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对于旅游资源银砂的保护,除了旅游、文化界人士,我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眼看着一车车运往码头的砂子,我感到特别心痛。我不知道我这一个人的战斗究竟还能支撑多久。许多次我也曾想到过放弃,但一觉醒来,我又变成了一个斗士。
●旅游局的困难如何解决
我给张书记打的报告很顺利地递了上去,书记很快便做了批示:“同意再挂一年,其他要求按《条例》办。”意思是说让我再在江南挂职一年,对于“任职副市长”的要求,要组织部门按照中组部下发的《干部任用管理条例》办理。
组织部长接到书记的批示之后,接着批示:“已与博温同志衔接,同意再挂一年,其他要求,待换届时再做考虑。”没过多久,柳博温书记找我谈话,告知我组织的意图,让我发挥所长,把江南的旅游好好整一整。待遇问题,只能等换届。政府这边呢,两个位置依然空缺着,人少事多,萧市长不好分工,便干脆让我继续分管旅游。至此,我已没了退路,旅游摊子再破,我也得把它收拾得像模像样,否则,我的政绩从哪里来?
要从江南的旅游捞政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钱没钱,要资源没资源,甚至承担着全市旅游资源营销和开发的旅游局,连一个完整的领导班子都没有。我找到老柳,直言不讳:“过去我建议调整旅游局的班子,你说人事归书记管,现在你已经是书记了,请你下决心给旅游局换个局长吧,否则的话我无法开展工作。”
这一次老柳倒是爽快,问我:“你觉得什么人合适?”我回答:“最好从文化部门调一个人来,旅游行业专业性很强,乡镇书记或乡镇长缺乏创新思维,不适合这个岗位。”老柳点了点头,表示他会认真地考虑考虑。
没过多久,江南市委果真对江南市旅游局的班子做了调整。此次调整,老柳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保留原局长党委书记的职务,将市教育局局长阮胜利调任市旅游局局长。这样一来,既没得罪原局长的省里靠山,又调整了旅游局班子,可谓一举两得。老柳的支持,又勾起了我盘活江南旅游的“雄心”。不过说实话,老柳将老阮调任旅游局局长,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对于这个安排,我也还是满意的,此前在教育口与老阮的合作还算顺利。老阮到任,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我对他说,你先把底子摸一摸,看看账上还有多少现金,负债有多少,以及局里有编、无编、全额、差额、自筹的干部职工究竟有多少,摸清了底子再想对策。
这一摸,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局里的账上不仅没有一分钱,还欠账30多万;全局20多人财政全额拨款的不到10人,其余的要么是差额编,要么是自筹编,市财政除每月按差额每人每年2000元、全额承担裸体工资的标准拨付工资外,每年仅预算了6000元的行政办公经费。原旅游服务中心从长河指挥部划归旅游局以后,七八个职工一直没有上岗,更没发过一分钱的生活补助,新局长上任,这些人一定会吵着闹着要就业。更要命的是,过去旅游局的门都打不开,债主找不到讨债的人也就懒得上门。如今新局长来了,好不容易“冤有头,债有主”了,岂有不讨之理?
危机一触即发。
好在我心中有底,知道哪里有一笔救命的资金。当初雾岭旅游公司接手“黄龙洞”景区的时候,政府找他们借款150万元用于善后。这笔借款不用政府马上偿还,双方约定以抵扣的方式在雾岭旅游公司与江南政府每年的分红中予以消化。这笔资金一直掌握在原副市长邱红霞手上,具体由旅游局副局长经管。邱副市长调离以后,我曾明确告知那个副局长,仅剩的七万多元没有我的许可和签字一分钱也不能动。老阮到任以后,没有一分钱启动资金工作难以打开局面。
我把那个副局长喊到我的办公室,要他把手上的账和现金交出来,他以这笔资金属于旅游服务中心、他是服务中心的法人代表为由不肯移交给旅游局。我和他谈了两次,他一次比一次态度恶劣,不得已,我一方面通知市审计局局长安排力量对这笔资金进行审计,另一方面通知纪委,让他们派人来和他诫勉谈话。在双重压力之下,那位副局长不得不交出了这笔救命资金。为此,他对我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后来他调离旅游局去纪委工作,组织部只肯给他安排一个监察局副局长的位置。他不甘心,又无其他良方,不得已怀着试一试的心理来找我,希望我帮他去找一下老柳。我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二话没说就去找老柳。
老柳不高兴:“能够调进纪委就不错了,他还找什么找?”
我解释说:“人家当了快十年的副局长,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吧,组织上安排他进纪委,却不给他安排职务,他又没犯错误,我觉得这样安排不合理,用干部虽然做不到绝对公平,但还是要讲个基本公平,您说是吧?凭他的资历,怎么说也得安排一个纪委常委吧?”
老柳听了没有吭声。没过多久,那副局长果真当上了纪委常委,从此他对我的怨恨烟消云散……
老阮有了开办资金,心里依然不踏实,生怕那些流散在外的职工回来要求上岗。为了解决这帮人的出路,不至于闹得老阮刚来就下不了台,我打起了我司机的主意。我对他说:“你虽然临时借调在政府办为我开车,但混得比我还要好,自从你到了旅行社,你把那里的业务搞得越来越红火。当然,就这样混下去也还不错,但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如果能够落实一个单位,还能够搞一个小小的职务,又不影响你发财多好?”
那小伙子曾在中央警卫团为中央首长服过务,非常灵泛,赶紧接坨,问我有什么好事关照他。我对他谈了我的想法:“你脑子活,会赚钱,加之江南的礼品市场一直是个空白,商机无限,所以我想派你去承包旅游局的旅游服务中心,好好地开发江南旅游土特产品。局里免费给你提供两间办公室,每年利润你也不用上交,只需要把局里没班上的那帮人给盘活就行了。如果你愿意,我就让旅游局和你签合同,三年以后把你调进旅游局,你看如何?”
小伙子脑子飞快地一转,觉得是个机会,很爽快地便应承了下来。仅仅花了一周时间,他的中心就开业了,那帮一直赋闲在家的差额、自筹编制的职工生计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长期关门闭户的旅游局终于有了生气。
机关理顺了,仅仅是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江南旅游要想在短时间内做出影响,只有一个办法,靠活动造人气。有一次,在和云梦旅游局章局长闲聊中得知,12月份云梦市旅游协会准备和电信部门搞一个电信新产品推广活动,到时候所有的旅行社都会参加。我一听,觉得机会来了:何不将这项活动拉到江南来,借此机会来个旅游产品促销?可是搞活动要钱,钱从何来?唯一的办法只有化缘。但是,江南的企业都不景气,根本就化不到什么缘,怎么办呢?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步步高、心连心两家超市巨头进驻江南,与江南本土最大的超市实惠村摆起了擂台。当时年关已近,谁抓住了年货市场谁就是最大的赢家。我点燃了一支烟,烟还没抽完,鬼点子就冒了出来:抓住“屈原故里是江南”的观点炒得正热这个机会,用糍粑做一个五米高的屈原像,做工作让实惠村老板冠名在江南搞一台文化旅游庙会。如果能够办成,真可谓一举三得:糍粑屈原,可以吸引全省人民的眼球,让全省人民知道了江南了解了江南;邀请附近地区各大旅行社的老总到景区踩线赶庙会,又推介了江南的旅游资源;以庙会的形式办节,不仅为实惠村赢得了年货市场,还为我无钱办节解了燃眉之急。
心动不如行动。当晚我就把实惠村老板约了出来。那位精于摄影、每赚一元钱要花八毛钱做公益事业的全国劳模比我还“精”,当时他刚刚收购了一家生产酱菜的老字号国有企业,急于把“十三村”酱菜和腌腊制品推向市场,当即豪爽地表示赞助四万元,将庙会冠名“十三村”。与此同时,我的恩师章文雄局长承诺,开幕式那天中午的宴请由云梦市局负责……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庙会的资金钱终于有了着落。
仅仅钱有了着落还不行,如此大的活动还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部门牵头。既然是旅游文化庙会,牵头单位当然是旅游局。当我把老阮喊到我的办公室商量这事时,他当头给我泼了一瓢冷水。他说,旅游局现在是只呷得补药呷不得泻药,庙会办下来四万块钱肯定不够,光打发省里、武汉、云梦媒体记者的红包都不是个小数目。他盘算了一下,至少亏两万。
我对他说:“老阮啊,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一个人搞事业不仅要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政治账算得好,经济账才算得过来。你想啊,市长为什么不愿意拨款给旅游部门,真的是财政困难这么简单吗?非也,财政再困难也不缺你旅游部门每年几十万。之所以不愿意给你们,是因为旅游部门从来没有让他看到过希望,让他觉得花在旅游上面不值。如果我们勒紧裤腰带,哪怕亏它个四五万,只要把活动办得轰轰烈烈,为书记、市长挣了面子,在政治上为他们挣了工分,事后递个报告还怕领导不给钱?再说了,你刚刚上台,也需要政绩呀,不然的话,你的能力从哪里体现?”
通过我的一番游说,老阮终于转过弯来。接下来,我还得在市长碰头会上向各位市长们通气:一来如此大型的活动必须得到市长的首肯,二来这也是降低风险的一种政治手段。万一出了什么事,可集体担担子。轮到我汇报的时候,我特意安了个心眼,先是和市长们算政治账,即把江南的旅游前景如何看好大肆描绘了一番,把为什么要举办此次庙会的重要意义拔高了一番;接着再算经济账,即反复强调本次活动走“政府主导,市场运作”的路子,不花政府一分钱。如果不算这笔经济账,我担心开口就要钱,市长会“一票否决”。好在会上大家都没吭声,也没反对。事后有人告诉我,好几个副市长一散会就拿我当笑话讲:“真是来了个书呆子,江南有么哩旅游啰?”
副市长们不吭声,等于把皮球踢给了萧市长。老萧一听不用政府花钱,便拍了个板:“精心策划,考虑周密;办出影响,安全第一!”
至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2006年12月28日,“十三村”旅游文化庙会如期举行,周边地区所有主流媒体汇集江南,全国人民通过电视介绍认识了诞生于江南的世界首个“年糕屈原雕像”。与此同时,来自长株潭、武汉、云梦等地区的200多家旅行社老总第一次结识了江南的风景,对江南秀丽的旅游景点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当年春节,江南便迎来了第一个旅行团,从此江南的风景开始走出江南,走向中南。
活动无疑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同时也给旅游局留下了1.8万元的亏空。我让老阮打了一个报告送给曹日华副市长,让他去找老萧批点钱堵“亏眼”。那时老萧已经明确曹日华主管、我协管旅游。曹日华副市长刚接手,旅游局揭不开锅他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老萧批钱。老阮不会转弯,打个报告说办庙会亏了钱要老萧解决。
老萧拿起报告一看,火冒三丈:“宁致远不是在会上表了态不花政府一分钱的吗?怎么又打个报告来要钱?我最恨别人欺骗我!”曹日华副市长脸涨得通红,吓得不敢吭声。老萧脾气虽暴,但口恶心善,批评过后,当场批了一万。当晚,我给老萧发了一个短信,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其实旅游局没有贴钱,只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找您批点小钱。他们实在太困难了,年都不得过呢!”
老萧没有回信。
倒是章文雄局长赶在年关前从云梦市旅游局促销经费里面挤了三万块钱给江南局,让老阮安安心心地过了个年。章局长的雪中送炭,让我心里暖烘烘的。