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素娥吃饭回来,夏利车停在小区金属伸缩门前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
在这处小区住了近一年,加之宝马奔驰换着样的用,小区保安自然早就探听明白了这位9号楼房客的身份,往日陆铮车还没到,自动门早就徐徐拉开。
可今天看来,好像保安室里的保安在等陆铮下车登记呢。
实则现在小区门前灯火通明,完全能看清车里驾驶位陆铮的相貌,陆铮不禁摇摇头,“这管理,又严格了?可不人性化啊!”
白素娥却是小媚眼一瞪,说:“我下去骂他们!”小胳膊小腿的,这种跑腿的活自要抢着干。
陆铮好笑的道:“你行了你,我看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早晚是旧社会的小地主婆,被我们清算的对象!”
陆铮下了车,正向保安室走呢,金属门突然咯吱一响,便向左侧退去。
接着,一名中年保安按着头上的帽子惶张从保安室跑出来,就好像被人抽了三鞭子一样,连跑带蹿的到了陆铮身前,惶恐的连声说:“陆书记,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新来的伙计,不认识您,是我工作没到位……”说着话,就从保安室喊:“快点,出来给陆书记道歉!”
陆铮记得他姓方,就笑道:“行了,你们也是工作,无妨。那什么,我这就进去?还用我自己登记不?”
陆铮确实是准备依从小区的管理制度,询问下别给自己搞特殊化,至于回头提意见要物业人性化管理那是以后的事。
可陆铮这话听到老方耳朵里却变了味,把他吓了一跳,忙说:“不用不用,这是我们保安的工作不是?”说着话又回头喊:“怎么磨磨蹭蹭的?快点出来跟陆书记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市局下属保安公司与海岸星城物业方签订了合同负责海岸星城的保安工作,老方则是公司委派的海岸星城小区保安组的组长,他刚刚打了个盹,却不想就出了这等事。小区物业公司可是一再讲,住户是上帝,管理严格,但不能给住户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不然,就会向保安公司投诉撤换他们。
在海岸星城做保安,虽然累点,更要每天装孙子,但各种补贴比别处小区高出不少,老方可不想丢了这个金饭碗,尤其是如果被小区物业向公司投诉的话,公司只怕会重重惩戒他。
现在只能把责任都推到今天新来的保安身上,不行就把他打发回去。
陆铮眼见不大点事把老方搞的诚惶诚恐的,无奈地说:“行了,道什么歉?不是什么事儿,我走了!”
正说话呢,保安室慢慢走出个保安,陆铮猛地一怔,挺英俊的面相,穿着保安制服英姿飒爽,只是好似眼角多了些皱眉,但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可不正是高志凯?
老方已经扭头训斥道:“怎么这么蔫呢?快点,给陆书记道歉!”
高志凯应该在陆铮下车后就看清了陆铮,此时,脸色低沉,走到跟前也不说话。
老方瞪眼正要骂他,陆铮皱眉道:“好了老方,说了一点小事,你磨磨唧唧是不想干了吧?!”
老方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陆书记发火,陆书记这一发火,还真令人心里一颤。
陆铮旋即便回身进了车,打火启动,慢慢驶入了小区。
老方点头哈腰直等夏利在小区花坛转弯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回头,点了点高志凯:“你就作死吧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咋着,叫你道个歉你他妈就哑巴了?死犊子玩意!”骂骂咧咧走向保安室,高志凯只是默不吭声,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高志凯被调来海岸星城做保安实在出乎陆铮的意料,但几天后,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虽然觉得,市局三产保安公司可能因为人手不足,管理上便有些松懈,有案底的都可以进入保安队伍,肯定不是正式注册保安,但管中窥豹,想来派进全市各个小区的保安也不免良莠不齐。
不过也就是心里琢磨了几次,事情也就过去了。
春节前,区纪委书记、新安街道党工委书记杨正林和区党政办主任林坚因朱宝忠一案牵连被纪委双规,在新区和路南区又有多名处级、科级干部或被拘捕或被调整工作岗位,显然马华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便要将朱宝忠连根拔起。
由此,一则新加坡报纸批评中共地方纪律机构的报道,演变成建国后冀东省涉案人数最多的一起贪腐大案,尤其是众多基层干部落马,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一些老干部对经济发展中可能出现的干部贪腐堕落问题显得忧心忡忡,《红旗》杂志发表评论员文章,认为在未来,贪腐将很可能会成为关系我党生死存亡的严重政治问题,我们应该未雨绸缪,将预防贪腐作为一项必须解决的头等大事来抓。
……
除夕夜,陆铮来到了西港建设区,看望正在加班加点建设港口的建设工人以及港区值守干部。
同陆铮一起视察港务的有副市长、计经委主任卜抗日、外经贸委主任刘保军以及滨海新区区长杨朝晖等等,此外乌山西港港务有限公司总裁范明泽、西港区管委会主任孟会军等企业家和干部全程随行。
乌山西港一期工程最后由乌山西港港务股份有限公司承建,这家有香港注资的股份有限公司最后经中央相关部门及乌山特区批准,采取对乌山市民招募认购股票筹募到了部分资金,同时港区原住民获得了部分股票作为差遣的赔偿。
范明泽是香港人,也是乌山西港一期工程的关键执行者之一。
实际上,乌山是仅次于上海的全国第二大海港,但乌山港的功能主要是能源输运,为全球第一大能源输出港,规划中的乌山西港则将会是为腹地经济发展所需各类物资运输服务的综合性港区,分流原乌山南港及东港区的集装箱物资输运。
乌山西港一期工程将会新建两个200米长,20米宽的码头,配套设施为可容纳3000标箱、年最大处理量可达20万标箱的堆放场,预计工程投入约1亿6000万元,堆场内的移动式码头起重机等重型设备投入约1700万元(视设备数量而定)、港口行政大楼由乌山特区政府负担。工程预计耗时35个月,建成后,码头可处理199.5米长、满载吃水11米,满载1400标箱的大型集装箱式货船。
在露天广场,陆铮和建筑工人们一起观看了直播的中央电视台春晚。
在由陆铮看起来不怎么好笑的小品引发的阵阵朴实笑声中,陆铮站起身,给大家拜了年,讲道:“同志们有来自国家二建的,有来自北京建工的,但不管哪方门,进了乌山,咱就是一家人!,我很希望看到大家以后能来乌山发展,我们乌山人,也永远不会忘了建业初期为我们乌山流血流汗的恩人,乌山的大门永远为大家敞开!”
建筑工人用热烈的掌声回应着这位颇具人格魅力的年轻干部的讲演,心里大多热乎乎的,他们很多人并没有城市户口,乌山梦,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可是这位听口音便是土生土长乌山人的年轻书记,虽然语气里透着乌山人独有的骄傲,但不知道怎么的,却感觉他是有感而发,比那些作出平易近人样子说着人人平等谎言的领导更令人觉得亲近和真实。
刘保军默默看着陆铮的背影,毫无疑问,现在的陆铮,从不介意身上具有的乌山人标签,而且,这种特征越来越强烈,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
驱车回到海岸星城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两三点钟。
别墅里,楼上楼下,灯火通明,陆铮心里却是轻轻叹口气,这些灯,都是他中午就打开的,免得深夜回来,除夕之夜,别墅黑漆漆的好不苍凉。
可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白色光晕中华丽耀目的别墅,却令人心中更觉寂寥。
陆铮慢慢地踱入院中,开锁进屋,旋即便是一怔,电视开着呢,中央一套,正在播放广而告之节目,这是一种公益小品广告,甚是生动有趣。
电视忘了关了,陆铮摇摇头,换拖鞋时却又发现鞋柜上,摆着一双精致的黑色高跟鞋。
厨房传来动静,陆铮回头,却见卫香秀正从厨房走出来,陆铮不禁一呆。
“听到你车子进院,刚把饺子下锅,等几分钟吧。”卫香秀慢慢地踱步到沙发旁,坐下看电视,她穿了套黑色女式西装西裤,显得甚为严肃,甚至有些老气,但却为她平添了几分沉稳气质。
陆铮怔了一会儿,才讶然道:“你没回家过年?”白素娥和白小霜都回青龙了,听白小霜说,香秀姐也买了挺多东西准备带回余杭老家呢。
卫香秀点点头:“嗯,今年防盗任务重,市局发了文,各分局局长在春节期间都要留守乌山。”
陆铮慢慢走过来坐下,一时,却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只觉得和卫香秀越发生疏,现在的卫香秀,好似,也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卫香秀了。
“哦,我十二点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西德来的长途,打电话的女士说她叫艾瑞斯,祝你新年快乐,还说,不用你给她再打回去了。”卫香秀眼睛看着电视,好似全不在意的说着话。
陆铮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卫香秀明亮的眸子看向了陆铮:“我听电话一直响,好像没人接那边就会一直打,我这才接的,没事吧?”
陆铮点点头:“没事。”
“我去看看饺子。”卫香秀起身。
这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卫香秀好像身子滞了下,旋即,就快步进了厨房。
陆铮接起电话,却是老妈韩静打来的,说是不打这个电话睡不着觉。
陆铮早同老妈说了,今年可能要初二初三的才能回家看看,除夕夜,大概也要凌晨三四点钟回来,就不给家里打电话了,却不想,老妈便一直没睡。
同老妈唠没两句,话筒里便响起低沉又带着几分慈和的男音,“铮子,工作不要太拼命,一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扛起来的。”
陆铮呆了呆,心里,旋即升起一丝暖流。
或许是因为从小没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原因,实则比起大姐和二姐,自己和父亲之间,总好像有些隔阂,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用关心的口吻叮嘱自己。
而且,父亲的话说明,自己长期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自己,也不再仅仅是他眼里的孩子,作为一名国家干部,父亲对自己,也终于打出了及格分。
“我知道。”良久,陆铮才吐出了这三个字,心里,突然就有些酸,还好吧,自己总算没有,再次令父亲失望。
“早点休息!我不叫你妈打搅你了,有什么话,叫她明天和你说。”陆天河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好,你和妈也早点休息。”陆铮挂了电话,良久,都没有回神。
轻轻的脚步声响,卫香秀端着一盘饺子摆上了茶几。
陆铮沉默了会儿,说:“我爸妈的电话。”
卫香秀嗯了声,递过来吃碟和筷子,又给陆铮面前吃碟里倒她刚刚调好的三合油。
“我爸是陆天河,我妈是韩静。”陆铮接过筷子,却又放下。
卫香秀慢慢坐在了陆铮对面,说:“我猜到了。”
陆铮哦了一声,或许,这也是卫香秀突然和自己转冷的原因之一吧,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这种家庭的人相处么?
陆铮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丝东西,愕然抬头:“你怎么可能猜到?谁找过你?别骗我,你也骗不了我,你知道的。”卫香秀表现的太平静了,根本就不像一个猜到某些东西又得到证实的人该有的反应,应该是,她早就确定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卫香秀呆了呆,旋即摇摇头,“我不能说。”
陆铮皱眉思索着,说:“你总不会叫我给家里打电话问吧?不过也不用问,让我想想吧,我家里人不会闲的无聊派人从北京来找你,就算找,也是通过乌山的人透话,嗯,要是我爸妈的话,会直接跟我谈,我堂弟堂妹甚至叔叔姑姑没人敢管我的事,那,就是我大姐?”
“她找的周涛还是张荣沅?是不是周涛?”
卫香秀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那么聪明,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大姐要周市长找的我,不过,周市长确实找过我,他也是为你好。”
陆铮笑了笑,说:“他管得倒宽。”
想想和卫香秀关系突然转冷,就是从自己高调宣称卫香秀是自己女朋友开始。
其实有外公做样子,大姐未必拿自己私生活当回事,多半还是周涛和大姐献殷勤时拿自己的事情当话题,把自己当着市局干部的面宣布卫香秀是自己女朋友说的不定怎么严重,大姐或许这才叫他想办法帮自己。
周涛,生活秘书做久了,介入自己家的生活介入的上瘾。
陆铮夹着饺子,慢慢的吃着。
“其实他说得没错,我以前的形象,各种东西,都对你影响太不好,我也不全是因为他说的话,他的话只是叫我从一种狂热的感情中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下自己的生活。”卫香秀慢慢地说着,语调很平静。
陆铮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杨朝晖这个人,你小心着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卫香秀突然说。
陆铮抬头,“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卫香秀缓缓点头,脸色很凝重,“他家里,有写着你名字的草人,针扎的密密麻麻的,看起来他对你恨之入骨呢,可听说,他还特别配合你的工作,我当时看到那草人,想想他平时伪装的样子,头皮都发麻。”
陆铮就笑:“原来这厮心理有问题,是个变态。”虽然开了句玩笑,心里,却也一阵发紧,和自己搭班子这位,听起来怎么这么瘆人?
旋即陆铮看向卫香秀,皱眉道:“你偷偷调查他?还叫人进他家了?”
卫香秀嗯了声,“我知道他是杨朝阳的堂兄,就查了查他。”
陆铮怔了会儿,说:“这些事,以后不要做。”
卫香秀点点头,看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
“对了,高志凯,在这个小区当保安呢?”卫香秀突然诧异地抬起头。
陆铮无奈的揉揉鼻子,“是呢,我出出进进的也觉得心里不得劲儿,尽量少和他打交道吧,没办法,心软,总觉得欠他一样。”
“那就是了,我刚才看他在警卫室呢,今天他值班。”卫香秀琢磨了下,说:“我想办法把他弄走吧,老在眼前晃悠,忒惹人厌,不行就拘了他,再送他进去蹲两年。”
陆铮好半天没说话,实在有些无语,最后叹口气,说:“女人啊,心就是狠。”
卫香秀淡淡地说:“女人和小人,心思差不多,你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心思?要是你和他换过来,你被他搞倒了,然后去他小区做保安,看着他每日耀武扬威的,这份工你能做的下去?肯定是躲他越远越好。他倒好,死赖着不走,难道还能是因恨成爱?”说着,终于忍不住一笑,又说:“我觉得他,不定想干什么。”
陆铮咳嗽一声,说:“我明白,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想怎样?”
卫香秀便点点头,“也对,你不用人操心的,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心里有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