲,别来相亲,你就非跟我赌这个气!好吧,算我错了,我求你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说着说着,语调从气愤变成了哀求。
那兄弟俩就是一怔,江海燕更愣住。
陆铮便走到银色跑车旁,拿出钥匙开了车门,又用哀求的语气说:“求求你了,跟我走吧,我答应你,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海燕,求你了!”
江海燕愣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坐进了车里。
陆铮上车,打火启动,轰一声,银色跑车飞了出去。
兄弟俩呆呆看着,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一会儿,哥哥转身指着弟弟鼻子,咬着牙说:“你就是个白痴!知道嘛!白痴!”
弟弟低着头,再不敢说话。
……
跑车没有驶入财政局,而是飞快的驶上了南山道,居高临下,郁郁葱葱的翠绿南山显得特别美。
陆铮看着表,说:“还有一个小时,逛逛,估摸着回去那两位也该走了。”又说:“刚才我可真怕你不上车,那我就糗大了。”这话委实是心里话,不过糗不糗的陆铮不在乎,刚才真没想到江海燕会上车,但这不重要,也不是帮江海燕找什么面子,江海燕,用得着自己找面子吗?和自己一个类型的人,不会在乎乱七八糟的事情。
若没有自己在,想来这些事对江海燕便如过眼云烟。
但自己在旁边,情况便自不同。
自己尴尬,她更尴尬,如果不想办法化解,自己和她之间的疙瘩便会越来越深。
是以自己才自辱一二,便算是成了江海燕的难兄难弟,不至于叫她觉得自己看到她被侮辱的一幕。
开着车,陆铮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江海燕这类女人,和她开玩笑是万万不能的,聊生活,好像自己又对她一无所知,除了工作,好像自己和她也没什么可聊的。
江海燕望着窗外,突然说:“我知道你是谁,陆天河的儿子,是吧?”
陆铮点点头,知道早晚也瞒不住她。
“你呢,怎么来相亲了?”这个话题早晚绕不开,陆铮觉得,自己还是问一嘴的好。
江海燕却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后,陆铮才发现,她好像在落泪,只是她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努力的压抑着某种想爆发的感情,令自己很难察觉。
陆铮拿过纸巾盒,递给了她。
陆铮专心开车,不再注意她,现在沉默和给她空间,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只是想不到,江海燕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硬朗。
好一会儿后,江海燕将几片纸巾塞进了杂物盒,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我本来不想来的,家里,都希望我再找个好归宿。”
“但是,我忘不了洪大哥,一直都忘不了。”江海燕的语气很淡然,就好像在诉说别人家里的事,但陆铮听得出,她话里蕴含的感情。
不过陆铮微觉奇怪,不知道江海燕为什么和自己说起她的前夫。
江海燕低声说:“洪大哥你应该认识,和你一个连队的。我也是你离开广宁后偶尔才听说的,毕竟,我一直不大清楚你们的番号。”
“什么?”陆铮猛地看向江海燕,在“嘎”一声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中,银色跑车停在了路边。
“洪军洪大哥?”陆铮几乎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很多事,自己不想再回忆,可是,一旦被别人拉开记忆的闸门,那一幕幕惨烈、悲壮、和刻骨的痛楚就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跟大哥哥一样一直照顾爱护自己的洪连长,在他牺牲后,自己才在战场上火线接替了连长职务,而他血淋淋的尸体在自己怀里渐渐变得冰冷的一幕,那种刺痛,再一次如千万根钢针一样,扎在了自己心窝。
回到后方,自己一直在养伤,庆功会表彰会都没有参加,到处巡讲的英雄报告会,自己更没有兴趣,所以,连里的遗属都没有见到,自己,也很怕见到他们,很怕他们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把他们的亲人、儿子、爱人,活着带回来。
自己这个连长,不称职!
刚刚回到后方时,有很长时间,自己午夜梦回中流泪,觉得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的好。
现在,这种感觉,很突然的,再次袭来,陆铮大口地喘息着,好似,有什么东西,狠命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看到陆铮突然脸色苍白的可怕,江海燕吓了一跳,忙问:“你没事吧?你,你有哮喘?带药了吗?”
陆铮用力摆着手,慢慢的,靠在了座位上,刻骨铭心的惨痛回忆,如同浪潮般一波波涌上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